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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牢山筆錄 第85章 為黑子尋藥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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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穴的寂靜取代了瀑布的轟鳴,卻帶來另一種無形的壓力。冰冷的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雖然比外麵潭邊的濕冷稍好,但依舊絲絲縷縷地滲透進城城濕透的衣衫,帶走他體內殘存的熱量,讓他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他靠坐在洞壁,粗糙的岩石硌著他的後背,每一次壓抑的咳嗽都震得胸腔生疼,喉嚨裡那股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提醒著他內腑可能受創的現實。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每次呼吸時,胸口都像堵著一團濕棉花,沉悶而滯澀。

然而,這些他都可以暫時忍耐。真正讓他心如刀絞的,是身邊黑子那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嗚咽聲。黑子蜷縮在他腿邊,身體因為疼痛和寒冷而不住地哆嗦,像一片秋風中搖搖欲墜的枯葉。那條受傷的後腿以一種不自然的角度彎曲著,即使在不甚明亮的光線下,也能看到明顯的腫脹,傷口處皮肉外翻,被水泡得慘白,邊緣透著不祥的暗紅色,幾縷血絲還在緩緩滲出,與濕漉漉的毛發粘在一起,觸目驚心。

城城自己的傷痛暫且能靠意誌力壓製,但黑子的痛苦,卻像一根無形的繩索,緊緊纏繞著他的心臟,越收越緊。他深知,在這缺醫少藥、環境惡劣的絕境中,傷口感染或者傷勢惡化意味著什麼——那將是致命的。時間,此刻成了最奢侈也最殘酷的東西。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可能將黑子推向死亡的邊緣。他甚至不敢去想,如果黑子不在了,在這與世隔絕的穀底,他一個人還能支撐多久。

他不能等了。

強撐著幾乎散架的身體,城城小心翼翼地將黑子挪到洞穴最深處。那裡地麵相對更高,也更乾燥,遠離洞口可能灌入的濕冷空氣。他借著洞口透進來的微弱光線,在洞穴角落收集了一些乾燥的、相對柔軟的苔蘚,指尖觸碰到苔蘚時,能感覺到一絲久違的暖意和蓬鬆感。他又摸索著撿來一些落在地上的、枯脆的樹葉,這些樹葉在潮濕的環境裡能保持乾燥,實屬不易。他的動作緩慢而笨拙,每一次彎腰都牽扯著背部和胸口的劇痛,眼前會瞬間閃過一片金星,但他咬牙堅持著,用這些簡陋的材料,為黑子搭建了一個儘可能溫暖舒適的窩。

他將黑子輕輕抱進窩裡,乾燥的苔蘚和樹葉發出細微的窸窣聲。他撫摸著黑子冰涼濕潤的鼻頭,又順了順它額前糾結的毛發,聲音因疲憊和傷痛而沙啞,卻極力保持平穩:“黑子,乖乖在這裡等著,不要亂動。我去找點能幫你治傷的東西,很快就回來。”他的手指在黑子的耳後輕輕摩挲著,那是黑子平時最喜歡被觸碰的地方,希望能給它一點安慰。

黑子抬起頭,那雙原本充滿靈性的黑眼睛裡此刻蒙著一層痛苦的水霧,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它似乎聽懂了城城的話,喉嚨裡發出幾聲極其細微、帶著顫音的哼聲,像是破碎的風箱在拉扯。濕涼的鼻子又往前湊了湊,輕輕蹭了蹭城城的手腕,粗糙的舌頭也舔了舔,力道微弱卻充滿依賴,彷彿在說:“我等你,小心。”

這無聲的信任讓城城鼻尖一酸,滾燙的淚水險些奪眶而出。他用力眨了眨眼,將翻湧的情緒強行壓下,深吸了一口洞內冰冷的空氣,那股寒意刺激著他的肺腑,也讓他混亂的思緒清醒了幾分。他毅然轉身,再次鑽出了那個暫時的避難所。

外麵瀑布的轟鳴聲瞬間放大了無數倍,如同巨獸持續的咆哮,震得他耳膜發脹,連胸腔都彷彿在共振。穀底的光線依舊幽暗,被彌漫的水汽折射得一片迷濛,能見度極低,幾步之外的景物就變得模糊不清。冰冷的濕氣立刻包裹上來,像無數根細針,紮得他裸露的麵板生疼,讓他剛剛在洞內積蓄的一點微薄暖意瞬間消散殆儘。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緊了緊身上破爛的衣物,開始仔細觀察周圍的環境。

他首先需要找到乾淨的淡水、食物,以及最關鍵的——可能存在的草藥。每一步都必須謹慎,他的體力不允許他浪費在無謂的探索上。每一次心跳,都能感覺到胸口傳來的鈍痛,提醒著他內傷的嚴重。

他不敢遠離洞穴,目光如同最精細的篦子,一寸寸地掃過滑膩的岩石、糾纏的藤蔓和茂密的蕨類植物。腳下的岩石長滿青苔,濕滑異常,稍不留神就可能摔倒。他必須用手扶著岩壁,指尖摳進岩石的縫隙裡,小心翼翼地挪動。背上的傷處因為動作而傳來陣陣刺痛,胸口也悶得厲害,呼吸變得短促而困難,每一次吸氣都帶著阻力。

幸運似乎終於眷顧了他們一次。在距離洞穴入口大約十幾步遠的一處岩壁底部,他發現了一道不起眼的縫隙。湊近一看,一股清澈的山泉正從岩縫深處汩汩滲出,在下方形成了一個巴掌大的小水窪,水麵平靜如鏡,倒映著上方模糊的光影,然後悄無聲息地滲入地下的沙石中。水質清澈見底,看不到任何雜質,甚至能隱約看到水底幾粒圓潤的卵石。

城城心中一喜,如同在沙漠中看到了綠洲。他連忙俯下身,先是用手捧起一捧,冰冷刺骨的泉水激得他一個哆嗦,渾身一顫。他貪婪地喝了幾大口,甘冽的泉水滑過乾澀疼痛的喉嚨,暫時緩解了火燒火燎的饑渴感,也讓他昏沉的頭腦清醒了幾分。他甚至能感覺到,那股清涼順著喉嚨滑入胃中,稍微平複了一下那裡的痙攣。

解決了水的問題隻是第一步。他環顧四周,尋找可以盛水的工具。很快,他發現了一種葉片肥厚、呈心形的藤蔓植物,葉片邊緣光滑,質地堅韌。他費力地撕下其中一片最大的葉子,仔細清洗乾淨,然後靈巧地將葉片捲成一個圓錐形的臨時水杯,邊緣用細小的藤蔓纖維勉強固定。這個過程並不順利,他的手指因為寒冷和虛弱而有些不聽使喚,試了好幾次才成功。

他小心翼翼地用這個綠葉杯盛滿了清澈的泉水,像捧著珍寶一樣,弓著身子,一步步挪回洞穴。洞內,黑子依舊安靜地趴在窩裡,聽到動靜,耳朵微微動了動,艱難地抬起頭,渴望地看著他,黑亮的眼睛裡充滿了依賴。

“來,喝水。”城城蹲下身,將綠葉杯湊到黑子嘴邊。黑子虛弱地伸出舌頭,一下一下地舔舐著冰冷的泉水,喉嚨裡發出滿足的吞嚥聲。看著黑子喝水的樣子,城城心中稍感安慰,但隨即,尋找食物和草藥的壓力如同更沉重的巨石壓了下來。他知道,這一點點水,遠遠不夠。

他必須找到能治療黑子傷腿的東西。他努力在記憶中搜尋著過去翻閱野外生存手冊、甚至是偶爾看過的紀錄片裡提到的草藥知識。哪些植物可以止血?哪些能夠消腫消炎?在這陌生的穀底,他隻能憑借模糊的印象去辨認,去冒險。他想起爺爺曾經教過他辨認幾種常見的草藥,但那都是在平原地區,這裡的植物他大多從未見過。

他再次走出洞穴,這次的目標明確——尋找可能的草藥。穀底植被茂密,許多植物他都從未見過,形態各異,色彩斑斕,但在這種環境下,越是鮮豔可能越意味著危險。他不敢輕易觸碰那些顏色豔麗的蘑菇和野果,隻能將注意力集中在那些看起來“普通”的草本植物上。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腥氣、植物腐爛的黴味,還有瀑布水汽帶來的濃重濕氣,混合成一種獨特的、令人壓抑的氣味。

他彎著腰,幾乎是在匍匐前進,撥開一層層濕漉漉的葉片,仔細審視著每一株可能有用的植物。手指在泥土、岩石和植物莖葉間翻找,很快就被冰冷的露水浸濕,凍得通紅,甚至有些麻木。膝蓋跪在潮濕的地麵上,傳來刺骨的涼意和碎石硌壓的疼痛,很快褲子就濕透了,冰冷地貼在麵板上。但他渾然不覺,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搜尋之中,眼中隻有那些可能救命的綠色。

時間一點點過去,焦慮如同藤蔓般纏繞著他,越收越緊。難道這穀底就沒有一種可用的草藥嗎?每一次失望的搖頭,都像是在消耗他僅剩的希望。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體力也在飛速流失,眼前開始出現重影,耳邊瀑布的聲音也彷彿變得遙遠而模糊。就在他幾乎要絕望的時候,目光落在了一處背陰的、異常潮濕的岩石縫隙下。那裡生長著幾株形態特殊的植物——葉片肥厚多汁,呈倒卵形,邊緣有著細密的小鋸齒,莖稈粗壯,帶著淡淡的紫紅色。

城城的心跳漏了一拍,精神猛地一振。這形態……很像記憶中提到過的“景天三七”(又名費菜),據說有很好的止血、消腫、解毒功效。他不敢完全確定,但這是目前最接近希望的發現了。他強壓下心中的激動,怕自己看錯,又怕驚擾了什麼,隻是緩緩地、緩緩地挪過去。

他小心翼翼地避開葉緣的細刺,用一塊邊緣鋒利的石片,仔細地割下了幾片最肥厚的葉片。葉片被割斷的瞬間,淡綠色的、粘稠的汁液立刻滲了出來,散發出一種獨特的、略帶青澀的草木氣息,清新而帶著一絲微苦。他如獲至寶,將這些葉片輕輕放在另一片大葉子上包好,緊緊攥在手心,彷彿握住了黑子的生命。

受到這次發現的鼓舞,他繼續擴大搜尋範圍。在靠近那處細小溪流邊的濕潤沙地上,他又發現了一叢叢葉片狹長、頂端開著細碎粉白色小花的植物。他湊近聞了聞,一股辛辣中帶著微涼的特殊氣味衝入鼻腔,刺激得他打了個噴嚏。

“水蓼?”他回憶著,這種植物似乎也有消炎、止痛的作用。雖然不確定,但多一種草藥,就多一分希望。他再次小心地采集了一些嫩葉和花序,同樣用葉子包好。

帶著這些來之不易的“藥材”,城城顧不上疲憊,匆匆返回洞穴。黑子依舊忠誠地等待著,看到他回來,尾巴極其微弱地晃動了一下,算是打招呼,那雙濕漉漉的眼睛裡充滿了期盼。

城城不敢耽擱,立刻開始準備敷藥。他在洞穴裡找到兩塊相對平整、乾淨的石頭,一塊稍大作為底座,一塊稍小且邊緣圓潤用作搗錘。他將采來的景天三七和水蓼的葉子、花朵仔細地放在大石頭上,然後用小石頭開始用力搗碾。

“砰、砰、砰……”

石頭撞擊的聲音在寂靜的洞穴中回響,單調而沉重,每一聲都像是敲在城城的心上。城城的手臂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青筋隱隱可見,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滴在地上,瞬間被冰冷的岩石吸走。他必須將這些草藥儘可能搗得爛熟,才能更好地釋放藥效。綠色的汁液和碎葉逐漸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團黏糊糊、顏色深綠、散發著濃鬱青草氣和淡淡辛辣味的藥泥。

準備好藥泥,最關鍵的一步到了。城城深吸一口氣,蹲到黑子身邊,用儘量輕柔的動作,解開了之前臨時包紮的、已經有些汙濁的布條。布條與傷口粘連在一起,每動一下,黑子的身體就抽搐一下。城城的心揪緊了,他用嘴對著傷口輕輕吹了吹,希望能減輕一點它的痛苦,然後才一點點、極慢極慢地將布條剝離。

當傷口完全暴露出來時,城城的呼吸一滯,倒吸一口涼氣。傷勢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腫脹比之前更加明顯,麵板緊繃發亮,像要隨時裂開一樣。傷口邊緣不僅泛白,還透出一種令人不安的青紫色,顯然是內部淤血嚴重。他甚至能隱約看到皮下斷裂的細小血管。

他心疼得幾乎無法呼吸,眼眶瞬間就紅了。他先用帶來的乾淨泉水,再次清洗了綠葉杯,盛來新的泉水。然後,他撕下自己內衣上相對最乾淨的一角布條,蘸著冰冷的泉水,極其輕柔、小心翼翼地為黑子清洗傷口。布條觸碰到傷口時,黑子身體猛地一顫,喉嚨裡發出壓抑的、痛苦的嗚咽聲,像是被遺棄的嬰兒在哭泣,聽得城城心都碎了。但它依然強忍著,沒有動彈,隻是將頭埋在前爪裡,身體因忍耐而緊繃,肌肉一塊塊地僵硬起來。

“乖,黑子,忍一忍,馬上就不疼了……馬上就好了……”城城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他手上的動作更加輕柔,彷彿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他仔細地清理掉傷口周圍的血汙和泥沙,每一次擦拭都像是在擦拭自己的傷口一樣,感同身受。他甚至能感覺到黑子肌肉的每一次痙攣,那都是極致的痛苦。

清洗完畢,他用手舀起那團搗好的、尚且帶著植物清香的藥泥,小心翼翼地、均勻地敷在黑子腫脹的傷腿和傷口上。藥泥觸碰到麵板時,帶來一絲涼意,黑子緊繃的身體似乎略微放鬆了一些,喉嚨裡的嗚咽聲也小了下去。城城仔細地將藥泥覆蓋好,確保每一寸傷處都被藥泥包裹,然後拿出之前準備好的、在泉水中洗淨並晾得半乾的布條,重新為黑子包紮。這一次,他包紮得更加仔細,既保證藥泥不會脫落,又不敢綁得太緊影響血液迴圈。他的手指因為用力和緊張而微微發抖,花了好一會兒才完成。

做完這一切,城城彷彿被抽乾了所有力氣,他直接向後癱坐在地上,背靠著冰冷的洞壁,劇烈地喘息著,眼前陣陣發黑,耳邊嗡嗡作響。極度的疲憊如同潮水般湧來,幾乎要將他淹沒。他甚至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能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試圖從稀薄的空氣中汲取一絲能量。

然而,身體的極度消耗剛剛告一段落,另一種更原始的渴望便凶猛地席捲而來——饑餓。他的胃部開始劇烈地抽搐,發出空洞的鳴響,伴隨著一陣陣頭暈眼花,四肢也開始無力地發軟。他自己也受了不輕的內傷,急需食物來補充能量,修複身體。沒有食物,他撐不了多久,更彆說照顧黑子了。

還有,如何離開這個絕穀?李建國、秦川和七月他們怎麼樣了?是安全逃脫,還是也遭遇了不測?他們是否會以為自己和黑子已經遇難?無數的疑問、擔憂和對未來的迷茫,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纏繞上他的心頭,幾乎讓他窒息。他閉上眼睛,腦海中閃過同伴們的臉龐,李建國的沉穩,秦川的樂觀,七月的聰慧……他們一定在找他吧?可這萬丈深淵,他們又怎麼可能找到?

他抬起頭,目光穿過藤蔓的縫隙,望向洞外那被無儘水汽籠罩的、高聳入雲如同囚籠欄杆般的崖壁。那崖壁隔絕了希望,隔絕了同伴,隔絕了生路。崖壁上布滿了濕滑的苔蘚和尖銳的岩石,根本無從攀爬。他甚至看不到天空,隻能看到一片被水汽渲染得灰濛濛的景象。

但是,當他的目光收回,落在身邊因為敷藥後似乎舒服了一些、呼吸逐漸變得平穩、終於陷入沉睡的黑子身上時,一種更加堅韌的力量,從他疲憊不堪的身體深處,一點點滋生出來。黑子的呼吸均勻了許多,不再像之前那樣急促而痛苦,它蜷縮在乾燥的窩裡,小腦袋枕在前爪上,長長的睫毛安靜地垂著,彷彿隻是做了一個噩夢。

至少,他和黑子還活著。從那麼高的地方墜落,他們奇跡般地活了下來。黑子的傷腿得到了初步處理,他們找到了乾淨的飲水。這本身,就是一種勝利。

隻要還活著,就沒有資格放棄。隻要還有一口氣在,就必須想辦法活下去,就必須找到出去的路,就必須……與同伴彙合!他不能讓黑子白白受苦,不能讓同伴們的等待變成失望。

他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休息。他知道,現在不是消沉的時候。他必須儘快恢複哪怕一絲體力,他需要去尋找穩定的食物來源,也許可以試試在附近的溪流裡找找有沒有魚蝦,或者看看有沒有能吃的野果。他需要更仔細地探索這個穀底,去發現任何可能存在的、哪怕隻有一線希望的生機!黑暗終將過去,他必須堅信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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