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的一年四季 第13章
-
等青硯離開,他出去讓人喚來沈長風,開門見山:“長風,竇唯當真是回老家了?”
四下無人,沈長風不做隱瞞,“學生也不知,之前和竇唯約定過,若他冇來上學就用祖母過世的藉口。”
實際上,竇唯的祖父母都在他家獲罪被貶後,受不住打擊先後過世。當時朝中上下內亂,無人在意這等小事。
謝臨洲眉心微蹙,“你與他關係好,可知他到底去什麼地方?或是平時愛去什麼地方?”
沈長風搖頭,“近來家中生意被打壓,家父為此日夜操勞吃不下飯,學生一心顧著家裡那兩畝三分地,並不知他去了哪兒。若是平時,他愛到城外的山間田野去閒逛。”
大周朝雖無重農抑商之說,但士農工商還是以‘士’為尊、‘商’為末,等級次序嚴明難越。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不僅是對‘士’階層價值的極致推崇,更是整個社會階層流動的核心邏輯。
像沈長風這等商戶人家,進國子監若無真憑實需有豐厚的家底。
謝臨洲心中瞭然,竇唯的事情有青硯去調查,他聽到學子的話,仔細一問:“你家中發生了何事?可否告知?”
若他能幫上忙肯定會幫。
沈長風微微歎氣,眉頭緊蹙,神色間滿是無奈與疲憊,“夫子,您與學生的關係,學生也不做任何隱瞞。學生家是做藥材生意的。
近來,城中幾家同行聯合起來,惡意壓低藥價,還到處散佈謠言,說我家的藥材以次充好、來路不明。那些老主顧們聽了風言風語,紛紛取消訂單,致使庫存積壓如山,資金週轉陷入僵局。
家父四處奔走,拜訪藥行公會的長老,試圖討個公道,可對方勢力盤根錯節,處處推諉,至今毫無解決辦法。”他隻知道片麵,說的也隻是片麵。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憤懣,“我瞧著,他們就是覬覦我家在城北新發現的優質藥田,想逼我們低價轉讓,好獨吞那片產地,徹底將我家擠出藥材行當。”
他家中生意不止藥材,若隻是藥材,沈父不會這般心力憔悴,自顧不暇。
前日,沈長風站在書房外的迴廊下,好幾次看見管家捧著沉甸甸的賬本躬身退出來,往常直挺的脊背有些佝僂。
往日這個時辰,父親總會在窗前擺弄那盆養了十年的文竹,偶爾哼起的江南小調。可如今,書房的窗欞緊閉多日,隻漏出些微昏黃的燈火連父親咳嗽、說話的聲音都不如往常洪亮。
“長風少爺。”沈管家擦著額角的汗,見他站在這兒,腳步頓了頓,欲言又止。
沈長風壓下心頭的疑慮,輕聲問:“父親今日可有進食?”
“粥都溫了七八回,老爺草草吃幾口就埋頭做事。”沈管事歎了口氣,目光掃過院角那輛蒙著黑布的馬車,馬車是昨夜從碼頭方向悄悄駛進來的,車輪上河泥還未乾。
他思來想去,終於出聲:“方纔碼頭來的人還在偏廳等著,說……說南邊的貨船又被扣了。”
“貨船?”沈長風猛地抬頭。
沈家的藥材生意一向走陸路,從川蜀經陝甘到京都,從未涉及水路。
作者有話說:
----------------------
阿朝:謝夫子,是我,我一直看著你呢。
謝臨洲:可能是我自己出幻覺了。
-
講課內容引用於百度百科,有修改。
第11章
他正要追問,書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沈父扶著門框站在那裡,鬢角的白髮竟比前日又多了些,眼下的青黑像被墨染過。
“父親。”沈長風連忙上前扶住他,眼裡含著擔憂。
沈父擺了擺手,聲音沙啞,對著沈管事說:“讓碼頭的人先回,就說……就說三日後再給答覆。藥材那邊,先不管了。”
他避開兒子的目光,轉身往書房裡走,袍角掃過門檻,一枚小巧的銅符竟從衣襟裡滑落,‘噹啷’一聲掉在青磚上。
事急從大,藥材之事隻能擱置。
沈長風彎腰去撿,心口猛地一縮,那銅符正麵刻著‘漕運’二字,背麵是一朵半開的蓮花,這乃是江南漕幫的標記。
父親從未提過與漕幫有往來,可看這枚銅符包漿的溫潤,顯然已帶在身邊多年。
“長風,”沈父的聲音從書房裡傳來,深感無力,“你先回房,此事……為父自有安排。”
沈長風握著銅符,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
他望著緊閉的書房門,忽然想起去年母親整理舊物時,曾翻出一封泛黃的信箋,信上隻寫了‘鹽引’二字,母親見他過來,慌忙將信箋燒了。那時他隻當是陳年舊賬,如今想來,父親的心力憔悴,恐怕不止藥材生意那般簡單。
漕幫的銅符,燒燬的鹽引信,還有碼頭被扣的貨船……
這些零碎的線索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正不動聲色將沈府纏入更深的迷霧裡。
而他不知道,這張網的另一端,連著的是京城最不能觸碰的權力中樞。
謝臨洲指尖輕輕叩了叩桌麵,眸色沉了沉。他雖久居書齋,卻也知曉商賈間的齷齪手段,這般聯合打壓、強取豪奪,早已不是尋常的同業競爭。
見沈長風垂著頭,指節因用力攥著衣角而泛白,少年人眼底的倔強與無助交織。
謝臨洲心中微動,放緩了語氣:“城北那片藥田,我倒略有耳聞。去年秋雨過後,那裡長出的當歸根肥汁足,是入藥的上佳材料,難怪會引人眼紅。”
沈長風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夫子竟也知道此事?”
他家發現這片藥田後一直低調打理,本想靠這處產地穩住生意,冇成想還是走漏了風聲。
“前幾日精神不濟去城郊藥廬問診,聽藥農提過兩句。”謝臨洲握著課文摩挲,沉吟片刻,“你且寬心,此事並非無解。藥行公會雖偏袒勢力大的商家,但凡事講究證據,他們惡意壓價的賬本、散佈謠言的人證,隻要能找到,便能在府尹麵前討回公道。”
沈長風肩膀緊繃,漕運的事情他幫不上忙,藥材哪兒,他身為人子不能撒手不管。
他雙眼紅紅望著謝夫子,快言快語:“學生父親如今心力交瘁,冇精力追查這些。我今年已十六,算個大人,該試著幫家裡做點事。隻是,家中從未讓我插手家中之事,我……我不知該如何是好?”
急起來,他連學生都冇稱。
他是二子,頭上有一個哥兒大哥,成親已有六載,招贅婿幫忙家中生意,雖有雷霆手段,但常居江南,遠水救不了近火。
謝臨洲見到他眼裡的希冀,略微思索一番,“這般,你晌午放學回家,讓家中信得過的管事加派幾個人手,一是幫你留意那些同行的動向,蒐集他們勾結的證據;二是去藥田附近守著,免得他們暗中使壞,壞了地裡的藥材。”
沈長風聞言,忙起身作揖,聲音裡帶著抑製不住的激動:“夫子,若沈家能渡過此劫,定當湧泉相報。”
謝臨洲抬手將他扶起,溫聲道:“不必如此。你一心為家,又未曾荒廢學業,這份擔當已難能可貴。隻是有一事你需記著,若再聽到那些同行提及‘轉讓藥田’的條件,或是有陌生人去家中騷擾,務必第一時間告知我,切勿擅自應下任何承諾。”
係統在此時出聲,【係統任務隨機重新整理,幫助學生沈長風完成人生中第一件大事——令沈家藥材生意重回正軌。獎勵積分:三十六。】
他應下,即使冇有係統的任務,他也會幫忙。
這些商家為了利益不擇手段,若不及時遏製,恐怕日後還會有更多小商戶遭殃。此事既已撞上,加著沈長風還是他的學生,他斷冇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言回青硯,這邊的他領命後,揣著謝臨洲的囑托快步出了國子監,一番思索後,繞到門房,找到常守著西側巷口的老仆劉伯,十分識趣,遞上兩文錢問道:“劉伯,昨日申時末竇唯學子離開時,您可有見著什麼異常?或是他與誰同行過?”
投錢辦事,事事順心。
竇唯一家乃是勳貴,家族獲罪後被貶至四川,如今在京都中,唯有他與父親的兩個親信。
少主不見蹤影,兩個親信失責,當即去驛站讓人快馬加鞭送回四川,親信二人則是發動人脈尋找。
劉伯撚著鬍鬚想了半晌,搖頭道:“昨日就見竇學子揹著書箱走得急,冇跟旁人說話。”語氣停頓,許久,他終於回憶起一些重要的來“那日,他衣襬上沾了些新鮮的泥土,不像是國子監附近能沾上的。咱們這周圍都是石板路,哪來的泥土?”
青硯心中一動,又往城西方向走了半裡地,找到竇唯家祖傳僅剩下的三進院子。院門鎖著,卻從牆頭探出幾株長勢喜人的萵苣,葉片翠綠,一看便是精心照料過的。
裡頭伺候的張嬸正在院內曬衣裳,見青硯探頭探腦,警惕道:“你是誰,在我們竇家門口想作甚?”
她在竇家乾了好些年應有的警惕也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