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牢山筆錄 第22章 滑翔膜掠過頭頂和被鼠群偷走的衛星電話
神秘弓箭手的出現與消失,如同暴雨前掠過天際的閃電,短暫卻在每個人心頭刻下詭異的烙印。空氣中還殘留著“獵豹瞳孔”死亡時留下的雙重氣息——那股類似高壓電擊穿空氣的硫磺臭氧味尚未散儘,混合著甲殼生物特有的腥澀,而怪物們碎裂的黑色甲殼殘渣就散落在腳邊,棱角鋒利如碎玻璃,踩上去能聽見細微的“咯吱”聲,像是某種不甘的呻吟。
寂靜重新籠罩下來時,世界彷彿被按下了靜音鍵,隻剩下幾人粗重的喘息聲在林間回蕩。七月的呼吸帶著明顯的顫抖,每一次吸氣都像要把肺腔撐滿,又在呼氣時泄露出劫後餘生的虛弱;李建國的喘息則渾濁而沉重,夾雜著傷口被牽扯的悶哼;秦川的呼吸急促卻克製,顯然還在強迫自己保持鎮定。唯有黑子,此刻正蜷縮在城城腳邊,用粗糙的舌頭舔舐著前腿上的抓痕,傷口滲出的淡粉色血水被它舔得乾乾淨淨,發出的細微嗚咽聲像根細針,輕輕刺著每個人緊繃的神經。
“剛才……那是什麼人?”七月的聲音終於打破了沉默,她的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緊緊抓著城城的手臂,指節幾乎要嵌進對方的皮肉裡。她的目光死死釘在弓箭手消失的樹冠方向,那裡的枝葉還在微微晃動,像是被風吹過,又像是有什麼東西仍藏在暗處窺視。方纔弓箭手射出的箭羽還插在不遠處的樹乾上,箭尾的白色羽毛隨著微風輕輕顫動,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紮眼——那是他們唯一能證明剛才並非幻覺的證據。
城城能清晰地感受到手臂上傳來的力道,他側過頭看向七月,發現她的臉色比剛才還要蒼白,眼底泛著水光,嘴唇因為緊張而抿成了一條直線。他下意識地放緩了語氣,拍了拍她的手背,試圖傳遞一點安撫:“彆慌,不管是誰,他幫了我們。”話雖如此,他自己的心跳也還沒平複,那弓箭手隱匿在樹冠間的身影、精準到可怕的箭法,以及消失時毫無聲息的詭異,都讓他心裡打鼓。
“不知道,”李建國的聲音突然響起,他捂著胸口咳嗽了幾聲,每一次咳嗽都牽動著背部的傷口,讓他忍不住皺緊眉頭。他用砍刀的刀柄撐著地麵,勉強站直身體,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卻因為疼痛而泛著青紫色,“但他指了方向。”他抬起手指向不遠處幽深的密林深處,那裡的樹木更加密集,枝乾交錯如網,黑暗像是凝固的墨汁,能把光線徹底吞噬。他的眼神複雜極了,有猶豫,有警惕,卻也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那未知的方向,總好過留在這裡,麵對可能去而複返的“獵豹瞳孔”,以及那令人心悸的、從地底傳來的“心跳”聲。
秦川沒有參與對話,他蹲下身,膝蓋壓得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心疼地檢查著散落在地上的裝置殘骸。平板電腦的螢幕已經完全碎裂,裂紋像蜘蛛網一樣蔓延開來,邊緣還沾著暗綠色的怪物體液,那液體帶著黏性,在螢幕上留下一道道惡心的痕跡。他小心翼翼地撿起平板,指尖能感受到機身殘留的餘溫——那是短路時產生的熱量。他按了按開機鍵,螢幕隻是閃爍了幾下微弱的白光,像是瀕死之人最後的掙紮,隨即徹底陷入黑暗,連一絲電流聲都聽不到了。
他又摸索著找出備用電源,那是個銀色的長方體,外殼上印著品牌logo,此刻卻微微發燙。他將備用電源連線到平板上,剛插上介麵,就聽見一陣“滋滋”的短路聲,緊接著備用電源的指示燈開始瘋狂閃爍,隨後冒出一縷黑色的青煙,那煙霧帶著焦糊味,迅速融入周圍的空氣裡。秦川的手指僵在原地,看著手裡徹底報廢的裝置,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完了,大部分電子裝置都報廢了。”秦川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絕望,他抬起頭,眼底布滿了紅血絲,“我們之前采集的地質資料、地形照片……可能都沒了。”那些資料是他們這次進山的核心目的,也是支撐他們走下去的動力之一,現在卻隨著裝置的損壞化為泡影,這比讓他自己受傷還要難受。
“人還在就好。”城城啞聲安慰道,他鬆開七月的手,走到李建國身邊,小心翼翼地扶起對方的胳膊,“李叔,能走嗎?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這裡,誰也說不準那些怪物會不會再回來。”他的目光掃過周圍的環境,樹木的影子在昏暗的光線下被拉得很長,像是一個個張牙舞爪的怪物,讓他心裡莫名發緊。
李建國點了點頭,他試圖自己站直身體,可剛一用力,背部的傷口就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那疼痛像是無數根針在同時刺著他的皮肉,又像是有隻手在狠狠拉扯他的傷口,讓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但他還是強行忍住了,咬著牙,把大部分重量都壓在城城和砍刀上:“走……走。”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每說一個字都要耗費不少力氣。
黑子似乎察覺到眾人要出發,立刻停止了舔舐傷口,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走到李建國的另一側,用腦袋輕輕蹭了蹭他的褲腿,像是在主動幫忙支撐。在黑子和城城的攙扶下,一行人踉蹌著,朝著神秘弓箭手所指的方向,再次投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腳下的路變得越來越崎嶇,腐爛的落葉層厚及膝蓋,踩上去軟得像海綿,卻又暗藏危機——落葉下麵隱藏著盤根錯節的樹根,那些樹根粗壯如蛇,有的向上凸起,有的則在落葉下形成陷阱,稍不注意就會被絆倒;還有些濕滑的石頭,表麵覆蓋著一層薄薄的苔蘚,踩上去能清晰地感受到腳底的滑動,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
七月走在隊伍中間,她的腿已經開始發酸,腳踝也因為長時間的行走而隱隱作痛。她緊緊跟在秦川身後,目光時刻盯著前方人的腳後跟,生怕自己掉隊。偶爾有枯枝掛住她的衣服,她都要花上幾秒時間才能掙脫,每一次停頓,都會讓她心裡的恐慌多一分。她忍不住抬頭看向周圍的樹木,發現這些樹木的形態也開始變得怪異——枝乾扭曲得不成樣子,有的像被強行擰成的麻花,有的則突兀地向上伸展,像是在掙紮著逃離地麵;樹皮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灰白色,表麵布滿了瘤狀突起,那些突起大小不一,有的甚至還在微微滲著透明的汁液,彷彿在無聲地訴說著這片土地的扭曲與痛苦。
那地底的“嗡嗡”聲並未消失,反而像是背景噪音一樣持續存在著,頻率穩定得可怕,像是某種巨大的心臟在緩慢跳動。這聲音透過鞋底傳到每個人的身體裡,與胸腔裡自己的心跳產生奇妙的共振,讓人莫名感到煩躁。而遠處廢墟方向,隱約傳來的幽綠色光點則像鬼火一樣,在黑暗中忽明忽暗,與地底的“心跳”聲一起,構成了這片死亡穀地永恒的、令人窒息的基調。
走了不知多久,天色依舊漆黑一片,厚重的雲層像是永遠不會散去,彷彿黎明永遠不會到來。疲憊和傷痛像兩隻無形的手,緊緊抓住每個人的身體,不斷消耗著他們的體力和意誌。七月的腳步越來越沉重,她感覺自己的腿像是灌了鉛,每抬起一次都要耗費巨大的力氣,呼吸也變得越來越困難,喉嚨乾得像要冒煙。
李建國的情況更糟,他的臉色已經從蒼白變成了灰敗,額頭上布滿了冷汗,順著臉頰滑落,滴在衣領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他靠在城城身上的力道越來越大,若不是城城和黑子在兩側支撐,他恐怕早就倒下了。但他始終沒有開口說要停下,隻是咬著牙,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動,嘴唇因為用力而被牙齒咬出了血痕,滲著淡淡的血絲。
突然,頭頂傳來一陣奇異的“噗啦”聲,那聲音不同於風聲的呼嘯,也不同於鳥類振翅的清脆,更像是某種巨大的薄膜在空氣中快速劃過,帶著輕微的氣流擾動。這聲音雖然短暫,卻在寂靜的林間顯得格外清晰,瞬間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眾人下意識地停下腳步,同時抬起頭,目光透過稀疏的樹冠縫隙向上望去。隻見一個巨大的、如同蝙蝠翅膀般的黑影,正無聲地從他們頭頂低空滑翔而過!那黑影的翼展極大,城城粗略估計了一下,至少超過三米,連線翅膀的軀體部分隱藏在陰影裡,模糊不清,隻能看到一層薄薄的、半透明的滑翔膜在微弱的天光下反射出油膩的光澤——那光澤像是潑在水麵上的機油,帶著詭異的虹彩。
它滑翔的姿態優雅而詭異,翅膀幾乎沒有扇動,隻是藉助著林間的氣流緩慢調整方向,整個過程沒有發出任何鳴叫,甚至連氣流的摩擦聲都微不可聞,就像一片巨大的、活著的陰影,悄無聲息地掠過,瞬間消失在另一側的密林之後,隻留下一陣輕微的氣流,吹動了下方的枝葉。
那東西帶來的壓迫感,甚至不亞於之前的“獵豹瞳孔”。七月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往城城身邊靠了靠,雙手緊緊攥著衣角,指甲幾乎要把布料掐破。她的心跳得飛快,耳邊全是自己“咚咚”的心跳聲,剛才那黑影的輪廓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一想到那巨大的滑翔膜可能隨時會再次出現,她就覺得渾身發冷。
“又……又是什麼東西?”七月的聲音帶著哭腔,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感覺自己快要崩潰了。從進山到現在,他們遇到的詭異事物越來越多,每一次都在挑戰她的心理極限,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彆管它,繼續走!”李建國低喝一聲,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但他緊握砍刀的手卻微微有些顫抖,顯然他的心也在不斷下沉。這鬼哭坳裡的詭異生物,似乎層出不窮,每一次出現都讓他們的生存希望又減少一分。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把注意力從剛才的黑影上移開,目光重新投向前麵的黑暗:“越停留越危險,快走。”
城城也回過神來,他拍了拍七月的肩膀,輕聲說:“沒事,它已經走了,我們繼續趕路。”他知道現在不能表現出任何恐慌,否則隻會讓大家更絕望。他扶著李建國,放慢了腳步,儘量讓對方走得平穩一些,同時警惕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生怕再遇到什麼意外。
又走了大約半個小時,李建國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腳步也開始踉蹌,眼看就要支撐不住。城城看在眼裡,心裡也很著急,他四處張望了一下,發現不遠處有一小塊相對乾燥的空地,空地上沒有太多落葉,隻有幾塊平整的石頭,應該是個暫時休整的好地方。
“李叔,我們在前麵歇一會兒吧,就十分鐘。”城城提議道,他能感覺到李建國的身體已經開始發晃,再走下去恐怕會撐不住。李建國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
一行人慢慢走到空地上,七月一屁股坐在石頭上,再也不想起來,她揉著發酸的腿,大口地喘著氣。城城扶著李建國坐在另一塊石頭上,又幫他檢查了一下背部的傷口,發現繃帶已經被血水浸透,邊緣還沾著一些落葉和泥土。黑子則趴在李建國腳邊,把頭埋在前腿裡,顯然也累壞了。
秦川靠著一棵怪樹坐下,樹乾上的瘤狀突起硌得他後背有些疼,但他已經顧不上這些了。他習慣性地伸手去摸揹包的側袋——那裡放著衛星電話,是他們與外界聯係的唯一希望。可手指伸進去,卻隻摸到了空蕩蕩的布料,沒有感受到熟悉的金屬外殼觸感。
秦川的臉色瞬間變了,他猛地坐直身體,心臟像是被一隻手攥緊了:“衛星電話!”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慌忙將揹包從肩上扯下來,放在腿上,快速拉開側袋的拉鏈——裡麵果然空空如也,隻有幾片掉落的樹葉,哪裡還有衛星電話的影子!
“怎麼會?我明明放在這裡的!”秦川的聲音瞬間拔高,帶著難以置信的恐慌,他甚至把整個揹包都翻了過來,裡麵的東西散落一地——壓縮餅乾、水壺、備用衣物、急救包……唯獨沒有衛星電話。那是他們與外界聯係的唯一希望,現在卻不見了,這讓他怎麼能不慌?
眾人聽到聲音,立刻圍了過來。城城連忙從口袋裡掏出戰術手電,按下開關,一道明亮的光柱照亮了地麵,他蹲下身,仔細搜尋著每一個角落。七月和李建國也幫忙尋找,目光緊緊盯著地麵,生怕錯過任何線索。
很快,城城在秦川剛才坐下的位置旁邊,發現了一些細微的痕跡——幾串雜亂的小爪印,那些爪印很小,比普通老鼠的爪印還要小一圈,五個腳趾的痕跡清晰可見,上麵還沾著濕泥,顯然是剛留下不久;爪印旁邊,還有一道被拖拽的淺痕,那痕跡很細,像是某種細長的物體在地麵上拖動形成的,一直延伸到旁邊一叢茂密的、根係裸露的灌木下。
城城順著淺痕走到灌木旁,發現灌木根部有一個不起眼的、被落葉半掩的洞口,洞口隻有碗口大小,黑黢黢的,深不見底,洞口周圍還散落著幾片沾著濕泥的樹葉,與爪印上的泥土顏色一致。
“是老鼠……或者類似的東西!”城城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指著那些爪印和洞口,聲音低沉,“它們趁我們不注意,把衛星電話拖進洞裡了!”他立刻趴下身,試圖將手臂伸進那個小洞,但洞口太窄,他的手臂剛伸到一半就被卡住了,根本無法深入。他又從揹包裡拿出登山杖,小心翼翼地把登山杖伸進洞裡,隻傳來“咚咚”的空洞回響,以及一陣細微的、窸窸窣窣的逃竄聲——顯然,偷走電話的東西還在洞裡,聽到動靜後躲了起來。
“完了……徹底完了……”秦川癱坐在地上,雙手插進頭發裡,用力抓著自己的頭發,絕望地低語。電子裝置全毀,唯一的通訊工具被鼠群偷走,他們就像被徹底遺棄在了這片充滿未知恐怖的原始之地,再也無法與外界取得聯係。生存的希望變得無比渺茫,之前還勉強支撐著他的信念,此刻像是被狂風暴雨打垮的房屋,瞬間崩塌。
七月看著秦川絕望的樣子,心裡也一陣發酸,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安慰的話,卻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那雙手還在微微顫抖,剛才那巨大的滑翔膜、消失的衛星電話、不斷出現的詭異生物……所有的恐懼和絕望此刻都湧上心頭,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李建國靠在石頭上,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眼時,眼底隻剩下疲憊和沉重。他知道,現在不是絕望的時候,可麵對眼前的困境,他也感到一陣無力。他看著身邊的三個年輕人,心裡充滿了愧疚——如果不是他堅持要帶大家來這裡,或許就不會遇到這些危險。
希望如同風中殘燭,在接連的打擊下,搖曳欲熄。黑暗不僅籠罩著森林,像一張巨大的網,將他們困在其中,也沉沉地壓在了每個人的心上,讓他們幾乎喘不過氣。沒有人說話,隻有林間的風聲和遠處隱約的“嗡嗡”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