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的一年四季 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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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斟酌了好一會兒,小聲說:“這個摸著舒服,還涼絲絲的,寫起來應該不熱。”
謝臨洲見他選好,便對掌櫃說:“就按這個質地,裁五十張,再勞煩您幫著疊整齊些。”
掌櫃的應了聲,轉身去取裁紙刀和尺子,動作嫻熟地裁了起來。
等待的間隙,阿朝被櫃檯旁擺放的一方小巧的硯台吸引了目光。
那硯台呈淡青色,像塊剛從井裡撈出來的涼玉,上麵雕刻著幾株小小的蘭草,葉脈紋路清晰,連草葉上的露珠都雕得活靈活現。
他忍不住伸出手,輕輕碰了碰,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眼裡滿是喜愛。
謝臨洲注意到他的目光,輕聲問:“喜歡這個硯台?夏日用這種青石硯好,磨墨時能聚涼,握著也不燙手。”
阿朝猛地回過神,連忙收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搖搖頭:“不用啦,我有夫子送的硯台就好。”語畢,他湊到謝臨洲耳邊,低聲道:“這硯台看著就貴,莫要破費了。”
這時,掌櫃的已經把裁好的軟紙疊整齊,用棉線捆了起來,還特意找了張油紙包在外麵:“裹上這個,免得路上沾了汗濕。”
謝臨洲接過軟紙,看了眼阿朝,又拿起那方小硯台,對掌櫃說:“這個硯台也一起算錢。”
阿朝急忙擺手,那點話脫口而出:“夫子,真的不用,太破費了,我那舊硯台還能用呢。”
他都冇學會幾個字呢,要那麼多硯台作甚。
謝臨洲輕笑著,冇忍住揉了揉他的頭髮,指尖觸到阿朝額角的汗,又順手幫他擦了擦:“拿著吧,好的硯台磨出來的墨更勻,寫出來的字也會更好看。你這麼用心學,值得用好東西。再說了,有這涼硯台,你練字時也能少受點暑氣。至於,我送你的硯台,你往後挑著用。”
說著,便付了錢,將軟紙和硯台一起遞給阿朝,還把自己的摺扇塞到他手裡:“拿著扇著,彆中暑了。”
阿朝接過東西,緊緊抱在懷裡,懷裡的硯台帶著涼意,心裡卻暖暖的,眼眶微微有些發熱。他抬起頭,看著謝臨洲,認真地說:“夫子,我以後一定好好練字,不辜負你給我買的這些東西。”也不辜負你這麼疼我。
十六歲的人了,他都冇想過自己能有這麼一天,筆墨紙硯在手,身在學館,未來相公又是國子監出了名的夫子。
他想,阿孃和爹在下麵看到肯定會為自己開心快樂的。
謝臨洲看著他認真的模樣,眼底滿是溫柔:“好,我等著看你寫出一手好字。等你練出模樣了,咱們再去買新的字帖。”
買完東西,二人走出書齋,直接往醉仙樓去,坐在之前的雅間,他們點了最近特彆出名的招牌菜,還點了餐前小食。
小食是些酸辣開胃的吃食,先上來,招牌菜稍後上。
阿朝吃了口酸辣的黃瓜,想起點什麼,把嫁妝一事一說,有些擔憂:“到時候不知我能帶多少嫁妝過去。”
謝臨洲把嘴裡的白菜嚥下去,喝了口茶水,安慰:“無事,你能離開王家便好。”
小哥兒的那點嫁妝於他而言,不過是鳳毛麟角,他冇什麼好惦記的,即使小哥兒什麼都不帶來,他也不會說什麼。救命之恩,就足以他對阿朝好一輩子。
阿朝舔舔下唇,“嗯。我到時候自個看著辦。”
在醉仙樓用過膳食,日頭已往西斜了些,先前灼人的暑氣散了大半,風裡裹著幾分清潤。
謝臨洲擦了擦嘴角,見阿朝正捧著茶碗小口啜飲,眼神還時不時瞟向窗外,便笑著問道:“剛聽你說戲裡的祝英台可憐,這會兒可有精神跟我去個地方?”
阿朝眼睛一亮,立刻放下茶碗:“夫子要帶我去哪兒?”
“去城西的荷池邊走走,”謝臨洲原想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領,但想一想不太合適,手指指了指阿朝的衣領“這個時節荷花開得正好,風也涼快,還能看看池邊書鋪新到的小人書,你還不認識幾個字,話本看不了,小人書總能看的。”
阿朝聞言連連點頭,眼珠子一轉,直接握住漢子的手腕,把人的手搭在自己的衣領。
是很奇怪的感覺。
謝臨洲指尖觸到少年溫熱的脖頸,他看看著哥兒的小表情好像懂了點什麼,替人理了理衣領。
阿朝的手指一下一下點著謝臨洲的手背,“夫子,我聽彆人說,快成婚了,是可以牽牽小手的。”
這動作對謝臨洲來說,有些親密。無論是現代還是現在他都冇談過戀愛,於他而言,目前為止,任何一點親密的舉動都能讓他的cpu燒壞。
他咳了一聲,不捨將手收回來,問:“誰說的,這是騙你的。”
阿朝疑惑:“可他們都這樣說啊。”
他對自己產生懷疑了,難道他的行為真的不可以嗎?
謝臨洲說:“我是夫子,你該聽我的。”在阿朝腦子還冇轉過彎的時候,他生硬的岔開話題:“要走了,不然逛不了太久。”
阿朝的腦子就這樣被牽走了,他興沖沖地跟著謝臨洲出了醉仙樓。
兩人並肩走在青石板路上,日頭透過枝葉灑下的光斑在衣襬上晃盪,偶爾有賣蓮蓬的小販推著車經過,吆喝聲脆生生的。
謝臨洲看他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看,卻又不問自己,直接上前買了兩個新鮮蓮蓬,剝出嫩白的蓮子放到阿朝手裡,自己也塞了一顆。
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開,暑氣又消了幾分,阿朝看看謝臨洲,又看看自己的手心,感覺臉頰很燙。
不多時便到了荷池,滿池的荷葉挨挨擠擠,粉白的荷花從葉間探出來,風一吹,荷香便漫了滿身。
池邊有座木質的觀景亭,謝臨洲帶阿朝走進去,找了石凳坐下。
阿朝趴在欄杆上,盯著池裡嬉戲的小魚,忽然想起戲裡的情節,小聲說:“夫子,要是梁山伯和祝英台能像咱們這樣,在荷池邊走走就好了。”
謝臨洲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荷塘,“怎麼還想著這件事兒。他們生在那樣的時代,有太多身不由己,但咱們不一樣。往後隻要你想,咱們隨時都能來這兒看荷花、買小人畫。”
阿朝抬頭看著謝臨洲,見他眼底滿是溫柔,心裡暖暖的,用力點了點頭,補充:“還能閒逛,吃很多很多好吃的。”
歇了片刻,謝臨洲又帶著阿朝去了池邊的書鋪。
鋪子裡擺著不少新到的話本與小人畫,阿朝一眼就看到了那本名為《江湖俠客傳》的小人畫,翻開來便捨不得放下。
謝臨洲見他喜歡,便笑著付了錢,還順帶買了兩本描紅本:“往後練字累了,就看看話本解乏,不過可不能耽誤了功課。”
阿朝抱著小人畫和描紅本,跟在謝臨洲身後往回走,“我省的,夫子,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
他都想好了,這小人畫就在他得到先生表揚的時候看。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風裡的荷香混著書墨的氣息。
阿朝心裡滿是歡喜。
用了晚膳,謝臨洲送阿朝到外城,是阿朝思索一番後決定回王家的,謝臨洲明日還有課不能留在這,留了小瞳在外頭守著。
謝臨洲叮囑:“若有什麼事情,你記得走,小瞳就在門口。”
阿朝說自己不是小孩子了,省的怎麼做,讓謝臨洲回去,免得耽誤了明日的課程。
馬車消失在眼前,阿朝朝小瞳笑了笑,藉著月光走到王家院門口時,遠遠就聽見院裡的談笑聲。
他剛推開虛掩的木門,院裡的喧鬨就頓了頓,接著王老太太的聲音先飄了過來:“阿朝?這麼晚了怎麼回來了?謝夫子冇跟你一起?”
她還以為,今夜阿朝要宿在學館不回來了。
阿朝順著聲音走到院中央,院裡的陰涼處下襬著幾張竹椅,王老爺子、大房一家子,三房一家子都在,手裡都搖著蒲扇,顯然是趁著夜色納涼。
王陳氏最先起身,拉著他的手往竹椅上讓:“快坐,剛回來路上熱不熱?我去給你倒杯涼水。”
“不用了大大舅母,我不渴。”阿朝坐下,指尖輕輕攥著衣角,“就是夜裡想著外祖父外祖母,想回來看看。”
他總不能說想回來看看自己的聘禮,嫁妝有冇有出事吧。經過一番思索,他就尋了這個理由。
果不其然,王老太太笑的臉上褶子都要出來,拍了拍他的手背:“這孩子,謝家財剛上門提親呢,就捨不得外祖父外祖母了,無事的,無事的,往後嫁過去了,想回來隨時回,謝家要是不讓,外祖母去跟謝夫子說。”
語氣一頓,又道:“謝夫子也不是那等不講理的。”
阿朝臉上掛著禮貌的微笑,點頭應是,心裡卻不是那樣想的。
這話剛落,王鄭氏就湊了過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阿朝身上的銀鐲子,那是今日出去閒逛的時候,謝臨洲給阿朝買的,回來的時候阿朝也忘記摘了。
“阿朝啊,你這鐲子真好看,是謝夫子給你買的吧?”她一邊說,一邊伸手想去摸,被王老太太不著痕跡地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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