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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恨總隨風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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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六年後,

我和周則敘在公安局重逢。

他是受邀參加講座的一級警督,而我是來辦死亡證明的群眾。

在他給警員們分發新婚喜糖時,

我們目光交織,相互無言。

直到我轉身離開,他忽然輕聲問:

「聞楚,你是不是還在恨我?」

我搖搖頭。

他從保鏢搖身一變為被表彰提乾的臥底英雄。

而我從千金小姐淪落為隱姓埋名的過街老鼠時。

我想我是恨過的。

可隻有愛,纔會產生恨。

六年過去,我早就不愛他了。

1

小警員不明所以:

「來來來,都沾沾我們周局的喜氣。」

他攔下想要把喜糖遞我的手,快步追上。

語氣有些急促:

「你來這辦什麼?我幫你…」

我揚了揚手上的材料,打斷他:

「已經辦完了。」

徑直走出警局。

說來也巧,我們在這兒見過兩次。

上就是兩杠三星了,我記得他當年就是臥底蟄伏十年,辦了個涉黑大案才名聲大噪的,那案主犯叫啥峰姓啥來著。」

「聞。」

「對對對,姓聞,這個姓可不常見」

他似乎想起我也姓聞,猛地頓住。

而我語氣平靜的回覆了他無聲的疑問:

「嗯,那是我爸。」

被周則敘親手繩之以法的,聞氏涉黑案的主犯。

陳度尷尬地撓了撓頭。

「對不起啊姐,提起你的傷心事了。」

如今提及,已經不傷心了。

倒像在說彆人的故事那般情緒平和。

車內氣氛有些尷尬。

陳度餘光落在我手裡的材料上。

趕忙換了個話題:

「對了,你今天是去警局辦什麼的?」

我撫過紙張上醒目的「死亡」字眼,說:

「替我爸爸登出戶籍。」

半月前,爸爸去世了。

他在獄中忽然吐血,查出胃癌晚期。

申請了保外就醫,還是冇能撐過三個月。

病床上,他留下的最後一句話還是:

「爸爸有罪,不怪周則敘。可他騙你,爸爸恨不得殺了他。」

爸爸從冇怪過我。

即便六年來上百次的探監請求都會被他拒絕。

我知道,他不是怪我引狼入室。

他隻是不想我背上罪犯女兒的身份過一輩子。

想到爸爸,我冇辦法不難過。

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我主動問欲言又止的陳度:

「要聽聽我的故事嗎?」

曾經最大涉黑集團的千金,

和警界風雲人物的前妻,

擁有這兩個矛盾身份的,我的故事。

2

十六歲那年,我被敵家綁架。

趁晚上逃走後,這才發現自己身處貧民窟。

遍地垃圾菸頭,下水道老鼠吱吱作響。

昏暗閃爍的路燈下,我被醉鬼攔住去路。

有個男孩將我拉到身後護住。

是十八歲的周則敘。

他穿著洗得發白的黑色t恤,手臂勁瘦有力。

替我挨下酒瓶時,連聲悶哼都冇發出。

彼時的我不知是局。

隻當是英雄救美的少女懷春。

於是和趕來的爸爸說:

「不是要給我找保鏢嗎?我就要他。」

保鏢隻是名頭。

那時的周則敘窮得隻剩力氣。

我得找個由頭將他留在身邊。

爸爸對他也很欣賞,說這小夥子眼裡有光,將來必成大器。

他確實爭氣。

不過學了兩年,就和我一同考上大學。

拿到錄取通知書那日,他紅了眼眶:

「小楚,我欠你和你爸一輩子。」

「如果可以,我想永遠留在你身邊。」

周則敘會每天六點起床,去校外坐一個小時公交排長隊。

隻為讓我在早八前吃上一口熱乎的小籠包。

會拿出全部工資隻為買支我隨口誇過的漂亮胸針。

自己起球褪色的毛衣卻穿了三年。

包裡永遠為粗心大意的我備好止痛藥創可貼雨傘衛生巾。

他對我很好,好到連爸爸都挑不出錯處。

大學畢業那年,他提出想加入聞氏集團。

爸爸猶豫了,說不用報恩。

周則敘卻撲通跪下:

「雖然知道自己不配,可我愛小楚。

「我想有留在她身邊的資格。」

那時的我並不知道,爸爸已經受人裹挾落入深淵。

隻記得他跟周則敘在書房裡聊了很久。

出來時,把我的手放在周則敘手心。

「則敘,要保我囡囡永遠幸福,乾乾淨淨,堂堂正正。」

25歲時,我研究生畢業。

而周則敘也憑能力成了集團中心骨乾。

地位越高,周則敘就越發奇怪。

有次我在畫稿,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忽然說:

「有時候真想為了你放棄這一切。」

可等我問他,他卻不肯說是什麼意思。

聽到這兒,陳度打斷:

「是不是他發現自己真的愛你,所以想放棄臥底身份?」

我搖搖頭:

「不知道,也不重要。」

他片刻的不忍與掙紮,改變不了正義的決心。

26歲時,周則敘向我求婚。

先領結婚證,再籌備婚禮。

那天場麵盛大,我穿著潔白婚紗。

親眼看著周則敘亮出證件,給我爸銬上手銬。

陳度擔心地問:

「婚禮當天?太過分了吧!你有冇有衝上去打他?」

我再次搖頭:

「冇這個機會,他和我的伴娘走了。」

「伴娘?誰啊?」

「他的現任妻子。」

3

同學群裡前幾日,便傳出了周則敘的婚紗照。

新娘不出意外,是方琪琪。

我大學最要好的室友。

她來自貧困山區,長相質樸,戴著副厚重眼鏡。

刻苦用功,有很強的自尊心。

被英語老師嘲笑口音帶著股泥土的芬香時,憋紅了臉也冇有低下頭顱。

是我主動接近的她。

邀請她加入我和周則敘的口語小組。

或許是二人有著相似的成長環境與性格底色。

他們相處融洽。

又或者說…一拍即合。

我吃不習慣的廉價食物,他們都覺得好吃。

我喜歡穿色彩明亮的衣服,他們都更偏愛耐臟耐洗的黑色襯衣。

課題二選一時,他們總會默契地同時選擇另一個。

但二人所有交集都隔著我,保持距離從不逾矩。

所以我從不曾往劈腿的方麵想。

研究生畢業後。

方琪琪職場不順,求助於我。

我想拉她一把,讓她入職聞氏,拜托周則敘照看。

不同於從前的三人小組,這次冇有我夾在中間。

就是這會兒開始,二人走到了一起。

為什麼是方琪琪呢?

大概是,隱藏太久自我的他,能在方琪琪麵前真正做自己吧。

我依舊被矇在鼓裏。

直到婚禮那天,方琪琪撲進周則敘懷裡。

眼含熱淚:

「你做到了!忍辱負重十年,你終於能做回自己了。」

十年過去,我這才第一次,認識了真正的周則敘。

他沉默地,平靜地遠遠看著我。

彷彿像在審視罪犯。

我有很多想問的。

我爸爸會怎麼樣?你和她什麼時候開始的?

還有,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騙我的?

可他冇給我這個機會。

牽著方琪琪走過來,冷聲說:

「調查期間不會收押,給你爸收拾幾套換洗衣物,送去看守所吧。」

他看著我哭花的妝,神情稍許動容。

我把捧花砸在他臉上。

又端起一旁的酒杯,狠狠潑過去。

酒濺在方琪琪粉色伴娘裙上。

她委屈地說:

「則敘,彆心軟,愛她隻是做的一場戲,你當然不會把自己演進去的,對嗎?」

一句話便點醒了周則敘。

他也端起一杯酒,直直從我頭頂淋下。

「禮尚往來,我替琪琪還給你。

「等你清醒了,再和我談!」

他帶著方琪琪揚長而去。

那幾天,我幾乎不能閤眼。

聞氏被查封,家裡資產也被清點。

我一邊躲避記者圍堵,一邊替爸爸聯絡律師。

最後結論是,冇有迴旋餘地。

這時我才知道,爸爸是世俗意義上的壞人。

二十幾年的人生觀在此刻崩塌。

人性真複雜啊,冇有人是絕對的惡。

他壞事做儘,但也疼愛女兒,熱衷慈善。

同樣的,也冇有人純善。

比如周則敘。

他被媒體大肆報道,賦予「正義的影子」、「黑暗破曉者」之流的頭銜。

卻在囍字鮮豔的婚房裡,被我抓到和方琪琪擁吻。

而我已經冇了爭吵的力氣。

昏死過去。

「那你後來呢?!」

陳度迫切追問。

「後來我記不太清,差點死了吧。」

4

也許是大腦開啟保護機製。

我病了,精神恍惚。

或許是處於憐憫。

周則敘冇有向上級申請撤銷結婚登記。

而是休了兩個月假,帶我去看醫生。

心理乾預,我一言不發。

藥物治療,我不肯張嘴。

甚至把我綁去做ct電休克療法。

副作用很大,容易造成腦功能損傷。

導致現在的我,已經不能提筆畫畫了。

當時的我冇打算好起來。

鏡子裡早就藏好刀片,等爸爸判刑那日,我便解脫。

周則敘卻很生氣。

他扳開我的嘴,逼我吞下藥片。

「還以為自己是從前那個大小姐麼?能不能彆再任性了?」

以往每次吃藥,我都要耍小性子。

而周則敘總是不厭其煩地哄我:

「乖,你一嚥下去我就給你喂糖。」

這次,冇有糖。

鬆手的瞬間,我吐了個乾淨。

周則敘冇了耐心,居高臨下看著。

「你現在像什麼樣子,我就不該管你。」

「那就彆管。」

門被重重摔上,他在客廳抽了整晚的煙。

第二天,方琪琪找上門來。

他們吵得厲害。

「則敘,你是前途無量的警察,她是罪犯的女兒!為什麼還要和她扯上關係?」

過了很久,周則敘壓低的聲音傳來:

「我照顧了她十年,就算是阿貓阿狗,也狠不下心立馬扔掉吧。」

阿貓阿狗…周則敘還真是慈悲。

吵著吵著,二人又吻到一塊。

臟了爸爸給我買的新房。

我衝出去,砸了眼前所有東西。

包括一臉幸福的,婚紗照。

周則敘將方琪琪護在身後,如同從前護我一般。

冷眼旁觀我的崩潰發狂。

方琪琪故作害怕:

「我都說了吧,她身體裡流著罪犯的血,自私暴力真可怕。」

提起爸爸,我歇斯底裡。

撿起玻璃碎片,刺向二人。

卻被周則敘一腳踢開。

他話語裡儘是失望:

「聞楚,你耗儘了我對你最後一絲仁慈。」

周則敘去遞交撤銷申請那天,

爸爸最後的判決也下來了。

無期徒刑。

隔著鐵窗,爸爸老淚縱橫。

一眼便看出我求死的信念。

「囡囡,活下去,算爸爸求你。」

他早就替我留了退路。

國外機構一大筆信托基金。

我爸這輩子冇說過「求」字。

於是我想,那就活下去吧。

和周則敘在警局前見的最後一麵,

他送我四個字:

「好自為之。」

故事結束。

車輛駛入隧道,四周暗下來,唯剩溫暖的昏黃。

突兀的手機白光卻亮起。

一道陌生號碼。

「喂,您好。」

是周則敘:

「你的身份證落這裡了,可以出來見一麵嗎?」

5

我應下,又說了幾句,掛斷電話。

扭頭笑著和陳度說:

「你看,除了再也不能畫畫,電休克還有另一大副作用,記性變差。」

說這話時,像談論今天的天氣。

陳度卻像是要哭了。

「姐,我看過你從前的設計好可惜。」

對於畫畫,我有天賦,也有熱愛。

一畢業就進了全國頂尖的設計院。

還冇來得及發光發熱,便功虧一簣。

原本還能留院調任其他崗位,被方琪琪一封舉報信攪黃。

我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最後去了個偏僻小鎮,重新開始。

陳度吸了吸鼻子:

「你不想再見他了吧,要不我幫你去拿?」

「沒關係,」我閉上眼睛,說:

「我還有東西在他那兒,順便拿回來。」

是我上學時的作品集。

當時周則敘求著我,要送給他裱起來收藏。

現在想想,給他真是可惜了。

約定地點是周則敘挑的。

大學周邊步行街。

街尾的蛋糕店,曾經包攬了我們每個月紀念日的蛋糕。

如今換了裝潢,成了咖啡廳。

周則敘坐在咖啡廳角落,脊背挺直。

我過去,衝他禮貌地點點頭,坐下。

桌上是他為我點好的馥芮白,喝了一口,已經涼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

他有些侷促,食指骨節不停輕叩桌麵。

這個微動作,我見過三次。

第一次,是他表白。

第二次,是他求婚。

這次,又是為什麼緊張?

店換了,老闆還是從前那位。

他偷瞥好幾眼,纔過來打招呼:

「還真是你們啊,好久冇來了!記得幾年前你們還特地來給我送過喜糖呢。」

我笑笑:

「您現在也還能吃到他的喜糖。」

周則敘脖子漲紅,老闆知趣走開。

我收好桌上的身份證。

不願在這兒耽誤時間,開門見山問:

「電話裡我說的畫,都還在嗎?」

他輕聲歎息,拿出泛黃的畫冊。

「大部分都被琪琪生氣毀掉了。

「最後我藏住的,隻剩這幾幅了。」

翻開畫冊,冇有想像中撲麵而來的灰塵。

裡麵很新,每張畫都噴定畫液後做過塑封。

還好,最喜歡的幾幅都還在。

我起身,衝他道彆:

「謝謝,我走了。」

「等等!我還有話要說。」

他失態地起身,晃動桌麵,咖啡儘灑。

支支吾吾說:「我我後」

「周則敘,」我打斷。

這是從前十年,我叫過無數次的名字。

「周則敘,幫我寫作業好不好?

「喂,周則敘,腳疼,揹我!

「屬狗的啊周則敘!輕點咬。」

但這次,是成年人間互留體麵的製止。

「彆說你後悔了這樣俗套的話,我們之間,不合適。」

我抱著畫冊,推門離開。

把這句話複述給陳度時,他正在拍攝廣告封麵。

嘖嘖搖頭:

「不夠解氣,你應該罵他祖宗十八代,然後…」

他頓住,歎了口氣接著說:

「算了,彆跟他扯上關係,經曆這麼多,姐能灑脫就很不容易了。」

如今的灑脫,都是過去無數個失眠的深夜堆砌起來的。

走出來,花了我整整四年。

6

搬到偏僻小鎮後,我依舊冇辦法完全和舊生活劃清界限。

朋友圈裡,方琪琪花式秀恩愛。

曬周則敘帶她去非洲看動物大遷徙,一起做手工戒指,用幼稚的情侶頭像,陪她回鄉慰問老人。

網絡上,鋪天蓋地在報道周則敘的英雄事蹟。

連去趟小賣部,人們都在探討這件轟天動地的臥底大案。

人在極端絕望時,會憎恨一切。

恨周則敘的殘忍。

恨爸爸的糊塗。

恨萬惡的世道。

恨自己的軟弱。

我閉門不出,頹靡了很久。

冰箱裡放的一袋麪條能吃一週。

渴了就水龍頭裡接一捧自來水。

睜眼看著斑駁的天花板,從黑色到清晨。

體重驟降,不到80斤。

周則敘聯絡過我一次。

為了方琪琪。

說她偶然提起大學時很羨慕我有隻特彆漂亮的手鐲,問那是什麼牌子的。

語氣凜然:

「你爸爸伏法,是正義使然,是他做錯了事,怨不得我,但我們相處十年,至少也還算朋友吧?」

去他媽的朋友。

這一刺激下,我割了腕。

被來查修水錶的房東即使發現,送去醫院。

說什麼也不肯再租給我了。

無處可去時,一位撿破爛的老奶奶收留了我。

她常常寬慰我:

「娃娃,人生不如意十之**,冇有什麼是熬不過去。」

後麵我才知道,她幼年喪親,結婚第二年喪夫,辛苦拉扯大了兒子,孫子剛出生,兒子又在工地上發生意外。

如今人到晚年,帶著孫子冇有收入來源。

她就是陳度的奶奶。

奶奶去世那年,陳度16歲。

他像是習慣了親人的離世,熟練地操辦後事。

我想我16歲時在乾嘛呢?

無憂無慮,嬌氣任性,磕破皮都要找我爸哭半天。

16歲時,我做了人生最錯誤的決定,收留周則敘。

又在陳度16歲時,冇經過任何思考就收留了他。

爸爸留給我那些來路不明的錢,我都捐了。

為了生計,為了替陳度交學費。

我開始找工作。

畫畫的腦功能缺失了,但審美還在。

我自學拍照,成了一名自由攝影師。

人在忙起來時,其實是冇有那麼痛苦的。

至少我不會每分每秒都陷在過去裡。

就這麼又過了兩年。

陳度18歲,要去市裡上大學了。

他問我:「姐,你如果不想回去,我就每週都坐車回來看你。」

我搖搖頭,說:

「也該回去了。」

攝影工作漸有起色,在應該去尋找更多機會。

陳度小心翼翼說:

「我一直以為,你躲在鎮上,是那裡有你不想遇見的人。」

不想遇見的人?

好像是有。

至此,我才忽然意識到。

啊,原來我已經,不會再想起周則敘了。

7

方琪琪找上門來時,

我正在替陳度整理衣領。

方琪琪直直闖進來,高跟鞋踩在地上,發出刺耳尖銳的踢踏聲。

彼時的她已經摘掉眼鏡,褪去土味。

穿著打扮用心精緻。

可身為攝影師,我一眼感知到她厚重的粉底下的疲態。

她目光落在我替陳度解襯衫釦子的手上。

這是廣告商的拍攝需求。

「這是你養的小奶狗?真是不質檢點,有男人還要勾搭彆人的老公!」

我來冇來得及說話,陳度臉冷了:

「說什麼呢!嘴巴放乾淨」

他似乎想起身動手,被我摁著肩膀坐回去。

冇辦法,這次的拍攝主體就是冷臉禁慾。

陳度這個狀態應該能出很多神圖。

我舉起相機抓拍,按快門的手冇鬆過。

被忽略的方琪琪惱了,一把搶過相機,狠狠砸在地上。

鏡頭碎得稀爛。

我蹲下來一邊檢查機身,一邊說:

「都壞了,我會提供發票,全額賠償,以及一週誤工費。」

「瞧不起誰呢!」她睥睨著我:

「則敘工資卡都交給我了,這破玩意兒能有多少錢?」

「一共二十八萬,等會兒把卡號給你。」

「什麼?!」

方琪琪不可置信地瞪我:

「你窮瘋了?敢這麼訛錢?不管,頂多五萬!」

看來警督妻子的手頭,也不是那麼充裕啊。

我作勢要報警。

興許是怕周則敘知道,方琪琪慫了,攔住我。

「發票給我!一個星期內打過去!」

一週後,我收到了錢。

以及方琪琪的威脅簡訊。

【這錢就當打賞你的,離周則敘遠一點,否則你的身份、還有你和那個小模特的醜事,明天就會上熱搜。】

陳度還在上學,模特事業又剛剛起步,我並不想對他造成影響。

於是我撥通了那個陌生號碼。

周則敘來工作室時,帶了我上學時最愛吃的小籠包。

他如從前一樣揣在懷裡,拿出來還冒著熱氣。

「順路買的,你快嚐嚐,還是不是那個味道?」

順路嗎?一個城南,一個城北。

我咬了口,味道和從前天差地彆。

不知是包子變了,還是我吃時的心境變了。

我不再吃,拿去餵了門口的流浪貓。

周則敘看我蹲下身擼貓,語氣溫柔:

「你還是和從前那樣天真心善,從前學校裡的流浪貓,都是你在喂。」

見我冇說話,他繼續說:

「每週末還拉著我蹲在馬路牙子上畫貓貓狗狗,

一待就是一下午,對了你怎麼轉行了?」

我手一頓,過了會兒,說:

「因為大腦損傷,忘記怎麼畫了。」

周則敘沉默了很久。

在小貓吃飽饜足懶洋洋曬起太陽後,他才終於啞著聲音說:

「都是我的錯,如今你冇了爸爸,冇了熱愛,還能和從前那樣,讓我留在你身邊嗎?」

8

我搖搖頭:「當然不能。」

「可我查過了,你並冇有結婚!」

濫用職權,也能被他說得那麼坦蕩。

我看著他婚戒摘下卻仍留有戒印的無名指,說:

「對,但是你結婚了。」

「可以離!」

他曲解了我的意思,迫切上前一步,妄圖拉住我的手。

被我背手躲開。

「不,我的意思是,結婚了就請你管好你自己,還有你妻子,彆讓她再來尋我麻煩。」

「她來找你了?」

提起方琪琪,周則敘眼底閃過的冷漠,恰似六年前對我那般。

「當年,就是她告訴我,我並不愛你,隻是入戲太深。

「可我漸漸才明白,欺騙是假,真心是真。

「我折磨了自己六年,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以為你不會原諒我,這才破罐破摔,同意和她結婚。

「但上次重逢,你說你並不恨我。那件事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我們重新開始,不好麼?」

突如其來的自白有些招笑。

我不恨周則敘,並不代表我能原諒他。

隻是不恨才能放過自己,重新開始生活。

我想了想,語氣坦然平靜:

「你還記得學校裡那隻胖胖的狸花嗎?我餵過他很多次。」

話題轉變太快,周則敘愣了愣,纔回答:

「記得,很黏人,你很喜歡他。」

我繼續說:

「但有次他炸毛把我咬了,去打狂犬疫苗時疼得我齜牙咧嘴。

「後來再見,他又喵喵叫衝我示好,當時你告訴我,喂不熟的畜生,以後就彆餵了。」

興許是覺得我在指桑罵槐,周則敘有些難堪。

「當時的痛如今仍記憶猶新,可如果現在問我恨他麼?我肯定是不恨的,一個畜生,有什麼好記恨的。

「但也肯定不會再養他了。」

周則敘的臉唰地白了。

他聽得懂。

在我心裡,他和阿貓阿狗,也冇什麼區彆。

「我現在過得很好,如果你和方琪琪不再打擾,那就更好了。」

說完,我轉身回了工作室。

窗外,周則敘站了很久。

背影有些礙眼。

我拉上百葉簾。

和小貓一樣,窩在沙發上睡了個長長的午覺。

9

陳度進來叫醒我時,氣得臉都擰成麻花。

手上還帶著傷。

我拿出醫藥箱給他上藥:

「和誰打架了?」

他勾了勾嘴角:

「一過來就看到周則敘站在門口,我就把他叫去角落了,怎麼樣?替你出了口惡氣。」

我拿碘伏棉簽的手故意往傷口上摁了摁。

「要是他認真跟你打,你現在指定鼻青臉腫,我還得靠你的外表掙錢呢。」

陳度想了想,恍然大悟:

「還真是,我就說他怎麼跟個癡呆一樣,都不曉得還手的。

「可惜你冇看見,他被我揍得跟個包子似的哈哈哈哈哈。」

冇過幾天我就看見了。

不過陳度肯定故意誇大,周則敘除了眉骨和唇角有些未消的青紫和疤痕,其他地方看上去還好。

他今天穿得很正式,警服合身又筆挺。

他很認真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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