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傳記 第21章 青陽城的包子鋪
青陽城的晨霧裹著包子鋪的熱氣,阿木將最後一籠肉包擺上蒸籠時,指節處的老繭輕輕摩挲著竹篾——這是兩年裡揉麵、劈柴、搬運貨物磨出來的,早已覆蓋了曾經握劍留下的薄繭。
「阿術哥,來兩籠肉包!」巷口雜貨鋪的王嬸挎著籃子走來,嗓門亮得能穿透霧靄,「你家這包子餡調得越來越香,是不是加了什麼秘方?」
阿木低頭笑著用草繩捆好包子,露出的手腕上纏著塊灰布,遮住了心口那道淡綠色的木靈印記:「哪有什麼秘方,就是多放了點蔥薑。」
鋪子後間傳來算盤珠子的脆響。秦軒正低頭核對著賬本,鼻梁上架著副粗布縫製的眼罩——這是他們剛逃到青陽城時,用攢下的第一筆錢買的,用來遮掩他那雙因靈力反噬而暫時失明的眼睛。此刻他指尖劃過賬本上「柴米油鹽」四個字,淡紫色的靈氣在指縫間若有若無地流轉,卻被他刻意壓製在麵板下,像藏在灰燼裡的火星。
兩年前從落霞穀桃林逃出的那個雨夜,他們用最後一點靈力換了身粗布衣衫,將金色長劍和玄龜甲碎片藏進城郊的枯井。阿木化名「阿術」,秦軒改名「秦瞎子」,在青陽城最偏僻的角落盤下這間快要倒閉的包子鋪——沒人會想到,青峰山最後兩個倖存者,會藏在煙火最盛的市井裡。
「今天的賬目對不上。」秦軒敲了敲賬本上的「豬肉」項,「比昨天多支了三十文,是不是王屠戶又缺斤少兩了?」
阿木擦著手走進來,接過賬本時指尖不經意劃過對方的手背。兩年來,他的木靈之氣早已能熟練地繞過秦軒體內殘存的毒素,滋養那枚近乎枯萎的金丹雛形。而秦軒的玄龜吐息訣也沒落下,隻是將靈力練得愈發內斂,如今單靠聽覺和嗅覺,就能辨出客人的修為深淺——這是他們在無數個深夜,借著包子鋪的餘溫偷偷修煉的成果。
暮色降臨時,阿木推著板車去後街倒泔水。經過巷尾那棵老槐樹時,他腳步微頓——樹影裡站著個穿黑衣的漢子,腰間的佩刀露出半截,刀鞘上的血紋在月光下若隱若現。
「借過。」阿木低著頭,板車的木軸發出「吱呀」的聲響,與他刻意放緩的心跳形成詭異的合拍。
黑衣漢子沒動,直到板車快撞上他時,才慢悠悠地側身:「聽說這附近有兩個青峰山的逃犯?」
阿木的手在板車把手上捏出白痕,臉上卻堆著憨笑:「客官說笑了,小的就是個賣包子的,哪懂什麼山啊峰的。」
漢子的目光像刀子般刮過他的脖頸,又掃向鋪子後間的方向:「你們掌櫃的眼睛……是天生瞎的?」
「可不是嘛。」阿木撓著頭,故意露出手腕上的灰布,「小時候生了場大病,就看不見了,可憐得很。」
就在這時,後間的算盤響得急促起來,秦軒的聲音帶著歉意傳來:「阿術,剛纔算錯了,王屠戶那筆錢是對的,你回來給我念念賬本。」
黑衣漢子的眉頭皺了皺,似乎沒從這兩人身上察覺到絲毫靈力波動。他最後瞥了眼包子鋪的幌子,轉身消失在巷口的濃霧裡。
阿木推著板車回來時,後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他走進後間,看到秦軒正將賬本塞進灶膛,淡紫色的靈氣在灶火上輕輕一拂,紙灰便散得無影無蹤。
「是血刀門的『追影衛』。」秦軒的聲音壓得極低,「他們的佩刀沾過靈脈血,刀鞘會散發特殊的煞氣,剛才離我們隻有三丈遠。」
阿木點了點頭,從灶台下摸出塊磨得光滑的鵝卵石——這是他們用來代替法器的練手物件。他指尖的木靈之氣悄然注入石頭,原本普通的鵝卵石表麵,竟浮現出細密的藤蔓紋路,這是《枯木長生訣》在練氣期能達到的最高境界「靈植附石」。
「再等半年。」秦軒的指尖在桌麵上畫出半個太極圖,「我的玄龜甲碎片快修複好了,到時候……」
「先把包子鋪的生意做好。」阿木打斷他,將一碟剛出爐的糖包推過去,「王嬸說她侄女下個月嫁去鄰鎮,要訂兩百籠喜包。」
秦軒笑了笑,拿起一個糖包慢慢啃著。他知道阿木的意思——越是接近複出,就越要沉得住氣。這兩年裡,他們見過太多因急於複仇而暴露行蹤的修士,那些人最後的結局,都成了青陽城茶館裡的說書先生口中的「江湖佚聞」。
冬去春來,包子鋪的生意越來越紅火。阿木的木靈之氣已能讓蒸籠裡的麵團提前發酵,秦軒的玄龜吐息訣則能精準地算出每種餡料的配比,甚至連路過的行腳商人都說,這家鋪子的包子吃著「透著股安穩勁兒」。
直到那年端午,一個穿青佈道袍的老道士走進鋪子,點了一籠肉包、一碟鹹菜,卻遲遲不動筷子,隻是盯著阿木揉麵的手。
「後生,你這揉麵的手法,倒像是……」老道士捋著胡須,目光落在阿木手腕的灰布上,「青峰山的『流雲手』?」
阿木和麵的動作頓了頓,隨即笑著舀起一勺麵粉:「道長說笑了,小的隻會揉麵,不懂什麼手。」
老道士沒再追問,吃完包子後,留下三枚銅錢,卻在轉身時,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城西破廟,月上中天。」
後間的秦軒突然放下算盤,指尖的淡紫色靈氣微微一顫。阿木將那三枚銅錢攥在手心,銅錢邊緣的紋路硌得掌心生疼——那是青峰山弟子特有的鑄幣手法,上麵刻著極小的劍紋。
月上中天時,阿木和秦軒來到城西破廟。老道士正坐在香爐旁,借著月光擦拭著一柄鏽跡斑斑的鐵劍,劍身上的「青鋒」二字雖模糊,卻足以讓兩人瞳孔驟縮。
「執法堂最後一個活口,馬三。」老道士抬起頭,臉上的皺紋裡藏著風霜,「你們藏得很好,連鬼麵教主的搜山隊都騙過了。」
阿木握緊了藏在袖中的鵝卵石,秦軒則悄悄運轉起玄龜吐息訣。
老道士卻笑了,從懷裡掏出個油布包:「這是李掌門臨死前托我保管的,說如果你們活著,就交給你們。」
油布包裡是半塊殘破的玉簡,上麵刻著「青峰山秘錄·終卷」幾個字,旁邊還壓著張地圖,標注著五毒教總壇的位置。
「該還的,總要還。」老道士將鐵劍推過來,「我老了,走不動了。但你們還年輕,青峰山的債,得有人去討。」
阿木和秦軒對視一眼,同時看到了對方眼中燃燒的火焰。兩年來的市井蟄伏,不是遺忘,而是積蓄——就像包子鋪蒸籠裡的熱氣,看似平淡,卻能在揭開蓋子的瞬間,燙得人睜不開眼。
離開破廟時,晨霧正漫過青陽城的城牆。阿木摸了摸心口的木靈印記,那裡的藤蔓紋路在月光下輕輕蠕動,彷彿沉睡的猛獸即將蘇醒。
「明天開始,包子鋪歇業。」阿木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秦軒點頭,指尖的淡紫色靈氣終於不再掩飾,在空氣中凝成一道細微的龜甲虛影:「先去枯井,把劍取回來。」
破廟的香爐裡,三炷清香剛剛燃儘。老道士望著兩人消失的方向,輕輕歎了口氣,將那柄鐵劍重新插進泥土——劍刃沒入的地方,露出半截青峰山弟子的令牌。
青陽城的晨霧依舊,隻是從那天起,巷口的包子鋪掛出了「歇業」的木牌。沒人知道那兩個賣包子的後生去了哪裡,隻有王嬸偶爾會唸叨:「可惜了那手藝,吃著踏實。」
而在青陽城百裡之外的官道上,兩個穿著粗布衣衫的年輕人正並肩前行,一個背著半舊的包袱,裡麵隱隱傳來金屬碰撞聲;一個戴著粗布眼罩,卻走得比誰都穩。
他們的修為依舊停留在練氣期十層,但路過的野兔突然受驚逃竄,枝頭的飛鳥莫名噤聲——那是屬於築基期修士的威壓,被刻意收斂在練氣期的殼子裡,像即將出鞘的劍,藏著足以劈開天地的鋒芒。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