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被賣苦尋三年，竟在鼓麵見胎記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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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阿姐是個美貌驚人的傻子。
她天真懵懂不諳世事,極易勾起男人的邪念,卻毫無自保能力。
因此,我從小就被培養成遠近聞名的瘋子。
一生隻為保護她而活。
時時準備將欺負她的人咬下一塊肉,不死不休。
可某天,禽獸生父尋到機會迷暈我。
阿姐不見了。
她被賣成十兩銀子,輸得精光。
我果斷弑父,從江陵苦尋至上京,沿路乞討三年。
恰逢大旱,天子攜貴妃設壇敲鼓祈雨。
我被當成難民驅趕,推搡倒地間卻瞧見——
那新製成的美人鼓麵上,綻著一朵紅梅胎記。
眼熟極了。
我曾在我阿姐身上見到過。
1
官兵將我推倒在地還不解恨,又往背上狠狠踢了幾腳,啐罵道：死乞丐還不快滾！若是驚擾聖駕,皮都給你剝下來！
剝……皮
日頭毒辣。
我死死盯著高台上的天子和貴妃,眼也不眨。
看他們衣著華貴裝模作樣地拿起鼓錘,每一下都敲在那朵脆弱的梅花上。
刺目極了。
那就是阿姐身上的胎記。
我絕不會認錯。
身旁百姓看著這一幕,稱奇道：據說這從美人身上活剝下來的鼓麵,祈雨最是靈驗呢！
鼓聲沉悶,像極了誰人的嗚咽。
敲了半天,依舊是萬裡晴空。
貴妃覺得倦怠無趣,手挽天子款款離去。
宮人為他們撐傘,唯恐烈日灼傷他們分毫。
獨剩美人鼓孤置高台。
貴人都已離去,方士不再耽擱,進行最後的儀式。
祭出火把點燃鼓下的乾草。
火光沖天,煙霧瀰漫。
鼓麵上的紅梅迅速失去光澤,扭曲焦黑。
我拚命從地上爬起想靠近,卻被一次次攔下。
死乞丐聽不懂人話是嗎叫你看看官爺我的厲害！
官兵發狠幾巴掌打得我耳畔嗡鳴,口中溢滿鹹腥。
乾涸多年的眼裡,頓時湧出血淚。
阿姐……
人群中卻有人興奮出聲,蓋過我慘痛的呼喚。
剛纔似乎有雨落在我臉上了！
神了！我也感覺到了……
黑煙升空,頃刻間化作烏雲。
原本萬裡無雲的天變得陰沉,很快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
雨點轉瞬即逝,根本無法緩解旱情,僅僅像是某種巧合。
卻足以讓百姓高呼君主聖明,貴妃仁慈,對著他們離去的方向伏地跪拜。
無一人望向那美人鼓。
無一人記得,那也曾是活生生的一條命。
2
我爹是個爛人,所以我娘不愛我。
她從北方帶著繈褓中的阿姐逃難至江陵,被爹擄回家中,關起門來整整欺辱了兩年。
直到有了我,才被允許用鐵鏈鎖住雙腳,在院子裡走動。
她本不打算生下我的。
然而阿姐兩歲還隻會癡笑不會說話,她才終於意識到。
或許是孃胎裡喝下的那一碗碗打胎藥,傷到了阿姐的腦子。
這孩子是個癡兒。
若今後無人保護,根本活不了。
正因如此,我纔有了來到這世上的機會。
隻要阿姐被人欺負,娘就會餓著我,用細藤條抽我,抽到渾身是傷。
直到為阿姐報仇,她纔會停止這種折磨。
江芸,若非為了我死後也能有人護著容兒,我根本不願生下你！
爛人囚禁了她,又強迫她,而我是身體裡流著爛人血的孽障。
不配被她愛。
我明白的。
可我偏偏又與她血脈相連。
當娘把所有關愛都傾注在阿姐身上的時候,我也忍不住怨。
怨她為什麼把不屬於我的罪孽強加到我身上。
怨她為什麼不肯分哪怕一點點愛給我。
明明我纔是親生女兒,明明我要的不多。
卻在她眼裡連一條狗都不如。
所以,我本該恨阿姐的。
恨她搶走我的母親；
恨她長得漂亮惹來麻煩,卻讓我去揹負。
可阿姐說：我最喜歡小芸兒了……
她口齒不伶俐,四歲纔會說話。
學會的第一個詞,是妹妹。
我出生時,爛人見生的是女兒,壓根不管。
娘冇有奶水,是阿姐從彆家討來米糊糊,才讓我活下來。
旁人見她玉雪可愛,總會施捨些吃的。
明明她自己也還小,也吃不飽,會對著食物咽口水。
卻本能地將吃的都留給我。
明明她自己也怕痛,仍會在娘抽我時不要命地撲上來。
她不知道被人摸一摸,就能換來草藥,意味著什麼。
她隻知道要為我討來草藥,一遍遍敷上,然後看著傷口心疼到掉眼淚。
小芸兒,是,我的,妹妹。
我最喜歡小芸兒了。
小芸兒,快快好起來。
所以啊,所以。
我娘不愛我,但阿姐愛我。
我是心甘情願保護她一輩子的。
自然要親手殺光那些高高在上的劊子手,為她祭奠。
3
京城裡死了個官兵。
據說是喝醉酒走夜路時,被牆上莫名掉下的磚頭砸死的。
隻是一個小嘍囉而已,事情很快平息。
無人在意為何他身上的錢財都被搜刮乾淨。
隔日,我用搜來的錢將自己打扮整潔後,兀自敲響了京兆伊府的大門。
開門的管家見我眼生且打扮寒酸,態度惡劣得要趕人。
下一刻卻因我說出的話麵白如紙。
生怕被路人聽見什麼,慌忙將我拉進府裡。
我被兩個粗使婆子按到主母麵前,嘴角打出血,臉上卻始終噙著淡淡的笑意。
平靜地看那貴婦人伸手指我,神態癲狂：音兒**一事……你怎會得知！
全府上下嚴防死守,下人膽敢泄露訊息便會誅連全家。
所以,我是如何得知呢
貴妃專寵十餘年,既得聖意,也順天意。
往年各方官員想方設法送進宮的女兒,不是飛來橫禍,就是染病不起,夫人仔細想想,不難猜出其中原因。
今年,新上任的京兆伊宋大人,恰好就動了送自家嫡女入宮的念頭。
名帖前腳剛遞進宮裡,冇過幾天,宋小姐就在從寺廟祈福返家的路上,偶遇山匪,失了清白身子。
我尋阿姐三年,便在乞丐窩混了三年。
叫花子們身份低賤命如螻蟻,訊息卻最是靈通。
宋家的確能封住女兒出事的訊息,卻封不住近期寺廟周圍山匪頻出的傳聞。
那恰好是宋家女常去的寺廟。
此後,宋府嫡女便稱病閉門不出。
我無憑無據,但見慣事態醜惡,知道什麼是毀掉一個女人的最好辦法。
如此,便不可能猜錯。
宋夫人臉上青白交加,氣得要叫人將我打殺。
我絲毫不懼,目光如炬地盯著她,拋出我的籌碼。
她拒絕不了的籌碼。
民女家中祖傳手藝,可使女子恢複處子之身。
夫人,當真要殺我嗎
4
娘死前的每個日夜都在恐慌,怕我守護不了阿姐,怕阿姐的身份會公之於眾,被逼到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她雖厭惡我,卻將家傳手藝毫無保留地教給了我。
為的就是,若某天阿姐真出了意外,我能用這份手藝,像她當年一樣。
報仇。
宋夫人果然不敢殺我了。
她將信將疑,讓府中已成家的婢女一試究竟。
我同婢女在房中待了兩個時辰,等出來時,早已等候在外的驗身婆子立刻進去檢視,隨後驚呼不斷,急忙稟報：
奴婢探過,的確已恢複如初了。
宋夫人大喜過望,安排我住進府裡。
進宮迫在眉睫,她等不得,翌日便催著我去做。
同樣的步驟,使宋婉音重獲完璧之身。
懸在宋府頭上的利劍頃刻間煙消雲散。
我微笑著看她們母女相擁而泣。
一副對危險一無所知的模樣。
身居高位者向來如此,對人利用完後便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掙紮無用,唯有讓其利用不完,才能活下去。
活下去,就能反過來利用他們。
小姐雖恢複清白,但經此一遭,仍需要民女幫助調養,日後纔能有孕。
宋夫人聞言,使了個眼色,暗中圍上來的護衛立刻按兵不動。
看來,還是得留你一命才行。
若是宋婉音進宮後生不出子嗣,宋家的心血也是白費。
三日後,你便作為音兒的陪嫁,一同入宮吧。
若敢生出異心,等不到開口那日,你便會被我宋家挫骨揚灰！懂嗎
入宮的機會,終於得到了。
我福身行禮,低頭掩下眼底的仇恨,恭敬道：
奴婢謹記。
……
三日後,我隨宋府嫡女一同進宮。
宮裡十餘年未進新秀,宋家女頭一個打破這種怪圈,使得龍顏大悅。
皇上當晚就歇在她那裡,隔天便封其為嫻嬪,居朝露宮。
許是因為新鮮,再加上姿色不錯,宋婉音頗得聖寵,風頭一時蓋過貴妃。
聖上甚至下旨將她的父親,從四品提拔到從三品。
短短一個月時間,宋家靠著女兒在京中紮根,炙手可熱。
其他家族眼紅,也想效仿。
然而,棲霞宮那位可不是吃素的。
那些即將被送進宮的貴女,都同之前的諸多先例一般,輕則飛來橫禍,重則香消玉殞。
從始至終,就隻有宋婉音這唯一的例外。
為了早日懷上孩子,她從進宮後便開始器重我。
我成了朝露宮的大宮女,站穩腳跟。
尋到機會,同一名低等小宮女做起了朋友。
她在浣衣局被人磋磨淩辱,身上冇一塊好肉。
我路過時不經意發現,幫她懲治了欺辱她的人,又為她送去傷藥。
漸漸地,她將我視作恩人,主動吐露心聲：
江芸姑姑,您真是好人,和我從前的主子一樣好……
你從前,服侍過誰
我替她上著藥,不動聲色接過話頭。
小宮女眼中蓄淚,有些神傷：
從前的主子待奴婢好極了。她雖頭腦不太靈光,卻總記得自己有個妹妹,說奴婢和她的妹妹一般大,所以也把奴婢當妹妹看待……
可是,奴婢不明白,那樣好的人,為什麼偏偏是那種結局。
小宮女擦乾眼淚,忽然想起什麼,看著我道：
說起來,您和她的口音,還很相似呢。江姑姑,莫非您也是從江陵來的
5
我從浣衣局出來,神思恍惚。
小宮女的話,一字一句化作刀尖,重重剜在心上。
那位主子是被某位大人偷偷獻進宮的,冇有封號,大家都叫她容姑娘。
容姑娘容貌和貴妃娘娘年輕時有八分相似,陛下很喜歡,又怕貴妃容不下她,於是不讓貴妃知曉她的存在。
可容姑娘腦子不太好,總唸叨著要出宮去找妹妹,某天下人冇看住,她跑到禦花園,正好遇見了貴妃……
後來的事,我從她斷斷續續的抽泣中,拚湊出了真相。
容姑孃的出現讓貴妃震怒。
一是皇帝的隱瞞讓她產生危機感,二是八分相似的年輕容顏對比襯托出她的年華老去,令她心生嫉妒。
隻一眼,就讓她動了殺心。
那位容姑娘,就是我的阿姐,衛清容。
她在我被生父迷暈時,守著我不肯離去,被禽獸抓去賣成了十兩銀子。
又因為出色的容貌,從江陵一路輾轉被進獻至上京。
直到成為天子的枕邊人。
太醫診斷出阿姐有身孕後,貴妃設計陷害她與侍衛私通,就連腹中孩子也並非皇家血脈。
曾經侍奉過她的小宮女哭著告訴我：
容姑娘被人發現時,赤身**與侍衛躺在一處。陛下震怒,貴妃趁機提議將她製成美人鼓,為天下百姓祈雨,也算贖罪。
所以啊,阿姐。
那日的雨,是你在哭嗎
究竟是剝皮慘死更痛,還是聽百姓稱讚劊子手聖明仁慈更痛
江芸姑姑,其實有件事,奴婢冇和任何人說,今天卻想告訴您。
容姑娘被陷害那日,奴婢隔著牆聽見,是貴妃娘娘身邊的人引她去了那個空房間。說隻要她乖乖聽話,就幫她和妹妹團聚。
……
阿姐大我三歲。
她是個傻子。
天真善良,不知人心險惡。
所以,從前她求來的所謂草藥,總會讓我的傷口惡化。
她不知道那些人隻想占她的便宜,占完便宜後隨手丟一些草根樹皮敷衍,騙她是治病的良藥。
她總以為是自己求錯了藥,才讓我傷口流膿潰爛,於是愧疚自責,邊打自己邊抹淚道歉：
怪阿姐,笨。
讓小芸兒,難受。
長大後,她依舊為了找我,被人騙去了性命。
可是阿姐,小芸兒不會因為傷口潰爛而難受。
也不會嫌你笨。
小芸兒隻會因為冇有你而難受。
接下來,我會像小時候那樣。
一步步殺光所有害你的人。
用他們的熱血來為你祭奠！
眼淚在正午的日頭下曝曬蒸發。
餘光中瞥見那抹明黃的轎攆,我嚥下仇恨,任由自己倒地,露出纖弱的脖頸。
前麵是誰
天子威儀的聲音自轎攆中傳出,身旁太監很快迴應。
回皇上,是朝露宮的宮女,看樣子是中暑了。
皇帝撩開轎簾,掃我一眼,視線掠過清麗的麵容,淡聲道：
朕正要去看看嫻嬪。
將這宮女抬進轎子裡,一道送回去診治吧。
6
皇帝走後。
宋婉音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她用力掐著我的臉,鮮紅的蔻丹陷進肉裡,差一步便要毀容。
本宮竟冇瞧出來你有這份心胸！
若不是你這賤皮子蓄意勾引,皇上怎會親自送你回來,還叮囑本宮為你救治
我忍著頭暈和疼痛,雙膝跪地,恭敬道：
恭喜娘娘。
宋婉音不明白我在說什麼,柔美的臉上升起濃濃的厭惡。
你敢諷刺本宮
和蠢人無需廢話,開門見山就好。
我看著她,語氣恭順誠懇：陛下願意救奴婢,首先是因為陛下愛民如子,其次便是因為看重娘娘,愛屋及烏才送了奴婢一程。
況且娘娘天姿國色,有這等珠玉在前,陛下眼裡又怎會看得到奴婢。
宋婉音被我說得得意,鬆手不再掐著我。
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
她冷哼一聲,轉而用力踢我一腳道：
還杵在這做什麼趕緊給本宮把身體調養好,懷上龍嗣纔是要緊！
是。
我聽從吩咐,端回熬好的藥,仔細餵給她。
又為她施針按摩,折騰許久。
一切,都被一個負責灑掃的小宮女看在眼裡。
娘孃的身體恢複得不錯,很快就能有孕了。
宋婉音聽後高興,得意道：
等調養好,以本宮的恩寵,懷上孩子是必然。
貴妃算什麼十餘年無所出的老女人罷了！本宮若有了皇子,定然狠狠踩在她頭上！
掃灑宮女的手頓了頓,我勾唇一笑,應和道：
貴妃福薄,不如娘娘福澤深厚。
奴婢必定儘心為娘娘調養,保證讓娘娘早日懷上龍子。
……
近段時日,宮裡表麵上風平浪靜。
貴妃對宋婉音的得寵冇有任何表示。
隻是不知私底下如何。
這天,皇帝又來到朝露宮。
我站在宋婉音身旁服侍。
因前不久才中暑過,唇色和麪色一樣蒼白。
麵容雖淡,卻彆有一番風味。
皇帝看了我幾眼,終是開口詢問：你叫什麼名字
朕上回救了你,還冇見你謝恩。
宋婉音臉上甜膩的笑容微僵。
我不卑不亢,恭敬福身迴應：
奴婢名叫江芸。
謝陛下救命之恩,奴婢卑賤之身,唯有儘心侍奉陛下和娘娘作為報答。
聽著我的口音,他有些恍惚。
宋婉音不高興了,晃著明黃衣袖嬌嗔道：陛下乾嘛同臣妾的一個婢女說話
朕隻是想記下你身邊的人,若伺候得不周到,以後便誅她九族。
宋婉音被取悅到,咯咯直笑,不過仍不打算放過我。
臣妾有些乏了,卻捨不得陛下離開。不如讓這婢女伺候臣妾洗腳,陛下再多陪臣妾說會話,好不好
7
洗腳原有專門的洗腳婢去做。
宋婉音不過是想通過這樣,讓皇帝厭惡我的低賤。
我逆來順受,端來一盆水,仔細為她清洗。
剛伸進去,她卻驚呼一聲,猛地把腳抬起來,激起水花。
洗腳水濺到我臉上,黏住髮絲,狼狽不堪。
這麼燙！你是存心要害死本宮嗎
帝王視線淡淡掃過我,靜待我的反應。
連這點事都做不好,說你是本宮的陪嫁都丟人！
還不快去換盆水來
是。
我順手擦乾臉上的水,將地上的狼藉收拾乾淨,又去換了一盆。
既冇有被訓斥的惶恐,也不唯唯諾諾討饒。
宋婉音折騰幾回,總算消了氣。
洗完腳後,將腳上的水擦到我身上,輕嗤道：退下吧。
我端著腳盆離去,身上濕了大片,背影卻從容。
天色已晚,皇上不如就歇在臣妾這裡
甜膩膩的語調勾人,聽久了卻有些膩。
皇帝不動聲色起身,安撫她道：朕許久未去貴妃那裡了,改日再來陪你吧。
皇上……
宋婉音還想挽留,人卻已經走遠。
她氣憤難平,隨手摔碎床邊一個小花瓶。
灑掃宮女進來打掃,收拾地上的碎片,默默聽她啐罵：
一個絕育的老女人也配和本宮爭寵
從前她害我差點不能進宮的賬,隻待本宮懷上皇子,升了位分後,一一找她清算！
……
去棲霞宮的路要經過禦花園。
我冇有換下濕衣服,整個人在晚風中顯得單薄脆弱,楚楚可憐。
聖駕經過時,一滴晶瑩的淚珠,恰到好處落下。
像極了花瓣上的晨露。
停轎。
聽見聲音,我受到驚嚇,慌忙想要擦去眼淚,卻被人從背後抓住手腕。
回首,便看見天子眼中倒映著我的臉,呼吸微滯。
若阿姐是牡丹,我便是蘭花,雖不驚豔,卻耐得住細看。
吃慣了山珍海味的人,偶爾也會想嚐嚐清粥小菜。
眼下,便是最合適的時機。
你哭了
天子眉頭微蹙,抬手想替我拭淚,卻被惶恐躲開。
奴婢卑賤之軀,不敢……
帶著江陵口音的話語,似小貓爪一樣,撓在他心上。
極大地激起了他的保護欲。
畢竟,曾經的容姑娘就是那樣天真懵懂,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愛。
隻是私通一事,雖然蹊蹺,他身為帝王,卻不得不……
皇帝語氣中隱隱有動容：
方纔在朝露宮,你不敢哭,眼下卻偷跑到禦花園來。
可見嫻嬪日常冇少欺負你。
既然如此,江芸,你為何不求朕,再救你一回
8
我趕忙跪下,語無倫次地解釋：嫻、嫻嬪娘娘並未欺負奴婢。
伺候娘娘,是奴婢分內之事。
他聽著我的話,眉頭並未舒展,還想再拉我起來。
我卻像是怕極了,不等他碰到我,慌忙抽身離去。
隻留下一個蘭花般清盈的背影。
皇帝盯著那背影許久,未曾離去。
悵然若失,心念微動。
直到太監提醒,問他是否還要去棲霞宮,才戀戀不捨地收回視線。
算了,回養心殿吧。
……
今年旱情險峻,災荒不斷。
朝廷撥下一批批銀子,難民仍然難以安置。
所以,那日的祈雨既是安撫民心,也是寄希望於神靈。
可惜除了一場突如其來的驟雨後,天公不再降下一滴生機。
依舊是哀鴻遍野民不聊生。
皇帝被政事煩得頭疼,朝露宮卻在此時傳出喜訊。
恭喜陛下,嫻嬪娘娘已有一月的身孕了。
龍顏大悅,嫻嬪被晉為嫻妃。
朝露宮上下皆得到封賞。
我被著重獎賞。
你倒的確有幾分手段。
好好跟著本宮,今後前途大著呢。
宋婉音撫著肚子,眼角眉梢皆是春風得意。
我微微一笑,遞上安胎藥,識時務奉承道：
娘娘福澤深厚,定能一舉得男。
當今皇帝子嗣單薄,隻有皇後膝下一位公主。
皇後攜公主深居簡出常伴青燈古佛,宮裡長久以來隻有貴妃一家獨大。
如今多了個有孕的嫻妃,今後的熱鬨可就多了……
自我跟隨宋婉音進宮以來,還從未見過那位傳說中的貴妃呢。
不久之後就是中秋宮宴,想必能一睹芳容。
據傳貴妃年輕時傾國傾城明豔動人,讓當今聖上眼裡心裡再容不下其他人。
隻可惜入宮多年無所出,又有風聲傳她善妒。
或許正因如此,為了避嫌,這次宋婉音從進宮到懷孕,她那邊纔始終風平浪靜,從不招惹。
可越平靜,越預示著暴風雨的猛烈。
直覺告訴我,苦心鋪墊這麼久……
終於離下一步棋,不遠了。
9
自祈雨儀式後,我終於在中秋宴上,正式見到了貴妃許明嫣。
她已經三十有六,卻保養得宜,千嬌百媚,硬生生將年輕的嫻妃比了下去。
仇人就在眼前,卻還不是報仇的時候。
我竭力忍耐,袖中收拳刺破掌心,產生劇烈的痛感,才勉強維持住表麵的鎮定。
阿姐的確像她。
這八分相像,令高高在上的貴妃難以忍受,夜不能寐。
所以想儘辦法,命人活活剝下阿姐的皮,纔算暢快。
許明嫣心如蛇蠍滿腹算計,比宋婉音這樣的蠢人難對付許多。
然而,是人就有弱點。
她也並非無懈可擊。
待到報仇雪恨那日,我會用比阿姐慘痛百倍的方式,讓她生不如死。
並告訴她,容姑娘為何會與她那麼相像。
屆時,她臉上的表情,定會比美人鼓上的梅花,更美輪美奐……
宮宴上,皇帝當眾表示了對嫻妃肚裡孩子的看重。
宋婉音微笑接受來自皇親國戚和受邀官員的祝賀,視線不經意掃過許明嫣,充滿了得意。
貴妃又如何
在這深宮裡,孩子纔是底氣！
隻待瓜熟蒂落,總有她揚眉吐氣,報宮外淩辱之仇的一天！
可冇等她得意多久,一則急報瞬間打破宮宴的平靜。
絲竹聲停,傳信之人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擲地有聲道：
監察禦史查獲戶部侍郎宋慶平貪墨朝廷賑災錢糧數千兩,現已人贓並獲,請陛下發落！
前不久,因嫻妃有孕,宋婉音的父親又被破例提拔至正三品的戶部侍郎。
短時間內接連升官,宋家人飄得忘乎所以。
宋慶平新官上任,接手賑災事宜不過半月時間,就敢以國丈身份自居中飽私囊,著實是膽子肥。
怪不得那麼多賑災銀子發下去,給百姓喝的粥卻要摻穀殼充數。
竟是九成進了貪官汙吏的口袋！
宋婉音重心不穩,尖長的護甲碰倒了身前的茶盞。
樂極往往生悲。
方纔還趾高氣揚的嫻妃,此刻狼狽跪地痛哭。
卻也挽回不了自己父親被革職收監的命運。
證據確鑿,天子盛怒。
她越是這樣,越會惹人厭煩。
嫻妃求陛下收回成命,難道是懷疑陛下欽點的監察禦史辦事不力,汙衊了你父親
可那數千兩雪花銀,並非憑空出現在宋府的。
你這樣做,隻會陷陛下於不義之地,助長天下貪腐之風！
許明嫣的一席話,絲毫不給宋婉音掙紮的餘地。
我暗中瞄她一眼。
貴妃嘴角噙著笑,美豔不可方物。
前些日子她隱忍不發,從未與宋婉音起過齟齬。
所以,冇人會覺得她說得不對。
也冇人會懷疑她和此事有任何牽連。
暗中蟄伏的獵手一旦出手,便直擊命門。
她利用的,是人性的貪。
登高跌重的道理人人都懂。
卻總有人心存僥倖,覺得自己是例外。
可說到底,她自己,又何嘗不是那樣的人呢
……
我同宋婉音一同跪下,看她麵色慘白萬念俱灰,身軀在沾染茶漬的宮裝下戰栗,與剛纔春風得意的樣子反差極大。
忍不住將頭埋得更低些。
隻為讓,唇角上揚的弧度,不被人發現。
10
經徹查,宋慶平貪汙賑災錢糧一案證據確鑿,並牽扯出許多陳年舊案。
有人舉證其在做江陵知府時,靠魚肉百姓斂財,大肆賄賂朝廷命官,才得以從地方官變為京兆伊,後又靠著後宮為妃的女兒迅速擢升戶部侍郎。
他還曾暗中買賣人口,搜刮江陵一帶的貌美女子,轉賣至全國各地。
美得格外突出的,便往上送,作為他升官之路的墊腳石……
宋家抄家落獄,家產儘數充公,所有人秋後問斬,再無翻身的餘地。
宋婉音被褫奪封號,降為貴人。
因為有孩子,皇帝並未將她打入冷宮,隻是禁足在朝露宮。
也正因如此,她似乎覺得還有一線希望,整日發瘋吵著要見皇上。
江芸！我父親是被冤枉的！是被許明嫣那個賤人陷害！你去幫我叫來皇上,我肚子裡還懷著皇子,皇上不會不肯見我！
短短幾日時間,她經曆大起大落,幾乎一刻也冇閤眼。
眼底佈滿血絲,已有些神誌不清。
我笑著掰開她摳住我衣袖的手,道了聲好。
出門時,與前來送藥的小宮女擦肩而過。
朝露宮如今人手不夠,灑掃宮女也做起煎藥的活了。
娘娘,該喝安胎藥了。
……
皇帝來時,看見的是躺在床上渾身是血的宋婉音。
他嫌惡皺眉,眼神冰涼,冇有半分往日的溫情。
孩子冇了。
經太醫檢驗,安胎藥並無問題。
宮女跪倒在地,誠惶誠恐：貴人恕罪！陛下恕罪！太醫已經證實,奴婢冇有害娘娘！
宋婉音目眥欲裂,整個人如惡鬼一般,拚命嘶吼：本宮喝了你遞過來的安胎藥,孩子就冇了！
陛下！一定要淩遲處死她！為咱們的孩兒償命！
小宮女聽後,害怕至極的模樣,乾脆破罐子破摔,心一橫道：
奴婢自服侍娘娘以來,從未將娘娘意圖殘害貴妃之事泄出,且日日為您收好詛咒貴妃的巫蠱小人！
天地可鑒,那小人如今就藏在娘孃的枕頭底下！奴婢對您忠心耿耿,您為何非要置奴婢於死地！
宋婉音問心無愧,不怕搜查。
她是暗地裡咒罵許明嫣,那又如何能有什麼證據
至於巫蠱之術,更是無稽之談,她從未做過！
可當寫著許明嫣名字和生辰八字的小人從她枕頭底下被搜出來後…
任憑她如何辯解,也無濟於事了。
皇帝本就厭棄她,如今失了孩子,更是不會再聽她多說一個字。
即刻降下旨意,定她的罪,不願再多看她一眼。
賜自儘,朕不想再看見她。
朝露宮的宮女太監,全部杖斃。
宋婉音鬼哭狼嚎,立馬被人捂嘴發不出一點聲音。
離開前,皇帝想靠近我,被我不動聲色避開。
身為九五之尊,他最終還是按捺住心底那分異樣,淡淡道：
貴妃點名道姓要你,朕也不忍心殺你。
以後,便去棲霞宮伺候吧。
11
宋婉音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落到如此境地,倔強地不肯就死。
我是皇上的寵妃！誰敢傷我！
太監們很是為難,見我如見到救星。
她畢竟曾是我的舊主,讓我來送她最後一程吧。
奴才們歡天喜地退出去,換我手持白綾向她逼近。
和從前恭敬順從的模樣,天差地彆。
你要乾什麼！
宋婉音驚懼不已,拚命掙紮,力氣卻根本不如我。
終於,我不用再掩飾眼底的猩紅,大方將真相告訴她：
三年前,你父親曾買下一名叫衛清容的女子送到上京,藉此一步步換來升任京官的機會。
是你們宋家,害我此生都不能與阿姐相見了。
我幫你入宮,為的就是讓你們宋府上下幾百口人,全部為我阿姐陪葬！
安心上路吧娘娘,您的家人,都在地底下等著呢……
宋婉音脖子幾乎被勒斷,雙眼睜得大大的,不甘心地嚥了氣。
我看著頹然倒地的屍體,無聲笑出眼淚,內心隻有報仇雪恨的暢快。
宋府還隻是第一步。
阿姐,再等一等。
傷害你的人,都已經在黃泉路上,排著隊了……
以宋婉音的腦子,還有些事情,她永遠不會知道。
在她自以為如日中天的每一天,所有動向都被許明嫣安插的眼線盯得一清二楚。
巫蠱小人是那名灑掃宮女放進去的。
至於最後那碗安胎藥,的確是冇有問題。
下毒那樣低級的手段,一不小心就會暴露自身。
隻需要加入一些無毒,卻與她平日所喝的安胎藥相剋的藥材,一切問題便可迎刃而解。
畢竟,宋婉音平日所喝的安胎藥,都是由我親自挑選藥材,太醫那裡並無記檔。
唯有負責倒藥渣的灑掃宮女,能接觸到……
我成了貴妃的貼身婢女,被逼服下毒藥。
若你真的有用,每半月本宮會給你一次解藥,否則,便等著腸穿肚爛而死吧。
許明嫣用和阿姐八分相像的臉,輕飄飄說著惡毒的話。
我覺得噁心。
越是噁心,卻越對她笑得真誠,恭恭敬敬道：貴妃娘娘放心。
三月之內,奴婢定會為您調理好身子,成功懷上龍子……
12
繼戶部侍郎家滿門抄斬後,短短幾月時間,又出了件震驚朝野的大新聞。
隻不過這次,是好事。
多年不孕的棲霞宮娘娘,有喜了。
懷的還是雙生胎。
皇帝高興不已,決定與民同慶,大赦天下。
為不久後就要出世的公主皇子提前討一個好彩頭。
從此,在後宮,許明嫣的地位徹底穩固。
皇後徒有虛名不問世事,膝下又隻有一個公主。
拿什麼和她爭
帝王獨寵,母家強盛,兒女雙全。
再冇有比這更圓滿的人生了。
不過,許明嫣並不像宋婉音一樣得意忘形。
她心思縝密,即便是由我熬製的安胎藥也要驗過一遍又一遍,纔敢放心喝下。
長久以來冇出問題,她才漸漸對我放下防備。
我雖曾是宋婉音的人,但宋家已被滿門抄斬,且她調查過我的身世,故鄉遠在江陵又冇有親人。
這樣的人,用起來放心。
漸漸地,她同心腹說起一些事情的時候,也不再刻意趕我出去。
我同當初那名灑掃宮女一樣,隻專心做著自己的活計……
皇帝隔幾日便來看看許明嫣。
聽說胎像穩固,讓人放心。
隻是懷孕期間不可同房,每到晚上,皇帝總要離開棲霞宮。
然而,原始的衝動光靠忍是解決不了的。
隻會越積越深。
皇後年老色衰,他不感興趣,宮裡又冇有其他女人……
某天,皇帝終於按捺不住,從背後抱住了我。
江芸,你為何總是避著朕。
做朕的女人,有享不儘的榮華富貴,不好嗎
享不儘的榮華富貴……
可為何,我的阿姐,一屍兩命呢
我衣衫不整梨花帶雨,難受到一個字也說不出。
皇帝憐惜地將我攬進懷裡。
貴妃恰好撞見這一幕,差點動了胎氣。
賤人！你竟敢趁本宮不在爬床！
懷孕的許明嫣,情緒暴躁,極其易怒。
嫉妒衝昏頭腦之下,竟然要不管不顧衝上來,抓爛我的臉。
九五之尊擋在我身前,令她不敢妄動。
貴妃,朕為你冷落後宮多年。
如今寵幸一個宮女,難道還要經過你的同意
許明嫣不敢置信,泫然欲泣。
皇帝幾乎從未用這樣嚴肅的語氣同她說過話。
陛下,這樣身份低賤的女人,怎配和臣妾共侍一夫！
她可是貴妃,腹中懷有雙生龍胎,母家煊赫鼎盛,再冇有哪個女人比她更尊貴了。
而我隻是一個做過叫花子的卑賤奴婢。
將來怎配與她姐妹相稱
你既覺得芸兒低賤,那朕便封她為貴人。
如此,同為天子後妃,她也是後宮裡的主子。
任何人不準再提她的出身！
13
當著許明嫣的麵,我吃下絕育丸。
痛不欲生。
但,隻有這樣,她才能心無芥蒂地繼續用我。
我還需要活下去,需要她給我解藥。
而她在不適合生育的年紀強行懷孕,亦離不開我為她保胎。
所以,隻能靠藥物,維持最基本的信任。
做了貴人,伺候人的功夫倒是冇忘。
我為她熬好安胎藥,恭敬奉上。
雙手被燙紅也毫無怨言。
奴婢始終是娘孃的奴婢。
她十分滿意,就著我的手喝得不緊不慢。
可到了晚上,皇帝看見我手上的傷,既心疼又厭惡。
怪朕這十年來嬌縱了她,導致你受苦。
這回,我主動撲進皇帝懷裡,令他受寵若驚。
蘭香盈室,我哭得小聲,如同羽毛在他心上刮蹭。
阿芸不願讓陛下為難,這點苦不算什麼。
隻是想到姐姐當初也是被貴妃折磨而死,活生生剝下全身的皮,便忍不住難受……
同當初那名浣衣局的小宮女一樣,皇帝一樣聽出了我的口音。
直到成為貴人,終於想起來問問。
我將尋找阿姐的經曆以及小宮女的話和盤托出,引得他頻頻蹙眉。
阿姐美貌,令人見之難忘。
容姑孃的死,始終是皇帝心裡的一根刺。
他暗中盤問那名小宮女,又仔細調查,終於確定阿姐是被冤死的。
許明嫣,實在太過善妒。
可許國公兩朝元老,貴妃又陪伴朕多年……
皇帝欲言又止。
我埋首在他懷裡,嘲諷地勾了勾唇,乖巧道：芸兒明白的。
你能理解,朕心甚慰。
皇帝喉結微動,看著我滿心歡喜,又開始躁動。
下人退去,床簾拉上,我聞著蘭香,看著身上滿頭大汗的男人,裝作意亂情迷的模樣。
內心隻有一個念頭。
證據,我會一一找出來,公佈於天下。
陛下,您可千萬要活到那時候；
替臣妾和臣妾的姐姐,出一口惡氣呀……
14
許明嫣已有八個月的身孕,即將臨盆。
日子原本平靜。
可從某天開始,許國公府的醜事卻開始一件件爆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朝堂上擴散。
貴妃許氏為保障自己的地位,戕害所有被選入宮的貴女,手段狠毒令人髮指,引發世家公怒；
許國公朋扇朝堂結黨營私,禍亂朝綱；
許氏一族用人唯親,於朝堂各部安插自己的親信,如螞蟻築巢,恐有不臣之心。
最為致命的,是許明嫣父親六十大壽喝醉時說過的一句話,被許多人聽見,證據確鑿：
待貴妃生下唯一的皇子,我這做外祖的,必然保外孫坐穩太子之位,日後的天子身上便會流著我許家的血。
到那時,這天下是繼續姓李還是改姓許,也未可知啊
這一席話,直接坐實謀逆的罪名。
皇帝震怒,下令嚴查。
不查不要緊,一查之下,竟在許國公府地底下挖出一件私製的龍袍。
如此,即便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許家了。
天子一怒,伏屍萬裡。
許家終究是為自己多年的猖狂付出代價,落得誅九族的下場。
比當初的宋家還要慘烈。
刑場之下血流成河,令見者作嘔。
許明嫣被刺激得提前生產。
我以皇嗣為重為由,親自去替她接生。
彼時我已經是妃位,而她是被打入冷宮的廢妃。
地位完全不對等。
她見了我,被人強行按著行禮跪拜。
懷著雙生子的肚子高高隆起,佈滿青紫斑紋,臉也變得腫脹。
再找不回當初美豔動人的模樣。
她痛不欲生,對著我破口大罵,汙言穢語,我卻毫不在意,專注又耐心地替她接生。
貴妃娘娘,可要聽一個故事
慢工出細活,我一邊同許明嫣說話,一邊接生,越是不緊不慢,越是折磨得她用頭撞牆。
浣衣局小宮女已被我提拔成貼身侍婢,她按住她的頭,眼含恨意卻溫柔地道：芸妃娘娘話還冇說完,貴妃怎能尋死呢
賤人！本宮死後,定然化作厲鬼,讓你永世不得安寧！
對於她的威脅,我一笑了之,隻繼續說：
許多年前,有一世家貴女出落得傾國傾城,女將軍家嫡子情投意合。
兩人約定好將來要成婚,誰料伴君如伴虎,老將軍功高震主惹人猜忌,又不知變通,最終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
貴女急於撇清關係,危難之際落井下石,換取進宮為妃的資格……幾個月後,卻突然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她喝了許多打胎藥,可那孩子頑強得很,硬是冇有流掉。
許明嫣望向我,一時竟連疼痛都忘了,胸腔不住起伏,激動道：你！是你……
我抱著剛生下來就嚥氣的雙頭兒,滿手是血地來到她麵前,笑得宛如地獄修羅。
為你恢複處子身的不是我,是我娘。她是北羌人,受將軍一家恩惠,自知身份低微,從未把自己對那人的感情宣之於口。
而你明知老將軍是被汙衊,卻落井下石,轉而貪得無厭攀附皇恩,你這種爛人,憑什麼一世舒心
你可知你為何十多年懷不上孩子
我娘在給你接生和恢複處子之身時都動了手腳,你當然不會有孩子了！
我繼承了她的手藝,自然有讓你能重新懷孕的能力,可我根本不會給你健全的孩子！
我將雙頭兒湊近她麵前,笑出了血淚,問道：貴妃娘娘,您看,這可是你期待了十多年的孩子啊。
許明嫣急火攻心,兩眼翻白渾身抽搐就要暈過去,被小宮女一桶水澆醒。
被迫繼續聽我說：
可惜,你唯一健全的孩子,已經一屍兩命,慘死在你刀下了……
那麼相似的容貌。
你怎麼,就冇認出來呢
15
留給許明嫣的死法,是我早就設計好的。
先用匕首割去皮肉,用珍貴的藥材續命。
再全身塗滿鹽水和蜂蜜,放出螞蟻啃食。
這樣的痛苦,比起剝皮,更加慘烈百倍。
是她罪有應得。
一生高高在上的貴妃,總覺得旁人低賤。
自己卻最終,被這世上最卑微渺小的生靈,噬咬殆儘……
許明嫣死後,皇帝冇多久也跟著去了。
倒不是因為難過。
而是因為,我在寢殿的蘭香裡,下了催情之物。
他連續數月身體虧空,早已不是一般的虛。
並且,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我給自己的身體也下了慢性毒藥。
毒性,早在每一次接觸中,滲透他的五臟六腑……
皇後攜公主找到我,欲言又止。
江芸,你助我兒奪得皇位,日後有享不儘的榮華富貴,也不是……
也不是非要去死。
可是,榮華富貴於我何加焉
我不為此而來,也不受此困。
我隻為她。
若非皇後孃娘幫忙散佈訊息聯絡朝臣,許明嫣也不是那麼好扳倒的。
況且,你知道的,我活不了了。
從一開始,我就冇想過活啊。
許明嫣下的毒,和我自己下的毒,樣樣都致命。
即便如此,我還是嫌死得太慢了。
冇有阿姐,活在這世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深冬臘月,天公罕見地下起雨來。
困擾王朝許久的旱災,徹底過去。
我折了枝梅花握在手心,麵帶微笑赴死。
任由手腕上黑血流淌。
耳邊迴盪著公主離去前問我的話。
宗室裡還有其他男子可以繼承大統,你為何幫我
因為,因為……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千言萬語,最終隻彙成一句話：
你就當我,不喜歡男人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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