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牢山筆錄 一百零三章 蛇口餘生
第一百零三章:蛇口餘生
沉默,如同濃稠的瀝青,沉甸甸地壓在狹窄石窟內的每一寸空氣裡,壓在每個人的心頭,幾乎要凝固血液,扼住呼吸。訊號彈升空時的短暫希冀早已化為泡影,那朵在黑暗中綻放的紅色焰花,非但沒能威懾住“蛇母”,反而像是點燃了它的暴戾。眾人親眼目睹它用頭顱撞碎岩壁的瞬間,那覆蓋著厚重鱗片的頭顱如同加固過的攻城錘,堅硬的岩石在它麵前脆如薄紙,碎石飛濺間,連空氣都在顫抖。
“蛇母”那無可匹敵的恐怖力量與進化後的適應性,如同不可逾越的天塹橫亙在前。它的鱗片比之前所見更加緻密,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之前秦川用步槍射出的子彈,此刻還嵌在幾塊散落的鱗片縫隙裡,僅留下淺淺的凹痕,連表皮都未能穿透。西北側那道可能存在生路的裂隙,被厚重的陰影籠罩著,距離他們所在的石窟足有百十米路程,中間還隔著幾段狹窄曲折的通道,此刻看來,竟比登天還要遙遠。任何看似周密的計劃,任何智謀的博弈,在那絕對的力量差距和一頭進化得更加完美的頂級獵殺者麵前,都顯得如此蒼白、可笑,如同孩童麵對洪流的無力呐喊。
石窟內的空氣越來越稀薄,混合著岩石的黴味、眾人身上的汗味與血腥味,還有從通道深處隱隱飄來的、屬於“蛇母”的腥臭氣息,令人陣陣作嘔。小雅靠在岩壁上,臉色慘白如紙,嘴唇乾裂起皮,之前被蛇尾掃中留下的傷口還在滲血,染紅了背後一片岩石,她的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氣都伴隨著胸口的劇痛,隻能死死咬著牙,不讓自己發出呻吟。秦川緊握空弩,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青筋在手臂上凸起,他時不時抬頭望向通道入口的方向,眼神銳利如鷹,卻難掩眼底的疲憊與不甘——空弩的箭矢早已耗儘,隻剩下冰冷的金屬弩身,此刻更像是一件聊以自慰的武器。
七月蜷縮在角落,雙臂緊緊抱著膝蓋,身體還在微微發抖,眼淚無聲地滑落,在布滿灰塵的臉上劃出兩道清晰的淚痕。她不敢去看通道入口,隻能死死盯著地麵上的碎石,彷彿那裡藏著救命的稻草,臉上寫滿了驚恐與無助,嘴裡喃喃地重複著:“怎麼辦……我們怎麼辦……”
黑子依偎在城城腳邊,黑色的毛發淩亂不堪,一隻前爪還在滲血,它抬起濕潤的黑色眼眸,充滿全然依賴與信任地望著城城,時不時發出低低的嗚咽聲,像是在安慰主人,又像是在表達內心的不安。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絕望如同潮水般,即將徹底淹沒、吞噬掉所有人眼中最後一絲光芒時,一直低垂著頭的城城,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抬起了頭。他的額頭上布滿冷汗,嘴角還殘留著之前搏鬥時留下的血跡,眼神卻異常清明。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器,逐一掃過氣息微弱的小雅,掃過緊握空弩的秦川,掃過蜷縮在角落的七月,最後落在黑子身上。看著黑子那雙純粹的眼睛,城城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了一下。
一股混合著巨大責任感、不甘心與破釜沉舟的勇氣,如同岩漿般在他胸中翻湧、衝撞!他想起了和大家一起經曆的種種——一起穿越叢林,一起躲避猛獸,一起在絕境中相互扶持。他不能讓所有人都死在這裡,不能讓那些並肩作戰的情誼,最終化為一堆白骨。一個瘋狂、危險、幾乎等同於自我犧牲的決絕念頭,在他心中迅速成型、固化,如同黑暗中燃起的一簇微弱卻頑固的火苗。
“我……有一個辦法。”
城城的聲音異常地平靜,甚至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鎮定,但這平靜之下,卻蘊含著一種不容置疑、彷彿已看透生死的決絕。他的聲音不大,卻在死寂的石窟內清晰地回蕩,讓所有人都瞬間抬起了頭,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他身上。“這個辦法……可能需要……有人主動去當誘餌。去吸引它,在最關鍵的時刻,給它致命一擊。”
“你說什麼?!城城!你瘋了嗎?!”
秦川猛地轉過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他,聲音因震驚和憤怒而提高了八度,在這狹小空間內顯得格外刺耳。他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城城的想法,胸膛劇烈起伏著,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那是‘蛇母’!不是普通的野獸!當誘餌?那根本就是去送死!”
“蛇母的鱗片堅硬無比,連步槍子彈都難以打穿,這是我們親眼所見。但是,”
城城沒有理會秦川的憤怒,他的目光驟然變得銳利如鷹隼,彷彿要穿透岩壁,直視外麵那頭怪物的弱點,“它的內部呢?口腔內部、柔軟的上顎黏膜、甚至是喉嚨深處……這些地方,總不可能也覆蓋著同樣堅不可摧的鱗片吧?”
他伸出手,拿起身旁那捲顏色深灰、觸手冰涼堅韌的碳纖維鋼絲。這是他們之前在廢棄營地的探險裝備中找到的,來自幾十年前那支失蹤的探險隊,高強度的特殊材料,細如琴絃,卻韌得超乎想象,當時隻是隨手帶在身上,沒想到此刻竟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如果我們能想辦法,誘使它張開巨口,全力咬向某個目標……同時,在它頭顱必經之路的高度,提前設定好一根繃緊到極致的、幾乎看不見的鋼絲……”
城城沒有再說下去,但他那堅毅而悲壯的眼神,已經讓所有人都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這是一個以自身為誘餌,賭上性命,要在那怪物的血盆大口內部,利用它自己的力量,對其進行重創甚至絕殺的自殺式計劃!是用一條命,去賭其他人生還的機會!
“不行!絕對不行!這太危險了!這根本……根本就是去送死啊!城城!”
七月失聲反對,眼淚瞬間決堤,如同斷線的珍珠般滾落。她猛地撲過來抓住城城的手臂,用力搖頭,聲音哽咽得幾乎不成調,“我們一定……一定還有其他辦法的!再想想!求你了!我們可以再找找其他出口,或者……或者想辦法困住它,不一定非要用這種方式!”
她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死死攥著城城的衣袖,彷彿一鬆手,城城就會消失在眼前。
“沒有彆的選擇了!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唯一能傷到它、為我們爭取到逃跑時間的機會!”
城城猛地低吼道,眼中燃燒著孤注一擲的、近乎瘋狂的火焰。他甩開七月的手,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不容反駁的決絕,“否則,所有人!包括你,七月,秦川,小雅,黑子!所有人都會被困死在這裡,或者被它一個個找出來,變成它的食物!訊號彈已經沒用了!我們耗不過它!也跑不過它!”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那是內心深處對死亡的本能恐懼,但更多的,是為了同伴甘願赴死的堅定。
他的目光轉向秦川,語氣放緩了些許,卻依舊不容反駁:“秦川,我們之中,你身手最好,冷靜,經驗最豐富。設定這個陷阱,確保萬無一失,以及在得手後第一時間帶領大家撤離,衝向西北側裂隙,這都需要你!你絕對不能有事!”
他又看向淚流滿麵的七月,眼中閃過一絲溫柔與愧疚:“七月,你需要照顧幾乎無法行動的小雅,還有受傷的黑子。你的任務同樣重要,你要確保在我們撤離時,不讓任何人掉隊。”
最後,他的目光回到自己身上,頓了頓,聲音低沉卻無比清晰,如同做出了最終的宣判:“隻有我……我是最合適的誘餌。我必須去。”
秦川死死地盯著城城,那雙經曆過無數風浪的眼睛裡,此刻翻湧著極其複雜的情緒——震驚、反對、憤怒、不忍,還有深深的無力感。他知道,城城說的是冰冷的事實,是絕境中唯一可能撕開缺口的辦法。但這辦法,無異於親手將同伴推向地獄!他的拳頭死死握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皮肉之中,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卻遠不及心中的煎熬。他想反駁,想提出自己去當誘餌,卻又清楚地知道,城城說得對,他是帶領大家撤離的最佳人選,他不能死。
“位置,”
秦川最終像是用儘了全身力氣,從緊咬的牙關裡,極其艱難地擠出兩個字,聲音沙啞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選在哪裡?怎麼確保……它能按照我們那該死的預想,去咬那個位置?”
他的眼眶泛紅,死死咬著下唇,不讓自己流露出過多的情緒。
“那個我們逃進來的狹窄通道口,”
城城毫不猶豫地指向他們來時的方向,那裡依舊殘留著巨蛇撞擊留下的痕跡和濃烈的腥氣,岩壁上布滿了深深的劃痕和凹陷,“那裡的空間最狹窄,限製了它龐大的身軀,它無法完全施展,發起攻擊時,大概率隻能探入頭部,張開巨口進行撕咬。我會站在通道口內側,一個它看得見、夠得著的距離,全力吸引它的注意力。你們,”
他看向秦川,眼神無比認真,帶著沉甸甸的信任,“需要提前在它頭顱衝進來、張開巨口時,上顎必經之高度的岩壁上,找到最堅固、最可靠的天然支點或者人工鑿出凹槽,把這整卷鋼絲拉出來,兩端死死固定住!記住,一定要繃緊!繃到極致!不能有任何鬆垮!一絲一毫的偏差,都可能導致計劃失敗!”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而帶著黴味的空氣,彷彿在為接下來的話積蓄力量,也彷彿在感受這世間最後的氣息:“它咬下來的瞬間,速度和力量都大到超乎想象。隻要我們的鋼絲足夠堅韌,固定的支點足夠牢固,位置計算得足夠精準……巨大的慣性,會讓它自己的上顎,狠狠地、主動地撞向那根繃緊的鋼絲!就像……就像它自己全力撞向一把看不見的、卻鋒利無比的刀刃!”
計劃簡單、直接,甚至可以說粗糙,卻充滿了以命相搏的殘酷。成功率渺茫得如同風中殘燭,而代價,卻可能是一條鮮活的生命。
沒有時間再猶豫,再痛苦掙紮了。每一秒的流逝,都可能意味著蛇母恢複過來,或者找到新的方式逼近。秦川紅著眼睛,像是要把所有的憤怒和無力都發泄出來,他開始和城城一起,如同最精密的工匠,再次勘察那個狹窄的通道口。他們用手觸控每一寸岩壁,感受著岩石的堅硬程度,尋找著最理想的支點位置,估算著蛇頭可能的高度和角度。
通道口的岩壁粗糙不平,布滿了尖銳的石筍和深深的裂縫。秦川拿出僅有的傘兵刀,刀刃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光,他找準一處凸起的岩石,開始發瘋般地鑿擊起來。“哐當!哐當!”
金屬與岩石碰撞的聲音在通道內回蕩,顯得格外刺耳。石屑飛濺,落在他的臉上、身上,他卻渾然不覺,隻是一個勁地鑿著,手臂肌肉賁張,額角青筋暴起。城城則在一旁幫忙,用撿來的堅硬石塊敲擊著傘兵刀的刀柄,增加鑿擊的力量。汗水混合著石屑,從他們額頭滑落,滴在地麵上,瞬間被乾燥的岩石吸收。每一刀,都像是在切割著自己的心臟,沉重而痛苦。
那捲救命的碳纖維鋼絲被小心翼翼地拉出,泛著冰冷的金屬光澤。兩人合力,將鋼絲的一端繞過第一個精心挑選的、嵌入岩壁的堅固石筍,死死纏緊,打了數個絕對牢固的死結,又用碎石塊將結扣壓緊,確保不會鬆動。然後,秦川深吸一口氣,用儘全身力氣,將鋼絲拉到通道的另一側,同樣繞過另一個事先鑿好的、位於預估蛇頭上顎高度的岩壁凹槽。這個位置經過了反複測算,剛好在蛇頭張開巨口時上顎必經的路徑上,誤差不超過半尺。秦川再次死死固定鋼絲,他雙臂用力,將鋼絲繃得筆直,直到發出一種細微的、令人心悸的“嗡嗡”聲,彷彿一張蓄勢待發的、無形的死神之弓!他反複檢查了每一個結,每一處固定點,用手拉扯著鋼絲,感受著它的張力,直到確認這已是他們能做到的極限,才緩緩鬆開手,臉上布滿了疲憊,卻眼神堅定。
另一邊,七月流著淚,顫抖著手,幫城城整理了一下那早已破爛不堪、沾滿血汙塵土的衣物。她的動作輕柔得彷彿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指尖劃過城城身上的傷口,淚水滴落在城城的衣襟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這無聲的動作裡,充滿了絕望的告彆意味。“城城……你一定要活著回來。”
她哽咽著說道,聲音微弱卻帶著期盼,“我們在裂隙那邊等你,你一定要來。”
小雅虛弱地、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抬起手,緊緊握了城城的手一下。她的手指冰冷,卻帶著一絲堅定的力量。那冰冷的觸感讓城城心中一顫,他看向小雅,隻見她眼中充滿了無法用語言表達的、複雜的感激、悲傷與訣彆,彷彿在說“謝謝你”,又彷彿在說“保重”。城城用力回握了她一下,然後緩緩鬆開。
黑子似乎也感知到了那彌漫在空氣中沉重得令人窒息的不祥預感,它不再嗚咽,而是用頭不停地、焦急地蹭著城城的腿,濕漉漉的鼻尖觸碰著他的麵板,溫熱的舌頭舔舐著他的手心,彷彿在哀求他不要離開。城城蹲下身,輕輕撫摸著黑子的頭頂,感受著它柔軟的毛發和溫熱的身體,眼中閃過一絲不捨。“黑子,”
他低聲說道,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待會兒跟著秦川他們走,聽話,不要回頭。”
黑子像是聽懂了他的話,發出一聲低低的嗚咽,用頭緊緊抵著他的胸口,不肯鬆開。
一切準備就緒。空氣中彌漫著悲壯與死亡的氣息,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城城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的同伴們——目光堅毅卻難掩痛苦的秦川,淚眼婆娑的七月,虛弱而悲傷的小雅,以及焦躁不安的黑子。他彷彿要將他們的模樣刻進靈魂深處,成為自己此行唯一的念想和支撐。然後,他毅然轉身,邁著堅定的步伐,走到了狹窄通道口的內側,站定。
他的位置,距離那條橫亙在空氣中、幾乎看不見的致命鋼絲,僅有幾步之遙,幾乎是觸手可及的距離。通道外一片漆黑,深邃得如同怪物張開的巨口,彷彿要將一切吞噬。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從通道外那片深邃的黑暗中,隱隱傳來的、那雙幽綠蛇眼所帶來的、冰冷刺骨、如同實質般的貪婪注視與無形壓力,讓他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那是頂級掠食者對獵物的鎖定,帶著原始而純粹的殺意。
他再次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所有的恐懼都壓入心底最深處。他知道,自己不能害怕,不能退縮,一旦露出絲毫膽怯,就可能功虧一簣,不僅自己會死,所有人都將難逃厄運。然後,他開始用力地、有節奏地拍打身旁粗糙的岩壁,發出“啪啪”的清脆聲響,同時扯開嗓子,用儘全身力氣朝著通道外的黑暗大聲呼喊、挑釁:“來啊!畜生!我在這裡!來吃我啊!”
這聲音在狹窄的通道內回蕩,充滿了悲壯的意味,打破了黑暗中的死寂。
幾乎是瞬間!如同響應了他的“召喚”,通道外那令人心悸的、鱗片摩擦岩石的“沙沙”聲和低沉的嘶鳴聲驟然變得清晰、急促!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響,彷彿有一輛失控的列車正在飛速駛來!緊接著,一股腥臭的狂風率先灌入通道,帶著濃烈的腐臭和血腥氣,幾乎要將城城熏暈過去!
隨後,那巨大的、布滿漆黑鱗片的蛇頭,如同從地獄深淵中衝出的失控死亡列車,帶著毀滅一切的氣息,猛地從黑暗中竄出!它的鱗片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硬的光澤,每一片都如同堅硬的盾牌,上麵還殘留著之前搏鬥時留下的痕跡。它那雙幽綠的豎瞳死死鎖定了通道內那個渺小卻敢於挑釁的“獵物”,瞳孔因極致的憤怒和貪婪而收縮成一條細線。血盆大口瞬間張開到極限,露出如同慘白彎刀般的致命毒牙,毒牙尖端閃爍著幽藍的光澤,顯然蘊含著劇毒,還有深不見底的猩紅喉嚨,裡麵傳來“咕嚕咕嚕”的怪異聲響,帶著碾壓一切的氣勢,朝著城城所在的位置,狠狠地、決絕地咬合下來!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凝固。
城城能清晰地看到那毒牙尖端滴落的、散發著惡臭的粘稠涎液,落在地麵上,發出“滋滋”的聲響,腐蝕出一個個小小的坑洞;能看到口腔內壁上蠕動著的、暗紅色的怪異肉褶,如同活物一般;能感受到那撲麵而來的、幾乎要將他掀翻的腥風和死亡的氣息,讓他的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他的瞳孔緊縮,心臟狂跳得如同要炸開,耳邊隻剩下自己沉重的呼吸聲和心臟擂動的聲音。但他沒有後退,沒有閉眼,而是死死地、用儘所有意誌力,盯住了那張開的巨口上方,那片相對柔軟、沒有厚重鱗片覆蓋的上顎區域!他在等待,等待那致命的一瞬間!
就在那布滿利齒的巨口即將徹底閉合,要將他渺小的身影徹底吞噬、碾碎的千鈞一發之際——
“噗嗤——!”
一聲沉悶卻異常清晰、利落得令人心顫的,利物狠狠切入肉體的聲音,驟然響起!
那根繃緊到極致、承載著所有人生死希望的碳纖維鋼絲,在巨蛇恐怖到極致的前衝咬合力作用下,如同世間最鋒利、最堅韌的琴絃,精準無比地切入了它相對柔軟脆弱的上顎黏膜!巨大的慣性使得蛇頭去勢絲毫不減,鋼絲瞬間深深地、毫無阻礙地嵌入其中,如同熱刀劃開黃油,徑直撕裂了堅韌的肌肉組織,直至觸碰到堅硬的骨骼,才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咯吱”摩擦聲!
“嘶嗷——!!!!!!”
一聲完全不同以往、充滿了無法想象的極致痛苦、驚怒和某種難以置信的尖銳嘶鳴,如同撕裂帛錦,猛地從“蛇母”的喉嚨深處爆發出來!這聲音不再是之前那種低沉威嚴的威懾,而是摻雜著劇痛與恐慌的哀嚎,震得整個通道都在嗡嗡作響,岩壁上的碎石簌簌掉落,砸在地麵上發出劈啪聲響。它那龐大的頭顱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猛地劇烈抽搐、瘋狂擺動起來,試圖擺脫那深入骨髓的劇痛!
它想要後退,但嵌入上顎的鋼絲卻如同最惡毒的倒鉤,死死卡在骨骼與肌肉之間,每一次掙紮都帶來更加劇烈的二次傷害,撕裂的傷口不斷擴大,更多的血液噴湧而出!暗紅色、帶著刺鼻腥氣的濃稠血液,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從它被切割開的上顎傷口中瘋狂噴湧而出,瞬間染紅了通道口的大片岩壁和地麵,彙成一股蜿蜒的血河,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氣息。
城城在鋼絲切入蛇口的最後一刻,用儘全身力氣向側後方猛地撲倒!他的動作快到了極致,幾乎是憑借著本能在求生,身體狼狽地滾倒在冰冷粗糙的地麵上,石子劃破了他的手臂和臉頰,帶來火辣辣的刺痛,但他渾然不覺。他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因劇痛而失控碾壓下來的巨大蛇頭——那頭顱重重砸在他剛才站立的位置,岩石瞬間崩裂,碎石飛濺——以及那如同瀑布般噴濺而下的、滾燙而粘稠的蛇血!
滾燙的蛇血濺在他的背上,帶來一陣灼燒般的痛感,腥臭的氣息鑽進鼻腔,幾乎讓他窒息。他癱倒在地,劇烈地喘息著,胸口起伏得如同風箱,肺部火辣辣地疼,彷彿要炸開一般。他抬起頭,看著眼前那因極致痛苦而瘋狂翻滾、掙紮的恐怖巨獸,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衝破喉嚨跳出來!
成功了!他們這近乎自殺的瘋狂計劃……竟然真的成功了!他們真的重創了這頭不可一世的怪物!
巨大的狂喜如同電流般竄遍全身,讓他幾乎要哭出來,但他知道現在不是慶祝的時候,每一秒都彌足珍貴。
“城城!快走!趁現在!”
秦川的吼聲從不遠處傳來,帶著難以掩飾的激動與急切。他和其他人顯然一直緊繃著神經關注著這裡,此刻見計劃成功,立刻行動起來。秦川一把扶起還在發抖的七月,七月也強忍著淚水,迅速跑到小雅身邊,和秦川一起攙扶起虛弱的小雅。黑子則緊緊跟在他們身後,時不時回頭望向城城,發出焦急的低吼。三人一狗毫不猶豫地朝著記憶中的西北側方向,開始了最後的衝刺!
城城不敢有絲毫耽擱,強烈的求生欲支撐著他幾乎脫力的身體。他連滾帶爬地起身,手臂和膝蓋被地麵的碎石磨得鮮血淋漓,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他甚至顧不上抹去臉上濺到的腥臭蛇血,隻是用袖子隨意擦了一下,便轉頭看向通道口。
那“蛇母”還在瘋狂掙紮,巨大的蛇身不斷撞擊著通道兩側的岩壁,使得整個通道都在劇烈搖晃,彷彿隨時都會崩塌。它的嘶鳴聲漸漸微弱了一些,但眼中的凶光卻更加濃烈,充滿了毀滅性的恨意,隻是劇痛讓它暫時失去了精準攻擊的能力。
城城知道,這隻是暫時的。以“蛇母”的生命力,這樣的傷勢或許無法致命,一旦它緩過勁來,等待他們的依舊是死亡。他最後看了一眼那仍在通道口瘋狂扭動的巨獸,毫不猶豫地轉身,用儘此刻所能擠出的最後一絲力氣,踉蹌著追隨著同伴們的背影跑去。
通道內一片漆黑,隻能憑借著記憶和前方隱約傳來的腳步聲辨彆方向。他的腳下時不時踩到碎石和粘稠的血跡,好幾次險些摔倒,但他都憑借著頑強的意誌力穩住了身體。耳邊還能聽到身後“蛇母”不甘的嘶鳴和岩壁崩塌的巨響,如同催命的鼓點,讓他不敢有片刻停留。
他跑著跑著,終於看到了前方不遠處那道熟悉的、透著微弱光亮的西北側裂隙!秦川他們已經跑到了裂隙口,正焦急地回頭等著他。七月看到他的身影,激動地揮了揮手,眼眶通紅。
“快!城城!快過來!”
秦川大喊著,聲音裡充滿了急切。
城城咬緊牙關,爆發出最後的潛力,加快速度衝向裂隙。當他終於跑到裂隙口,被秦川一把拉進去的那一刻,他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癱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裂隙外,“蛇母”的嘶鳴聲和崩塌聲還在持續,但已經漸漸遠去。眾人靠在冰冷的岩壁上,相互望著彼此,臉上布滿了血汙和疲憊,眼中卻閃爍著劫後餘生的光芒。
黑子撲到城城身邊,不停地用頭蹭著他的臉頰,發出喜悅的嗚咽聲。七月再也忍不住,眼淚再次流了下來,這一次,卻是激動與慶幸的淚水。小雅虛弱地笑了笑,眼中滿是感激。秦川看著身邊的同伴們,又看了一眼身後漸漸平息的黑暗,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一絲劫後餘生的釋然。
蛇口餘生,代價慘重,每個人都傷痕累累,身心俱疲。但他們活下來了!在那絕對的絕望深淵中,他們用勇氣、信任和犧牲,硬生生撕開了一道血色的裂縫,抓住了那一線渺茫的生機。
前路依舊未知,危險或許還在潛伏,但此刻,他們心中卻充滿了希望。隻要活著,就有無限可能。他們相互攙扶著,慢慢站起身,朝著裂隙深處那片未知的光明,一步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