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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牢山筆錄 第3章 哀牢山第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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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哀牢山鬼門坳營地生存手記

一、落日前三小時

哀牢山的天空像被巨獸撕咬過,雲層邊緣翻卷出血鏽色。城城把指北針貼在掌心,確認最後一條等高線——這裡是海拔二千八百米的西北支脈,當地人叫“鬼門坳”。再往上,植被驟然稀疏,冷杉與杜鵑混交林讓位給大片裸露的頁岩,像遠古巨獸的脊骨,在暮色裡泛著鐵青色。

他選中的是山脊線以下最後一處“u”形凹陷,背後倚著一塊十米高的花崗閃長岩,岩體向內傾斜,形成天然雨簷;前方三米處,一條季節性山澗貼壁而下,水聲掩息,卻又能提供緊急水源;左右兩翼各有一塊次生林,冷杉的枝椏呈“v”字交錯,像兩排暗哨,可以遲滯大型動物衝擊。

唯一缺點是風口。山坳正對西北峽穀,夜裡寒潮會像刀一樣灌進來。城城用海拔表測了三次氣壓,短短半小時下降了四點三毫巴,意味著午夜極可能起霧降溫。他必須搶在最後一絲天光消失前,把營地做成“三層緩衝”結構——外障、內障、心理障。

二、落日前兩小時

城城先清理地麵。他用砍刀貼地削掉所有杜鵑細枝,刀背朝外,避免留下新鮮白茬——動物對白色樹茬極其敏感。落葉層厚達二十厘米,表層是去年未腐的槲櫟葉,底層卻已半成泥炭,踩上去“咕唧”作響。他蹲下來,把五指插進葉層,像翻書一樣一片片掀,直到露出棕褐色的礦質土層。

“不能有任何腐殖質直接接觸帳篷底布。”他在心裡默唸。腐殖質是蜈蚣、鋏蠼、版納蜱的溫床,也是山螞蟥的產卵地。他把掀開的落葉攏成兩堆,一堆墊高睡眠區,一堆留作偽裝。

接著是排水溝。沒有工兵鏟,他就用一塊邊緣鋒利的頁岩片,貼著帳篷預定外沿,挖出一條深十厘米、寬五厘米的倒梯形溝,溝底傾斜角五度,指向山澗。挖出來的泥,拍成餅狀,壘在溝外側,形成一條“土堰”,既可擋水,又能當踏腳線。

黑子在一旁用前爪幫忙,它指甲縫裡塞滿黑泥,卻一聲不吭,隻偶爾抬頭嗅風。城城從背囊側袋摸出一次性封口袋,把黑子挖出來的碎石裝進去——那是明天用來壓帳篷四角的重物,比就地找的山石更輕、更穩,也不會因為晝夜溫差而鬆動。

三、落日前一小時

帳篷是單杆超輕型號,總重八百克,外帳塗矽尼龍,抗撕拉但怕火烤。城城沒有急著展開,而是先在地上鋪了一層“地布”——其實是他剪開的急救毯,鋁箔麵朝下,既隔濕,又能把人體紅外反射回帳篷,減少被熱成像發現的概率。

杆是分段碳纖維,接頭用黃銅鉚釘。他每插一節,都用虎口抵住順時針旋半圈,讓金屬公母頭咬合到“哢”一聲輕響。最後一節杆頭插入帳頂前,他把提前準備好的“減震繩”套進去——一根長二十厘米的傘繩,中間打了雙八結,兩頭用漁人結固定在杆頭與帳壁。這樣夜裡即使遭遇強陣風,繩結會先吸收百分之七十的瞬時應力,避免杆體直接折斷。

外帳四角用“y”型鋁釘,以四十五度角釘入土中,釘頭留環,穿入熒光綠風繩。繩上每三十厘米再係一個反手結,夜裡伸手一摸就能判斷張力。城城把風繩末端繞在一叢杜鵑根上,而不是直接係在樹乾——樹乾會在風擺時形成槓桿,反而把釘拔起。

做完這些,他拿出口袋裡的紅外筆,蹲在三十米外,對著帳篷掃了一圈。鋁箔地布在紅外模式下呈現冷藍色,外帳接縫處因雙層重疊,出現細密的“熱紋”,像葉脈。他點點頭——紅外特征已經被壓到最低,即使有人用熱成像儀掃山,也隻會把這裡當成一塊普通岩石。

四、日落

最後一縷光被山脊掐滅時,城城開始佈置“外障”。

他先把之前清理的落葉,用雨衣當包袱皮,運到帳篷下風處,拍成三個長條形“落葉壟”,高三十厘米,像三條矮牆,呈“品”字排列。這樣夜裡冷空氣被壟牆抬升,形成微小渦流,風速在帳篷邊緣驟減,溫度可提升一至兩度。

接著是“障眼法”。他從背囊底部掏出一張折疊好的迷彩色3d網,這是他在境外網站定製的,表麵綴滿聚丙烯仿草葉,紅外反射率與真草相差不到百分之三。他把網拉開,像披風一樣搭在帳篷背風側,再用黑夾子固定,遠看就像一叢瘋長的蕨類。

黑子忽然豎起耳朵,鼻尖快速抖動。城城立刻蹲低,側頭傾聽。山澗下遊三十米處,傳來“嘩啦啦”一串碎石落水聲,像有體重超過五十公斤的物體踩塌了堤岸。聲音持續兩秒便消失,無人機的蜂鳴?不像。豹貓?體重不夠。黑子的尾巴筆直如鐵,說明它鎖定的是潛在威脅,而非好奇。

城城把食指豎在唇邊,對黑子做了個“伏”的手勢,自己貓腰鑽進帳篷,拉開戰術褲側袋,掏出一枚“震感報警器”——其實就是用釣魚報警器改裝的,一個小小金屬夾,尾部連著透明魚線。他把魚線拉出十米,貼著岩石縫,綁在一株小香楠的根部,再把夾子夾在帳篷地布鋁箔層上。任何超過五公斤的物體踩過,魚線拉動,夾子內的蜂鳴片就會發出三點七千赫茲的尖銳鳴叫——頻率高於成人聽力上限,卻正好在黑子的敏感區間。

佈置完,他摸黑掏出一塊壓縮餅乾,掰成兩半,一半塞給黑子,一半含在自己嘴裡。餅乾是羊肉味,含鹽量高,能快速補充鈉離子,預防抽筋。兩人一犬,在漸濃的黑暗裡咀嚼,聲音輕得像雪落在帆布上。

五、藍調時段

天完全黑透後,山進入“藍調”——不是顏色,而是一種聲學現象:白天被風聲、鳥聲、蟬聲掩蓋的細微頻段,此刻全浮出來。

城城拿出他的“聲音地圖”筆記本,開始標注。

左側山坡,距此一百二十米,有一隻雄性白鷳,每間隔二十七秒發出一次“咕——哢”的求偶尾音;東南溪穀,距離八十米,有一條山溪鯢,發出類似老式座機脈衝撥號的“噠噠噠”;更遠處,海拔三千米以上的風口,鬆濤像低音大鼓,頻率穩定在五十二赫茲,與胸腔共振,讓人產生莫名悲傷。

他寫著寫著,忽然聽到一種新的聲音——介於“咕嚕”與“嘶嘶”之間,像有人把濕布撕成兩半,卻拖長了尾音。頻率一百三十赫茲,持續四點五秒,間隔十二秒,重複三次後消失。

城城在筆記本上畫了一個問號,旁邊注:未知,疑似哺乳類。

黑子把腦袋貼在地上,改用“骨傳導”模式監聽。它聽了一會兒,忽然抬頭,用鼻尖輕觸城城的手背,然後朝帳篷內側挪了半步——那是“危險接近”的暗號。

城城立刻關掉手電,把筆記本塞進防水袋,拉合密封條。帳篷裡瞬間黑到“有重量”的程度,彷彿一床浸水的棉被蓋在臉上。他屏住呼吸,數自己的心跳:一、二、三……第七下時,骨傳導傳來“咯吱”一聲輕響,像鞋底碾碎枯枝。聲音方位:正北,距離不超過十五米。

他慢慢把右腿伸直,用腳跟壓住震感報警器的魚線,同時伸手摸到帳篷側壁,那裡掛著他的武器——一支折疊托7.62毫米步槍,彈匣已裝,膛內無彈,保險在“單發”位。他把槍橫抱在胸口,像抱一柄長劍,右手食指套進護圈,卻不急著推彈上膛。

黑子已經換成“伏低”姿態,前肘貼地,後肘張開,尾巴不再炸毛,而是微微左右掃,像鐘擺,在計算突襲角度。

一秒、兩秒、三秒……

“咯吱”再次響起,卻比上次輕,像有人刻意收了腳步。緊接著,一陣風掠過,帳篷外壁突然凹陷半厘米,又回彈。那不是風——風沒有方向感,也不會隻推一下。

城城的瞳孔縮成針尖。他想起滇南老兵說過的話:

“山裡的老熊,會先用鼻子頂帳篷,要是裡麵的人尖叫,它就確定你是軟柿子,一巴掌撕開。”

他右手拇指悄悄撥開保險,把快慢機撥到“連發”,左手伸到黑子項圈,用兩指輕捏,示意“絕對安靜”。

時間被拉長成膠體。

十秒過去,再無動靜。

黑子的尾巴慢慢收回,貼住後腿,說明威脅暫離。

城城卻不敢動,他保持姿勢,直到冷汗順著肋骨流到褲腰,才緩緩吐出一口長氣。

他知道自己剛剛通過了第一輪“麵試”——哀牢山用黑暗、聲音與沉默,測試了闖入者的膽量與紀律。

而真正的長夜,才剛剛開始。

六、營地尾聲

淩晨一點五十分,城城再次檢查帳篷內壁。水珠已凝成細流,順著矽塗層滑到排水溝,發出微不可聞的“嗒嗒”。

他拿出林慕青的筆記本,在頭燈紅光下,把今晚所有聲音資料補錄進去:

“頻率一百三十赫茲,未知撕布聲,間隔十二秒,三次,方位正北,距離十五米,疑似大型哺乳類,或人為偽裝。”

寫完,他在頁尾畫了一個小小的螺旋,與秦川登山杖上的圖案一模一樣。

那螺旋像黑洞,把光吸進去,也把時間拉長。

帳篷外,黑子換了個姿勢,把鼻子插在尾巴下,進入半休眠。

城城關掉頭燈,世界再次沉入絕對黑暗。

他在心裡默唸:

“營地是活的,也是死的。

它活在你每一次計算、每一次預判、每一次對黑暗的敬畏裡;

它死在你任何一次僥幸、一次大意、一次對規律的蔑視裡。

今夜,我讓它活了。

明天,它會不會讓我活?”

無人回答。

隻有山風,像億萬年前一樣,穿過頁岩縫隙,發出低沉的、永不停歇的嗚咽。

那聲音,與之前記錄的“鬼哭”頻段,竟完全重合。

七、破曉前的異動

淩晨四點十七分,城城被黑子的鼻息驚醒。不是威脅預警的緊繃,而是一種帶著困惑的輕嗅,像在分辨某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氣味。他沒有立刻睜眼,保持著呼吸的平穩節奏,用眼角餘光捕捉帳篷內的動靜——頭燈掛在帳杆上,紅光透過燈罩縫隙,在地麵投下細碎的光斑;折疊步槍的槍管反射著冷光,槍口對著帳門,保持著隨時可擊發的姿態。

黑子的前爪搭在帳篷側壁,耳朵貼緊布料,喉嚨裡發出“嗚嗚”的低鳴。城城慢慢抬起手,指尖觸到帳篷的矽塗層,能清晰感受到外麵氣流的輕微震動。那不是山風的規律脈動,而是一種更輕柔、更有節奏的“拂動”,像有人用羽毛輕輕掃過帳壁。

他悄然摸向枕邊的紅外筆,按下開關,一道肉眼不可見的紅外光束穿透帳布,射向正北方向——那裡正是昨夜出現未知聲響的位置。三秒後,他收回光束,指尖在筆記本上快速記錄:“淩晨4:17,正北方向,紅外反射率12%,低於岩石(30%),高於植被(8%),疑似活體移動。”

就在這時,一陣極淡的香氣順著帳門縫隙飄進來。不是冷杉的樹脂味,也不是杜鵑的花蜜香,而是一種帶著涼意的甜香,像雪後初融的山澗裡,浸著一塊冰薄荷。城城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猛地想起林慕青筆記本裡的一段話:“幽冥之花,生於岩隙,夜吐異香,可引蟲獸,亦能亂人心智……”

他立刻伸手按住黑子的項圈,阻止它起身探查。那香氣越來越濃,帳內的空氣彷彿都變得粘稠起來,頭燈的紅光在空氣中折射出細微的光暈。城城的太陽穴開始隱隱發脹,眼前竟出現了短暫的重影——這是神經被香氣刺激的征兆。他迅速從背囊裡摸出一塊浸濕的毛巾,捂住自己和黑子的口鼻,同時屏住呼吸,側耳傾聽外麵的動靜。

“沙沙……”

輕微的摩擦聲從帳篷右側傳來,距離不超過五米。城城慢慢轉動身體,目光鎖定聲音來源的方向。他能想象出,有什麼東西正貼著岩石壁移動,腳步輕盈得像一片落葉。那東西似乎在觀察帳篷,每隔十幾秒,就會發出一聲極輕的“嗒”聲,像用指尖敲擊岩石。

城城的右手悄悄握住步槍,手指搭在扳機護圈上。他知道,自己不能主動出擊——在黑暗中,麵對未知的對手,暴露位置就是找死。他隻能等待,等待對方露出破綻,或者等到破曉時分,天光會成為他的武器。

八、晨光中的線索

破曉前半小時,香氣突然消失,像被山風瞬間吹散。帳篷外的異動也隨之停止,隻剩下山澗的流水聲和遠處白鷳的啼鳴。城城沒有立刻放鬆警惕,他又等了十分鐘,直到第一縷天光透過冷杉的枝椏,灑在帳篷上,才緩緩鬆開握住步槍的手。

他掀開帳門,一股清新的冷空氣湧進來,帶著泥土和鬆針的氣息,驅散了殘留的甜香。城城舉著望遠鏡,對周圍進行三百六十度觀察——正北方向的岩石壁上,有一道新鮮的劃痕,像是被某種鋒利的爪子劃過;帳篷右側的地麵上,散落著幾片透明的鱗片,指甲蓋大小,邊緣帶著淡淡的熒光,在晨光下泛著藍紫色的光澤。

黑子興奮地衝出去,在地麵上嗅來嗅去,很快就對著一塊花崗閃長岩的縫隙狂吠起來。城城快步走過去,隻見岩石縫裡,生長著一株從未見過的植物——它的莖稈通體雪白,沒有一片葉子,頂端開著一朵淡藍色的小花,花瓣像薄紗一樣透明,花蕊裡凝結著一顆晶瑩的露珠,正是那股甜香的來源。

“幽冥之花!”城城的心跳驟然加速。他小心翼翼地用樹枝撥開周圍的碎石,仔細觀察這株神秘的植物。花莖上覆蓋著一層細密的絨毛,絨毛在晨光下反射出細微的光澤,與地麵上的透明鱗片有著相似的質感。他忽然意識到,昨夜的未知生物,或許就是為這株花而來。

他從揹包裡取出相機,對著幽冥之花和周圍的痕跡拍照,然後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取下一片花瓣,放進密封袋裡。就在他準備起身時,目光被岩石壁上的一個圖案吸引——那是一個用尖銳物體刻成的螺旋紋,與林慕青筆記本頁尾的螺旋圖案,以及秦川登山杖上的螺旋,一模一樣!

城城的腦海裡瞬間閃過一個念頭:林慕青、秦川,還有昨夜的未知生物,都在尋找幽冥之花。而這個螺旋紋,就是他們之間的聯係。

他蹲在岩石旁,手指撫摸著螺旋紋的刻痕。刻痕很深,邊緣已經有些風化,說明存在的時間不短。城城能想象出,刻下這個圖案的人,當時一定很匆忙,因為圖案的線條有些歪斜,卻帶著一種堅定的力量。

“黑子,我們該走了。”城城站起身,拍了拍黑子的頭。他知道,鬼門坳的營地已經不再安全,幽冥之花的出現,意味著更多的危險即將來臨。他必須帶著找到的線索,儘快與林七月彙合,或許從她爺爺的日記裡,能找到關於幽冥之花和螺旋紋的答案。

他快速拆除營地,將所有痕跡清理乾淨,彷彿從未有人在這裡停留過。當他背著揹包,牽著黑子,最後看了一眼那株生長在岩隙中的幽冥之花時,晨光已經灑滿了哀牢山的山穀,將一切都染上了溫暖的金色。但城城知道,在這片看似寧靜的山林裡,一場圍繞著幽冥之花的秘密與危險,才剛剛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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