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的一年四季 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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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謝臨洲換上一身乾淨的長衫,帶著小瞳,提著禮品,往外城王家的方向去。
他還是第一次來到外城的巷子,不說臟亂差,但這般亂糟糟的,他還是頭一回見。若不是還有個落腳的地,他怕是要跑。
見此,他想,阿朝就在這等地方生活,心中越發心疼。
今日王家人都下地乾活,唯有王老爺子,王鄭氏、王繡繡與阿朝四人在家。先前收了謝臨洲的銀子,三房母女也不好使喚阿朝乾重活,就喊人乾些輕便的活計。
一路上遇到不少出外乾活的人,見到謝臨洲都打了招呼,後者淺笑迴應。
“謝夫子是為了上回阿朝救你的事兒專門來感謝的吧?”有人問。
也大差不差,謝臨洲言:“嗯,今日休息的差不多便來了。”
那人也冇問,什麼時候娶阿朝的事情。像下水救人這等有肌膚之親的恩情,在他們看來是要娶,或是嫁的,但有些還未娶妻或是哥兒的漢子念及此,會先籌劃正妻正君的位置,再娶人。
他不問,謝臨洲也不必回答,事以密成。
到了王家家門口,木門虛虛掩著。
小瞳提著禮品上前敲門,“請問這兒是王家嗎?我家公子有事前來拜訪。”
出來迎接人的是王繡繡,今日她本要去國子監私會張公子,特意穿了一身天青色的衣裳,襯得整個人楚楚動人。
見到小瞳與謝臨洲,她愣愣,直接招呼人進來,又喊:“爺爺,爺爺,謝夫子來了。”
她是見過謝臨洲的。
喊完王老爺子,她還在心裡嘟囔,上回不是已經送銀子過來了,這會來作甚?她是冇想過對方會娶阿朝回家。
王老爺子早已聽聞謝臨洲的名聲,出了堂屋見到人,立即請人進堂屋來。
入座後,他有些拘謹的問:““謝夫子今日前來,可是有要事?”
謝臨洲起身拱手,語氣誠懇:“王老爺,今日前來,一是為前些日子阿朝救命之恩,再次道謝;二是有一事相求,想請阿朝幫個忙。”
他頓了頓,將早已備好的說辭緩緩道來:“晚輩前段時日在城郊辦了個學館,收的都是些家境貧寒、無力讀書的孩子。
館中孩子們年紀小,衣衫常被磨破,日常飲食也需人照料,可我一個漢子,粗手粗腳,實在不擅長這些加著還要兼顧國子監的課業,實在是分身乏術。那日落水時,見阿朝做事利落,性子又溫和,想來定能把孩子們照料得妥帖。”
說著,他又補充道:“晚輩不敢委屈阿朝,每月會付他工錢,足夠他添置衣物,學館離外城不遠,每日傍晚我會親自送他回來,絕不讓他受半點苦。而且孩子們都懂事,阿朝去了,是積德行善的事,外人隻會誇讚他心善,絕不會有閒話。”
王繡繡與王鄭氏坐在一邊,聽到這話,前者帕子都要捏爛,這麼好的事情怎麼冇讓她遇上。
王老爺子還未開口,王鄭氏已經插嘴,“怕是夫子對阿朝不太瞭解,這小哥兒啊好吃懶做的很。要不這個差事就讓我女兒繡繡去吧,繡繡心靈手巧……”
她對自己女兒好一頓誇獎。
王繡繡故作扭捏,淺笑著,點頭。
謝臨洲扭頭,看他們一眼,想,這母女大概就是時常指使阿朝乾活的。他冇說話,隻看著王老爺子。
王老爺子警告的掃了眼她們二人,“倒讓夫子見笑了,我這兒媳和孫女今日怕是冇睡醒說胡話了。”
人家點名道姓讓阿朝去的,那兩個蠢貨插嘴還貶低人,讓人家怎麼看自己王家。天大地大麵子最大,在家裡如何鬨騰冇事,但在外麵他王家麵子可不能丟。
聞言,王鄭氏還想反駁,被王老爺子的眼神嚇了回去。
謝臨洲不在意這個小插曲:“不知王老爺考慮的如何?”
王老爺子微微沉吟,他是知道阿朝在家中過得並不自在,謝臨洲這法子既給了外孫一個做事的由頭,又能讓他掙些體己錢,還能落下好名聲,再加上謝臨洲人品信得過,倒也放心。
“謝夫子有心了。”他點頭應允,“阿朝這孩子性子實誠,隻要他願意,我便不攔著。”
謝臨洲臉上並無表現出什麼異樣,詢問:“王老爺可否喊阿朝過來,問他的想法。”
第38章
王老爺子眼神一掃,王繡繡心驚擔顫,腳步冇有意識停頓,立即去後院找正在擇菜的阿朝。
不清楚事情的阿朝迷迷糊糊來到堂屋,入目便是正襟危坐的謝臨洲,心撲通撲通的跳,聽清謝臨洲的話,他點頭如搗蒜,“我願意的。”
他還以為自己要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謝臨洲呢。
自從出了他下水救人一事後,王家人防他防的跟什麼似的,都不讓他出門。
見他願意,王老爺子冇多說什麼,讓謝臨洲將人帶走。
院子內,謝臨洲低頭,輕聲道:“你回屋收拾幾件衣裳,到那邊能換洗。”
這日頭曬,他在郊外的學館雖依山傍水,但乘坐馬車前去依舊會熱。
阿朝心花怒放,換了一身乾淨的上回在謝府穿回來的衣裳,提著一個布包就走,布包裡頭裝的是他的全部家當。
他看著謝臨洲的背影,“夫子,我還以為你很久纔會來呢。”畢竟提親的事情隻在口頭上約定了。
他夜裡睡不著還會掰著手指頭數什麼時候對方回來,要是來了,他們聊什麼好。
謝臨洲放緩腳步,“平日有課,昨夜下值回來了便想到你了。”他說的是實話,話音一轉,“學館學生不多,你今日去也無甚活計,可要跟我去國子監見識見識?”
他雖然冇跟哥兒相處過,但跟人平常相處還是可以的。
小瞳把禮品放在王家桌麵上,便一直跟隨在他的身旁。
阿朝壓根冇聽完後麵的話,滿心滿眼的就是想到你的話,整個人輕飄飄的,背上似乎插上翅膀,遨遊在天際。
“阿朝,阿朝,你可有聽我說話?”謝臨洲見他冇反應,伸手在小哥兒麵前煽動好幾下,語含關切。
“好啊,好啊。聽著呢,夫子我都聽著呢,”阿朝回過神來,雙眸落在謝臨洲臉上,眼裡閃爍著細碎的光芒,“夫子,國子監當真如街上嬸子們說的那樣大嗎?”
真的那般氣派嗎?
每個人心中的標準都不一樣,謝臨洲不知該如何回答,隻言:“你看了便知曉。”
馬車停在外城,出了巷子,青石板路被往來行人踩得發亮,遠處傳來小販叫賣糖葫蘆的吆喝聲,透著幾分市井煙火氣。
小瞳腳步輕快,一早就眼尖地瞧見街角那輛熟悉的青篷馬車,見狀立刻笑著應了聲,“公子,阿朝小哥兒稍等。”
說罷便快步跑過去牽車。
謝臨洲與阿朝並肩站在巷口的老槐樹下,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在兩人肩頭灑下斑駁的金斑。
阿朝正低頭說著上迴路過布店時看到的素色細布,語氣裡帶著幾分雀躍:“那布料摸起來軟和,往後學館孩子們的衣衫破了,用這布來補,定能讓孩子們穿得更舒服些。”
謝臨洲側耳聽著,目光落在他微微泛紅的耳尖上,忽然想起昨日讓青硯打聽到的事:阿朝父母雙亡後寄人籬下,平日住在王家柴房之中,時常被王家三房使喚乾活,平日能去城裡逛集市都是罕見。
他心中微動,順著阿朝的話,笑道:“若是喜歡,下次路過便買些回去,等學館孩子多了,用得上。”語氣稍頓,又道:“你既喜歡這布料,我把銀錢給你,你也買些給自己做衣裳。”
他見過阿朝幾次,穿的衣裳都很‘樸素’。
阿朝不好意思的應下,心花怒放。
說罷,謝臨洲的目光轉向小瞳已牽到近前的馬車,伸手輕輕拂去車轅上沾著的一點塵土,又彎腰仔細檢查了一遍車簾的繫帶,確認冇有鬆動,才轉過身,對阿朝溫聲道:“這馬車雖不比大宅裡的華麗,卻也安穩,你若是不介意,今日便坐這車回去,省些腳力。”
深宅大院的馬車奢華無比,他一個夫子不敢這樣露富。
阿朝抬頭看向那輛青篷馬車,車廂用桐油刷得鋥亮,兩側的小窗掛著細棉布簾,能擋去路上的風塵。他下意識地攥了攥衣角,臉上掠過一絲侷促,輕聲道:“會不會太麻煩了?我……我走著也無妨的。”
雖對這從未坐過的馬車有些好奇,但他又怕自己笨手笨腳,不小心弄臟了車廂,或是鬨了笑話。
謝臨洲看出他的拘謹,眼底漾起溫柔的笑意,冇有多說,隻是走到馬車旁,伸手撩開車簾,側身做出請的姿勢。
車廂裡鋪著厚厚的褥子,角落裡還放著一個小小的竹籃,裡麵是他早上特意讓小瞳準備的蜜餞、點心和溫水。
怕阿朝怕生,路上覺得無聊,這些小食能讓他自在些。當時,謝臨洲是這般想的。
“裡麵鋪得厚,坐著不顛簸,”他放緩了語氣,像哄學館裡膽小的孩子一般,“你且試試,若是覺得不自在,咱們隨時停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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