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牢山筆錄 第59章 他們還活著:被花寄生的研究員
通風管道內彌漫著鐵鏽、塵土和劫後餘生的濃重喘息。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金屬碎屑和黴菌孢子。城城癱坐在冰冷金屬上,懷抱著那摞“鬼蘭計劃”檔案,雙臂仍因恐懼而微微顫抖。他能感覺到自己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下方那幽藍的、蠕動的地獄景象和最後那詭異的類人輪廓,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視網膜上,即使閉上眼睛,那景象依然在黑暗中灼燒。
“下麵……下麵到底是什麼東西?”七月的聲音帶著哭腔,細弱遊絲,彷彿隨時會斷裂。她緊緊靠著秦川,手指死死攥住他的衣袖,指甲因用力而泛白。秦川能感覺到她全身都在微微發抖,像一片在寒風中戰栗的葉子。他伸手攬住她的肩膀,發現她的體溫低得嚇人。
城城張了張嘴,喉嚨裡卻隻發出嗬嗬的氣音,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他用力搖頭,臉上毫無血色,冷汗順著額角滑落,滴在懷中泛黃的檔案袋上,洇開一小片深色水漬。他的瞳孔有些渙散,顯然還沉浸在剛才那驚心動魄的逃離中無法自拔。
李建國忍著背部的劇痛,那是在慌亂中撞上管道支架留下的傷。他咬緊牙關,額上青筋暴起,湊近通風口柵欄,警惕地向下望去。幽藍的光芒已經退卻,隻留下深不見底的死寂和黑暗,彷彿一張巨獸的嘴,剛剛閉合。但那令人不安的甜腐氣息依舊隱約可聞,絲絲縷縷,鑽進鼻腔,勾起生理性的厭惡與恐懼。“那東西沒跟上來,”他啞聲道,聲音像是從破風箱裡擠出來的,帶著劫後餘生的疲憊,但眉頭緊鎖,眼神銳利如鷹,“但這不代表我們安全了。這地方……比我們想的更邪門。”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空蕩蕩的槍套,那裡原本該有一把配槍,如今隻剩下冰冷的皮革。
秦川的目光落在城城緊緊抱著的檔案上,那牛皮紙袋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陳舊,彷彿承載著跨越數十年的秘密與罪惡。“鬼蘭計劃……”他喃喃自語,聲音低沉而凝重。他伸手,動作極其輕柔地拿起最上麵的一份檔案袋,生怕用力過猛就會將這脆弱的曆史證據徹底摧毀。牛皮紙脆弱得彷彿一碰就碎,上麵醒目的紅色“絕密”和“歐米伽”封存等級字樣,如同乾涸的血跡,無聲地訴說著其蘊含的危險性與不可告人的過去。那細繩纏繞的方式複雜而刻意,似乎不僅僅是封存,更像是一種禁錮。
“我們必須搞清楚我們在麵對什麼。”秦川深吸一口氣,冰冷的、帶著鐵鏽味的空氣湧入肺葉,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他小心翼翼地,幾乎是屏住呼吸,解開了檔案袋上纏繞的細繩。那細繩發出細微的摩擦聲,在這寂靜的管道裡顯得格外清晰。其他人不自覺地圍攏過來,連黑子也安靜地趴在一旁,耳朵警覺地豎著,濕漉漉的鼻頭微微抽動,喉嚨裡偶爾發出一聲極低沉的、壓抑的嗚咽,似乎在空氣中嗅到了更多不祥的氣息。
檔案袋裡是大量泛黃的檔案、實驗記錄、照片和一些模糊的顯微膠片。紙張邊緣捲曲,字跡多有褪色,散發著一股陳年紙張特有的黴味,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與下方相似的甜膩氣息,令人作嘔。秦川快速翻閱著,手指拂過那些冰冷的資料和描述,越看臉色越是凝重,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結。手電光柱在紙張上晃動,映照出那些觸目驚心的文字和影象。
“……基於在亞馬遜流域發現的未知真菌與植物共生體‘鬼蘭’(編號:specimen
x-7)提取物……具有極強的神經侵染性與生物質改造能力……”他低聲念著零散的句子,每個字都像是從冰窖裡撈出來,帶著寒氣,“……目標:開發可定向操控生物行為、強化其攻擊性、並實現跨物種生物質融合的新型生物戰劑……”
他的聲音越來越乾澀,彷彿這些文字本身就在汲取他喉嚨裡的水分。
照片上是一些扭曲的、半植物半動物的恐怖形態,有些像是被藤蔓和奇異真菌寄生的猴子或大型昆蟲,它們的眼睛空洞無神,或是被菌絲體覆蓋,身體部分呈現出木質或菌類特征,肌肉組織與蒼白的菌斑、扭曲的根須
grotesquely
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種褻瀆生命的詭異造物。這些影象衝擊著每個人的視覺神經,七月隻看了一眼就猛地彆過頭,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早期實驗體表現出高度攻擊性與對指令的絕對服從,但伴隨不可控的突變與‘母巢意識’的形成……”秦川翻到一頁,上麵用潦草的字跡寫著,筆跡顯得急促而慌亂,彷彿記錄者當時正處於極大的恐懼或壓力之下,“……x-7提取物表現出超越已知生物的集體智慧與資訊素通訊能力,能模擬環境訊號,甚至……初步觀察到對簡單電子訊號的乾擾與學習……”
“模擬訊號……”城城猛地抬起頭,聲音嘶啞破裂,眼中布滿了血絲,“門後的摩斯電碼!是它!是那個東西在學習!在模仿!”
他的身體因為激動和後怕而再次顫抖起來,那曾經帶來一絲希望的“sos”,此刻回想起來,卻像是惡魔的低語,充滿了戲謔與惡意。
這個結論讓所有人不寒而栗,彷彿有一股冰水順著脊椎澆下。下麵的那個存在,不僅擁有可怕的力量,還擁有學習和模仿的智慧!那sos求救訊號,根本就是一個精心佈置的、引誘獵物上鉤的陷阱!他們就像撲火的飛蛾,傻傻地撞了進去。
“看這裡!”七月的聲音帶著顫抖,她強忍著不適,指著另一份檔案下的幾張黑白照片。照片似乎是在某個實驗室艙室內拍攝的,光線昏暗,背景是冰冷的金屬牆壁和一些無法辨認的儀器輪廓。幾個穿著白色研究服的人影姿態怪異,他們的身體被蒼白的、帶著詭異藍色脈絡的根係狀物質纏繞、穿透,從口鼻、眼眶中生長出來,如同人形的花盆,綻放出一種散發著微弱藍光的、形如蘭花卻猙獰可怖的花朵!那花朵的花瓣邊緣呈現出不規則的鋸齒狀,中心的花蕊則像是一簇細微的、蠕動的觸須。照片背麵有潦草的標注:“phase
3
-
宿主意識融合。‘園丁’單位成型。”
字跡同樣潦草,卻透著一股冷酷的漠然。
“園丁……”李建國咀嚼著這個詞彙,臉色難看至極,像是生吞了一隻蒼蠅,“那些被寄生的人……還活著?”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悚。活著的定義在這裡被扭曲了,這些“園丁”究竟是活著,還是以一種更悲慘的形式存在著?
“檔案說,‘鬼蘭’寄生會保留宿主部分大腦活動,但意識被覆蓋或重組,成為‘母巢意識’延伸的‘園丁’,負責維護和擴張……”秦川的聲音乾澀得如同沙漠旅人,他艱難地吞嚥了一下,繼續道,“我們之前看到的,那些穿著舊研究服、動作僵硬的人影……恐怕就是……”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那份未儘的含義已經像沉重的鉛塊,壓在了每個人的心頭。那些徘徊在黑暗中的影子,曾經也是和他們一樣的人類,是探索未知的研究者,如今卻變成了這幅模樣,永恒地囚禁在這座地下墳墓之中,被異種的生命形式奴役驅使。
就在這時,黑子突然抬起頭,喉嚨裡發出低沉的、警告性的嗚咽,它頸部的毛發微微炸起,身體緊繃,望向管道深處黑暗的方向,那雙在昏暗中泛著綠光的眼睛裡充滿了警惕。
四人瞬間噤聲,連呼吸都幾乎停滯,緊張地望過去。管道內隻剩下心臟狂跳的咚咚聲,擂鼓般敲擊著耳膜。
手電光柱如同顫抖的觸須,小心翼翼地探入前方深不見底的黑暗。光線在布滿灰塵和鏽跡的管壁上跳躍,勾勒出扭曲變形的陰影。管道前方似乎連線著一個更大的空間,有微弱的氣流從那個方向吹來,帶著一股……淡淡的、與下麵相似的甜腐氣息,但似乎還混雜著彆的什麼——一種陳年灰塵、機油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腐爛植物的混合氣味。
秦川做了個手勢,示意大家保持絕對安靜。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悸動,壓低身體,幾乎是貼著冰冷的管道底部,率先朝著氣流來的方向匍匐前進。每一次移動都極其緩慢,肌肉緊繃,耳朵豎立,捕捉著任何一絲異常的聲響。城城將檔案死死塞進揹包,拉鏈拉上的聲音在寂靜中顯得異常刺耳。他緊隨其後,動作因為恐懼而顯得有些僵硬。李建國忍著背痛,示意七月跟上,自己則護在她身後,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後方。黑子斷後,它四肢著地,步伐輕盈而警惕,喉嚨裡始終保持著那低沉的嗚咽,彷彿在與看不見的威脅對峙。
爬行變得異常漫長而煎熬。冰冷的金屬透過薄薄的衣物侵蝕著體溫,手肘和膝蓋在與粗糙管壁的摩擦中傳來陣陣刺痛。空氣中那股混合的氣味越來越濃,甜膩中帶著腐朽,彷彿走進了某種巨大生物的消化腔道。管道壁上開始出現一些不正常的附著物——不是鐵鏽,而是一種暗紅色的、類似苔蘚的東西,摸上去有一種令人不舒服的濕滑感,甚至在某些地方,還能看到一些細微的、如同血管般的幽藍脈絡在暗處若隱若現,彷彿整個管道係統都在被某種東西緩慢地侵蝕、同化。
爬行了大約十幾米,彷彿經曆了一個世紀,管道終於到了一個儘頭,連線著一個破損的通風口。柵欄已經扭曲變形,鏽蝕嚴重,露出了足夠他們觀察外界的縫隙。外麵似乎是一個更大的實驗室或者生活區。有微弱的、忽明忽暗的應急燈光從縫隙中透進來,在管道內投下搖曳不定、光怪陸離的影子,更添幾分詭異。
而就在那搖曳的、如同瀕死病人心跳般的光線下,他們看到了“它們”。
三個穿著早已褪色、破損不堪白色研究服的身影,在布滿灰塵、廢棄裝置和散落檔案的空間裡緩慢地、僵硬地移動著。它們的動作極其不協調,關節彷彿生了鏽,又像是被無形的絲線操控,每一步都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滯澀感。它們的麵板呈現出一種死氣沉沉的灰白色,毫無生機,而在他們的頭部、頸部、手臂上,生長著那種蒼白的、帶著幽藍脈絡的根係,如同惡毒的紋身,一些根係甚至刺破了衣物,暴露在空氣中,微微搏動著。其中一人的肩膀上,赫然綻放著一朵拳頭大小、散發著微弱藍光的、形如鬼蘭卻更加妖異的滴血“血蘭”花朵!那血蘭花通體血紅,紅得觸目驚心,勝似妖嬈,與旁邊另一人身上那朵通體雪白、潔白無瑕的鬼蘭形成極其鮮明、極其詭異的對比。檔案記載,血蘭七年一開,花期七天,鬼蘭九年一開,花期隻有五天。而現在,這兩個被不同蘭花寄生的人,或者說曾經的“人”,卻同時出現在這裡,這時間的錯亂與生命的扭曲,構成了一幅荒誕而恐怖的畫麵。
它們的手中,並沒有拿著武器,而是……拿著一些工具——鏽蝕得幾乎看不出原貌的扳手、斷裂的鋼管,甚至有人拖著一根粗大的、絕緣皮剝落的電纜。它們正在……“工作”?緩慢地敲打著一些布滿汙垢的裝置外殼,發出沉悶的“叩叩”聲;試圖擰動某些早已鏽死的閥門,手臂扭曲成奇怪的角度;或者隻是毫無意義地移動著地上的障礙物,將一堆廢紙從一個角落推到另一個角落。它們確實還“活著”,以一種無法理解、褻瀆生命的形式。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們偶爾會停下那毫無意義的“工作”,抬起頭。那被根係部分覆蓋的臉上,眼睛的位置隻剩下兩點微弱的、與下麵那巨大輪廓相似的冰冷藍光,沒有任何情感,隻有空洞的漠然。它們似乎在“傾聽”或者“感知”著什麼,那兩點藍光微微閃爍,然後,如同接收到指令的機器,繼續那緩慢而詭異的、永無止境的勞作。
“園丁……”七月用氣聲顫抖地說,聲音細若蚊蚋,充滿了無法抑製的恐懼和憐憫。她緊緊捂住自己的嘴,防止自己因為極度的驚悚而尖叫出來。這些曾經的研究員,或許也曾滿懷理想踏入這裡,如今卻變成了這地下恐怖巢穴的維護工,被他們曾經滿懷激情研究的“鬼蘭”永恒地奴役著,失去了自我,變成了行屍走肉。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對人類求知慾和野心最殘酷的諷刺。
突然,那個肩膀上綻放著血蘭的“園丁”停下了手中徒勞擰動閥門的動作,猛地轉過頭!那兩點冰冷的藍光似乎穿透了通風口的柵欄,直直地“看”向了他們藏身的方向!它那被根係纏繞的頸部發出細微的、如同乾枯樹枝折斷的“哢噠”聲。
它似乎……感知到了他們!
那“園丁”僵硬地邁開步子,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朝著通風口緩緩走來。它手中那鏽蝕的扳手,在昏暗搖曳的燈光下拖行著,與粗糙的水泥地麵摩擦,發出刺耳、單調而持續的聲音,如同死神逐漸逼近的腳步。
它的嘴巴,在被蒼白根係纏繞的臉部艱難地張開,露出後麵黑暗空洞的口腔。一種如同風吹過空洞洞穴、夾雜著植物纖維摩擦斷裂的、斷斷續續的、非人的聲音,從那裡擠了出來,每一個音節都充滿了惡意與渴望:
“……新……的……花……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