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年钜獎:我媽為我設的局中局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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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中了五千塊钜獎那天,我弟喜氣洋洋地問她:媽,這錢能給我娶個城裡媳婦了吧
我媽笑著刮他的鼻子:就知道惦記媳婦,這錢是你念大學的本錢!
我站在門後,聽著他們母慈子孝地規劃著那筆钜款,如何給弟弟買最新的海鷗相機,如何給他置辦風光的行頭。
冇一個人問我,我下個學期的學費該怎麼辦。於是,我偷走了那張彩票,換上了一張廢紙。
我以為這能換來我的大學路,卻冇想到,這隻是我媽為我鋪的一條逃生路。
01
1988年,我媽劉桂芬中了福利彩票頭獎,五千塊。
這個數字砸下來,我們那個隻有幾百口人的紅星家屬院,炸了。我爸陳建國激動得把抽了半輩子的大前門換成了紅塔山,在院裡見人就發,好像那五千塊已經揣在他兜裡了。
我那個寶貝弟弟陳家寶,更是尾巴翹上了天。他當著一群人的麵,摟著我媽的脖子,大聲嚷嚷:媽,這下你該給我買那台燕舞收錄機了吧雙卡帶的!我要天天放《路燈下的一個小姑娘》!
我媽被他逗得合不攏嘴,寵溺地拍著他的背:買!肯定買!這錢就是給我的家寶攢的!
一家人喜氣洋洋,笑聲幾乎要掀翻我們家那五十平小屋的屋頂。他們計劃著要買18寸的彩色電視機,要給弟弟的房間重新刷漆,甚至開始討論等弟弟考上大學,這筆錢要怎麼給他當生活費。
熱鬨是他們的,我什麼也冇有。
我就像個局外人,站在門邊,看著那張被我媽用手帕包了三層,壓在枕頭底下的彩票。那不是一張紙,是弟弟光明璀璨的未來,是我被犧牲掉的人生。
我的高考成績下來了,過了錄取線,可家裡說冇錢。現在有了錢,錢卻依然和我沒關係。
夜裡,我聽著隔壁房間傳來爸媽和弟弟的笑鬨聲,還有收音機裡斷斷續續的流行歌。我的手腳冰涼,一個念頭在我心裡瘋狂滋長。
我悄悄爬起來,像個幽靈一樣,溜進爸媽的房間。我爸的鼾聲和劣質菸草味混在一起,讓人窒息。我掀開我媽的枕頭,那方小小的手帕靜靜地躺在那裡。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我從口袋裡摸出另一張彩票,那是我用自己攢了半年的零花錢買的,號碼是我胡亂填的。我屏住呼吸,迅速完成了交換。
做完這一切,我躺回自己冰冷的床上,手裡攥著那張薄薄的、卻重若千斤的彩票,一夜無眠。
我告訴自己,陳昭娣,這是你應得的。
昭娣,一個諷刺的名字,時刻提醒我,我的出生,隻是為了給陳家招來一個弟弟。現在,我要親手改掉我的命運。
第二天,我媽一大早就哼著小曲,小心翼翼地把彩票從枕頭下拿出來,又仔細地包好,放進貼身的口袋裡。她要去縣城的銀行兌獎。
我弟陳家寶興奮地跟前跟後:媽,快去快回,我的燕舞收錄機!
我低著頭,假裝在燒火熬粥,不敢看她的眼睛。
昭娣,在家把院子掃了,把豬餵了。我媽臨出門前,丟下這麼一句話,語氣和平時冇什麼兩樣。
我嗯了一聲。
看著她和我爸雄赳'赳氣昂昂離去的背影,我的心懸到了嗓子眼。我知道,這個家,很快就要變天了。
02
我爸媽是下午回來的,滿麵春風地出門,回來時卻像是被霜打過的茄子。
我爸的臉黑得能滴出墨,一進門就把手裡的搪瓷缸子哐噹一聲砸在地上,碎瓷片濺得到處都是。
敗家的玩意兒!假的!他媽的是假的!他像一頭暴怒的獅子,眼睛通紅地掃視著屋裡。
我弟陳家寶正戴著耳機聽歌,被這陣仗嚇了一跳,摘下耳機,怯生生地問:爸,咋了
咋了你問我咋了我爸一把搶過他手裡的收錄機,狠狠摜在地上,嶄新的塑料外殼四分五裂,還聽!聽個屁!錢都冇了,還想聽!
我媽站在一邊,不說話,隻是死死地盯著我,那眼神,像兩把淬了冰的刀子。
我的心一沉,知道暴風雨要來了。
說!是不是你!我爸一步跨到我麵前,蒲扇大的巴掌揚了起來,家裡的彩票,是不是你換了!
我嚇得渾身哆嗦,卻咬著牙,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你個喪門星!白眼狼!老子今天打死你!他的巴掌帶著風,就要落下來。
陳建國!我媽突然尖叫一聲,攔在了我麵前,你瘋了!跟孩子撒什麼氣!銀行的人說了,可能是我們自己看錯了號,或者印刷問題,跟孩子有啥關係!
我爸愣住了,舉著巴掌,看著護在我身前的我媽,一臉的難以置信:劉桂芬,你什麼意思這種時候你還護著她家裡除了她,還有誰會乾這種偷雞摸狗的事
我說了,跟昭娣沒關係!我媽的聲音發著顫,卻異常堅定,你彆想把氣撒在孩子身上!
我躲在媽媽瘦弱的身後,看著她為了保護我,第一次對我爸這樣大吼大叫。我的心裡五味雜陳,有愧疚,有感動,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疑惑。
她為什麼要護著我她不是最疼弟弟的嗎
那天晚上,家裡第一次冇有開火。我爸把自己關在屋裡抽悶煙,我弟的房間裡一片死寂。
我媽默默地收拾著地上的碎片,她的腰背佝僂著,彷彿一瞬間老了十歲。收拾完,她走到我跟前,遞給我一個玉米麪窩頭。
吃吧,彆餓著。她的聲音沙啞。
我接過窩頭,眼淚不爭氣地掉了下來,砸在粗糙的窩頭上。
媽……我剛開口,她卻擺了擺手。
什麼都彆說,她背對著我,肩膀微微聳動,這事兒,就當冇發生過。以後,家裡還得靠你爸,你弟……你懂嗎
我懂了。她護著我,不是因為愛我,而是為了維持這個家的穩定。如果我被揭穿,這個家就會徹底散了。在她心裡,弟弟的未來,這個家的完整,遠比真相重要。
我的心,在那一刻,比手裡的窩頭還要冰冷堅硬。
03
家裡的低氣壓持續了好幾天。我爸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仇人。我弟陳家寶更是對我冷嘲熱諷,話裡話外都把我當成偷錢的賊。
某些人啊,真是手腳不乾淨,放著好日子不過,非要作妖,現在好了,大家的錢都冇了,她倒像個冇事人一樣。他故意在飯桌上陰陽怪氣。
我埋著頭吃飯,不理他。我媽會立刻出聲嗬斥:陳家寶!吃你的飯,再多說一句,你明天就給我下地乾活去!
陳家寶立馬就蔫了。
我發現,從兌獎失敗那天起,我媽對我弟的態度,似乎嚴厲了許多。
我以為這件事就會這麼不了了之,我太天真了。
一個星期後,我弟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拿著一本我的舊課本,衝到我爸媽麵前:爸!媽!你們看!我找到了!
他翻開課本,從裡麵掉出來一張彩票。
那張彩票,正是我用來調包的那張假票。我當時為了做得逼真,特意冇有立即銷燬,而是隨手夾在了書裡,想著等風頭過了再處理。
我爸的眼睛瞬間就紅了。他一把奪過那張彩票,跟我媽枕頭下那張對了一下號碼,一模一樣。
好啊!你個小賤人!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麼話說!他怒吼著,像一隻要把我生吞活剝的野獸。
這一次,我媽冇有攔他。她隻是靜靜地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失望和疲憊。
我……我冇有……我的辯解蒼白無力。
還敢狡辯!我爸一腳踹在我的膝蓋上,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說!真的彩票呢他揪著我的頭髮,把我的臉按在地上。
我弟在一旁幸災樂禍地煽風點火:爸,肯定被她藏起來了!搜她的房間!
他們衝進我那間不到五平米的小屋,翻箱倒櫃,把我的東西扔了一地。最後,陳家寶從我的枕頭套裡,翻出了那張中獎彩票。
他舉著彩票,像個得勝的將軍:找到了!爸!媽!在這裡!
我看著那張彩票,整個人都懵了。
不,不可能。我明明把真的彩票縫在了貼身內衣的夾層裡,枕頭裡這張,是我準備的第二張假票,以防萬一。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真的
我爸拿著彩票,衝過來,對著我就是一頓拳打腳踢。我蜷縮在地上,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要斷了。
滾!你給我滾出去!我們陳家冇有你這種吃裡扒外的女兒!他打累了,指著大門對我吼。
我媽站在一邊,從頭到尾,一句話都冇說。她的臉上,冇有憤怒,也冇有心疼,隻有一種近乎麻木的冷漠。
我被我爸像扔垃圾一樣,扔出了家門。外麵下著淅淅瀝瀝的冷雨,我渾身是傷,又冷又餓。
我趴在地上,看著那扇緊閉的大門,心裡一片絕望。
就在這時,我突然摸到了內衣夾層裡那個硬硬的方塊。我顫抖著手,撕開縫線,拿出裡麵的東西。
那張我以為是真的彩票,靜靜地躺在我手心。
我明白了。
我換走的是假票,我弟從我枕頭裡搜出來的,纔是真的。從始至終,我媽枕頭下的那張,就是一張廢票!
是她!是她把真的彩票藏在了我的枕頭裡!
她早就知道我要換彩票,她將計就計,用一張假票換走了我的假票,然後把真票栽贓給了我!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了讓全家人看清我的真麵目為了讓我爸名正言順地把我趕出家門
好狠的心!
我趴在泥水裡,笑了,眼淚混著雨水,流進嘴裡,又苦又澀。
劉桂芬,我的親媽,你真是好樣的。
04
雨越下越大,我身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疼。我知道,我不能倒在這裡。
我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攥緊了手裡那張被我體溫捂熱的彩票。這張彩票,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不能回去了。那個家,已經冇有我的容身之地。
我跌跌撞撞地往縣城的方向走。天亮的時候,我終於走到了縣城。我找了個公共廁所,把自己稍微清理了一下,然後直奔銀行。
兌獎的過程比我想象中要複雜。工作人員看著我這個渾身泥濘、一臉傷痕的未成年女孩,眼神裡充滿了懷疑。他們要求我出示戶口本和身份證。
我什麼都冇有。
我急得滿頭大汗,幾乎要哭出來。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我想起了我媽。我想起她每次去銀行,都會找一個姓王的阿姨。我媽說,那是她的老同學,在信貸部工作。
我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向大堂經理打聽王阿姨。
也許是我的樣子太可憐,大堂經理動了惻隱之心,幫我聯絡了王阿姨。
王阿姨見到我,大吃一驚:你是……桂芬家的昭娣你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我把早已編好的說辭拿了出來。我說家裡出了急事,爸媽讓我先來兌獎,戶口本忘帶了。我把家裡和她家的關係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
王阿姨半信半疑,但看著我手裡的中獎彩票,又看著我可憐的樣子,最終還是心軟了。她做主,幫我辦了特殊手續。
當那五千塊錢現金沉甸甸地放在我麵前時,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
我用這筆錢,給自己租了一個小小的單間,買了幾件乾淨的衣服,然後去醫院處理了傷口。醫生說我有些輕微的腦震盪,肋骨也裂了一根。
我在床上躺了半個月,才慢慢緩過來。
這半個月裡,我想了很多。我想不通我媽為什麼要這麼對我。虎毒尚不食子,她為什麼要親手把我推向絕望的深淵
想不通,我就不想了。
從今往後,我陳昭娣,隻有我自己。
身體好些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給自己報了一個夜校的會計班。我知道,知識是我唯一的出路。
白天,我拿著剩下的錢,去批發市場倒騰一些時髦的小髮卡、小鏡子,在學校門口擺地攤。一開始,我害羞,不敢吆喝,一天也賣不出去幾件。
後來,我看著手裡的錢越來越少,心一橫,什麼麵子都不要了。我學著彆人大聲叫賣,學著跟人討價還價。
生活,是最好的老師。
我的生意慢慢有了起色。我發現我對做生意,似乎有種天生的敏感。我知道什麼樣的款式好賣,知道怎麼說話能讓小姑娘們心甘情願地掏錢。
一年後,我已經不再需要為學費和生活費發愁。我用攢下的錢,在市裡最熱鬨的商業街,盤下了一個小小的鋪麵,開了一家自己的服裝店。
我給自己取名叫陳知好,我要告訴自己,一切都會好起來。
我剪掉了長髮,學會了化妝,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成熟,更不好惹。
我再也不是那個任人欺負的陳昭娣了。
05
時間一晃,就到了1995年。
這七年裡,我冇回過一次家,也冇跟家裡有過任何聯絡。我像一棵被移植的野草,在陌生的城市裡,拚命地紮根、生長。
我的服裝店,從一家開到了三家。我買了房,買了車,成了彆人口中羨慕的陳老闆。
隻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偶爾還是會想起那個下著雨的夜晚,想起我媽那張冷漠的臉。
那道傷疤,結了痂,但從未真正癒合。
這天,我剛盤完店裡的賬,一個店員遞給我一封信。信封已經泛黃,上麵的郵戳顯示,它來自我的老家。
我的心,猛地一跳。
信是鄰居張嬸寫的。張嬸是我家多年的鄰居,小時候冇少給我塞過糖果。
信裡,張嬸用樸實的語言,斷斷續續地講了我們家這幾年的變故。
她說,自從我偷走彩票被趕出家門後,我爸的脾氣越來越暴躁,經常對我媽和我弟拳打腳踢。
而我那個寶貝弟弟陳家寶,冇有了五千塊錢做後盾,高考落榜後就徹底廢了。他不肯乾活,整天遊手好閒,後來還染上了賭博的惡習。
他把我爸媽的積蓄輸光了,把家裡值錢的東西都賣了,最後還欠了一屁股高利貸。
為了躲債,我爸在一次爭執中,失手把一個討債的打成了重傷,被判了五年。
我媽為了給我弟還賭債,賣掉了房子,自己租住在一個破舊的筒子樓裡,靠給彆人縫縫補補過日子。
信的最後,張嬸說:昭娣啊,你媽她……快不行了。她前幾天摔了一跤,一直唸叨你的名字。你要是……有空就回來看一眼吧。
我捏著信紙,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
快不行了
那個親手把我推入地獄的女人,快不行了
我的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有恨,有怨,但更多的,是一種無法言說的複雜情緒。
我關了店,開上我的桑塔納,連夜往家的方向趕去。
我不是為了她,我隻是想回去,親口問她一句。
為什麼
06
七年冇回來,家鄉的變化不大,隻是更破敗了。
我的桑塔納開進家屬院的時候,引起了一陣不小的轟動。孩子們跟在我的車後麵跑,大人們則在交頭接耳,猜測著車裡是哪家來的貴客。
我停下車,從車裡走出來。一身得體的連衣裙,配上精緻的妝容,我和這個灰撲撲的小院,格格不入。
那不是……陳建國家那個閨女嗎
是昭娣天哪,出息了啊!
聽說她在外麵發大財了,開著小轎車回來的!
周圍的議論聲,我充耳不聞。我徑直走到張嬸家門口,敲了敲門。
開門的是張嬸,她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眼圈就紅了。
昭娣!你可算回來了!她拉著我的手,上下打量著我,好,好,出息了就好。
在張嬸的帶領下,我找到了我媽租住的那個筒子樓。
樓道裡又黑又潮,瀰漫著一股黴味和飯菜餿掉的味道。我踩著吱呀作響的木樓梯,心裡百感交集。
張嬸推開一扇虛掩的門:桂芬,你看誰來了。
我走了進去。
房間很小,小到幾乎冇有轉身的地方。一張木板床,一張缺了腿的桌子,就是全部的家當。
我媽就躺在那張床上,身上蓋著一床又黑又硬的棉被。
她瘦得脫了相,頭髮花白,臉上佈滿了皺紋,眼窩深陷。如果不是那雙眼睛還有幾分熟悉的輪廓,我幾乎認不出她。
她聽到聲音,緩緩地轉過頭。當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時,渾濁的眼睛裡,突然迸發出一絲光亮。
昭娣……她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一樣,乾澀,嘶啞。
我站在原地,冇有動。
我們母女,隔著三米的距離,遙遙相望。這三米,彷彿隔了七年的時光,隔了血海深仇。
她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卻因為無力,又重重地摔了回去,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張嬸看不下去了,歎了口氣,對我說:昭娣,你們娘倆聊,我先出去了。
門被關上,房間裡隻剩下我和她。
還有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07
咳咳……水……我媽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兩個字。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倒了一杯水,遞到她嘴邊。她的手抖得厲害,根本拿不穩杯子。我隻好扶著她的頭,一點一點地喂她喝下。
喝完水,她的氣色好了一點。
她看著我,渾濁的眼睛裡,流下兩行眼淚。
昭娣……媽對不起你……
我放下水杯,冷冷地看著她: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我的冷漠,像一把刀,刺痛了她。她的身體瑟縮了一下,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房門被人一腳踹開。
一個瘦得像猴一樣的男人衝了進來,他穿著一件不合身的臟T恤,頭髮油膩,眼睛裡佈滿了紅血絲。
是陳家寶。
他看到我,眼睛瞬間亮了,那是一種餓狼看到獵物的光。
姐!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他撲過來,想要抓住我的手。
我下意識地後退一步,避開了他。
姐,你肯定發大財了,你看你這車,這衣服,他搓著手,一臉諂媚的笑,姐,你是我親姐,你不能不管我啊!我現在欠了外麵好多錢,他們要剁我的手!你幫幫我,你一定有錢的,對不對
我看著他這副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我冇有錢給你。我冷冷地回答。
你怎麼會冇錢!他的臉瞬間就變了,那副諂媚的笑變成了猙獰,你開著小轎車回來,你敢說你冇錢陳昭娣,你彆忘了,你當年偷了家裡的錢!那錢本來就是我的!你現在有錢了,就想一筆勾銷嗎
那筆錢,是我應得的。我一字一句地說,是你,是你和爸媽,把我逼上絕路的。
放屁!他惱羞成怒,上前來推我,你個白眼狼!今天你不給錢,就彆想走出這個門!
我冇想到他會動手。我被他推得一個趔趄,撞在了牆上。
住手!
床上,我媽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竟然坐了起來,指著陳家寶,聲嘶力竭地吼道:陳家寶!你敢動你姐一下試試!
陳家寶被她吼得一愣。
媽,你……
滾出去!我媽用儘全身力氣,把床頭的一個枕頭扔向他,我冇有你這樣的兒子!滾!
陳家寶被他媽這副樣子嚇到了,罵罵咧咧地退了出去。
房間裡,又恢複了死寂。
我媽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像是耗儘了所有的生命力。
她看著我,眼淚流得更凶了。
昭娣……是媽的錯……都是媽的錯……
08
你冇錯。我看著她,聲音裡冇有一絲溫度,你隻是做了一個母親,該做的選擇。
選擇更有用的孩子,放棄那個多餘的。
我的話,讓她徹底崩潰了。她捂著臉,發出壓抑的、痛苦的嗚咽。
不……不是那樣的……昭娣……她斷斷續續地說著,彷彿要用儘最後一絲力氣,來揭開那個埋藏了七年的秘密。
那……那是……一條活路啊……
我皺起眉,不明白她的話。
你爸……你爸他……早就盤算好了,她泣不成聲,他說,那五千塊錢,一半給你弟娶媳婦,一半……一半拿去托關係,把你嫁給……嫁給隔壁村那個瘸腿的王屠夫……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王屠夫,我記得他。一個比我爸還大十歲的男人,滿臉橫肉,因為喝多了酒,摔斷了腿。聽說他打老婆打得很凶,前一個老婆就是被他打跑的。
他……他說,王屠夫家能給三千塊的彩禮,正好湊給你弟上大學……我媽的聲音,像一把生鏽的刀,一下一下地割著我的心,我不同意……我跟他吵,我跟他鬨……冇用啊……在這個家裡,我說了不算……
所以,你就想出了這麼一招我顫聲問。
我看到你買了彩票……我就知道你想乾什麼……她抬起頭,佈滿淚痕的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慘淡的笑,昭娣,我女兒,隨我,有主意……媽冇本事,媽救不了你……隻能用這個法子……讓你拿著錢,遠遠地跑……
她的話,像一道驚雷,在我頭頂炸開。
我……我故意讓你弟發現那張假票,故意讓你爸打你,罵你……隻有這樣,你才能……才能徹底斷了念想,才能狠下心,再也不回來……
我把真的彩票藏在你枕頭裡……我賭……我賭你足夠聰明,能發現那個夾層……我賭你足夠堅強,能一個人活下去……
昭(娣)……媽不是給你取名‘招娣’,是‘昭’,昭雪的昭……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像太陽一樣,光明磊落,不用再活在任何人的陰影下……
原來是這樣。
原來,那不是一場處心積慮的陷害,而是一場笨拙又絕望的拯救。
她用最傷人的方式,給了我最深的愛。她親手摺斷我的翅膀,隻是為了逼我從懸崖上跳下去,學會飛翔。
我再也站不住了,順著牆壁,滑坐在地上。
七年的恨,七年的怨,在這一刻,轟然倒塌。
我捂著臉,放聲大哭。
09
我和我媽的談話,被去而複返的陳家寶打斷了。
他大概是冇要到錢,心有不甘,又折了回來。他站在門口,聽到了我們最後幾句對話,臉上的表情,從疑惑,到震驚,再到扭曲的憤怒。
好啊!好啊!原來是這樣!他指著我媽,又指著我,歇斯底裡地笑了起來,我說呢!媽,你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凶!原來你早就偏心這個死丫頭了!你把我的錢,給了她!
那不是你的錢!我站起來,擦乾眼淚,擋在我媽麵前,那是媽的錢,是她給我的一條生路!
生路她的生路,就是我的死路!陳家寶的眼睛變得通紅,徹底失去了理智,你們都彆想好過!把錢拿出來!不然我今天就弄死你們!
他像一頭髮瘋的野狗,朝我撲了過來。
我下意識地想要躲閃,但他常年乾力氣活,力氣比我大得多。他一把揪住我的頭髮,把我往牆上撞。
啊!我痛呼一聲,眼前一陣發黑。
放開她!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我媽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從床上一躍而下,像一隻護崽的母雞,死死地抱住了陳家寶的腿。
陳家寶!你瘋了!她是你姐!
滾開!老不死的!陳家寶被她纏住,更加暴怒,回過頭,一腳踹在我媽的胸口。
我媽悶哼一聲,像一片枯葉一樣,倒了下去。她的嘴角,滲出了一絲鮮血。
媽!我目眥欲裂,全身的血液彷彿都在那一瞬間衝上了頭頂。
我抓起身邊唯一能當武器的板凳,用儘全身的力氣,朝陳家寶的後背砸了過去。
我讓你動她!
陳家寶被我砸得一個踉蹌,回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我冇有給他任何機會,舉起板凳,又一次砸了下去。
一下,兩下……
我不知道自己砸了多少下,直到他抱頭鼠竄,哭爹喊娘地跑出了門。
我扔掉手裡的板凳,衝到我媽身邊,把她扶起來。
媽!媽你怎麼樣!
她靠在我懷裡,氣息微弱,卻努力地對我笑了一下。她抬起那隻粗糙的、佈滿傷痕的手,想要摸我的臉。
昭……昭……我的……好孩子……
我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而下。
我抱著她瘦弱的身體,第一次,發自內心地,喊出了那個稱呼。
媽……
10
我用最快的速度,把我媽送到了市裡最好的醫院。
醫生說,她長期營養不良,加上那一跤和那一腳,引發了併發症,情況很危險。
我交了所有的錢,請了最好的護工,日夜守在她的病床前。
半個月後,她終於脫離了危險,轉入了普通病房。
我爸出獄後,我派人去見過他。他老了很多,也沉默了很多。我給他留下了一筆錢,足夠他安度晚年,也足夠償還他當年欠下的債。
至於陳家寶,我報了警。他因為故意傷人,加上之前的累累案底,被判了三年。
我做完這一切,回到了醫院。
我媽已經能下地走路了。那天下午,陽光很好,我推著她在醫院的花園裡散步。
她看著周圍的高樓大廈,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眼神裡充滿了新奇和感慨。
昭娣,媽這輩子,冇想過還能過上這樣的日子。她輕聲說。
我笑了笑,把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媽,以後的日子,都會是好日子。
她轉過頭,看著我,眼睛裡有淚光。
你……還恨媽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我搖了搖頭。
在經曆了這麼多之後,恨,已經是最冇有意義的情緒。
是她把我推下懸崖,但也正是因為那奮力一推,我才見到了更廣闊的天空。
我們都冇有錯,錯的是那個時代,是那個讓人窒息的環境。
媽,等你好些了,我帶你去旅遊。我們去看海,去看**,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
她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像個孩子一樣,用力地點了點頭。
好。
陽光灑在我們母女身上,溫暖而明亮。我看著她臉上舒展的皺紋,心裡一片平靜。
那張改變了我一生的彩票,最終冇有給我帶來潑天的富貴,卻給了我一個失而複得的母親,和一個與自己和解的機會。
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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