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的一年四季 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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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便拉著他往臥房走。
臥房裡已經亮著琉璃燈,暖黃的光透過薄紗燈罩灑下來,落在鋪著素色錦緞的床榻上。
下人們已吧地龍燒上,屋內不熱不冷剛剛好。
阿朝走到妝台旁,從描金的木箱裡取出疊得整整齊齊的衣物,淺灰色的軟綢料子,邊角用銀線細細繡了暗紋。
“你試試?”他把衣物遞過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兩人都頓了一下,“冷的緊,在裡頭換,免得受涼。”
空氣中卻悄悄漫開幾分甜意。
謝臨洲接過衣物,指尖觸到軟綢的瞬間,便覺出料子的親膚。做裡衣褲的料子是江南特有的的雲錦。
他走到屏風後,很快換好衣物出來。
軟綢貼合著身形,不鬆不緊正好,袖口和褲腳的剪裁也恰到好處,連他略寬的肩線都襯得愈發挺拔。
阿朝走上前,踮著腳仔細看了看領口,又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口,輕聲問:“這裡會不會緊?抬手試試。”
謝臨洲依言抬手,軟綢順著手臂滑落,露出一小截白皙的手腕。
他看著阿朝認真的模樣,忽然伸手將他攬進懷裡,下巴抵在他的發頂,聲音低沉又溫柔:“很合身,阿朝做的衣裳,我很喜歡。”
阿朝靠在他懷裡,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混著軟綢的清香,心裡滿得快要溢位來。
他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笑著說:“合身就好,以後要是穿舊了,我再給你做新的。”
窗外的天色徹底暗了下來,琉璃燈的光映在兩人身上,將相擁的身影拉得很長,臥房裡靜悄悄的,隻有彼此的心跳聲,溫柔得像是要融進這漫漫長夜。
第59章
窗外的天還帶著幾分涼意,阿朝卻半點不覺得冷,匆匆洗漱完,用過劉嬸準備的小米粥和蒸紅薯,就扛著小鋤頭往後花園去。
昨夜,謝臨洲特意告知他今日早上要提早去國子監,不與他一塊用膳,讓他自己一個人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然而,小米粥與蒸紅薯便是這段時日來,阿朝心心念念要吃的物什。自從嫁入謝府,他就冇吃過這麼簡單的膳食了。
想到今日要做的事兒,他腳步加快了些。
孫伯早已在菜地邊等候,腳邊放著三袋種子和一捆碎稻草,見阿朝過來,連忙笑著迎上去:“少君來得真早,這天氣雖冷,卻正好播種,種下去的芽兒不容易被曬壞。”
“是啊,天雖冷卻也是個播種的好時候。”阿朝點點頭,擼起袖子接過孫伯遞來的小耙子,關切道:“天冷了,孫伯也要添多件衣裳。”
今日早,他還冇睡醒,謝臨洲就要出門,怕人冷著,他都把鬥篷給人穿上,湯婆子給人放好。
“加了加了,昨夜小翠姑娘就把衣裳發下來了,被褥也加厚了。”孫伯說著,臉上掛著笑,“昨夜睡的暖和,今日起來精神都好。”
他當仆從這麼些年了,在謝府過得最好,府上冇有勾心鬥角,主子對他們這些仆從也好。
二人先把昨日翻好的土地再細細耙了一遍,將殘留的土塊碾碎,讓土壤更鬆軟。
“菠菜種粒小,得撒得勻些,”阿朝一邊回憶著往日種菜的經驗,一邊拿起菠菜種,指尖輕輕一撚,將種子均勻撒在土裡,“撒完再蓋一層薄土,不能太厚,不然芽兒鑽不出來。”
孫伯在一旁看著,在心裡默默稱讚。
兩人分工合作,阿朝負責撒種、蓋土,孫伯則在播種完的地塊上撒碎稻草,既能保墒,又能防止鳥雀啄食種子。
孫伯是個健談的中老年人,但畢竟在這兒的是主子,他再怎麼健談都硬生生憋住了。
阿朝瞧他欲言又止,蓋著土,臉上掛著笑,“孫伯想說什麼說便是了,我不是那等愛刁難人的人。”
得了發話,孫伯絮絮叨叨:“少君,近來學習如何了?我那小孫子啊,一天天的鬨著要去學堂,我就想從你這打聽打聽,學習難不難,我那孫兒能不能上學。”
阿朝把最後一把碎稻草撒在春蘿蔔的菜畦上,直起身。笑著放下手裡的小耙子,走到田埂邊坐下,拍了拍身邊的空位:“孫伯,您也坐會兒,歇口氣再聊。”
孫伯依言坐下,雙手搭在膝蓋上,又唸叨起來:“少君你是不知道,我那小孫子今年剛滿六歲,天天追在我屁股後麵問‘爺爺,學堂裡是不是有好多書?先生會不會教認字呀’,吵得我耳朵都快起繭子了。我這心裡犯嘀咕,學習到底難不難?我家那小子性子跳脫,坐不住,要是去了學堂跟不上,豈不是白花錢?”
聞言,阿朝想起自己跟周文清啟蒙時,夜裡纏著謝臨洲與他說小故事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孫伯,您彆擔心。學習一開始不難,尤其是啟蒙的時候,先生都會從簡單的字教起,比如‘日、月、水、火’,還會講些小故事,一點都不枯燥。我剛學的時候,也坐不住,周先生就拿些畫著圖的冊子教我,看著圖認字,覺得好玩得很,慢慢就坐得住了。”
當然後麵那句隻是謙虛的話,有‘添油加醋’的嫌疑在。
“真的?”孫伯眼睛一亮,湊過來問道:“那先生會不會凶啊?我聽隔壁老王說,他孫子在私塾裡,寫錯字就被先生打手板,嚇得孩子晚上都做噩夢。”
“先生性子都不同,不能以偏概全,夫子請來教導我的周先生就很溫柔。”阿朝連忙擺手,“我要是寫錯字,先生隻會耐心教我怎麼寫,還會告訴我哪裡錯了,從來不會凶我。國子監的先生也都好,夫子常說,教孩子得有耐心,要是嚇著了,反而不想學了。”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其實孩子喜歡去學堂是好事,說明他好奇,願意學。您家孫子想上學,您不如先帶他去附近的私塾看看,讓他跟先生聊聊天,要是他覺得喜歡,再送他去也不遲。”
忽的,他想,他就不需要擔憂這個了,往後他和夫子有了孩子,他能教孩子,夫子也能教孩子。
孫伯點點頭,若有所思:“你說得在理,我回頭就帶他去鎮上的私塾看看。”語氣一頓,他又道:“少君,你現在學的東西難不難?比如你之前說的《朱子家訓》,能看懂嗎?”
“一開始有些地方看不懂,”阿朝坦誠道,“比如‘宜未雨而綢繆,毋臨渴而掘井’,我一開始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周先生就跟我講,就像咱們現在醃酸菜、種冬菜,都是為了冬天做準備,要是等冬天來了再準備,就來不及了。這麼一說,我就懂了。”
他指著身邊的菜畦,笑著說,“就像咱們種這些菜,提前播種,才能等著發芽;學習也一樣,慢慢學,日子久了,就什麼都懂了。”
孫伯看著菜畦裡的種子,又看了看阿朝,忍不住感歎:“還是少君聰明,一點就通。我那小孫子要是能像你一樣,我就放心了。”
阿朝道:“孫伯,你就放心好了,你孫子既然念著去學堂,定有他的由頭。”
正說著,一陣風吹過,帶來泥土的清香。
孫伯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土:“哎呀,光顧著聊天,忘了還要去庫房拿些稻草。少君,你也彆久坐,風大,小心著涼。”
阿朝也跟著起身,笑著說:“我知道,您快去忙吧。”
等三小塊菜地都種上了菜,菠菜、烏塌菜的種子埋進土裡,春蘿蔔種也按行距開溝播好,阿朝直起身,擦了擦額角的薄汗,看著整整齊齊的菜地,心裡滿是期待:“等過些日子,就能看見芽兒冒出來了。”
孫伯笑著點頭:“用不了十天,保管能冒芽。少君快回去歇會兒吧,彆耽擱了上課的時辰。”
阿朝笑了笑,連忙扛著鋤頭往回走,路過庖屋時,特意進去叮囑劉嬸:“劉嬸,晌午的膳食要多做一份,我帶去國子監和夫子一塊吃。”
劉嬸剁著排骨,回道:“少君,我省的了,今日早小翠姑娘就來說過。”
阿朝應聲就走。
如昨日那般,學習完,阿朝做完功課,瞧時辰差不多,就往庖屋趕。
年哥兒跟在他身後,“少君,莫急,天冷地滑,莫摔了。”
今日一晌午,他看著人種地,上課,做功課。覺得累,怎麼有人能這般的,這般的不嫌累。
要是他,這會都累得不想動彈了。
“無事,無事,我很注意的。”阿朝腳步輕快,邊走邊說:“早日吩咐劉嬸做的菜,我方纔上課想著都要流口水了,這不得早些尋夫子去,我也早些用膳。”
年哥兒想想似乎也是這個理,加快腳步跟在人身後。
劉嬸早已備好膳食,見到阿朝前來,連忙把溫在灶上的食盒取出來:“這般快就做好功課了。少君說的膳食,我都做了,都裝在食盒裡,保準還是熱的。”
年哥兒接過食盒,沉甸甸的,還帶著灶火的餘溫。
阿朝謝過劉嬸,走在最前麵,馬車已經備好,他在仆從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年哥兒坐在他身旁,食盒放在椅子上。
阿朝掀開半邊車簾子,往外麵看去,街市上,行人都裹著厚披風,帽簷壓得低低的,縮著脖子快步走著,撥出的白氣遇著冷空氣,瞬間凝成一團薄霧,又很快散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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