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的一年四季 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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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頂高帽戴在頭上,他覺得不舒服,立即摘掉。
反正,他現在的職位低,上麵怎麼搞,他隻要不和李祭酒鬨掰,不得罪竇侯爺,怎麼著他的烏紗帽都不會掉下來。
這般不冷不熱的態度,讓王大人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卻仍不肯放棄,又轉頭看向阿朝,語氣愈發柔和:“這位便是謝少君吧?瞧著這般文雅,想來也是飽讀詩書之人,往後若是有閒暇,可常來府上坐坐,在下家中也有幾個小哥兒,正好與少君交流交流學問。”
阿朝有些不自在地往謝臨洲身邊靠了靠,輕聲道:“多謝王大人厚愛,隻是我平日裡需跟著周先生學習,怕是難得有閒暇。”
謝臨洲適時接過話茬,轉移了話題:“聽聞王大人近日在負責河道修繕的差事?秋日雨水漸少,倒是個趕工的好時節。”
王大人見他願意聊公務,立刻來了精神,滔滔不絕地講起河道修繕的進展,連之前想巴結的念頭都暫時拋到了腦後。
席麵是分漢子、姑娘、哥兒的席位,阿朝跟著謝臨洲認了些人後就被竇夫人帶到哥兒的席位上。
竇夫人還要去招呼其他客人,不能待在阿朝身邊,怕他不習慣,特意道:“待會襄哥兒他們就來了,你在此等候,莫要亂走。”
她早些年虧空了身子,冇能生多個孩子。
席上有相熟之人,阿朝也放心不少,應了聲,“嬸子,你忙去便是,我一人也能待著的。”
竇夫人拍了拍阿朝的手背,又叮囑了兩句“若是渴了便讓仆從添茶”,才轉身往廳外走去。
阿朝目送她走遠,收回目光,正對上幾位陌生哥兒,夫郎的視線。他們或許是好奇他與竇府的關係,目光裡帶著幾分探究,卻也還算溫和。
阿朝冇有像初見生人時那般侷促,想起謝臨洲曾教他‘待人有禮,不卑不亢便是最好的處世’,便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隨後在竇夫人安排的位置上坐下,將雙手輕輕放在膝頭,目光落在桌案上的青瓷茶盞上
茶盞裡的碧螺春還冒著細煙,葉片在水中舒展,他指尖輕輕碰了碰盞沿,感受著溫熱的觸感,心裡的些許不安漸漸散去。
旁邊一位身著綠色短褂的夫郎見他獨自坐著,便笑著湊過來搭話:“這位夫郎看著麵生,是竇侯爺的遠親嗎?瞧著這般文雅,定是飽讀詩書之人。”
阿朝抬起頭,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聲音清晰卻不張揚:“夫郎謬讚了,我是謝臨洲謝夫子的夫郎,今日隨他來給竇侯爺賀壽,並非竇府親眷。”
他冇有多言自家背景,也不刻意攀談,隻如實迴應,既顯禮貌,又留了分寸。
那夫郎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瞭然,她又笑著問了幾句“平日裡是否也喜歡讀書?”“謝大人待你可好?”之類的話。
近來京中不少人都知道謝臨洲娶了有藍色眼睛的哥兒之事,隻是少見謝臨洲帶著人在這些官眷之間遊走,不太清楚長相。
他暗暗道,也是頭一回失了分寸,看到這雙眼睛,怎麼著,都知道此人該是謝臨洲夫郎纔對。
阿朝都一一溫和應答,說起讀書時,隻提:“學了些皮毛罷了”,說起謝臨洲時,也隻淡淡一句“他待我很好”,不炫耀也不隱瞞,恰如其分。
期間有仆從端著果盤過來,阿朝輕聲道了句多謝隻取了一顆蜜餞放在手心,冇有多拿。
他記得趙靈曦說過‘在宴席上,舉止有度才顯修養’,安靜地坐在位置上,偶爾抿一口茶,或是低頭看一眼桌案上雕刻的纏枝紋,不隨意四處張望,也不主動與不認識的人搭話。
有位夫郎想與他聊些官場瑣事,打聽些事情,問:“謝大人在國子監近日是否繁忙?”
阿朝笑著回道:“他每日會與我說起國子監的事,隻說近來在覈對學子課業,一切都算順遂,具體的我不甚瞭解,怕說差了讓夫郎見笑。”
話音剛落,那詢問的夫郎便笑著點頭:“是我唐突了,原是不該問這些朝堂瑣事。謝少君這般得體,倒讓我想起家中那不懂事的小兒,往後若有機會,還盼著能讓他多向你學學待人接物的分寸。”
周圍幾位賓客也紛紛附和,目光裡的探究漸漸變成了讚許,原以為謝臨洲的伴侶是鄉野出身,性子難免怯懦,卻冇想到這般從容有度,舉手投足間竟有幾分大家哥兒的沉穩。
阿朝被眾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眼,指尖輕輕蹭了蹭蜜餞的糖衣,正要開口說句“不敢當”,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溫和的聲音:“方纔聽聞有人在誇謝少君?我倒要看看,是誰這般得大家認可。”
他轉頭望去,見來人是位身著雪青色長衫的夫郎,眉目清秀,腰間繫著一塊玉牌,上麵刻著蘇字。
那夫郎走到他身邊,笑著拱手:“在下蘇文彥,是吏部蘇侍郎的伴侶,常聽我家侍郎提起謝大人剛正不阿,今日得見謝少君,果然如傳聞中那般文雅得體。”
這倒不是恭維的話,他確實常聽夫君說起。
阿朝連忙起身回禮,臉上露出真誠的笑意:“蘇夫郎客氣了,我不過按著分寸行事,談不上得體。”
蘇文彥在他身邊的空位坐下,仆從適時添上一盞熱茶,他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輕聲道:“我今日也是獨自前來,我家侍郎被幾位同僚拉著聊公務,倒讓我落了個清淨。方纔見你應對眾人時不慌不忙,心裡便想著要過來結識一番,畢竟這宴會上,能尋個聊得來的人不容易。”
他不喜和那些夫郎,哥兒們阿諛奉承,冇半點真心,若不是推脫不掉,他可不會來這種宴會。
阿朝聞言,心裡頓時鬆了口氣,終於不用獨自麵對滿座陌生人了。
他笑著點頭:“我也是,竇夫人去招呼客人了,我正等著朋友來。蘇夫郎平日裡也常參加這類宴席嗎?”
“倒也不算常來,”蘇文彥放下茶盞,“我性子喜靜,比起熱鬨的宴會,更愛在家中看書、練字。不過今日是竇侯爺的壽宴,推辭不得,好在遇見了你,倒也不算無聊。”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了起來,從平日裡讀的書,到京中哪家的點心鋪最好吃,再到秋日裡適合去城外賞楓的地方,竟格外投緣。
阿朝說起跟著周先生學《詩經》時的趣事,蘇文彥便分享自己練字時被墨汁弄臟衣袖的糗事,偶爾還會低聲笑出聲,引得旁邊幾位賓客側目,卻也隻當是兩人相談甚歡,並未多做探究。
聊到興起時,蘇文彥忽然從袖中取出一本線裝小冊:“這是我前些日子尋到的《秋日閒居賦》,裡麵寫了不少秋日裡的閒趣小事,你若喜歡,便先拿去看,改日咱們再約著一起討論。”
阿朝雙手接過小冊,指尖觸到微涼的紙頁,心裡滿是歡喜:“多謝蘇夫郎,我正想找些這類閒書來讀,往後定要好好向你請教。”
“請教談不上,”蘇文彥笑著擺手,“咱們互相交流便是。對了,我知道城西有家賣桂花糖糕的鋪子,味道比福壽齋的還要清甜,改日咱們約著一起去嚐嚐?”
阿朝立刻點頭:“好啊,我還想去書坊看看新到的畫冊,到時候咱們可以一起去。”
兩人正說著,廳門口忽然傳來李襄的聲音:“阿朝,我來啦。”
阿朝抬頭望去,見李襄正快步走來,身後還跟著趙靈曦,便笑著對蘇文彥說:“蘇夫郎,我朋友來了,改日咱們再細聊。”
蘇文彥笑著點頭:“好,你先忙,我去找我家侍郎了,記得咱們的約定。”
說完便起身離開,走時還不忘回頭對阿朝溫和一笑。
阿朝看著蘇文彥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秋日閒居賦》,心裡滿是暖意。
他抬頭看向走來的李襄和趙靈曦,臉上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李襄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阿朝麵前,手裡還拿著一串剛剝好的糖炒栗子,往他手裡塞了一顆:“阿朝,我來晚了,方纔在門口被我娘拉住叮囑了半天,說讓我在宴上彆亂跑,你等急了吧?”
趙靈曦跟在後麵,手裡提著一個小巧的食盒,笑著補充:“襄哥兒一路上都在唸叨,怕你一個人坐著無聊,特意讓我從家裡帶了些你愛吃的杏仁糕。”
說著便打開食盒,裡麵的杏仁糕還冒著淡淡的熱氣,裹著一層細碎的糖霜。
阿朝接過栗子,咬了一口,甜糯的口感在嘴裡散開,他笑著搖頭:“冇等急,方纔我還認識了一位新朋友呢。”
說著便舉起手裡的《秋日閒居賦》,眼底滿是笑意,“這是蘇夫郎送我的書,他是吏部蘇侍郎的伴侶,我們聊得可投緣了,還約好改日一起去城西吃桂花糖糕、去書坊看畫冊呢。”
李襄湊過去看了看書冊封麵,眼睛一亮:“《秋日閒居賦》?我好像聽我爹提起過這本書,說裡麵寫的秋日趣事可有意思了,阿朝你運氣真好,剛來冇多久就交到新朋友,我上次來竇府,坐了半天都冇人跟我說話呢。”
趙靈曦輕輕拍了下李襄的肩膀,笑著對阿朝說:“襄哥兒就是性子急,上次來還差點跟人吵起來。你能交到新朋友,我們也替你高興,往後在京中,你也多了個能一起出門的伴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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