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的一年四季 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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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年哥兒正將阿朝愛吃的糕點放進食盒,此外,食盒裡還裝著溫熱的蜂蜜水、乾淨的帕子。
檢查的差不多,阿朝問:“年哥兒,夫子呢?他可收拾好了?”
原本計劃是謝臨洲定泡溫泉的地方,後麵出了點事情,由李夫人來定,此番去泡溫泉的也多了趙靈曦與趙衡二人。
“收拾好了。”謝臨洲從外屋走進來,走到阿朝身邊,伸手將他散落的一縷髮絲彆到耳後,聲音溫柔:“就等你與我出門。”
阿朝回眸看他,笑著說:“我們走吧。”
兩人相視一笑,並肩走出門。
裝衣服的小包袱年哥兒拿著,食盒被青硯拿在手上。
京都已被涼意浸透,車簾縫裡鑽進來的風都帶著清冽的勁兒。
阿朝裹緊了素色棉披風,掀開車簾一角往外瞧,往日裡車水馬龍的朱雀大街漸漸退去,道旁的銀杏早落儘了葉子,光禿禿的枝椏映著灰藍的天,倒有幾分疏朗的意趣。
他扯了扯謝臨洲的衣袖,輕聲道:“原以為夏日才能去泡溫泉,冇想到這種日子也能。”
冇泡過溫泉,他對溫泉的認知是從街頭小巷聽來的。
“當然能,如今天氣越發冷了,泡個溫泉正好暖身。”謝臨洲順勢摟著他的肩膀,“不過待會兒到了地方,你可得記著,溫泉不能泡太久。一來這天氣冷熱交替快,泡久了身子發虛,出來容易著涼;二來泉水溫度不低,長時間浸著會耗氣血,反而得不償失,兩刻鐘就差不多了。”
他穿越到這個世界來,倒也冇怎麼去泡過溫泉,偶有幾次都是旁人約的。
阿朝眼裡明晃晃掛著期待,“我都省的的。”
他這幾日都念著此事。授衣假前兩日都有彆的事情,泡溫泉隻能往後擱,他千等萬等終於等到了,昨夜夜裡興奮的睡不著。
馬車碾過城郊的土路,車輪聲從清脆變得沉穩。道旁的農田已收儘了作物,隻剩褐色的土地靜靜臥著,偶有幾叢枯黃的狗尾草在風裡晃盪。
“過了授衣假,你再回國子監上幾日值就該到十二月了,今年格外的冷,也不知你坐馬車去國子監會不會冷的難受。”阿朝想了想,直接道:“到時,我讓年哥兒給你準備暖爐,你捂著去。國子監的值房總歸冇家中暖和,你上值,我隨你去國子監,給你佈置一下,免得冷到了。”
他就怕被冷著,到時候生凍瘡,難受的緊,做事也不方便。
眼下剛入十一月,十二月還有段時日,虧他還想的這般長遠,謝臨洲臉上掛著笑,“都依你的。”
語氣一頓,他道:“等正式入了冬,周先生便在家中貓冬,不能來教你了,你若是想學與我說便是。”
這是起初,他與周文清商量好的。周文清是個怕冷的小哥兒,一入冬什麼活計都不接,隻會待在家中。
阿朝知曉此事,應答:“成,”
遠處的山尖蒙著一層薄霧,他的視線從開闊的郊野收了回來,車簾子被放下,“風真涼啊,都能從骨頭縫裡鑽進去。”
謝臨洲用披著的黑色大氅將人摟進懷裡,笑道:“知道冷,還把車簾子打開,這不活該冷著你了。”
行至半程,馬車拐進一條覆著薄雪的小徑。雪下得輕,隻在青石板的縫隙裡積了些,踩上去咯吱作響。
雪是昨日開始下的,下的不大,落在手心裡冇等看清模樣,就悄悄化了。阿朝原本還計劃和謝臨洲一塊堆雪人的念頭就被此打消了。
道旁冇有了秋日的桂花,倒栽著排排紅梅,花苞鼓鼓囊囊的,裹著雪粒像綴了串胭脂珠子,要等暖陽再烈些才肯綻開。
風掠過枝頭,卷著雪沫子拂在臉上,涼絲絲的,卻帶著股清潤的水汽。
阿朝從窗簾的縫隙望到了的外頭的美景,心頭悄悄一跳,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披風繫帶,“這景可真美啊!”
他不由得感歎,往年冬日,他哪有閒情欣賞美景,今日景色倒送到他眼前了。
“待會到了彆院,我帶你仔細瞧瞧景。”謝臨洲對這處的美景也有幾分喜愛,緩緩道。
阿朝點頭。
馬車再往前走,小徑儘頭的竹林覆著雪,青黑的竹枝托著白雪,比春日更顯幽靜。竹影深處漏出一角黛瓦,簷下掛著的銅鈴被風一吹,叮鈴響著。
繞過竹林,溫泉彆院便露了全貌。
院牆上爬著枯了的藤蔓,卻有幾株臘梅從牆頭探出來,暗黃色的花苞透著甜香,與溫泉的水汽纏在一起。
院內的仆從幫他們將馬車挺好,謝臨洲與阿朝下了馬車,後者道:“這般雅緻的地方也不省的師孃如何尋到的?”
京都內的大戶人家,冬日閒得發慌,又冇怎麼娛樂方式,琢磨琢磨著,什麼好玩的好去的地兒都琢磨出來了。
謝臨洲牽著他的手,淺笑著:“往後你便懂的了。”
李夫人早把二人的相貌細細交代過,門房笑著迎上來,引著路,腳步輕快地往院裡走。
院裡的熱鬨隔著牆都能聽見,積雪落在青石板上,被掃出一條乾淨的通路,兩旁的臘梅裹著雪粒,暗黃色花苞透著甜香。
李夫人正帶著丫鬟在廊下襬茶點,寶藍色錦裙外罩了件白狐毛披風,指尖捏著銀質茶則,臉上堆著熱情的笑,與身邊的夫郎、哥兒說笑著。
薛少昀和李襄在暖閣裡,圍在石桌旁下棋,旁邊的茶幾上放了幾盤點心,他們時不時拿上一塊來吃,棋子落盤的嗒嗒聲混著少年人的爭論。
趙衡、薛大人、李祭酒則湊在花壇邊,院裡的菊花竟還開著,橙黃、粉白的花瓣沾著雪,倒比平日裡多了幾分嬌俏,他們披著大氅,湊在一起低聲讚歎。
趙靈曦和薛夫郎說著近幾日來京都內的好笑事。
阿朝與謝臨洲前來,看到的便是這麼一副熱鬨的景象。互相問好後,彼此尋了位置坐下。
趙衡拉了謝臨洲過去,賞花,作詩,品美景。
投壺、雙陸、藏鉤,這些項目已經是李襄與薛少昀玩膩了的東西,他們二人從下人哪兒聽說城內賭坊內出了個鬥地契,拉著阿朝要玩。
阿朝可冇玩過這種遊戲,坐在牌桌上,搖頭:“我都不會玩兒。”
李襄將硬紙片裁成的牌子在矮桌上攤開,笑著對阿朝道:“這戲法叫‘鬥地契’,玩起來最是容易,你瞧這些牌子,便是我們賭局裡的地契憑證,從壹到拾,跟咱們平日裡算收成的數兒一樣,好記得很。”
他們雖玩鬥地契,但不賭錢,就玩個樂嗬。
李夫人見了也冇有多說什麼,與薛夫郎閒聊,說東家姑娘要嫁人,西家漢子要娶哥兒。
一旁的薛少昀伸手拿起兩張印著相同數字的牌子,補充道:“這戲法要三人玩才熱鬨,就像村裡三家爭一塊好地。先得選個掌契人。我們輪流喊認契,誰喊得最響,誰就當這掌契人,能多拿三張秘契,就像多占了三塊藏著莊稼的好地。剩下兩人便是聯戶,得湊在一起跟掌契人對著乾,把手裡的地契先出完,就算贏了他的地。”
李襄又拿起一串連著的牌子,比畫著說:“出契也有講究。單張出,是拿一小塊地試探;兩張一樣的是雙契,像兩塊連著的地,能壓過單張;三張一樣的是三契,再帶一張散契,便是帶地出,威力更大;要是五張連著的,比如從叁到柒,那就是連契,好比占了一整片好田,尋常牌子壓不住。”
“還有兩樣最厲害的,”薛少昀掏出兩張畫著花紋的牌子,眼神亮了亮,“這是金印契和玉璽契,單張就比所有牌子都大;要是兩張湊在一起,便是璽印合璧,管他什麼連契、三契,都能壓下去,就像官府的印信,能斷所有地契糾紛。”
最後李襄總結道:“掌契人先出契,之後咱們輪流跟牌,你手裡的契能壓過上家,就可以出;壓不過便隻能讓契。誰先把手裡的契全出完,誰就贏了。掌契人贏了,就算守住了所有地;咱們聯戶贏了,就是把他的地分了。怎麼樣,阿朝聽明白了嗎?”
阿朝聽得眼睛發亮,當即就想試試手。
三人坐定,暖閣裡炭火燒得旺,矮桌上的地契牌碼得整整齊齊。
第一輪薛少昀先喊認契,李襄緊跟著加了倍契,最後倒讓阿朝誤打誤撞搶了掌契人,捧著額外三張秘契,指尖都有些發緊。
阿朝攥著牌反覆看,見兩張畫著花紋的金印契和玉璽契單獨放在一邊,隻當是壓軸的寶貝,連出雙契、三契時都捨不得用。
輪到薛少昀出了串伍到玖的連契,李襄皺著眉擺手讓契,阿朝手裡明明有璽印合璧能壓,卻慌得隻顧著翻牌:“我、我這兒有柒的單契,能跟嗎?”
聽是聽明白了,玩起來跟另一回事一樣。
薛少昀憋笑憋得咳嗽。
李襄乾脆伸手點了點他手邊的兩張王牌:“阿朝,你傻啊。這璽印合璧是管所有契的,你留著當寶貝,倒讓他的連契暢通無阻了。”
他也不怪阿朝,當初他自個兒玩也是這樣。
阿朝這才反應過來,臉頰瞬間紅透,忙把兩張王牌拍在桌上,聲音都小了些:“那、那我用這個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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