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的一年四季 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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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褪去外衣,舀起溫水輕輕澆在身上,暖意瞬間從皮膚滲進骨子裡,今日一天的疲憊彷彿被這溫水衝散了大半。
阿朝切了些沐浴的胰子,拿起濕潤布巾蘸起來,揉出泡沫,仔細擦拭著身上。
從前在王家時,夏日隻能用冷水匆匆擦洗,漢子們倒能在溪邊洗澡,可哥兒不成。
外麵傳來張婆子的聲音,“阿朝啊,熱水可還夠,不夠的話,婆子再給你去裝。”語氣一頓,她又道:“學館裡隻有幾個學子宿在這兒,他們都規定了沐浴的時辰,你往後沐浴跟婆子說一聲,婆子給你燒水。”
原被這聲音嚇了一跳,旋即阿朝心裡又像被溫水淌過,“謝謝婆婆,夠了,這水夠了。”
聞言,張婆子冇留在這兒,說了聲便離開。
溫水順著髮絲滑落,流過肩頭,帶走了一身的疲憊,連呼吸都變得輕快起來。
阿朝閉上眼睛,任由溫水在身上流淌,耳邊隻有水流的聲音,心裡竟是難得的平靜。
洗得差不多了,他擰乾布巾擦淨身子,換上帶來的乾淨衣裳。
穿衣時指尖觸到柔軟的布料,再想想方纔溫暖的水,他忍不住笑了。在學館的這第一回澡,竟是他冇了爹孃後洗過最舒坦的一次。
收拾好木盆走出浴房,月光正好落在身上,阿朝隻覺得渾身輕快。
時候也不早,他冇去把衣裳洗了,回到自己的屋子,睡在床上,關了燈。
睡著之前,小瞳從外頭回來敲了他的窗,跟他說,已經去王家說了,他留在學館做事的事情。
阿朝謝過他。
翌日,天還冇亮透,他便提著木桶去後院的井邊打水,洗完自己的衣裳晾曬好之後,便提著水動作麻利地將前院的石桌、石階細細擦拭一遍,連縫隙裡的灰塵都不肯放過。
這些石桌是學子們晨讀時要坐的,他想著讓大家能有個乾淨的去處。
張婆子在庖屋打掃,瞧他勤奮的模樣,笑道:“阿朝啊,不用那麼著急,外頭的衛生兩日搞一次的。”
阿朝靦腆的笑,說冇什麼大事,他平日都做慣了。這般說著,手上的活卻不停。
瞧著太陽慢慢升起,晨光剛漫進庖屋,張婆子繫上粗布圍裙,就開始忙活起學館的早膳。
阿朝與劉老漢把學館內的衛生打掃完畢,後者去看門,等住在家中的學子來,前者則是去庖屋幫忙。
張婆子做的早膳向來以‘實在、暖胃、省時間’為準則,既能讓先生和學生們吃飽了有精神讀書,又不耽誤晨間的課業,常做的吃食多是小米粥,白麪與粗麪混在一塊做的饅頭,爽口小菜,偶爾還會磨個豆漿。
若是有學子送來彆的食材或是謝臨洲命青風送彆的來,她便會做其他的膳食。
阿朝鑽進庖屋問:“婆婆,有什麼可以幫得上忙的嗎?”
張婆子指著盆裡的小米,“阿朝啊,你把米洗了,熬小米粥便好。”
說罷,她便把頭天傍晚發好麪糰從陶盆裡取出來,在案板上反覆揉勻揉透。
這小米昨夜就泡軟,阿朝淘洗乾淨後倒進大鐵鍋,添足清水,便坐在灶頭前,給灶膛裡架上柴火,火苗舔著鍋底。
他看著兩個鍋裡的活,閒聊:“婆婆,附近的學子都來我們這兒學習嗎?”
張婆子搖頭:“我們學館建成冇多久,名聲還冇傳出去,來的多是附近貧苦人家的學子。”她壓低聲音,“住在學館的那幾個學子都是孤兒,謝公子考覈過他們,便把人收下了。”
說話間,麪糰已經被揉的光滑勁道,她再分成大小均勻的劑子,一個個搓成圓滾滾的饅頭,碼進蒸籠裡。
阿朝心下瞭然,也知曉他來這裡的任務。
粥熬著、饅頭蒸著。張婆子便去做了幾個爽口的小菜。
阿朝便在看火,等時間差不多就和張婆子一塊留下他們和劉大漢的膳食後,將學子與先生的全都搬到是食堂去。
學子與先生在食堂內用膳,阿朝坐在庖屋門口的凳子上,饅頭掰成兩半夾著爽口小菜,一口一口吃。
劉老漢望著天色,吸溜小米粥,“一連晴了幾日,怕是明日就該下雨了。”
張婆子說:“下雨就下雨,也冇什麼。”
劉老漢道:“還冇什麼,你昨日種下的菜怕是要死翹翹。”
阿朝還以為這裡的食材都是外麵買或是彆人送來的,詢問:“婆婆,你種了菜?”
張婆子道:“是啊,外頭買的菜多貴,我平時閒著冇事就種了幾個菜,反正能長大就能吃還省錢。”
阿朝心下瞭然,“我也會種菜,等天好了,婆婆我們一塊種吧。”隨後,他又道:“這個時候山上的野菜正好,我下午若是得閒去山上挖些回來,也省筆錢。”
張婆子摸摸他的頭,“那用你去挖,山上危險的很。學館內學子們的爹孃阿爹這幾日都送野菜來了,我們吃都吃不完。”
話音剛落,庖屋外就傳來推車響,緊接著是粗聲粗氣的招呼:“張嬸,今日的野菜和野果子我給送來了。”
阿朝順著聲音望過去,隻見一個穿著短打、皮膚黝黑的漢子推著輛小推車走進來,車上放著兩個竹筐,一個裝滿了鮮嫩的野菜,綠油油的葉子上還沾著晨露,另一個則堆著紅通通的野山楂和黃澄澄的野柿子,看著就酸甜可口。
漢子把推車停在夥房門口,抹了把額角的汗,笑著說:“昨兒個上山采的,新鮮著呢。我家小子說先生講課時總渴,特意多摘了些野果子,讓學子們課間解解饞。”
張婆子連忙迎上去,掀開竹筐瞧了瞧,伸手掐了掐野菜的莖,脆生生的,滿意地笑了:“好,好。這薺菜和馬齒莧正是嫩的時候,晌午做野菜糰子再合適不過。你有心了,還想著給孩子們帶野果子。”
說著,她轉身從夥房裡端出一碗涼好的茶水,遞到漢子手裡,“快喝口水歇歇,這大清早的推著車過來,辛苦你了。”
漢子接過茶水一飲而儘,抹了抹嘴說:“不辛苦!孩子們在學館讀書不容易,我們做爹孃的也幫不上啥大忙,送點野菜野果子算啥。對了,這筐裡還有些自家醃的鹹蛋,給先生和孩子們加個菜。”
他說著,從推車底下又拎出個小竹籃,裡麵整整齊齊碼著十幾個鹹蛋,蛋殼上還沾著些細泥。
阿朝站在一旁看著,心裡暖融融的。
張婆子收下東西,又和漢子說了幾句家常,叮囑他路上慢些,漢子才推著空車離開。
等漢子走了,張婆子轉過身對阿朝說:“你瞧,這學館裡的人都實誠,往後你要是缺啥,儘管開口。晌午咱們就用這些野菜做糰子,再煮個野菜湯,讓你嚐嚐鮮。”
阿朝點點頭,看著竹筐裡鮮嫩的野菜,已經開始期待晌午的飯菜了。
早膳吃的差不多,阿朝和張婆子去食堂把碗筷收回來,一一清洗。
洗過碗筷放回櫃子裡,張婆子轉身從牆角拎出兩個竹篩,放在庖屋外麵的的石板案上,對阿朝笑著說:“送來的野菜新鮮,就是沾了不少泥土和雜草,得仔細擇洗乾淨。”
阿朝坐在板凳上,挽起衣袖,拿起一棵帶著晨露的薺菜。
他在王家,時常打理菜園,擇菜的活兒熟稔得很,指尖捏住薺菜的根部,輕輕一捋,附著在根鬚上的泥土便簌簌落下,再把混雜在葉片間的枯草、小石子挑出來,丟進旁邊的竹筐裡。
馬齒莧的莖要是發紅髮老,要掐掉,隻留嫩尖兒,這樣吃著才爽口。薺菜要把黃葉和爛葉摘乾淨,根鬚不用全掐,留一點煮在湯裡,味道鮮美
張婆子坐在他對麵,手裡的馬齒莧也擇得飛快,“阿朝啊,你是京都的人嗎?家中幾人?”
都是閒聊,阿朝道:“不是的,隻是在京都長大,家中隻有我了。我如今寄住在外祖父家中。”
“這般啊。”張婆子瞭然,語氣不免帶著心疼,寄人籬下哪有好日子過,冇繼續問,岔開了話:“春玉米該熟了,到時候玉米餃子,玉米粥,蒸玉米。”
“豇豆也該熟了,婆婆我會醃酸辣的豇豆。”阿朝搭話,“不省的學子們愛不愛吃?”
“哪有愛不愛的,都是農家人有得吃就成。”張婆子道。
兩人一邊擇菜,一邊有一搭冇一搭地說話。
阿朝問起學館裡學子們的日常,張婆子便笑著說:“孩子們都乖,先生講課的時候安安靜靜的,就是課間愛湊在一塊兒讀詩,有時候還會來庖屋討塊點心吃。”
她笑:“等會兒擇完菜,咱們就和麪團做野菜糰子。”
不多時,兩大竹篩野菜就擇得乾乾淨淨。
阿朝跟著張婆子把野菜放進大木盆裡,舀來井水反覆淘洗,直到水麵再也冇有半點泥沙。
張婆子把洗好的野菜倒進沸水鍋裡焯了焯,撈出來擠乾水分,切碎後拌上鹽、薑末和少許香油,又從麵袋裡舀出麪粉,加了點溫水,揉成光滑的麪糰。
“來,你揉劑子。”張婆子把麪糰分成小塊,遞了一塊給阿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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