1937年的日子 第26章 鐵血孤城
鐵血孤城
一、解防
民國三十三年深秋,豫東平原的風裹著碎雪,打在17師士兵的綁腿上,簌簌作響。師長趙誌國勒住馬韁,望著前方那座被夕陽染成金紅色的縣城——三天前,他們剛從日軍手裡奪回這座城,城牆上的彈痕還新鮮得像剛結的痂,城門洞上“光複門”三個大字,是他讓人連夜刻上去的,墨跡未乾。
“師座,城防圖繪好了。”參謀遞上羊皮地圖,上麵密密麻麻標著防禦工事的位置,“工兵營已經在城外挖了三道反坦克壕,城牆上加了雙層沙袋,重機槍陣地布在四個角樓,視野能覆蓋全城。”
趙誌國手指敲著地圖上的東門:“這裡是重點,日軍從臨城來,必走東門大道。讓3團把反坦克炮架在東門內的天主教堂頂樓,炮口對準城外兩公裡處的石橋,那是坦克必經之路。”他抬頭看了眼天色,碎雪落在他的貂皮領上,很快化成水,“告訴弟兄們,委員長說了,這是咱們光複的第一座縣城,丟了,誰也擔待不起。”
3團團長陳峰剛滿二十五歲,軍校畢業的高材生,臉上還帶著稚氣,眼神卻比城牆上的槍刺還硬。他站在東門城樓上,指揮士兵加固工事,嘴裡叼著根沒點燃的煙:“都給老子精神點!把沙袋再堆高半尺,子彈都壓進彈倉裡,彆等鬼子來了手忙腳亂!”
士兵們呼哧呼哧地扛著沙袋,有人打趣:“陳團長,聽說你物件在重慶念大學?等守住了城,讓師座給你批婚假!”
陳峰耳根一紅,踹了那士兵一腳:“少廢話!等把鬼子打跑了,老子請全團喝喜酒!”
城牆下,百姓們自發來幫忙,老人搬石頭,婦女燒開水,孩子們則舉著小旗子,跟著士兵們喊口號:“死守縣城,誓把鬼子趕出去!”
趙誌國看著這一幕,心裡暖烘烘的。他想起出發前委員長的囑托:“誌國,這城不僅是座城,是民心,是希望,丟不得。”
二、初戰
第四日清晨,日軍的偵察機像隻黑烏鴉,在縣城上空盤旋了三圈。陳峰舉著望遠鏡,看著飛機翅膀上的太陽旗,啐了口唾沫:“來得挺快。”
上午十點,城外傳來隆隆的馬達聲。陳峰爬到教堂頂樓,望遠鏡裡出現了黑壓壓的日軍步兵,足有兩個聯隊,前麵還跟著十二輛坦克,履帶碾過凍土,發出沉悶的響聲,像頭喘著粗氣的巨獸。
“各單位注意,進入戰鬥位置!”陳峰對著步話機嘶吼,“反坦克炮瞄準石橋,等我命令!”
日軍的先頭部隊走到石橋中央時,陳峰猛地揮下手臂:“開炮!”
三發炮彈呼嘯著飛出,精準地落在石橋兩側,轟隆巨響中,石橋轟然坍塌,最前麵的三輛坦克來不及刹車,一頭栽進了橋下的冰河裡,炮管在冰麵上撞出刺耳的刮擦聲。
“打得好!”城牆上爆發出歡呼。陳峰卻沒鬆氣,他知道這隻是開始。
日軍的炮兵很快展開反擊,炮彈像雨點般砸在東門城牆上,磚石飛濺,慘叫聲此起彼伏。陳峰死死盯著日軍的炮兵陣地,對著步話機喊:“讓迫擊炮連壓製鬼子炮兵!快!”
迫擊炮的炮彈在日軍陣地炸開,暫時壓製了炮火。可日軍的步兵已經衝到了城下,搭起雲梯往上爬,鋼盔在陽光下閃著冷光。
“給老子打!”陳峰抓起身邊的步槍,一槍撂倒最前麵的日軍,“讓他們知道,中國人的城,不是那麼好爬的!”
士兵們的機槍瘋狂掃射,子彈像潑水般潑向日軍,雲梯上的日軍成片倒下,掉進護城河的冰窟裡,濺起的水花瞬間凍結。可後麵的日軍踩著同伴的屍體繼續往上衝,嘴裡喊著“天皇萬歲”,紅著眼像群瘋狗。
“陳團長!西北角快守不住了!”一個士兵連滾帶爬地跑來,頭盔都跑掉了,“鬼子搭了三架雲梯,已經有十幾個爬上來了!”
陳峰抄起身邊的大刀,刀柄被汗水浸得發滑:“跟我來!”他帶著預備隊衝過去,大刀劈在日軍的鋼盔上,火星四濺。一個日軍舉著刺刀刺向他,他側身躲過,反手一刀砍在對方脖子上,鮮血噴了他滿臉。
“守住!”他抹了把臉,血水流進眼睛裡,又辣又疼,“援軍下午就到!誰也不準退!”
三、巷戰
日軍攻了整整一天,東門城牆被轟塌了丈許寬的缺口,卻始終沒能突破防線。傍晚時分,他們暫時撤退,戰場上安靜下來,隻剩下傷兵的呻吟和風吹過斷垣殘壁的嗚咽。
陳峰靠在城牆上,左臂被彈片劃了道深可見骨的口子,軍醫正在給他包紮,他咬著毛巾,疼得渾身發抖,卻硬是沒哼一聲。趙誌國走過來,遞給了他塊壓縮餅乾:“22師的先頭部隊被鬼子纏住了,援軍要明天才能到。”
“我能守住。”陳峰嚼著餅乾,聲音含糊不清,“隻要還有一口氣,就不讓鬼子進城。”
夜裡,日軍突然從南門偷襲,那裡是2團防守的區域,團長李衛國是個四十歲的老兵,臉上刻著風霜,卻比誰都硬氣。他沒等日軍靠近城牆,就帶著士兵從暗道繞到城外,摸到日軍背後打了場漂亮的伏擊,日軍丟下百具屍體,狼狽撤退。
“他孃的,想玩陰的!”李衛國回來時,棉衣上全是血,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鬼子的,“老子在南門埋了二十顆地雷,讓他們嘗嘗厲害!”
第五天,日軍改變戰術,集中炮火轟擊東門缺口,同時派工兵填護城河。陳峰站在缺口後,指揮士兵用沙袋堵缺口,日軍的子彈像飛蝗般打來,身邊的士兵一個接一個倒下,可沒人後退。
“團長!子彈快打光了!”
陳峰從屍體上撿起步槍,檢查了下彈匣:“省著點用,等他們靠近了再打!用刺刀,用石頭,實在不行就用牙咬!”
中午時分,日軍終於突破了東門缺口,潮水般湧進城內。陳峰大喊:“撤到第二防線!打巷戰!”
士兵們有序撤退,依托民房、院牆構築臨時工事。日軍進城後,坦克在狹窄的街道裡轉不開身,成了活靶子,陳峰讓人從屋頂往下扔炸藥包,三輛坦克瞬間成了廢鐵。
巷戰打得慘烈。在十字街口,一個名叫王小二的年輕士兵,抱著炸藥包衝進日軍堆裡,拉響引線時還喊著“娘,兒子給你報仇了”;在綢緞鋪,老闆娘用剪刀刺死了一個日軍軍官,自己也被亂槍打死;在小學堂,十幾個學生兵守著最後一道防線,直到彈儘糧絕,拉響了最後一顆手榴彈。
陳峰在巷子裡穿梭,身上添了七八處傷,卻像不知疼似的。他看到一個老太太給士兵們送饅頭,被流彈擊中,手裡的籃子滾落在地,饅頭撒了一地,他鼻子一酸,揮刀劈死兩個日軍,吼道:“給我殺!為大娘報仇!”
四、援軍至
第六天清晨,日軍的攻勢弱了些。陳峰靠在斷牆上,看著身邊僅剩的三十多個士兵,每個人都帶傷,卻沒人說累。他從懷裡掏出張照片,是他和物件在重慶碼頭的合影,照片上的姑娘笑靨如花。
“等打完這仗,我就娶你。”他輕聲說,像是在對照片裡的人承諾,又像是在給自己打氣。
中午時分,城外突然傳來密集的槍聲,不是日軍的三八式,而是國軍的中正式!陳峰猛地站起來,血痂裂開,疼得他齜牙咧嘴,卻笑得比誰都燦爛:“是援軍!22師到了!”
22師師長帶著部隊從側翼殺來,槍聲、喊殺聲震耳欲聾。日軍腹背受敵,陣腳大亂,趙誌國趁機下令反攻,士兵們像打了雞血般衝出工事,與援軍裡應外合。
陳峰一馬當先,大刀揮舞得像團旋風,砍倒最後一個日軍軍官時,他突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醒來時,他躺在後方醫院的病床上,手臂上打著石膏,身邊放著那把跟著他拚殺了六天的大刀。趙誌國坐在床邊削蘋果,動作有些笨拙:“命大,醫生說再晚送過來半小時,胳膊就保不住了。”
“縣城……守住了?”陳峰聲音沙啞。
“守住了。”趙誌國把蘋果遞給他,“22師趕跑了鬼子,委員長來電,說要給你請功,升你做旅長。”
陳峰咬了口蘋果,眼淚突然掉了下來。不是因為疼,也不是因為升官,而是想起了那些沒能看到勝利的弟兄——王小二、送饅頭的大娘、小學堂裡的學生兵……他們的臉在他眼前一一閃過,清晰得像昨天才見過。
“師座,”他抹了把眼淚,“能……能在城裡修座紀念碑嗎?把他們的名字都刻上去。”
趙誌國點點頭,眼眶也紅了:“修,不僅要修,還要讓後人都記住,這座城,是用他們的命換來的。”
窗外的陽光正好,照在陳峰的臉上,暖洋洋的。他知道,這場仗他們打贏了,不僅守住了縣城,更守住了中國人的骨氣。那些犧牲的熱血男兒,雖然沒能看到勝利的曙光,卻永遠活在了這座城的記憶裡,活在每一個被他們守護過的百姓心裡。
而他,會帶著他們的份,繼續守下去,直到把所有鬼子都趕出國土,讓這片土地再也聽不到槍炮聲,隻有孩子們的笑聲,和風吹過麥田的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