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試錯清單 天台的救贖
天台的救贖
莉娜的工作室,一個原本充滿色彩和想象力的避風港,此刻卻被一種近乎窒息的死寂籠罩著。畫架旁堆疊的畫布,不再是明快張揚的抽象,而是凝固著大片大片的灰暗。空氣中彌漫著顏料與某種陳腐氣味的混合,讓人心頭蒙上陰影。我們推開門的時候,莉娜就那樣蜷縮在牆角,像一朵被霜打了的鳶尾,枯萎得讓人心疼。
“莉娜!”周琪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打破了這片沉寂。
莉娜猛地擡起頭,那雙曾經閃爍著藝術靈光的眼睛,此刻卻布滿了血絲,瞳孔渙散,像兩團瀕臨熄滅的火苗。她的頭發亂糟糟地黏在臉頰上,嘴唇乾裂,全然沒有了往日那份不羈的灑脫。看見我們,她不是驚喜,而是像一隻受驚的幼獸,突然間爆發出一種歇斯底裡的尖叫:“滾開!你們都滾開!彆碰我!”
她一邊叫著,一邊掙紮著想要往更深的角落縮去,那股子抗拒的勁兒,彷彿我們是什麼帶來災厄的瘟疫。她的情緒激動得可怕,眼神裡除了恐懼,還有一種深深的自我厭惡。工作室裡散落著各種畫筆和顏料瓶,她甚至拿起一杆粗重的油畫筆,笨拙地揮舞著,試圖將我們驅趕開。那不是攻擊,更像是一種本能的自我保護,一種瀕臨崩潰的絕望掙紮。
周琪的眼睛紅了,我能感覺到她的憤怒和心疼在胸腔裡劇烈翻騰。平時那個精明世故,隻懂得算計得失的遊艇銷售,此刻卻完全卸下了她那層厚重的鎧甲。她衝上前去,動作帶著一股子平時銷售遊艇的乾脆利落,卻又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力道,一把將莉娜抱了個滿懷。
“莉娜!你清醒一點!!”周琪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又無比堅定。她沒有理會莉娜的掙紮,手臂像鐵箍一樣緊緊地箍住她,任由莉娜的拳頭胡亂地捶打在她的肩頭和後背,一下又一下,帶著恨不得將自己撕裂的瘋狂。
我站在旁邊,看著周琪的背影,心中湧起一股暖流。這個女人啊,平時開口閉口都是“錢”、“名牌”、“豪宅”,彷彿世界上隻有物質能入她的法眼。可到了關鍵時刻,她那骨子裡透出來的潑辣和仗義,卻比任何華麗的辭藻都來得真實和動人。她就是這樣,表麵上拜金虛榮,但對待朋友,卻有著一股子不惜代價的豁出去的勁兒。她不顧莉娜的臭烘烘,不顧她的反抗,隻是緊緊地抱著,像是要把莉娜碎裂的靈魂一點點拚湊起來。
莉娜被周琪抱住,掙紮了一會兒,力氣似乎在瞬間被抽空。她的身體突然軟了下來,像一攤融化的雪,徹底卸下了所有的防禦。緊接著,那壓抑在心底的堤壩終於決堤,她開始嚎啕大哭。那哭聲撕心裂肺,充滿了無儘的痛苦和絕望,如同被困在荒原上的孤狼,絕望地向著無邊的黑夜哀嚎。
“我完了……我完了……我怎麼辦……我染上艾滋病了……我怎麼辦啊……”她哭喊著,斷斷續續地,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淚,如同最鋒利的刀刃,狠狠地紮進了我們每一個人的心。
那一刻,空氣彷彿凝固了。畫筆滾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卻顯得如此遙遠。我們三人,像被雷擊中一般,呆立當場。莉娜的哭喊,如同最刺耳的警鐘,將我們從震驚中拉回,卻又將我們推向更深的恐懼。艾滋病,這三個字,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它不僅僅是一個病症,更像是一道烙印,帶著世俗最深重的偏見和絕望。
我的腦子嗡嗡作響,一片空白。莉娜?那個永遠追求自由,追求極致情感體驗的莉娜?那個將愛情視為藝術,將生活過成一首搖滾詩的莉娜?怎麼會……怎麼可能?
蘇雅的臉色變得煞白,她平日裡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彷彿沒有什麼能讓她失態。可此時,她的嘴唇微微顫抖著,眉宇間凝結著從未有過的痛苦。但她很快恢複了她律師特有的冷靜和鎮定。她走到莉娜麵前,蹲下身,動作小心翼翼,彷彿怕驚擾了什麼。她伸出手,輕輕撫摸著莉娜那淩亂的發絲,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柔語氣對她說:“莉娜,彆怕。我們都在。你不是一個人。我們去醫院,去做檢查,好嗎?無論結果是什麼,我們都會陪著你,一步都不會離開。”她的聲音雖然低沉,卻帶著一種足以穿透所有絕望的力量。
我的眼淚也止不住地往下掉,模糊了雙眼。看著曾經那麼鮮活明亮,像一團火焰般燃燒的莉娜,如今被絕望吞噬,蜷縮成一團,我感到心如刀絞。我伸出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冰冷的身體。莉娜,我的莉娜,那個曾經用畫筆為我們描繪出無數彩色夢想的女孩啊。
在我們的連哄帶騙下,莉娜的哭聲漸漸微弱,抽泣聲取代了嚎啕。她終於稍稍平靜了一些,隻是身體還在止不住地顫抖。她被我們攙扶著,離開了那個充滿絕望氣息的工作室,每一步都顯得那麼沉重,彷彿腳下踩著的不是地板,而是無邊的深淵。
然而,當走到天台時,莉娜的眼神突然閃爍了一下,我心中警鈴大作。她猛地掙脫了我們的手,動作快得像一道閃電,衝向天台的邊緣。
“我不想活了!我活不下去了!”她嘶吼著,淚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臉,被風一吹,瞬間蒸發在空氣中。她的聲音帶著一種撕心裂肺的悲鳴,“我不想讓彆人知道……我不想……我就是個肮臟的廢物!一個失敗者!”
千鈞一發之際,蘇雅的反應快得驚人,不愧是平時習慣在法庭上爭分奪秒的律師。她一個箭步衝上前,腰肢柔軟卻力量十足,死死地抱住莉娜的腰。她用儘全力,像是要將莉娜嵌進自己的骨頭裡。我和周琪也立刻衝上去,三個人合力,莉娜被我們從危險的邊緣生生拉了回來,重重地摔在安全的水泥地上。
莉娜被我們拉回安全地帶,卻依然情緒激動,試圖再次衝出去,眼神裡帶著一種魚死網破的決絕。我們三個死死地抱住她,不讓她動彈,就像抱住一團即將熄滅的火苗,生怕她一個不小心就徹底消散。周琪的力氣出奇的大,她幾乎是半拖半抱著莉娜,用自己的身體將她完全禁錮住。
“莉娜!你看看我們!”我哭著喊道,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嘶啞,“你不是一個人!我們是你最好的姐妹!你有什麼苦不能跟我們說嗎?!你把我們當什麼了?!”
我的眼淚不受控製地往下淌,眼前的一切是那麼的真實,真實得讓我感到疼痛。我想到曾經與莉娜一起分享的夢想,那些關於藝術,關於愛情,關於自由的烏托邦。怎麼會變成這樣?
“你這個傻瓜!”周琪也哭著罵道,聲音裡帶著平時少有的真情實感,混合著心疼和憤怒,“你以為死了就一了百了嗎?你死了我們怎麼辦?!你把我們當什麼了?!你有沒有想過我們?!!”
蘇雅則緊緊地抱著莉娜,她的臉頰貼著莉娜的額頭,用她一貫冷靜卻此刻充滿顫抖的聲音說:“莉娜,活下去,是為了給自己一個機會。你不能被一個渣男毀掉你的一生。你還有藝術,你還有我們。我們不會讓你一個人承擔,永遠不會。”她的聲音雖然平靜,但其中的力量卻彷彿能穿透莉娜所有的絕望。
那一刻,上海高樓的天台上,晚風呼嘯而過,卻帶不走我們胸腔裡翻騰的熱浪。我們四個人,緊緊地抱在一起,放聲痛哭。莉娜在我們的懷裡,像一個受傷的孩子,哭得筋疲力儘,哭聲漸漸變成了嗚咽。她哭訴著被欺騙的痛苦,對染病的恐懼,對未來的絕望。所有的委屈、憤怒、羞恥和恐懼,都在這一刻徹底宣泄出來。
她的身體在我們懷裡微微顫抖,那是一種從靈魂深處散發出來的無助。我感受著她的體溫,聽著她的心跳,那一刻,所有隔閡、所有誤解都煙消雲散。那些曾經因為莉娜的“戀愛腦”而產生的不解,因為周琪的“拜金”而有的距離,因為蘇雅的“理性”而造成的隔閡,都在這一刻被衝刷得一乾二淨。
我們不是林意、周琪、蘇雅、莉娜,我們隻是四個緊密相連的姐妹。友誼的光芒,在最黑暗的時刻,閃耀出了最耀眼的光芒,如同天邊那顆最亮的星,為莉娜指引著方向。它告訴她,無論世界多麼肮臟,人情多麼涼薄,總有那麼一群人,會不計代價地拉你一把,陪你走過最黑暗的隧道。
最終,莉娜在我們的安撫下,慢慢平靜了下來。她的身體不再顫抖,隻是偶爾傳來幾聲壓抑的抽泣。她擡起頭,紅腫的眼睛看著我們,眼神中終於有了一絲光亮,如同烏雲散去後,一縷微弱的陽光穿透雲層。那光亮微弱,卻充滿了生命力。
“我……我跟你們去醫院。”她虛弱地說,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像一道天籟,在我們的耳邊回響。
我鬆了口氣,眼淚再次湧出,但這次,是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和溫暖。我們緊緊地握住莉娜的手,一步步攙扶著她,離開了天台,走向那扇通往希望的門。上海的夜空,燈火輝煌,彷彿都在為這份堅不可摧的姐妹情誼,閃爍著祝福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