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紅頂商人 第614章 全國最大的農村
商人都是自私的,否則成為不了合格的商人。
岩崎娜美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右手輕輕整理著耳邊的碎發。
如果賺錢是為了委屈自己,誰還去賺錢?
至少在她的認知中,顧方遠不是那種滿嘴仁義道德的人。
她的目光不自覺地瞟向辦公室方向,秦父依然保持著那個僵硬的姿勢。
宮本織田目光凝重地點點頭。
從西裝內袋掏出煙盒,手指微微發抖地取出一支香煙。
“這個我也知道,但問題是.....顧方遠從哪得到的訊息?到目前為止,這件事除了我們三人以外,隻有那個負責破壞刹車係統的人知道。”
他煩躁地點燃香煙,深深吸了一口,煙霧在走廊裡繚繞,
“問題是,我們四個都沒有透露出去的道理,因為顧方遠知道這件事後,對我們任何一人都沒有好處,完全沒必要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他的聲音裡帶著明顯的困惑。
左手無意識地揉著太陽穴,彷彿在努力理清這個令人費解的謎團。
就在岩崎娜美與宮本織田相對無言,沉浸在各自的懊悔與焦灼中冥思苦想之時。
一陣沉穩而極具穿透力的腳步聲,突兀地從辦公室傳來。
“嗒…嗒…嗒…”
那腳步聲不疾不徐。
每一步都像是精確計算過,重重地敲擊在光潔的水磨石地麵上。
更敲在走廊外等待的兩人心上。
兩人幾乎是同時猛地轉過頭,視線齊刷刷地投向聲音來源的方向。
彷彿有一根無形的線牽引著,他們不約而同地挺直了原本有些鬆懈的脊背,肩膀向後開啟,下頜微收,呈現出一種下意識的恭謹姿態。
宮本織田甚至下意識地並攏了腳跟,儘管他穿著的是便鞋而非軍靴。
隻見秦父已經換好了一身筆挺的深灰色中山裝,從頭到腳一絲不苟。
衣服的剪裁極為合身,麵料挺括,沒有任何多餘的褶皺,彷彿是在用這種極致的整齊來對抗內心可能存在的波瀾。
他的領口扣得嚴嚴實實,連最上方那枚通常不那麼起眼的風紀扣也緊緊地鎖著,透著一股刻板的莊重。
然而,與他這身嚴謹裝束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額前那幾縷未能梳理妥帖的花白發絲....
它們不聽話地散落下來,帶著一絲掙紮過的淩亂。
在從走廊高窗斜射進來的晨光中,顯得格外刺眼。
陽光在他布滿細密皺紋的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那些皺紋彷彿一夜之間加深了許多。
如同乾涸土地上新裂開的溝壑,記錄著無聲的悲痛與疲憊。
讓秦父看起來比平日蒼老了十歲不止。
他的嘴唇緊緊地抿成一條向下微彎的直線,臉上沒有任何明顯的表情,既無悲憤,也無淚痕,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近乎凝固的平靜。
宮本織田像是被燙到一般,慌忙將指間夾著的半截香煙扔到地上。
厚重的皮鞋底立刻碾了上去,用力之猛,彷彿要將所有不安和罪責都一同碾碎。
煙蒂發出細微卻刺耳的“滋啦”聲,一縷最後的青煙不甘地扭曲著升起,隨即消散在寒冷的空氣裡。
岩崎娜美的紅唇微微翕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安慰的話,或是解釋些什麼....
但最終,所有言語都哽在了喉頭,一個字也沒能吐出來。
她隻是抬起戴著黑色絲絨手套的手,有些不自然地、反複地整理著自己米白色風衣的衣襟和領口,彷彿那上麵沾了什麼看不見的灰塵。
畢竟,這件事追根溯源,確實是他們計劃不周、執行不力所致。
這沉重的失誤感,像一塊冰冷的巨石壓在心頭,讓他們在秦父麵前,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秦父的腳步沒有絲毫停留,甚至沒有看他們一眼,徑直從辦公室裡走了出來。
他的臉上依舊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漣漪。
唯有那抿得發白的嘴唇,以及腮邊因牙關緊咬而微微鼓動的肌肉,泄露出一絲被他強行壓抑著的、火山噴發前般的死寂。
他的目光像是穿過了眼前的兩人,也穿過了走廊的牆壁,投向某個未知的、沉重的遠方。
聲音低沉而沙啞,如同被砂紙磨過:“跟我去一趟現場。”
岩崎娜美下意識地、飛快地朝辦公室內瞥了一眼。
透過那扇因為秦父走出而未能完全關攏的門縫,可以看見秦父的秘書,正背對著門口,微微佝僂著腰在打電話。
秘書的肩膀在不易察覺地輕輕顫抖,通話聲斷斷續續、壓抑地傳來,帶著哽咽的尾音:
“是……在三岔口……確認了……請、請節哀……”
每一個字,都像錘子一樣敲在人心上。
她迅速收回目光,垂下眼瞼,默不作聲地跟上秦父已然邁開的步伐。
身旁的宮本織田也立刻跟上。
岩崎娜美那雙精緻的黑色高跟鞋鞋跟,一下下敲擊在空曠無人的走廊水磨石地麵上,發出“叩、叩、叩”的清脆回響。
這聲音在寂靜的空間裡被無限放大,顯得格外孤寂,又帶著一種奔赴某種未知結局的決絕。
1984年的江南省省城,規模確實不大。
它像一個剛剛從漫長冬眠中蘇醒過來的巨人,肢體尚未完全舒展,還帶著濃厚的鄉土氣息和計劃經濟時代的烙印。
幾條主乾道勉強撐起城市的骨架,更多的則是縱橫交錯的、狹窄的街巷。
灰撲撲的低矮樓房是主色調,其間夾雜著不少瓦房甚至土坯房。
有人曾帶著幾分自嘲,也帶著幾分親昵地開玩笑說,江南省省城就是“全國最大的農村”……
由此可以想象,這裡的規模有多小!
城市化程序,才剛剛在這裡露出些許萌芽。
秦父三人乘坐的那輛軍綠色帆布篷吉普車,在坑窪不平的泥濘土路上顛簸了沒多大一會兒,便抵達了出事的三岔口現場。
吉普車在泥濘的路邊勉強停下,輪胎碾過一片未化的冰淩和積水,濺起渾濁肮臟的水花。
啪嗒一聲甩在車門和踏板上,留下難看的汙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