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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牢山筆錄 第10章 藤蔓上的軍人銘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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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濃霧像一塊被水浸透的棉絮,將每一寸空氣都揉進濕冷的顆粒。城城的靴子踩在腐葉堆積的地麵上,發出“噗嗤”的悶響,每一步都像踩在融化的奶油裡,深一腳淺一腳。黑子緊貼著他的褲腿,金棕色的毛發被霧氣打濕,結成一縷縷貼在麵板上,喉嚨裡不時發出細碎的嗚咽,鼻尖警惕地嗅著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腥甜。

秦川走在前方三米處,背影在乳白色的霧靄中若隱若現,像一幅被打濕的水墨畫。他似乎對這片能見度不足五米的森林瞭如指掌,既不用指南針,也不看地形,隻是憑著一種近乎本能的直覺穿梭。他手中的匕首偶爾會抬起,精準地撥開垂落的、帶著倒刺的藤蔓,刃口劃過藤蔓的瞬間,會滲出幾滴墨綠色的汁液,落在地上發出“滋滋”的輕響,彷彿某種強酸在腐蝕枯枝。

“跟上,踩著我的腳印走。”秦川的聲音從霧中傳來,帶著一種穿透水汽的質感,“這片區域的地下全是腐爛的樹根和空洞,踩錯一步,會掉進滿是‘噬骨蟲’的泥潭。”

城城下意識地低頭,看向秦川留在腐葉上的腳印。那腳印深淺均勻,邊緣清晰,彷彿每一步都精確計算過受力點。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靴子對準了那些凹陷的痕跡,剛一踩實,就感覺到腳下傳來輕微的中空感,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腐葉之下蠕動。黑子突然對著旁邊一叢半人高的蕨類植物低吼起來,前爪不安地刨著地麵,蕨類植物的葉片上,正趴著幾隻指甲蓋大小、通體透明的蟲子,它們的身體裡清晰可見細小的黑色口器,正隨著呼吸一張一合。

“彆碰它們。”秦川的聲音及時響起,“它們的口器能穿透橡膠,唾液裡的酶會在三分鐘內溶解掉你的肌肉。”

城城立刻拉起黑子的項圈,將它拽到自己身後。就在這時,他的目光被前方一根橫亙的巨樹枝乾吸引。那樹枝直徑足有兩米,表皮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紫黑色,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孔洞,像是被無數蟲子蛀過。而在樹枝的分叉處,纏繞著一根水桶粗的藤蔓,藤蔓的顏色與樹枝幾乎融為一體,若非城城剛才被黑子的反應分散了注意力,恐怕根本不會注意到它的存在。

真正讓城城心臟驟停的,是掛在藤蔓上的東西。

那是一塊銅質的軍人銘牌,邊緣已經氧化發黑,表麵布滿了深淺不一的劃痕,顯然經曆過劇烈的摩擦。銘牌的一端用細鐵鏈固定在藤蔓的節疤處,另一端自然垂落,在霧氣中輕輕晃動,偶爾與藤蔓碰撞,發出“叮”的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銘牌上的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但城城還是能辨認出“李”這個姓氏,以及一串被氧化覆蓋的編號。

“彆動。”城城下意識地按住了想要上前嗅聞的黑子,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發顫。他緩緩抬起手,指向那塊銘牌,“秦川,你看那是什麼?”

秦川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當他的目光落在那塊銘牌上時,原本平靜無波的眼神裡,第一次出現了一絲細微的波動,像是平靜的湖麵被投入了一顆石子。他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從采集包裡取出一副乳膠手套戴上,然後緩步走到藤蔓前,動作輕柔地撥開纏繞在銘牌周圍的細小藤蔓。

“73年的製式銘牌。”秦川的聲音低沉了幾分,帶著一種城城從未聽過的凝重,“這種銘牌隻有當年駐守在哀牢山邊緣的基建工程兵部隊才會使用。”他伸出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銘牌的表麵,指尖傳來的冰涼觸感中,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金屬鏽味,“銘牌的邊緣有明顯的咬痕,不是野獸,是‘守護者’的齒痕。”

城城的呼吸一滯。他想起了手稿中關於“守護者”的描述——那些能夠自由移動的藤蔓,會將闖入者的身體纏繞、吞噬,最後隻留下一些無關緊要的物品,掛在自己的枝乾上,像是某種戰利品。

“基建工程兵?他們來這裡做什麼?”城城忍不住問道。他之前蒐集的手稿中,從未提到過這支隊伍的存在。

秦川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從采集包裡取出一個小型手電筒,開啟後將光線對準了銘牌背後。那裡刻著一行極其細小的字跡,因為氧化已經有些模糊。秦川調整了一下手電筒的角度,又從包裡拿出一個放大鏡,仔細觀察了片刻後,緩緩念出了上麵的內容:“‘幽冥之花,不可碰,會吃人’。”

這簡短的九個字,像是一道驚雷,在城城的腦海中炸響。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在鎮文化館找到的一份殘缺的日記,日記的主人是一位70年代的地質勘探隊員,日記裡提到過“山裡麵有會吃人的花,見過的人都沒回來”。當時他以為那隻是勘探隊員的臆想,現在看來,那或許是最真實的警告。

“當年這支基建工程兵部隊,名義上是來哀牢山修建戰備公路,實際上是為了尋找‘幽冥之花’。”秦川緩緩轉過身,看向城城,眼神裡帶著一種複雜的情緒,“根據我查到的資料,73年夏天,這支隊伍突然與外界失去了聯係,上級派了多支搜救隊進山,都沒有找到任何蹤跡,最後隻能將他們定性為‘失蹤’。”

城城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塊銘牌上。他彷彿能想象出當年的場景:一名年輕的士兵,在這片陌生的森林中遭遇了“守護者”,他拚命反抗,卻最終被藤蔓纏繞,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用儘全身力氣,將自己的銘牌掛在了藤蔓上,希望能給後來的人留下一絲警告。

就在這時,黑子突然對著藤蔓的上方狂吠起來,毛發倒豎,身體呈現出一種隨時準備撲上去的姿態。城城順著黑子的目光向上望去,隻見在那根水桶粗的藤蔓頂端,還掛著更多的東西——有破舊的軍用水壺、生鏽的匕首,還有幾塊與這塊銘牌相似的軍人銘牌,它們被藤蔓纏繞著,像是一串詭異的風鈴,在霧氣中輕輕晃動。

“不止一個。”城城的聲音有些乾澀,“這支隊伍……難道全軍覆沒了?”

秦川沒有回答,而是走到藤蔓的另一側,蹲下身來,仔細觀察著地麵。城城也跟著走了過去,隻見地麵上散落著一些破碎的軍裝布料,布料的顏色已經變成了暗褐色,上麵還沾著一些墨綠色的汁液,與之前代號b指甲縫裡的汁液一模一樣。在布料的旁邊,還有一個已經變形的金屬飯盒,飯盒裡殘留著一些已經碳化的食物殘渣。

“他們在這裡停留過,而且停留了不短的時間。”秦川用匕首撥開那些布料,露出了底下的地麵。那裡有一些用石頭堆砌的痕跡,像是一個簡易的灶台,“他們在煮東西,說明當時沒有遇到危險,或者說,危險還沒有降臨。”

城城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幅畫麵:一群年輕的士兵,在這片森林中搭建了臨時的營地,他們圍坐在灶台旁,吃著簡單的食物,討論著接下來的任務。他們或許並不知道,自己已經闖入了“守護者”的領地,危險正在悄然逼近。

“銘牌上的警告,是在他們遭遇危險後刻下的。”秦川站起身來,看向那塊銘牌,“他應該是隊伍中最後一個倒下的人,所以才會有時間留下這個警告。”

城城突然想起了什麼,他快步走到藤蔓前,仔細觀察著那些掛在藤蔓上的物品。當他的目光落在一塊相對完整的軍用水壺上時,眼睛突然亮了起來。水壺的壺蓋上,刻著一個小小的“張”字,旁邊還有一個五角星的圖案。

“秦川,你看這個。”城城指著那個水壺,“這個水壺的樣式,和我在鎮文化館看到的那本日記裡提到的水壺一模一樣!日記的主人姓張,是一名地質勘探隊員,他提到過自己曾經和基建工程兵部隊有過接觸。”

秦川走到水壺前,仔細看了看壺蓋上的字跡,然後點了點頭:“看來那本日記的主人,確實見過這支隊伍。或許他知道更多關於這支隊伍失蹤的真相。”他伸出手,想要將那個水壺取下來,就在他的手指即將碰到水壺的瞬間,藤蔓突然劇烈地晃動了一下,那些掛在藤蔓上的物品發出一陣雜亂的碰撞聲,像是在抗議外來者的觸碰。

城城和秦川同時向後退了一步。他們看到,藤蔓的表麵,突然浮現出一些細小的暗紅色紋路,這些紋路與之前代號b麵板上的紋路一模一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藤蔓上蔓延。

“不好,它醒了。”秦川的臉色一變,立刻拉著城城向後退去,“‘守護者’對金屬的氣息很敏感,我們碰了它的‘戰利品’,激怒了它。”

黑子對著藤蔓狂吠著,身體卻在不由自主地向後退縮。城城能感覺到,周圍的霧氣似乎變得更濃了,空氣中的腥甜氣息也更加濃鬱,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從森林深處向他們靠近。

藤蔓晃動的幅度越來越大,那些掛在上麵的物品紛紛掉落下來,砸在地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突然,藤蔓猛地向城城的方向伸了過來,速度快得像一條毒蛇。城城下意識地拉著黑子向旁邊躲閃,藤蔓擦著他的肩膀掠過,擊中了他身後的一棵大樹,樹乾上立刻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劃痕,墨綠色的汁液從劃痕中滲出。

“快跑!”秦川大喊一聲,轉身就向森林深處跑去。城城也不敢停留,拉著黑子緊隨其後。他們能聽到身後傳來藤蔓摩擦地麵的“沙沙”聲,那聲音越來越近,彷彿就在耳邊。

跑了大約十幾分鐘後,秦川突然停下腳步,轉身對著身後的霧氣扔出了一個黑色的物體。那物體落地後發出“砰”的一聲巨響,產生了一團白色的煙霧。緊接著,他們聽到身後傳來藤蔓劇烈扭動的聲音,以及一種類似於野獸咆哮的低沉嘶吼。

“那是煙霧彈,能暫時阻擋‘守護者’的追蹤。”秦川喘著氣說道,額頭上已經布滿了汗珠,“我們暫時安全了,但不能在這裡停留太久,‘守護者’的嗅覺很靈敏,很快就會追上來。”

城城也大口地喘著氣,他低頭看了看黑子,發現它的舌頭已經伸了出來,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他抬起頭,看向四周,發現他們已經來到了一片相對開闊的區域,霧氣比之前稀薄了一些,能看到周圍一些高大的樹木。

“那塊銘牌,還有那些物品,難道就這麼放棄了?”城城有些不甘心地問道。那些物品中,或許隱藏著關於“幽冥之花”和基建工程兵部隊失蹤的真相。

秦川搖了搖頭:“現在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我們的首要任務是活下去。等擺脫了‘守護者’的追蹤,我們再想辦法回來。”他從采集包裡取出一張新的地圖,攤開後放在膝蓋上,借著手電筒的光線仔細觀察著,“根據地圖顯示,前麵不遠處有一個廢棄的山洞,我們可以去那裡暫時躲避一下。”

城城點了點頭,他知道秦川說的是對的。他們現在手無寸鐵,根本不是“守護者”的對手,隻能暫時躲避。

就在他們準備出發的時候,城城的目光突然被地麵上的一個東西吸引。那是一塊小小的金屬碎片,應該是剛才從藤蔓上掉落下來的,上麵刻著一個模糊的“軍”字。城城彎腰將碎片撿了起來,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走吧。”秦川已經收起了地圖,“我們必須在‘守護者’追上來之前趕到山洞。”

城城握緊了口袋裡的金屬碎片,又看了一眼身後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霧氣,彷彿能看到那些憤怒的藤蔓正在霧氣中瘋狂扭動。他深吸一口氣,拉起黑子的項圈,跟上了秦川的腳步。

他們不知道的是,在他們離開後不久,那片霧氣中,緩緩浮現出一個高大的身影,他穿著一件破舊的軍大衣,臉上布滿了皺紋,眼神中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他走到那塊掉落的軍人銘牌前,緩緩蹲下身,將銘牌撿了起來,輕輕擦拭著上麵的灰塵。

“老夥計,我終於找到你了。”他的聲音沙啞而低沉,帶著一絲哽咽,“這麼多年了,我一直在找你們,終於……找到了。”

說完,他將銘牌小心翼翼地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裡,然後轉身,向著森林深處走去。他的背影在霧氣中逐漸模糊,最終消失不見,隻留下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回蕩在寂靜的森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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