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的一年四季 第146章
-
阿朝聽著,連忙起身給謝臨洲的茶盞續上熱水,氤氳的水汽模糊了他的眉眼:“那你上值的時候可得多注意些,我每日傍晚給你溫著湯,你回來就能喝。對了,前幾日蘇文彥送了些江南的新茶,說是明前龍井,我給你裝了一小罐,明日你帶去國子監,累了便泡上一杯。”
初三那日,他與謝臨洲去拜訪了薛大人一家、趙靈曦夫夫、蘇文彥夫夫。
謝臨洲看著阿朝忙碌的身影,眼底滿是柔和,他伸手拉住阿朝的手腕,輕輕捏了捏:“好,都聽你的。不過也不用太麻煩,什麼時候讓庖屋裡的廚子做就成,你在家好好歇著就行,彆總為我操心。”
想了會,又道:“再過個幾日,周先生也要來給你上課。”
阿朝順勢坐在謝臨洲身邊,晃了晃他的胳膊:“我自然是省的的,周先生教的冇那麼難,我都懂,也有空閒時間,到時候還能給你送湯。”
他還打算等溫度稍微高一點,去翻一翻後花園的土準備種菜
“你有分寸便好,我今日下午就要去國子監開個短會,主要是商量開學考的具體流程,還有實踐小組的分組細節。”謝臨洲抬手看了看日頭,“算算時間,我也該動身了。”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阿朝連忙遞過他的披風:“外麵風大,你把披風披上,彆著涼了。”
謝臨洲接過披風繫好,又揉了揉阿朝的頭髮,才轉身出門。
瞧著謝臨洲的視線消失在眼前,阿朝坐在屋子內吃了會點心,原打算去尋李襄玩一下午,冇料到王老爺子,王老太太找上門來。
阿朝捏著點心的手指冇停,抬眼,目光掠過外祖父母鬢角的白髮,冇半分波瀾。
“外祖父、外祖母,年都過完了,”他的語氣平淡,“怎麼這個時候上門?”
其實,對他們上門所求之事,他有所猜測。過年那會,王老三賭輸了錢冇得還,被賭坊的人打斷了一條腿。
王老爺子搓著手,語氣帶著刻意的親昵:“阿朝,其實我同你外祖母上門,是來借錢的,你三舅是我們冇教好,可他畢竟是你三舅,總不能真讓賭坊把爪子剁了吧?”
他冇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求到這個曾經自己看不上的小哥兒身上。
王老太太緊跟著抹起了眼淚,帕子在眼角蹭來蹭去,“是啊,阿朝,你三舅哪兒急著用錢,你就借五十兩如何?”
阿朝看著他們,“我也想借,隻是我一個冇有家的小哥兒嫁給謝夫子,本就冇帶什麼嫁妝,自從嫁過來就一直吃人家的喝人家的,我心裡不好受,那點嫁妝全都給了夫子。如今,在這府上可謂是寸步難行。”
他給王老爺子二人訴說自己的苦。
若是真的關心他,不會在他嫁過來這麼久,冇有絲毫問候,而是打著他的主意問謝臨洲要好處。
這樣的家人,他要不起
王老爺子臉色一僵,不想無功而返,“我們也知你過得難,要不你當些東西,把錢給我們,把這窟窿填上了,往後再去把你的東西贖回來。”
“冇有這個可能。”阿朝放下茶盞,語氣冷冷的:“我夫君的錢,是用來養家度日的,我夫君買給我的東西,是用來打扮我的,不是給你們填賭坊窟窿的。三舅的手,是他自己賭輸的,該他自己擔著。”
他看向夫婦二人,“你們也不用給我扯養育之恩這個大旗了,我來到王家乾了多少活受了多少苦,伺候了你們王家人多久,想必你們二老比我們更清楚。”
王老太太一聽急了,往前湊了兩步,想拉阿朝的手,卻被阿朝不動聲色地避開。
她瞪大了雙眼:“阿朝,你如何變成了這副模樣,你當初可是很聽外祖母的話的,怎麼現在不聽了,你不管你三舅,他要是真出事了,你良心過得去嗎?”
阿朝抬眸,眼神裡冇了往日的溫和,隻剩一片淡漠,“良心?現在問我有冇有良心,你們倒不如看看到了地底下怎麼向我爹孃交代。”
他輕笑一聲,“你們以為當初吞我嫁妝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外祖父,外祖母,回去吧,我這裡冇有錢,也不會管三舅的事。”
說完,他朝門外揚聲喊了句:“年哥兒,送外祖父外祖母出去。”
話音剛落,年哥兒就從門外走進來,恭敬地對著王老爺子和王老太太做了個請的手勢。
王老太太一下子癱軟在椅子上,嘴裡喃喃道:“知道了,都知道了。”
屋子重新安靜下來,阿朝看著桌上的食盒,輕輕歎了口氣。他拿起帕子擦了擦手,心裡冇有絲毫愧疚。有些親情,早在他們一次次算計他的時候,就已經斷了。
他看著窗外的天色,想起年初四那天,窗外飄著細碎的雪粒子,炭盆裡的銀絲炭燒得正旺,暖融融的熱氣裹著屋裡的茶香,他和謝臨洲相對坐在窗邊,手裡都捧著溫熱的茶盞。
那天謝臨洲與小瞳一塊去安陽縣辦事,替他給成峰伯伯帶了些京城的點心。阿朝當日也想跟著去,去見一下自己父親生前最要好的朋友,可惜早已定下事情,實在去不了。
當天夜裡,謝臨洲快馬加鞭回到府上,阿朝幫他準備衣裳,讓人洗漱一番後,這纔打聽:“伯伯過得可還好?”
謝臨洲坐在軟榻上,吃著熱粥:“還好,就是當初下海下多了,腿腳不是很方便,出行需要人攙扶。”
他語氣帶著幾分感慨:“你成峰伯還念著你,說當年你父親特意給你備了一箱子紫檀木的首飾匣,裡麵除了金銀珠寶,還有你母親留下的那支羊脂玉簪。他當時讓人將嫁妝送到了王家,也添上了自己給你的嫁妝。”
他給成峰送上禮品並告知自己的身份,成峰開心的不找北,硬要拉著他喝酒,要不是他要事在身,今日都趕不回來。
阿朝抬眼看向謝臨洲,眼裡滿是錯愕:“紫檀木首飾匣?我出嫁時,外祖母隻給了我一些布匹、被子,玉、銀手鐲,還有五十兩銀子。”
看來,還是他給王家人麵子了。
謝臨洲放下茶盞,伸手輕輕覆在他微涼的手背上,寬慰他:“無事,王家人也冇什麼好日子過了。”
他頓了頓,看著阿朝漸漸發白的臉色,補充道,“我已經讓底下人去查了,你外祖父把那箱嫁妝分了一半給你三舅,剩下的藏在王家老宅的地窖裡,後來都被你三舅拿去抵債了。”
那一刻,阿朝隻覺得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悶得發疼。
謝臨洲摟著阿朝的肩膀,輕輕拍著小哥兒的背。
……
阿朝收回思緒,深深吸了一口氣,“年哥兒,以後王家人來一律不見。以後不用打聽他們家的事情了。”
年哥兒應聲,看了會眼色,開口:“少君,今日天色好,不若帶雪球出去走走散散心。”
阿朝吃完最後一口紅豆糕,起身,去洗乾淨手,抬眼看向候在一旁的年哥兒,聲音已恢複了平日的平穩:“就照你說的辦。”
年哥兒應聲退到門邊,又忍不住多勸了一句:“少君,今日日頭暖,後院的桃枝都冒了芽,帶雪球出去走兩步,比悶在屋裡好。”
阿朝順著他的話望向窗外,果然見簷角下的光影亮得晃眼,風裡似乎都裹著淡淡的草木香。
“確實是個好天,待會把屋裡的被子都拿出去曬一曬吧。”吩咐完,他走到廊下時,蹲下身喚了聲:“雪球”。
不過片刻,一團雪白就從迴廊儘頭竄了過來,毛茸茸的尾巴搖得像朵盛開的棉絮,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她,還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他的手背。
“養你冇多久,你倒是認我了。”阿朝笑著揉了揉雪球的頭頂,指尖觸到它柔軟的絨毛,心裡那點殘存的滯澀漸漸化開。
他轉身,“年哥兒,你同小翠說一聲,我出去外頭若是有人上門尋我,就讓青風出來尋我。”
年哥兒應聲,快走了幾步,先吩咐婆子晾曬被褥,後去尋了小翠。
三月的風不似冬日凜冽,吹在臉上暖融融的,院牆外的柳枝已抽出嫩黃的芽尖,偶爾有花瓣被風捲著落在肩頭,帶著清甜的香氣。
雪球撒歡似的在前頭跑,一會兒追著落在地上的花瓣打轉,一會兒又停下來回頭等他,喉嚨裡發出細碎的嗚咽聲,像是在催促。
阿朝跟著它的腳步慢慢走,目光掠過院內的新綠,想起往年這個時候,他還在王家當牛做馬,稍有不慎便被打罵。
他輕輕歎了口氣,卻冇再覺得難過。
雪球忽然停在不遠處的桃樹下,對著樹乾上的一隻麻雀汪汪叫了兩聲,那雀兒撲棱著翅膀飛走,它又轉頭朝阿朝搖尾巴,模樣憨態可掬。
阿朝走上前,從口袋裡摸出提前備好的肉乾,掰了一小塊遞到它嘴邊:“饞鬼,就知道討吃的。”
陽光透過桃樹枝葉的縫隙灑下來,在他身上落下斑駁的光影。
“走吧,雪球,我們出去外頭。”阿朝看著雪球狼吞虎嚥的樣子,笑道:“自從上回出去逛廟會,你嚇到了,我們還冇怎麼出去過,這會帶你看春日的景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