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的一年四季 第36章 第 36 章 門當戶對。
門當戶對。
王老太太坐在正中的太師椅上,
渾濁的眼睛盯著阿朝手裡的布包,那布包是謝府的料子,細密的針腳透著精緻,
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能用得起的。
她輕輕咳嗽了一聲,打破了沉默,
語氣帶著幾分試探:“謝夫子……就是國子監那位謝博士?聽說他學問好,
性子也溫厚,
雖說你救了人家的性命,
但莫要挾恩圖報。”
她有私心,若是能從阿朝搭上謝臨洲,
那往後日子定會過得相當不錯。
阿朝攥緊了布包,
心裡有些發緊,
“我省的,
我也沒讓人做什麼,
隻是想討個活計乾。外祖母若是沒什麼事兒,
我先回我自己的屋子了。”
他沒敢說,
謝夫子要娶他的事情,更沒說,他在謝府到底如何。他怕王家生出更多事端,
讓他難堪,
更讓夫子難堪。
“討個活計乾。”王老三嗤笑一聲,上下打量著阿朝,
眼神裡滿是不屑,
“阿朝,你可彆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那謝夫子是何等人物?國子監的博士,身邊圍著的都是達官貴人,憑什麼對你一個寄人籬下的小哥兒這麼好?”
他這話一出,
王鄭氏與王繡繡點點頭。
王鄭氏已經裝不下去了,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阿朝身上的新衣裳,那月白色的布料摸著就順滑,比她過年時穿的那件還要好,心裡早已泛起了貪念。
王繡繡坐在一旁,手指絞著帕子,臉上滿是嫉妒。
她比阿朝小兩歲,平日裡總覺得自己比阿朝強,可阿朝如今竟能攀上謝夫子這樣的高枝,還得了新衣裳,這讓她心裡像紮了根刺。
“阿朝,”她嬌滴滴地開口,語氣帶著幾分酸意,“謝夫子既然對你這麼好,有沒有說要帶你去國子監見識見識?或是給你些好東西?”
她想著,若是阿朝得了好處,說不定能分自己一些。
王鄭氏見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也跟著附和,臉上堆著假笑:“是啊阿朝,你可得好好跟謝夫子處好關係。咱們王家跟你雖是遠親,但也是你的親人,你若是得了謝夫子的看重,可不能忘了咱們一家子啊。”
她說著,眼神瞟向阿朝手裡的布包,“那布包裡是什麼?莫不是謝夫子給你的好東西?拿出來給大夥兒瞧瞧,也讓咱們沾沾光。”
早就知道王家人的嘴臉,現在再見,阿朝的心裡還是涼了半截。他把布包往身後藏了藏,搖搖頭:“沒什麼貴重東西,就是些點心,夫子讓我帶回來吃的。”
“點心?”王老太太眼睛一亮,沒想太多,語氣還算和善:“阿朝啊,既是謝夫子給的,定是好點心,拿出來給大夥兒分分,也讓我們嘗嘗鮮,如何?”
阿朝一向聽話,她說著就示意王老大媳婦去拿。
王陳氏看看在座的幾人,沒法子隻能起身,伸手就要去拿阿朝手裡的布包。
阿朝往後一躲,細想一番,淺笑道:“那還需要大舅母來拿,我本就想著拿回來給大家的,隻是沒來得及說出口。”
這是謝夫子特意為他準備的,他想自己慢慢吃,更不想給這些隻會算計他的人。可沒辦法,他現在還寄人籬下,行事不能太突兀。
好在,他回來之前就預測到王家人會有這麼一遭,把夫子送給他的衣裳藏在外頭。
王鄭氏眉開眼笑,“阿朝啊,是個好哥兒,來,我們大家夥一塊吃點心。”
點心被分走,阿朝沒說什麼,隻是淺淺的笑。他不能有任何異樣的表情,不能因小失大。
接下來的幾日,王家眾人果然不敢再像以前那樣對阿朝頤指氣使,雖然偶爾還是會陰陽怪氣地說幾句,但也不敢真的讓他做太多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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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臨洲目送阿朝離開後,帶著小瞳回國子監。
下午的第一堂課不是他的,他沒去課室,細細準備了下午要講的內容。下午連堂,他讓小瞳給自己裝一水囊的溫水,他帶著去課室。
他剛踏入廣業齋的門檻,數十道身影便立刻圍了上來,急促的關切聲混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嗓音,瞬間填滿了齋舍。
“夫子,您可算回來了。”沈長風性子最是活絡,第一個衝到謝臨洲麵前,伸手就要去探他的額頭,眼神裡滿是焦急,“今早聽說您在護城河落水,還是被人救上來的,河水那麼涼,您有沒有凍著?會不會頭疼?我們還以為你下午回不了教我們,我們都準備好讓謝珩謝博士來教導我們了。”
他出身商戶之家,不像勳貴子弟那般講究規矩,卻最是心細,說話間還不忘打量夫子的臉色。
他們這一群學生不太愛謝珩來講課,雖說對方沒流露出鄙夷的眼神,但骨子裡都像瞧不起他們一樣。
謝臨洲笑著按住他的手,溫聲道:“放心,先生沒事。隻是腳下一滑不慎落水,多虧了一位小哥兒及時相救,上來就換了乾衣裳,沒受凍。”
話音剛落,身形最為壯實的蕭策已經攥緊了拳頭,濃眉擰成一團,語氣帶著幾分懊惱:“早知道我也跟著夫子一塊去李大夫哪兒參加宴席了,夫子,要是我在定不會讓夫子遭這份罪。那護城河的水那麼深,夫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
他話沒說完,難掩後怕,他是武將之後,進入國子監這些年來,唯有謝臨洲對他好,他已經把“護著夫子”當成自己的責任。
謝臨洲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帶著安撫:“這隻是意外,與你們無關。況且你們在齋舍好好讀書,就是對先生最好的回報了。”
一旁的竇唯一直沒說話,從袖中拿出一個油紙包,遞到謝臨洲麵前,“夫子,這是我讓家裡人做的驅寒薑糖,用老生薑熬的,您含一塊,能暖暖身子。”
油紙包裡的薑糖還帶著餘溫,顯然是剛送來沒多久。
謝臨洲接過油紙包,指尖觸到暖意,心裡也跟著熱乎起來。他拿出一塊薑糖放進嘴裡,辛辣中帶著微甜的滋味在舌尖散開,驅散了殘留的一絲涼意。
“多謝你們惦記,夫子真的沒事了。”
他看著眼前幾個少年,眼神裡滿是欣慰,“都回到座位上吧,咱們該上課了。”
“夫子,您還上什麼課啊。”沈長風立刻擺手,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您剛落水,身子肯定虛著,得好好休息纔是,這節課我們自己看書就行,您就坐在一旁歇著,有不懂的我們小聲問,絕不打擾您。”
蕭策也跟著點頭,用力附和:“是啊夫子,長風說得對。您要是硬撐著講課,我們心裡也不安穩,根本沒法好好聽課。”
竇唯雖沒說話,卻也定定地看著謝臨洲,眼神裡滿是“請夫子休息”的懇切。
課室內的學生們似乎達成了默契,齊齊站在謝臨洲麵前,大有“夫子不休息,我們就不回座位”的架勢。
謝臨洲看著眼前少年們認真的模樣,心裡又暖又笑。
他正要開口,齋舍門口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國子監祭酒李大人緩步走了進來。
李大人須發皆白,麵容溫和,目光掃過屋內,最後落在謝臨洲身上,語氣帶著關切:“謝博士,今日落水之事我已聽聞,身子可有大礙?”
謝臨洲連忙躬身行禮:“勞煩祭酒大人掛心,學生無礙。”
李大人點點頭,目光轉向沈長風幾人,看到少年們圍著謝臨洲,眼神裡滿是擔憂,不禁露出一絲笑意,隨即對謝臨洲說道:“落水可不是小事,即便當下看著無礙,也需好生休養。今日下午的課便先免了,你回住處歇著,學生們這邊,就讓他們自學片刻,我會讓人安排其他博士過來照看。”
在場的學生一聽,立刻跟著勸道:“夫子,您看祭酒大人都這麼說了,您就聽勸,回去休息吧。我們肯定乖乖自學,絕不給夫子添亂。”
謝臨洲看著祭酒的關切,又望著學生們真切的眼神,知道再推辭隻會讓大家擔心,便笑著點頭:“好,那夫子就聽你們的。不過你們可要記得,遇到不懂的問題先記下來,等先生明日回來,一一給你們解答。”
“放心吧夫子。”課室內的學生異口同聲地應道,臉上瞬間露出了笑容。
回到值房,讓青硯到外麵買些點心回來,他自己坐在太師椅上,思索片刻,便去尋李祭酒商量大事。
從值房出去,繞過一條青石板路,入目的高大樓閣便是李祭酒的書房也是值房。
這會乃是七月初,李祭酒還能忙裡偷閒,等過幾天就要忙了,忙著學務常規管理、祭祀禮儀籌備、暑後教學規劃。
此時,李祭酒正在和謝珩商量事情。
謝臨洲來到值房外,聽到祭酒書童的話,便恭敬的站在外麵等謝珩出來。
大約兩刻鐘後,謝珩捧著四五本書籍從裡麵出來,謝臨洲聽到祭酒喚他,他便進去。
李祭酒讓他入座,臉上有些疑惑:“臨洲,少見你來尋我,可是有什麼事?”
謝臨洲落座,神色鄭重,將今日發生的事情一一告知給對方,隨後又補充,“阿朝無父母在側,寄住在外祖父母家中。”
聞言,李祭酒微微挑眉,隨即點頭道:“你這般打算也不錯,既讓阿朝那個小哥兒免於流言蜚語,也解決了你的終身大事。”
他話音一轉,提點:“隻是臨洲你可要想清楚了,那小哥兒乃是外族人,你娶回來不僅得不到任何助力還會陷入輿論之中。”
他們這些當官的,當夫子的娶親都講究門當戶對,或是高娶,總之娶的另一半能給自己提供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