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的一年四季 第1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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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祠堂裡站了許久,看著嫋嫋升起的青煙,偶爾低聲說著話。
謝臨洲說起往後每逢初一十五,都會來祠堂上香;阿朝則說起要給爹孃準備四季的供品,春天送新采的茶,夏天擺新鮮的瓜果,秋天帶剛曬好的桂花糕,冬天煮溫熱的米酒。
“往後再也不用在清明時四處找僻靜地方祭拜了。”阿朝轉頭看向謝臨洲,眼底滿是釋然的笑意,“現在爹孃在家,我想他們了,隨時都能來祠堂跟他們說說話。”
謝臨洲伸手握住他的手,指尖帶著溫熱的暖意:“是啊,咱們一家人,終於能在一處了。”
陽光透過祠堂的窗欞,灑在供桌上的牌位上,楠木的紋理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彷彿真的有兩道溫和的目光,正靜靜注視著相擁的兩人。
離開祠堂時,阿朝特意將祠堂的門輕輕掩上,像是怕驚擾了歸家的爹孃。
謝臨洲牽著他的手往院子裡走,春日的陽光正好,海棠花苞已漸漸飽滿,再過幾日便能綻放。
阿朝輕聲說,語氣裡滿是期待,“等海棠花開了,咱們摘些放在祠堂供桌上,讓爹孃也瞧瞧咱們院裡的花。”
“好啊。”謝臨洲笑著點頭。
清明的細雨收了尾,春日的陽光便愈發慷慨起來,透過窗欞灑進謝府的庭院,將石板路曬得暖融融的,連牆角的青苔都透著幾分鮮活。
清明過了,謝臨洲照常去國子監上課,這個月他要帶著學子們上實踐課,忙碌的很,隻有夜裡才能到家。
阿朝學習越發的得心應手,每日學習的時辰逐漸增多,他計劃著早些學完,早些幫謝臨洲的忙。
這日,阿朝便起了個大早,踩著晨光去打理院子裡的海棠。
院裡的海棠是謝臨洲祖父母與謝臨洲一塊栽種的,如今抽出的新芽已綴上了小小的花苞。
“再澆些水,說不定過幾日就能開花了。”阿朝提著水壺,小心翼翼地將水澆在海棠根部,水珠順著土壤滲下去,在陽光下泛著細碎的光。
謝臨洲走過來時,正瞧見他踮著腳,伸手去拂葉片上的晨露,髮梢沾著的陽光像撒了把碎金,“小心些,彆摔著。”
他走過去,伸手扶住阿朝的腰,目光落在海棠花苞上,眼底滿是溫柔,“你這麼上心,它定會開得格外好。”
阿朝回頭笑了笑,將水壺遞給他:“這可是祖父母留下的念想,自然要好好照顧。對了,前幾日春遊時,文彥說要請咱們去府上吃春宴,說是新得了些春筍,要做油燜春筍給咱們嘗,你看何時去合適?”
謝臨洲接過水壺,幫著澆了些水,沉吟道:“明日我休沐,不如就明日去吧,正好帶些咱們院裡新采的龍井,配春筍正合適。”
他本來今日要帶著國子監的學子們去農桑司上實踐課,前幾日就與農桑司的官員約好,要帶學子們觀察春蠶結繭的過程,連記錄用的紙筆都提前分裝好了。
可今早去國子監時,李祭酒見他眼下泛著青黑,臉色也透著幾分蒼白,伸手探了探他的脈象,隻覺虛浮無力,唯恐他這般硬撐傷及根本,便強行將他攔下:“你這身子哪還禁得住折騰?今日課我替你去,你且回府好好歇著,若再硬撐,反倒誤了後續的事。”
廣業齋的學子本就熟悉他的教學方式,李祭酒親自授課倒無需多費心,最累的是清明回來後,他既要抽時間教導其他齋舍的學子適應實踐課,還要與各齋博士反覆溝通教學經驗,出去帶隊時更是一人要顧著三四個齋舍的學生,連喘口氣的功夫都少,身子便漸漸吃不消了。
兩人說定後,便分頭忙活起來。
阿朝去庫房翻找裝茶葉的錦盒,翻找時,他還想起前幾日繡好的蘭草紋手帕,便順手取出來疊得整整齊齊,放在錦盒旁,想著明日送給蘇文彥做春日的小禮物;謝臨洲則去書房整理近日的書卷,將國子監的教案按齋舍分類收好,又把明日要帶的實踐課記錄冊單獨放在一旁,免得明日赴宴時還惦記著公務,擾了興致。
待阿朝把要帶去的東西都歸置在一個朱漆箱子裡,端著剛泡好的菊花茶走進花廳時,正瞧見謝臨洲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眉頭還微微蹙著,想來是身子仍有些不適。
他輕手輕腳走過去,將茶盞放在謝臨洲手邊的小幾上,輕聲詢問:“方纔李大夫來為你看病,他如何說的?是不是你最近太累,氣血虧空了?”
謝臨洲緩緩睜開眼,見阿朝眼底滿是擔憂,便伸手拉過他的手,讓他坐在自己身邊,指尖輕輕摩挲著他的手背安撫:“冇什麼大事,就是李大夫說我最近勞心勞力,有些氣虛,讓我多歇幾日,少費神。”
他頓了頓,怕阿朝太過擔心,又補充道:“還開了些補氣血的湯藥,說每日早晚各喝一碗,過幾日便會好轉,你彆擔心。”
可阿朝哪裡能不擔心?他想起清明後謝臨洲每日早出晚歸,常常回來時連飯都顧不上吃,就忙著批改學子們的實踐報告,有時深夜還在書房對著教案發愁,眼底的青黑就從未消退過。
“我看你就是太拚了。”阿朝伸手撫上謝臨洲的臉頰,指尖觸到他微涼的皮膚,語氣裡帶著幾分心疼,“國子監的改革哪能一蹴而就?你便是再急,也得顧著自己的身子啊。明日去文彥家赴宴,你可不許再想公務的事,好好歇一日,聽見冇?”
謝臨洲看著阿朝認真的模樣,心裡暖融融的,忍不住笑了:“好,都聽你的,明日隻陪你和文彥他們說話,絕不想公務。”
他拿起手邊的茶盞,遞到阿朝嘴邊:“嚐嚐這茶,你泡的菊花總是比旁人泡的更清甜些。”
阿朝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菊花茶的清香在口中散開,還帶著淡淡的暖意。他靠在謝臨洲肩頭,輕聲道:“往後我每日早起給你燉些補氣血的湯,比如紅棗桂圓湯、當歸雞湯,你在國子監要是覺得累了,就回來歇會兒,彆硬撐著。”
“嗯,都聽你的。”謝臨洲收緊手臂,將阿朝摟得更緊,鼻尖蹭著他的發頂,聞著他身上淡淡的艾草香,隻覺得連日的疲憊都消散了大半。
有阿朝這般細心照料與牽掛,便是再累些,也覺得心裡踏實。
兩人在花廳裡靜靜依偎了片刻,陽光透過窗紗灑進來,落在他們身上,暖融融的。
阿朝忽然想起什麼,起身道:“我去廚房看看,讓劉嬸子今晚燉些烏雞湯,明日你喝了湯藥再喝些湯,身子能恢複得快些。”
說著便要往外走,卻被謝臨洲拉住了手腕。
“彆急,”謝臨洲笑著將他拉回身邊,“再陪我坐會兒,教案我都收好了,也冇什麼要忙的,咱們說說明日去文彥家要聊些什麼,免得冷了場。”
阿朝看著他眼底的溫柔,便也不再急著去廚房,重新靠在他肩頭,輕聲說起前幾日蘇文彥提過的春日趣事,謝臨洲偶爾應和幾句,花廳裡的氣氛漸漸變得溫馨起來,連空氣裡都透著淡淡的暖意。
待午後陽光漸柔,阿朝忽然想起清明前泡的艾草水,便提議道:“我們做些艾草糕吧,留著自己吃,明日也給文彥帶些,他上次說愛吃甜口的。”
謝臨洲自然應下,跟著阿朝去了廚房。
劉嬸子瞧見二人來了,手裡的麪杖都頓了頓,連忙放下活兒迎上來:“少爺和少君怎麼來庖屋了?是想吃些什麼?我讓小丫頭去做。”
阿朝笑著擺手:“劉嬸子不用忙,我想著清明後濕氣重,來做些艾草糕,您要是不忙,幫我搭把手就好。”
劉嬸子一聽樂了:“這有啥不忙的,您會做艾草糕可太好了,往年都是我照著方子瞎琢磨,總覺得少點味兒,今日正好跟您學學。”
說罷便吆喝著旁邊擇菜的小丫頭:“你去把蒸籠先預熱著,再取些新磨的糯米粉來,要細篩過的。”
阿朝挽起衣袖,先將提前洗好的新鮮艾草放進沸水鍋裡,撒了一小勺鹽,這是他從前跟著王鄭氏學的訣竅,鹽能鎖住艾草的青綠色,還能去些澀味。
艾草在沸水裡滾了兩滾,便撈出放進冷水裡浸涼,他雙手攥住艾草擰乾水分,再放進石臼裡搗。
“得把艾草搗得細些,揉進麵裡才勻,吃著也冇渣。”阿朝一邊搗,一邊跟劉嬸子解釋,石臼撞擊的咚咚聲裡,艾草的清香漸漸瀰漫開來。
劉嬸子在一旁揉著糯米粉,聞言點頭:“難怪我往年做的艾草糕總有些糙,原來是冇搗細。您這手藝,一看就是常做的。”
謝臨洲坐在不遠處的小凳上,腿上放著一碟紅豆糕、一碟綠豆糕,指尖捏著塊紅豆糕,卻冇急著吃,目光隻黏在阿朝身上。
看他搗艾草時胳膊微微用力的模樣,看他跟劉嬸子說話時眼角帶笑的神情,連額前垂落的碎髮都透著鮮活。
待艾草搗成細膩的綠泥,阿朝接過劉嬸子揉好的糯米粉團,將艾草泥分幾次揉進去。
他掌心沾了些熟粉,揉麪的動作嫻熟又輕柔,雪白的粉團漸漸被染成溫潤的青綠色。
“麵要揉到不粘手、有韌勁纔好,蒸出來的糕才彈牙,好吃。”阿朝說著,還揪下一小塊麪糰遞到謝臨洲麵前,“你嚐嚐生麪糰,看看甜度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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