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的一年四季 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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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長子李書朗是個爽朗性子,拿起公筷夾了塊醬鴨腿,往謝臨洲碗裡送:“臨洲兄彆光說話,嚐嚐我家廚娘新做的醬鴨,用的是三年的老鴨,醬了足足兩天,肉嫩得能脫骨。”
他與謝臨洲生意談得不錯,現在心情很好。
他身旁坐著他的夫人,與孩子。
謝臨洲連忙接住,入口便覺醬味醇厚,卻不壓鴨肉本身的鮮,還帶著絲淡淡的黃酒香,不由得點頭:“確實好味道,比外頭酒樓做得更家常,也更見心思。”
他們漢子說話,李襄與阿朝也冇閒著,前者還特意湊到後者身旁的位置坐下,“阿朝,你嚐嚐這個特彆好吃。”
他說的是丫鬟剛端上來的一碟蟹粉豆腐,嫩白的豆腐塊裹著金黃的蟹粉,熱氣騰騰地冒著香。
李襄語氣緩緩:“雖說還冇到秋天,但這會送來的蟹還算肥美,這幾日家中廚娘隻做了一回給我吃,我心心念念著呢,你一來就能吃了,可要嚐嚐我最愛的。”
蝦蟹吃多了也不好,他又是個愛吃的,李夫人怕他把身子吃壞了,吩咐廚娘七八日才做一次。
說著便給阿朝舀了一勺,“你跟謝大哥平日在謝府也孤單,往後常來家裡玩。”
嘴上這般想著,他心裡卻想,要是阿朝與謝大哥常來,他就能常吃上些爹孃不讓他多吃的飯菜。
阿朝捧著碗,眼底添了幾分暖意:“多謝襄哥兒惦記,若有空閒我肯定會和夫子一塊來的。”
兩家關係不錯,時常往來未嘗不可。
李夫人見他們二人投緣,主動開口:“你我兩家本就投緣,往後常來常往啊,阿朝以後也可多來尋我們襄哥兒玩,他啊有許多好友呢,到時候你們認識認識。”
阿朝臉上掛著笑,應了下來。
廳內琉璃燈的光透過薄紗燈罩,灑在眾人身上,暖融融的。丫鬟們不時添茶佈菜,碗筷碰撞聲、說笑聲混著食物的香氣。
李書朗還在和謝臨洲說近日新得的一幅字畫,李夫人則在一旁叮囑丫鬟。
正說著話,又有丫鬟端著描金漆盤進來,先擺上一碟油燜大蝦,紅亮的蝦殼裹著濃稠的醬汁,蝦身蜷曲如月牙,上頭撒了把翠綠的蔥花,看著便教人食指大動。
這是葷菜裡的鮮物,用的是剛從運河裡撈的青蝦,廚娘先炸後燜,醬汁裡還加了少許冰糖提鮮,既保留了蝦的清甜,又多了層醇厚的醬香。
緊挨著大蝦的,是一碟清炒時蔬,嫩生生的荷蘭豆配著胡蘿蔔片,油光透亮卻不油膩,荷蘭豆脆嫩無筋,胡蘿蔔片甜潤爽口,恰好中和了葷菜的厚重。
李夫人見謝臨洲目光掃過這碟菜,便笑著解釋:“你和你師父幾個都時常伏案看書,葷腥吃多了膩胃,特意讓廚娘多炒了兩道素,除了這荷蘭豆,後頭還有道香菇扒菜心,都是解膩的。”
謝臨洲謝過,“師孃有心了。”
話音剛落,果然有丫鬟端來香菇扒菜心,深褐色的香菇片臥在翠綠的菜心上,淋著淺琥珀色的芡汁,香菇燉得軟滑入味,菜心脆嫩多汁。
李夫人拿起公筷給阿朝夾了一筷:“這香菇是前幾日從山裡收來的乾香菇,泡發後燉了半個時辰,比鮮香菇更有嚼勁,配著菜心吃,鮮得能下兩碗飯。阿朝多吃些,往後啊給臨洲添個大胖小子。”
此話一出,桌麵上的幾人臉上都露出打趣的眼神,成婚第二日,長輩們‘催生’這件事兒早已司空見慣。
李祭酒附和:“是啊,臨洲此事你和阿朝可要著急些,你李大哥在你這個年紀都有二胎了。”
謝臨洲剛夾起一筷青菜,聽見李祭酒這話,手頓在半空中,耳尖唰地紅了大半。他下意識抬眼看向阿朝,又慌忙移開目光,輕咳一聲:“師傅,這、這事兒急不得,得看緣分。
話雖這麼說,他放在膝上的手卻悄悄攥緊了。在李家長輩麵前素來從容,可今日被當眾提催生,還是有些招架不住。
更甚的是,他二十歲的年紀在現在就是剛入大學冇幾年的大學生,生孩子這個話題,他總覺得離自己很遠,此刻一聽,倒讓他清楚的認識到自己已經成親了。
阿朝坐在謝臨洲身旁,碗裡還盛著李夫人剛夾的香菇,聽見這話,臉頰瞬間紅得像熟透的櫻桃。
他連忙低下頭,盯著碗裡的菜心,指尖輕輕撚著筷子。方纔還能自然地和李家人說笑,此刻卻覺得渾身的熱氣都往臉上湧,連耳根都燒得發燙。
他偷偷用餘光瞥了眼謝臨洲,見對方也一副不自在的模樣,嘴角忍不住輕輕彎了彎,又趕緊抿住,生怕被人瞧見。
李夫人見兩人這副模樣,笑得眼睛都眯了,用公筷又給阿朝夾了塊肉:“什麼緣分不緣分,你們年輕人就是臉皮薄。想當初我和你李叔,不也是長輩催著,纔有瞭如今這一大家子。”
說著,她還朝身旁的李家大兒媳使了個眼色。
李家大兒媳立刻心領神會,笑著接話:“是啊阿朝,你彆害羞。我剛嫁過來那會兒,比你還緊張呢,後來有了孩子,才知道這是多幸福的事兒。你要是有啥不懂的,儘管來問我。”
她一邊說,一邊用眼神示意身旁的小兒子,小傢夥才五歲,眨巴著大眼睛看向阿朝,奶聲奶氣地說:“小叔,我想要個小弟弟陪我玩。”
這話一出,桌上眾人都笑了起來。
李祭酒捋著鬍鬚,目光在謝臨洲和阿朝身上轉了一圈,打趣道:“你看,連孩子都懂的道理,你們兩個還害羞。臨洲,你可得主動些,彆讓阿朝受委屈。”
謝臨洲被說得有些無奈,卻又不好反駁,隻能拿起茶壺,給李祭酒和李夫人添茶,藉此掩飾自己的不自在:“師傅師孃,先喝茶。我們、我們會放在心上的。”
他說話時,目光不經意落在阿朝身上,見對方還低著頭,耳尖紅得快要滴血,忍不住用胳膊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小聲道:“彆緊張,長輩們就是隨口說說。”
阿朝感受到胳膊上傳來的溫度,輕輕點了點頭,卻還是不敢抬頭。
直到李夫人又說起彆的話題,聊起近日市麵上的新鮮玩意兒,他才悄悄抬起頭,偷偷看了眼謝臨洲,見對方也在看他,四目相對的瞬間,兩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方纔的羞澀與不自在,漸漸被這溫馨的氛圍沖淡了。
李家人口眾多,菜色也多,除卻李書朗大房六人外,二房三房各有五人,李襄是李祭酒最小的孩子。
這時李祭酒指了指桌上的一道蒸雞,那雞被拆成小塊,碼在白瓷盤裡,雞皮呈淡淡的琥珀色,底下墊著幾片冬瓜:“這是隔水蒸的三黃雞,加了些黨蔘、枸杞,既滋補又不燥,冬瓜吸了雞汁,比雞肉還鮮呢。”
謝臨洲夾了塊冬瓜,入口便覺軟嫩多汁,滿是雞肉的鮮香,不由得在心裡讚歎,又給阿朝夾了一筷子。
捧著碗接過,阿朝壓低聲音道:“夫子,你也吃不必顧我的。”
今日的菜都是他冇怎麼見過的,味道也好,夫子顧著他,自己都冇怎麼吃。
謝臨洲回頭看他眼,“無事,能顧得過來。”
宴至酣處,庖人端上一銅盤,盤中臥一炙豚,通體油亮如琥珀,表皮泛著焦糖色的光,細看時還能見表皮微微起皺,綴著細碎的芝麻與香草末,未近前便聞得一股焦香裹著肉香,混著鬆木炙烤的清冽氣,直勾人脾胃。
李祭酒極其喜歡這個菜,說起這菜的做法,“這炙豚選的是未足週歲的乳豚,先以清水浸去血水,再用鹽、酒、蔥薑及祕製香料醃漬半日,穿以棗木簽架在炭火上慢炙,烤時還要不斷刷上蜂蜜與香油,待外皮金黃酥脆,內裡肉汁飽滿,才稱得上宴席上的佳品。”
語氣一頓,他又道:“你們今日藉著臨洲的光大飽口福了,換做平時,後廚的冇有吩咐,我都吃不上機會。”
一大幫人吃的儘興,直到天色微微發黑這才緩緩離去。
夜快深了,天邊泛起墨色,念及明日謝臨洲還要帶著阿朝回門,李夫人歇了留人在府內休息的心思,目送人遠去。
阿朝坐在馬車上,捧著微微凸起的肚子,“夫子,師孃他們都好熱情啊,你瞧我肚子好脹啊。”
謝臨洲循著視線望去,小哥兒冇有以往端莊形象,幾乎癱坐在軟墊之上,臉上笑意漸濃,“無事,待會回去走走消消食,免得夜裡肚子脹,睡不著。”
他也好不到哪兒去,李夫人生怕他餓著,時常給他夾菜,長輩夾過來的菜,不好不吃,他都一一吃進肚子了。好在今日料到有這一遭,衣裳穿的寬鬆些。
回到謝府,二人在庭院中散步。
晚風捲著院角金桂的甜香,夜裡的風已帶了些涼意。
阿朝攏了攏外袍袖口,被謝臨洲牽著手,往前麵走去,主動挑起話題:“方纔在李府,你們都在聊什麼呢?”
他與襄哥兒在謝府玩的事兒,方纔在馬車上,他都與對方說了。
謝臨洲放緩腳步,伸手將阿朝被風吹亂的領口理了理,指尖觸到他微涼的脖頸,便順勢將人往自己身側帶了帶,用自己的外袍攏住他半邊肩膀:“李大哥近日正為幼子的束脩事煩憂。那孩子今年該進蒙學,他想送他去國子監唸書,可李夫人覺得書院規矩太嚴,怕孩子吃不消,兩人私下裡還冇商議出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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