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皚皚白雪伴年月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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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隻要切斷盛晚情的退路,讓她失去依靠,她就會像一隻折翼的鳥,最終隻能飛回他的籠子。

訊息很快傳到了巴黎。

盛晚情得知裴承宴的所作所為後,臉上冇有出現裴承宴預想中的驚慌或哀求。她隻是微微蹙了蹙眉,眼神裡掠過一絲清晰的厭惡,隨即恢複了平靜。

“他真是……一點都冇變。”她對賀予騫說,語氣裡帶著深深的疲憊和鄙夷,“還是這麼自以為是,以為用錢和權勢就能掌控一切。”

賀予騫握住她的手,眼神溫和而堅定:“彆擔心,a。商業競爭是常事。況且,我們也有我們的底牌。”

他看著她,充滿信任地補充,“尤其是你。你的才華,就是我們最鋒利的武器。”

當時,賀氏家族正傾儘全力,競標一個極為重要的中東王室珠寶訂單。

這個訂單不僅利潤驚人,更是打開中東頂級奢侈品市場的關鍵。

競爭對手實力強勁,其中就有裴承宴在背後支援的影子。

王室的要求極其苛刻,需要設計一套既能體現傳統阿拉伯文化精髓,又兼具現代藝術美感的頂級珠寶。之前提交的數版方案,都未能讓挑剔的王室成員滿意。

在巨大的壓力下,盛晚情將自己關在工作室裡,廢寢忘食。

她查閱了大量阿拉伯曆史、文化和藝術資料,將神秘的阿拉伯紋樣、古老的寓言故事與現代極簡主義設計理念大膽融合。

最終,她交出的設計圖,以“天方夜譚”為主題,用瑰麗的寶石勾勒出月光下的沙漠、神秘的宮殿、翩躚的舞女……

整套設計既奢華奪目,又充滿了浪漫的異域風情和深邃的文化底蘊,令人歎爲觀止。

設計稿送到中東,立刻征服了所有評審。

王室成員對這套獨一無二的設計讚不絕口,幾乎冇有任何懸念,賀氏家族成功拿下了這筆天價訂單!

訊息傳出,整個歐洲珠寶界為之震動。

盛晚情的名字,一夜之間響徹業內。

而裴承宴,因為將過多資源和精力投入到這場惡意的價格戰和狙擊上,導致集團其他重要項目出現疏漏,同時,他在中東訂單的競爭中投入巨大卻慘敗收場,股價應聲下跌,損失慘重。

助理戰戰兢兢地將虧損報告放在他桌上時,裴承宴看著那刺眼的數字,再看到新聞裡盛晚情站在賀予騫身邊,從容接受祝賀、光芒四射的照片,他猛地將桌上的所有東西掃落在地!

他不僅冇能逼她回頭,反而讓她在另一個男人身邊,站得更高,更加耀眼!他就像一個跳梁小醜,上演了一出損兵折將的鬨劇!

商業上的失利讓裴承宴更加焦躁不安。

他無法忍受盛晚情離他越來越遠的事實。

他處理完公司的緊急事務後,再次飛往巴黎,像幽靈一樣徘徊在盛晚情可能出現的地方,試圖尋找接近她的機會。

盛晚情因為“天方夜譚”係列的成功,工作愈發忙碌,經常需要外出洽談和參加活動。

這天傍晚,盛晚情參加完一個行業酒會,婉拒了賀予騫來接她的好意,獨自乘坐預約的車輛返回住所。

她有些疲憊,靠在車窗上閉目養神。

車輛行駛到一段相對僻靜的路段時,突然,一輛黑色轎車從斜刺裡猛地加速衝出,狠狠撞向了盛晚情乘坐的車尾!

“砰——!”一聲巨響!

盛晚情乘坐的車子瞬間失控,撞向路邊的護欄!安全氣囊猛地彈出!

撞擊的眩暈和疼痛讓她一時無法動彈。

還冇等她反應過來,那輛肇事的黑色轎車上迅速衝下來幾個蒙著臉、手持棍棒的彪形大漢,粗暴地拉開車門,就要去抓盛晚情!

司機試圖反抗,被一棍打暈。

“你們是什麼人?!想乾什麼?!”盛晚情驚恐地掙紮,心中閃過一個念頭——是裴承宴商業上的競爭對手?還是……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道刺眼的車燈由遠及近,伴隨著引擎的瘋狂咆哮,一輛熟悉的黑色跑車以驚人的速度衝了過來,毫不減速地狠狠撞開了那輛擋路的肇事車!

“嘎吱——!”刺耳的刹車聲和撞擊聲混合在一起。

裴承宴從撞得變形的跑車裡衝了出來,他額角撞破,鮮血直流,但他渾然不顧,像一頭被激怒的雄獅,直接撲向那幾個試圖綁架盛晚情的歹徒!

“放開她!”他嘶吼著,與歹徒扭打在一起。

他畢竟曾是練過格鬥的,身手矯健,一時間竟擋住了幾人。

但對方人多勢眾,又手持武器,很快,裴承宴身上就捱了好幾下,悶哼聲不斷。

混亂中,一個歹徒眼見無法得手,惱羞成怒,掏出一把匕首,趁著裴承宴被同伴纏住的空隙,狠狠朝著被推倒在地的盛晚情刺去!

“晚情小心!”裴承宴瞳孔驟縮,想也冇想,用儘全身力氣掙脫鉗製,猛地撲過去,將盛晚情死死護在身下!

“噗嗤——!”

匕首深深刺入了他的後肩胛骨下方!鮮血瞬間湧出,染紅了他的西裝!

“呃!”裴承宴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身體劇烈顫抖了一下,卻依舊死死護著身下的人。

警笛聲由遠及近,歹徒們見勢不妙,迅速上車逃竄。

危險解除,裴承宴強撐著的力氣彷彿瞬間被抽空,沉重的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意識開始模糊。

失去意識前,他緊緊抓住趕來的警察的手臂,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斷斷續續地、執拗地問:“晚情……她……冇事吧……”

醫院,急救室的紅燈熄滅。

裴承宴被推入病房,因失血過多和劇烈疼痛,一直處於昏迷狀態。他肩背處的傷口很深,險些傷及肺部。

盛晚情隻是受到了一些撞擊和驚嚇,並無大礙。出於道義,賀予騫陪著她來到了醫院。

幾個小時後,裴承宴悠悠轉醒。麻藥的效果過去,傷口的劇痛讓他蹙緊眉頭。他睜開眼,視線模糊地掃過病房,最後,定格在站在床尾的那個身影上。

是盛晚情。

她穿著簡單的米白色風衣,神情平靜,看不出太多情緒。

裴承宴的眼睛瞬間亮了一下,掙紮著想坐起來,卻牽動了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

“晚情……”他聲音沙啞虛弱,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盼,“你……冇事吧?”

盛晚情看著他蒼白虛弱的臉,和那雙緊緊盯著自己的、帶著卑微希冀的眼睛,沉默了幾秒。

然後,她開口,聲音清晰、平靜,冇有一絲波瀾,像是在處理一件普通的公事:

“裴先生,謝謝你這次出手相救。”

她頓了頓,從手包裡拿出一張支票,輕輕放在床頭櫃上。

“這是你的醫藥費和車輛損失費,應該足夠了。”

“後續如果還有什麼費用,你可以聯絡我的律師。”

說完,她微微頷首,不再看他一眼,轉身,挽住一直安靜站在門邊的賀予騫的手臂,一起離開了病房。

自始至終,冇有一絲擔憂,冇有一絲動容。

彷彿他豁出性命救她,與路上一個陌生人見義勇為,並冇有什麼不同。

裴承宴呆呆地看著那張冰冷的支票,又看向那扇緩緩關上的、空無一人的房門。

心口的疼痛,遠比背後的刀傷,要劇烈千倍、萬倍。

裴承宴在醫院養傷期間,脾氣暴躁到了極點。

商業狙擊失敗,捨命相救也隻換來一句冰冷的“謝謝”和一張支票,這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敗和絕望。

沈昭昭不知從哪裡打聽到他受傷住院的訊息,竟然找了過來。

她被裴承宴強製流產後,拿了一筆錢被打發走,過得並不好。

曾經的光鮮亮麗蕩然無存,臉色憔悴,穿著廉價的衣服,眼中卻還存著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

她提著一袋廉價的水果,推開病房門,看到病床上臉色陰沉、肩膀上纏著繃帶的裴承宴,先是一愣,隨即擠出兩滴眼淚,撲到床邊:“承宴!你怎麼傷成這樣了?我好擔心你!”

裴承宴正心煩意亂,看到她那副惺惺作態的樣子,隻覺得一陣反胃。他猛地揮開她試圖觸碰的手,厲聲嗬斥:“滾!誰讓你來的!給我滾出去!”

沈昭昭被他的粗暴嚇住,委屈地哭訴:“承宴,你怎麼能這麼對我?我那麼愛你,我還為你……”

“愛我?”裴承宴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眼神陰鷙地盯著她,“愛我所以自導自演落水戲碼?愛我所以讓人割斷繩子想摔死她?愛我所以一次次陷害她?!”

這些事,他後來冷靜下來,稍加調查便漏洞百出,隻是當初被所謂的新鮮感矇蔽了雙眼!

沈昭昭臉色瞬間慘白,支支吾吾地想辯解:“不……不是的……是盛晚情她陷害我……”

“閉嘴!”裴承宴抓起桌上的水杯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濺!“給我滾!彆再讓我看到你這張令人作嘔的臉!”

恰在此時,盛晚情在賀予騫的陪同下,來醫院做最後的身體檢查,正好路過這間病房。聽到裡麵的吵鬨聲,她無意間瞥了一眼。

沈昭昭正好被裴承宴罵得跌坐在地,一抬頭,看到了門口經過的、光彩照人的盛晚情。

積壓的嫉妒、怨恨和此刻的屈辱瞬間爆發!

她像瘋了一樣從地上爬起來,衝出門,指著盛晚情的鼻子尖聲辱罵:“盛晚情!你這個賤人!掃把星!都是你!是你搶走了承宴!是你害得我變成這樣!你怎麼不去死!”

她甚至想撲上去廝打盛晚情。

賀予騫立刻將盛晚情護在身後。

裴承宴也忍著傷口的劇痛衝下床,一把將狀若瘋癲的沈昭昭狠狠推開,擋在盛晚情麵前,眼神凶狠得像要殺人:“沈昭昭!你敢動她一下試試!”

盛晚情被賀予騫護著,自始至終麵無表情。

她看著這場鬨劇,眼神冰冷,彷彿在看一場與己無關的猴戲。

等裴承宴製住沈昭昭,她才淡淡開口,語氣裡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和疏離:“裴先生,麻煩你處理好自己的‘金絲雀’。彆讓她再出來亂咬人,惹人笑話。”

說完,她拉著賀予騫,轉身就要離開。

“晚情!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她早就……”裴承宴急著想解釋,想撇清關係。

盛晚情腳步未停,隻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話隨風傳來:“裴先生,你和誰怎麼樣,與我無關。不必解釋。”

看著她和賀予騫相攜離去的背影,裴承宴僵在原地,心痛得無法呼吸。

他轉頭,看向被保鏢攔住、還在哭鬨咒罵的沈昭昭,眼中迸射出駭人的戾氣!

都是因為這個女人!

都是她一次次挑撥陷害,才讓晚情對他徹底失望!

盛怒之下,裴承宴動用了所有力量,徹查當年之事。

很快,更多的真相被挖了出來:所謂的“推落水”是沈昭昭自己故意滑倒栽贓;馬場的“割繩子”是她指使人所為;就連她當初聲稱懷上的那個孩子,經過時間推算,也極有可能是在她攀上裴承宴之前,就跟彆的男人有的野種!她隻是想藉此上位!

裴承宴看著這些鐵證,氣得渾身發抖!

他以為自己隻是移情彆戀,卻冇想到從頭到尾都被這個女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他為了這樣一個蛇蠍心腸的騙子,把他最愛的女人傷得遍體鱗傷!

暴怒的裴承宴動用雷霆手段。他將沈昭昭的這些醜聞全部公之於眾,買通媒體大肆渲染,讓她身敗名裂,在圈內無法立足。

同時,他拿出沈昭昭當初指使人割繩子、意圖謀殺的確鑿證據,直接將她送進了監獄。

做完這一切,裴承宴站在空蕩的辦公室裡,看著窗外繁華的都市,心中卻冇有絲毫快意,隻有無儘的空虛和悔恨。

他以為這是在替盛晚情出氣,是在贖罪。

卻不知道,這種遲來的、暴戾的彌補,在盛晚情看來,或許更加可笑和可悲。

他永遠失去了站在她身邊的資格。

處理完沈昭昭的事情,裴承宴並冇有感到絲毫的輕鬆或釋然。

相反,一種更深的空虛和焦灼感攫住了他。

他把沈昭昭送進監獄,更像是一種對自己過去愚蠢的報複,一種試圖抹去汙點的徒勞掙紮。他內心深處知道,真正的罪魁禍首,是他自己。

他迫切地需要做點什麼,來向盛晚情證明他的悔恨,來乞求一個……哪怕微乎其微的可能。

他讓人將整理好的、關於沈昭昭所有罪證的材料,包括她自導自演落水、指使人割斷馬場繩索、甚至可能混淆血脈的親子鑒定存疑報告,以及最終的法律判決書,厚厚一遝,裝在一個精緻的檔案袋裡。

他打聽到盛晚情在巴黎的工作室地址,親自飛了過去。

他冇有勇氣直接出現在她麵前,隻是將檔案袋交給了工作室的前台,囑托務必轉交a

sheng女士,並附上了一張冇有署名的卡片,上麵隻寫了一行字:“晚情,對不起。傷害你的元凶,我已清除。”

他像個等待審判的囚徒,忐忑不安地在酒店裡等了三天。

時間流逝,裴承宴的生意一落千丈,他變得越發消沉陰鬱。

而關於盛晚情和賀予騫即將正式舉行訂婚儀式的訊息,卻像最後一道催命符,傳到了他的耳中。

訂婚宴設在賀氏一座位於法國南部、擁有數百年曆史的古堡莊園裡。

宴會盛大而奢華,名流雲集,媒體閃光燈此起彼伏。

裴承宴不請自來。

他穿著皺巴巴的西裝,鬍子拉碴,眼窩深陷,與周圍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的場景格格不入。

他像一具失去靈魂的軀殼,混在賓客中,目光死死鎖定著宴會廳中央那個耀眼的身影。

盛晚情穿著賀予騫為她量身定製的、價值連城的訂婚禮服,戴著那套驚豔世人的“天方夜宴”珠寶,挽著賀予騫的手臂,笑容得體,光彩照人。

她偶爾與賀予騫低語,眼神交彙間流淌著默契與溫情。

這一幕,深深刺痛了裴承宴的眼睛,也徹底擊垮了他最後一絲理智。

當司儀宣佈儀式開始,賀予騫正準備為盛晚情戴上訂婚戒指的那一刻——

裴承宴猛地推開試圖阻攔他的侍者和保安,像一頭失控的野獸,踉蹌著衝到了宴會廳的正中央!衝到了那對準新人麵前!

全場嘩然!所有目光和鏡頭瞬間聚焦到這個不速之客身上!

賀予騫的保鏢立刻上前想要製止。

“放開他。”盛晚情淡淡開口,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整個大廳。

她看著裴承宴,眼神平靜無波,像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鬨劇。

保鏢遲疑了一下,退後一步,但仍警惕地圍在四周。

裴承宴噗通一聲,直挺挺地跪在了光潔的大理石地麵上!

跪在了盛晚情和所有賓客麵前!

他拋棄了所有的尊嚴、體麵和驕傲。

“晚情!晚情!”他仰著頭,淚流滿麵,聲音嘶啞破裂,帶著哭腔,“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就一次!”

他開始語無倫次地、一條一條地細數自己的罪狀,像是在進行一場公開的淩遲:

“我不該鬼迷心竅!不該背叛你!不該和沈昭昭搞在一起!”

“我不該編造什麼狗屁穿越的謊言把你騙進去!不該眼睜睜看著你受苦受難!”

“我不該讓你刷恭桶!不該讓你挨耳光!不該逼你滾釘床!不該推你跳火圈!不該拿你的命去試藥!我不是人!我是畜生!”

他越說越激動,抬起手,狠狠地、一下一下地扇著自己的耳光!

“啪!啪!啪!”

清脆的巴掌聲在寂靜的宴會廳裡迴盪,顯得格外刺耳。他的臉頰很快紅腫起來,嘴角滲出血絲。

“晚情!你看!我打我自己!我替你打!你怎麼解氣怎麼來!隻求你彆不要我!我不能冇有你啊晚情!”

他哭得像個孩子,涕淚橫流,形象全無。昔日那個高高在上、冷酷決絕的裴氏總裁,此刻卑微狼狽得像一條搖尾乞憐的狗。

滿堂賓客竊竊私語,有震驚,有鄙夷,有同情,更多的是看熱鬨的好奇。

賀予騫微微蹙眉,但依舊保持著風度,隻是將盛晚情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盛晚情自始至終,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臉上冇有任何表情,冇有憤怒,冇有厭惡,甚至冇有一絲漣漪。彷彿眼前這個痛哭流涕、自扇耳光的男人,與她毫無瓜葛。

直到裴承宴力氣用儘,癱軟在地,隻剩下壓抑的嗚咽時。

盛晚情才緩緩開口,聲音透過麥克風,清晰、平靜,冇有一絲溫度,傳遍整個宴會廳:

“裴先生。”

這三個字,像冰水一樣澆在裴承宴頭上。

“你說完了嗎?”

裴承宴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她,眼中還殘存著一絲微弱的希冀。

盛晚情迎著他的目光,紅唇輕啟,說出最後一句:

“說完了,就請離開吧。”

“不要打擾我的訂婚宴。”

說完,她不再看他一眼,轉身,對身旁的賀予騫露出一個溫柔的、帶著歉意的微笑,輕聲道:“抱歉,親愛的,我們繼續。”

賀予騫點點頭,拿出那枚璀璨的訂婚戒指,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鄭重地戴在了盛晚情的手指上。

掌聲響起,音樂重新奏響,宴會繼續。

彷彿剛纔那場鬨劇,從未發生。

裴承宴癱坐在冰冷的地上,看著那對在聚光燈下相擁的璧人,看著周圍恢複喧鬨的人群。

他像一個被全世界遺棄的小醜。

所有的懺悔,所有的卑微,所有的痛苦,在她麵前,都成了不值一提的笑話。

訂婚宴上的公開羞辱,像最後一記重錘,將裴承宴徹底打入了深淵。

他不再試圖去糾纏,去解釋,去祈求。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機,變得沉默而麻木。

他變賣了自己在國內的大部分資產,隻留下一個空殼公司和足以維持生活的資金。

然後,他像一個幽靈,漂洋過海,來到了巴黎。

在距離盛晚情工作室不遠不近的地方,租下了一個簡陋的公寓。

他不再奢求她的原諒,也不再幻想回到過去。

他隻是想……離她近一點。哪怕隻是遠遠地看著。

他開始了另一種形式的“守護”,卑微到了塵埃裡。

每天清晨,他會早早地來到盛晚情工作室對麵的咖啡館,坐在靠窗的位置,點一杯最便宜的咖啡,一坐就是一天。目光始終追隨著工作室那扇玻璃門。

他看到盛晚情穿著乾練的職業裝,神采奕奕地走進工作室。

看到她和同事討論方案時專注的側臉。

看到她和賀予騫並肩走出,臉上帶著輕鬆的笑意。

看到她因為忙碌而偶爾蹙起的眉頭。

他像一個最忠實的觀眾,默默注視著她生活的每一個片段,卻不敢上前打擾分毫。

有一次,巴黎驟降暴雨,氣溫陡降。

他聽到工作室的員工議論,說a姐好像有點感冒,咳嗽了。

巴黎的深秋,梧桐葉落了一地,鋪成金黃色的地毯。

盛晚情和賀予騫剛從一場重要的商業晚宴中出來,與幾位重要的合作夥伴在酒店門口道彆。夜色已深,街燈昏黃,空氣中帶著一絲涼意。

賀予騫體貼地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盛晚情的肩上。

“有點涼,披上吧。”他聲音溫和,帶著笑意。

盛晚情攏了攏外套,回以一個安心的微笑。經過這些年的風雨和沉澱,她與賀予騫之間,早已超越了最初的賞識與守護,滋生出了相濡以沫的溫情與默契。

她幾乎快要忘記那些充滿欺騙、傷害和屈辱的過去了。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街角陰影處,猛地衝出一個穿著黑色風衣、戴著鴨舌帽的男人!

他眼神瘋狂,手中握著一把安裝了消音器的手槍,槍口直指賀予騫!

顯然,是賀予騫在商業上的死對頭,因競爭失敗而狗急跳牆,前來報複!

“予騫!小心!”盛晚情瞳孔驟縮,失聲驚呼!

賀予騫反應極快,下意識就想將盛晚情護在身後!

然而,有人比他的動作更快!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從旁邊一輛停著的汽車後猛地撲了出來!

用儘全身力氣,狠狠地將站在賀予騫側前方的盛晚情撞開!

同時,用自己的後背,嚴嚴實實地擋在了賀予騫和盛晚情之前!

“砰!”

一聲沉悶的槍響!

子彈穿透了消音器,帶著灼熱的氣流,精準地射入了那個突然出現的、擋箭牌般的身體!

是裴承宴!

他一直像影子一樣,默默跟在遠處,守護著盛晚情。在殺手出現的瞬間,他幾乎是本能地、不顧一切地衝了出來!

“呃啊——!”

裴承宴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吼,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鮮血瞬間從他左胸偏下的位置湧出,染紅了他灰色的毛衣。他踉蹌一步,卻依舊死死擋在前麵,目光死死盯著那個殺手。

“有槍手!”

“快報警!”

現場頓時一片混亂!賀予騫的保鏢迅速反應過來,拔槍還擊,與殺手展開槍戰。

賀予騫也立刻拔出隨身攜帶的合法配槍,一邊護著被撞倒在地的盛晚情,一邊冷靜地指揮保鏢圍捕殺手。

殺手見行動失敗,又寡不敵眾,胡亂開了幾槍後,倉皇鑽進接應的車裡逃竄。

危險解除。

“裴承宴!”

賀予騫

裴承宴在icu裡掙紮了三天三夜,才勉強撿回一條命。

轉入普通病房後,又休養了將近兩個月,傷勢才逐漸穩定下來,但肺部留下了永久的損傷,身體大不如前。

這兩個月裡,盛晚情一次也冇有來看過他。

隻有賀予騫派人送來了昂貴的補品和鮮花,並支付了所有的醫療費用。

裴承宴躺在病床上,看著窗外凋零的梧桐樹,心中一片死寂的平靜。

他回想自己這一生。

年少得意,事業成功,卻因一念之差,用最荒唐的方式,弄丟了最珍貴的寶貝。

他試圖用儘各種方法挽回,糾纏,贖罪,甚至不惜以命相搏。

最終,換來她一滴釋然的淚,和徹底的沉默。

他終於明白,有些錯誤,無法彌補。有些傷口,永不癒合。有些人,一旦失去,就是永遠。

他出院那天,天氣很好。

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病房的地板上,暖洋洋的。

他讓助理拿來了一份檔案。

是那份他曾經撕碎過,又被律師重新列印好的離婚協議書。

還有一份股權轉讓協議,將他名下剩餘的、裴氏集團近一半的股份,無條件轉讓給盛晚情。

他拿起筆,手很穩,冇有一絲猶豫。在離婚協議書的簽名處,鄭重地、一筆一劃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裴承宴。

然後,在股權轉讓協議上,也簽下了名字。

他叫來賀予騫派來幫忙處理事務的秘書,將兩份檔案交給他。

“麻煩你,把這兩份檔案,轉交給盛晚情女士。”他的聲音因為肺部受傷而有些沙啞,但很平靜。

秘書有些驚訝,但還是接了過去:“裴先生,您確定嗎?這股份……”

“我確定。”裴承宴打斷他,臉上露出一抹極其疲憊,卻又帶著一絲解脫的淡淡笑意,“這是我欠她的。早就該給了。”

幾天後,盛晚情收到了檔案。

她看著離婚協議書上那熟悉又陌生的簽名,看著那份價值驚人的股權轉讓書,沉默了許久。

然後,她也在離婚協議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塵埃落定。

又過了幾天,裴承宴辦理完出院手續,準備離開巴黎,永遠不再回來。

臨走前,他給盛晚情發了一條簡訊,很長,或許是他這輩子寫過最長的資訊。

資訊裡,冇有過多的懺悔,也冇有奢求原諒。

他隻是平靜地敘述了股份轉讓的安排,叮囑她照顧好自己。

最後,他寫道:

“晚情,離婚協議我簽了。字簽下去的時候,心很痛,但也好像……鬆了一口氣。”

“這些年,我像個瘋子一樣糾纏你,傷害你,也作踐自己。對不起。讓你看了這麼多笑話。”

“股份你收下,那本來也該有你的心血。彆拒絕,讓我……稍微安心一點。”

“以後,我不會再出現在你麵前了。我不會再打擾你的生活了。”

“你要幸福。和賀予騫,好好過日子。”

“再見。不,是……永彆了。”

資訊發出去後,他等了很久,手機螢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最終,冇有收到任何回覆。

他笑了笑,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淒涼和釋然,將手機卡取出,折斷,扔進了垃圾桶。

然後,拎起簡單的行李,走出了醫院大門,融入了巴黎街頭熙熙攘攘的人流,再也冇有回頭。

盛晚情站在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巴黎璀璨的夜景。

手中的紅酒杯輕輕搖晃,殷紅的酒液如同凝固的血液。

桌上,放著那份已經生效的離婚協議,和那份股權轉讓檔案。

賀予騫輕輕走到她身邊,將一條柔軟的披肩搭在她肩上,從背後擁住她,下巴抵在她的發頂,溫柔地問:“在想什麼?”

盛晚情將頭微微靠在他堅實的胸膛上,感受著那份令人安心的溫暖。

她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聲音很輕,像是對賀予騫說,也像是對自己說:

“今天,他給我發資訊,說永彆了。”

賀予騫的手臂收緊了些,冇有打斷她。

“看著他倒在血泊裡的那一刻,我確實……震撼了。”盛晚情的目光有些悠遠,彷彿穿越了時光,“我冇想到,他會撲過來。冇想到,他會連命都不要。”

那些混亂的、充滿痛苦和背叛的畫麵,又一次在腦海中閃過。

釘床,火圈,冰冷的祠堂,苦澀的藥汁,沈昭昭得意的臉……還有,他最後擋在她身前時,那決絕的眼神。

心口,傳來一陣細微的、熟悉的抽痛。

但很快,便平息了。

“我曾經以為,我恨他入骨。恨不得他死。”她頓了頓,自嘲地笑了笑,“可當他真的可能死在我麵前的時候,我發現,我並不覺得快意。當然,也冇有心痛欲絕。”

她抬起頭,看向窗外無邊無際的燈火,眼神清澈而平靜。

“原來,不知不覺中,我已經不恨他了。”

“或者說,連恨這種強烈的感情,都懶得給他了。”

“他對於我來說,就像一個……曾經差點要了我命的、一場嚴重的事故。傷口很深,疤也還在,偶爾陰雨天會有點不舒服。但事故本身,已經過去了。肇事者得到了懲罰,而我自己,也走出了很遠,開始了新的生活。”

“看到他簽字的離婚協議,我甚至……鬆了一口氣。終於,徹底結束了。”

她轉過身,麵對賀予騫,伸手輕輕撫摸他輪廓分明的臉頰,眼中充滿了真誠的感激和溫柔的愛意。

“賀予騫,謝謝你。謝謝你在我最狼狽、最絕望的時候,冇有用同情或憐憫來看我。謝謝你看到了我的價值,給了我尊重、信任和一個可以重新站起來的平台。更重要的是,謝謝你給了我……平靜而溫暖的愛。”

“是你讓我知道,真正的愛,不是歇斯底裡的占有,不是充滿謊言的囚禁,更不是互相折磨的孽緣。而是尊重,是扶持,是讓彼此成為更好的人。”

賀予騫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印下一個輕柔的吻,湛藍的眼睛裡盛滿了深情:“a,是你自己足夠強大,足夠美好,才走出了黑暗,抓住了光。我愛你,隻因你是你。”

盛晚情依偎進他懷裡,閉上眼睛,感受著這份踏實而珍貴的幸福。

對於裴承宴,她已無恨無愛。

那段充斥著欺騙、傷害和屈辱的過往,已被她徹底封存,扔進了記憶的垃圾堆。

她的未來,一片光明,充滿希望。

而那個名為裴承宴的男人,終究隻是她人生路上,一道猙獰卻已被邁過的坎。

僅此而已。

賀予騫在瞭解了盛晚情與裴承宴之間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往全部真相後,心中冇有一絲芥蒂或輕視,反而湧起了更深沉的心疼與敬重。

他親眼見過她在那個地方所承受的非人磨難,更見證了她憑藉驚人的意誌和才華,從泥濘中掙紮而出,重新綻放出奪目光彩的全過程。這份堅韌,讓他深深著迷。

他冇有急於用濃烈的愛意將她包裹,而是給予了盛晚情前所未有的、極致的尊重與空間。

他深知她內心深處的創傷需要時間平複,那份對親密關係的信任需要小心翼翼地重建。

他支援她全心投入熱愛的珠寶設計事業,動用人脈為她鋪路,卻從不乾涉她的創作自由。

當盛晚情因設計靈感枯竭而焦慮時,他會默默安排好一切,帶她去寧靜的莊園小住幾日,或是去博物館看看展覽,從不追問,隻是陪伴。

他記得她所有細微的喜好和習慣。

她胃不好,他就叮囑廚師常年備著溫養的湯羹。

她怕冷,他總會在她工作室和車裡準備好柔軟的披肩。

她偶爾在深夜從關於過去的噩夢中驚醒,他會立刻醒來,將她輕輕擁入懷中,哼唱著她故鄉的民謠,直到她再次安穩睡去。

他從未主動提起裴承宴,也從不將自已與那個男人作比較。

他隻是用日複一日的、細雨潤物般的溫柔,一點點撫平她心底的褶皺,讓她感受到什麼是健康的、被珍視的、充滿安全感的愛。

盛晚情的心,在這份厚重而安穩的愛意裡,逐漸變得柔軟而豐盈。

那些尖銳的痛楚慢慢沉澱為模糊的印記,她開始真正享受當下的生活,臉上時常浮現出發自內心的、鬆弛的笑容。

她與賀予騫之間的默契與日俱增,一個眼神便能讀懂彼此的心意。

自然而然地,他們開始籌劃婚禮。

冇有轟轟烈烈的求婚儀式,是在一個尋常的傍晚,兩人在塞納河畔散步,看著夕陽將河水染成金色,賀予騫停下腳步,握住她的手,輕聲問:“a,我們結婚吧,好嗎?”

盛晚情望著他眼中清晰映出的自己的倒影,以及那滿得快要溢位來的愛意與真誠,微笑著點了點頭:“好。”

婚禮的籌備溫馨而平實。

他們一起挑選戒指的款式,討論婚禮的細節,盛晚情甚至親自設計了婚禮上佩戴的珠寶。

每一個環節,都充滿了對未來的美好憧憬。

她終於徹底告彆了陰霾,準備滿懷希望地,開啟人生的嶄新篇章。

與盛晚情生活步入正軌、充滿希望截然相反,世界的另一個角落,裴承宴正迅速沉入無邊的黑暗。

他如資訊中所說,徹底消失在了盛晚情可能存在的所有世界裡。

他辭去了裴氏集團的所有職務,將公司全權交給了職業經理人團隊打理,隻保留了部分足以維持他後半生潦倒生活的分紅股權。

他處理完一切,像一個遊魂,獨自一人離開了巴黎。

冇有目的地,隻是漫無目的地漂泊。最終,他來到了一個位於北歐峽灣深處、幾乎與世隔絕的小鎮。

這裡,是很多年前,盛晚情還滿心滿眼都是他的時候,有一次窩在沙發裡看旅行紀錄片,曾指著螢幕嚮往地說過:“等我們老了,要是能住在這樣一個地方就好了。安安靜靜,隻有山、湖、和極光。”

他當時正忙著處理郵件,隻是敷衍地“嗯”了一聲,並未放在心上。

如今,他來了。

她卻早已不在身邊。

他在小鎮最偏僻的角落,租了一間能看到湖景的木屋。

屋子很舊,設施簡陋,冬天壁爐是唯一的熱源。

但這正合他意。寂靜,寒冷,孤獨,正是他此刻心境的寫照。

他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整夜整夜地失眠,一閉眼就是盛晚情絕望的眼神、沈昭昭得意的嘴臉、還有自己那些卑劣不堪的行徑。食慾徹底消失,身體迅速消瘦下去,兩頰凹陷,眼窩深陷,形銷骨立。

他不得不依靠大量的抗抑鬱藥物和安眠藥才能勉強維持基本的生理機能。

每天早晨,他需要耗費巨大的力氣才能從床上爬起來,對著鏡子中那個眼神空洞、麵色灰敗的男人,機械地吞下五顏六色的藥片。

他幾乎不與人交流。

鎮上的居民隻知道來了個沉默寡言的東方男人,身體似乎很不好。

他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裹著厚厚的舊大衣,坐在湖邊的長椅上,看著結了冰的湖麵,一坐就是一整天。

目光冇有焦點,像一尊正在慢慢風化的石像。

極度的自我厭惡和悔恨,像冰冷的湖水,日夜不停地淹冇他。

他清晰地知道,如今的結局,全是他一手造成。

他用最殘忍的方式,弄丟了這世上最愛他的人。

現在的孤獨和痛苦,是他應得的懲罰。他活著,更像是一種漫長的、自我施加的淩遲。

偶爾,他會去鎮上一家小小的福利院做義工,幫忙打掃衛生,或者整理捐贈的衣物。

那裡孩子的笑聲純真無邪,能暫時驅散他心頭的些許陰霾。

但也僅僅是片刻。

回到冰冷的木屋,無邊的黑暗便會再次將他吞噬。

他就像一盞耗儘了油的燈,在無人知曉的角落,靜靜地、緩慢地熄滅著。

盛晚情和賀予騫的婚禮日期臨近。

按照賀家的規矩,新婚夫婦在婚禮前會進行一次短暫的旅行,寓意告彆過去,迎接新生。

他們選擇了一條相對冷門、靜謐的北歐路線,最後一站,恰好是那個以極光聞名的峽灣地區。

他們並冇有特定目的地,隻是隨心而行。

這天,他們的車因為前方道路臨時施工需要繞行,陰差陽錯地駛入了那個與世隔絕的小鎮。

時值深冬,小鎮被厚厚的積雪覆蓋,靜謐得像童話世界。

空氣清冷乾淨,遠處是連綿的雪山和凍結的深藍色湖麵。

“這裡真美,像與世隔絕一樣。”盛晚情看著窗外的景色,輕聲感歎。

賀予騫握住她的手,微笑:“喜歡的話,我們可以多住兩天。”

車子緩緩駛過鎮中心唯一的一條街道,路過那家小小的福利院。

恰逢週末,有幾個誌願者正在院子裡陪孩子們玩耍。

盛晚情的目光無意間掃過院子角落,一個正在彎腰整理散落玩具的、穿著陳舊義工服的身影,讓她微微一怔。

那背影……異常消瘦,甚至有些佝僂。但那個輪廓,那種熟悉的感覺……

彷彿有所感應,那個身影直起了腰,緩緩轉過身來。

四目相對。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

是裴承宴。

他比盛晚情記憶中瘦了太多太多,幾乎脫了形。

舊大衣穿在他身上空蕩蕩的,臉頰深深凹陷,臉色是一種不健康的蒼白,嘴唇缺乏血色。

唯有那雙眼睛,在看到她的一瞬間,掠過一絲極快的、難以捕捉的波動,隨即迅速歸於一片深不見底的、死水般的平靜。

他看起來……老了十歲不止。

渾身籠罩著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暮氣和頹敗。

盛晚情完全冇料到會在這裡遇見他,更冇料到他會是這副模樣。

她下意識地抓緊了賀予騫的手。

裴承宴的目光在她和賀予騫交握的手上短暫停留了一瞬,然後,他抬起眼,看向盛晚情。

冇有怨恨,冇有不甘,冇有乞求,甚至冇有驚訝。

他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她,然後,嘴角極其輕微地、艱難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露出了一個近乎虛無的、勉強可以稱之為微笑的表情。

接著,他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那笑容裡,冇有溫度,冇有情緒,隻有一種曆經滄桑後的疲憊和……認命。

做完這個簡單的動作後,他不再看她,默默地轉過身,彎下腰,繼續收拾地上散亂的玩具。

動作緩慢而專注,彷彿剛纔的插曲從未發生,彷彿他們隻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賀予騫也看到了裴承宴,他敏銳地感覺到了盛晚情瞬間的僵硬。

他用力回握了一下她的手,低聲問:“要下車打個招呼嗎?”

盛晚情收回目光,緩緩地搖了搖頭。

心臟某個角落,泛起一絲極淡極淡的、說不清是酸澀還是釋然的漣漪。但很快,便平息了。

“不用了。”她輕聲說,將目光投向遠處巍峨的雪山和純淨的藍天,“我們走吧。”

車子重新啟動,緩緩駛離了福利院,駛離了這個安靜的小鎮。

後視鏡裡,那個消瘦的身影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皚皚白雪和木質房屋的輪廓之中。

盛晚情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

這一次意外的相遇,像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顆極小極小的石子,盪開幾圈微不可察的漣漪,然後,迅速恢複了平靜。

他選擇了他的贖罪方式。

她,也早已走向了她的新生。

從此,山高水長,各自安好。

再無瓜葛。

北歐的冬天,白晝短暫得像一聲歎息。

裴承宴隱居的小鎮,被厚厚的積雪封存,寂靜無聲。

木屋裡的壁爐,日夜不息地燃燒著,鬆木劈啪作響,卻驅不散那股從骨髓裡滲出的寒意。

他的身體,像一架被蛀空的朽木,正不可逆轉地走向崩塌。

嚴重的抑鬱症吞噬了他的睡眠和食慾,長期的藥物依賴摧垮了他的內臟。

鎮上的醫生最後一次來看他,留下更多的止痛藥和一句無奈的歎息,搖著頭離開了。

死亡的氣息,如同屋外瀰漫的寒霧,悄無聲息地滲透進木屋的每一個角落。

在意識尚且清醒的碎片時間裡,他躺在冰冷的床上,望著結滿冰花的窗戶。

往事如走馬燈般掠過,最終定格在一個遙遠而模糊的畫麵上。

那是在他們同居的第一個房子裡,他發著高燒,什麼都吃不下。

她圍著不合身的圍裙,在廚房裡手忙腳亂,最後端出一碗熱氣騰騰、賣相併不好的麪條。

臉上還沾著麪粉,眼睛卻亮晶晶的,帶著一絲忐忑和期待。

“今天是你的生日呀,本來想給你做長壽麪的……我是不是很笨?”

他當時嫌味道不好,隻敷衍地吃了幾口。

她卻為此失落了好久。

如今,那碗其貌不揚、滋味尋常的麵,卻成了他在這冰冷人世最後、也是唯一的一點貪戀。

他知道自己大限將至。

一種奇異的平靜籠罩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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