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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牢山筆錄 第93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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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三章:重逢

城城和小雅沿著蘇婉指示的那條被濃密苔蘚和濕滑藤蔓半掩著的、幾乎與垂直岩壁融為一體的隱秘路徑,手腳並用地向上艱難攀爬。尖銳的岩石棱角刮擦著他們早已破爛的衣物和麵板,留下新的血痕。每向上一步,都需要極大的力量和謹慎。終於,在幾乎耗儘體力時,他們顫抖的雙腳踏上了那條傳說中鑲嵌在陡峭崖壁上的古老棧道。

棧道的情況比想象的更為糟糕。腐朽的木板因常年浸潤在穀底的濕氣中,變得異常濕滑、鬆軟,邊緣和裂縫處覆蓋著厚厚一層滑膩的墨綠色青苔,踩上去不僅發出令人心驚膽戰的“嘎吱”呻吟,更有一種隨時會徹底碎裂、塌陷的虛浮感。下方是深不見底、被濃得化不開的灰白色霧氣徹底籠罩的幽暗深淵,彷彿一張巨獸的喉嚨。冰冷刺骨的山風如同冤魂的嗚咽,持續不斷地從穀底盤旋呼嘯而上,吹得他們單薄的衣衫緊緊貼在身上,寒冷徹骨,幾乎站立不穩,必須死死抓住岩壁上突出的石塊或嵌入岩體的老舊鐵鏈(如果那鏽蝕的鏈條還能承受重量的話),才能勉強維持平衡。

小雅對這裡的地形確實極為熟悉,她像一隻自幼生長於此的、輕盈而警惕的山貓,在前方引路。她的腳步落在某些看似危險的木板上時,卻異常穩固,顯然知道哪裡是承重的關鍵點。她不時停下,回頭用極低的氣聲提醒城城,聲音幾乎被風聲吞沒:“左邊,往裡數,第三塊木板千萬彆碰,中間早就空了,下麵是空的。”或是“身體儘量貼著岩壁,對,就是這樣,這裡有個凹陷,手指可以扣住。”她的動作靈巧而無聲,彷彿與這片危險的絕壁環境奇異地達成了某種共生,每一次移動都精準而高效,與城城的小心翼翼形成了鮮明對比。

那扇巨大、厚重、表麵布滿斑駁蝕痕、彷彿與山岩生長在一起、曆經了無數歲月的石門,終於出現在視野儘頭。它並非完全緊閉,而是虛掩著,露出了一道僅容一人極度側身才能擠過的、如同刀劈斧鑿般的漆黑縫隙。門軸與石質門框接觸的部位,有明顯的、新鮮的、與周圍陳舊痕跡截然不同的刮擦印記,彷彿不久前剛被什麼東西強行撬開或推開過。這與蘇婉描述的情況完全吻合。越是靠近,一股混合著濃重水腥氣、某種有機物被高壓電流燒焦後的刺鼻糊味,以及一種隱約的、像是猛烈雷雨過後空氣中殘留的、帶著金屬質感的臭氧味的怪異氣息,便愈發濃烈地撲麵而來,頑固地鑽入鼻腔,無聲地印證了之前從這裡傳出的、連遠方岩縫都能感知到的巨大震動和詭異能量波動絕非幻覺或偶然。

城城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劇烈地跳動著,幾乎能聽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聲音。手掌因緊張和用力而微微汗濕,冰冷的手指緊緊握住了腰間彆著的、沾著泥汙的戰術匕首粗糙的刀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秦川和七月就在這扇門後麵嗎?他們還安全嗎?是否還活著?經曆了水牢那足以致命的電擊和可能與那些非人“鰓人”的恐怖遭遇,他們是否能夠倖存?各種可怕的、血淋淋的猜測如同失控的走馬燈在他疲憊而緊繃的腦海中飛速閃過,讓他胸口發悶,幾乎無法呼吸,隻能死死地盯著那道黑暗的門縫。

小雅示意城城停在原地,保持絕對安靜,連呼吸都要放輕。她自己則像一縷沒有實體的幽魂,悄無聲息地貼近冰冷粗糙的石門,將耳朵緊貼在門縫邊緣,側著頭,屏息凝神,調動起全部感官,仔細傾聽著門後的一切動靜,足足持續了一分鐘之久。她那雙向來清澈的眼睛在昏暗中眯起,閃爍著如同夜行動物般專注而銳利的光,不放過任何一絲異常的聲響。直到最終確認門後沒有任何活物移動的腳步聲、粗重的呼吸聲,甚至是衣物摩擦聲,隻有一片如同墳墓般的、深沉的死寂,她才對城城點了點頭,然後伸出那雙纖細卻異常穩當、帶著些許舊傷疤痕的手,用極其緩慢、輕柔、幾乎不發出任何聲音的動作,抵住石門冰涼粗糙的邊緣,小心翼翼地將其向外推開。

“吱呀——”一聲乾澀、悠長、彷彿承載著無儘歲月的摩擦聲,在絕對的死寂中突兀地響起,顯得格外刺耳,牽動著每一根緊繃的神經。

門內,是一個超乎他們想象的、巨大到令人心生敬畏的地下空間——一個顯然已廢棄了數十年之久的地下碼頭。空曠,陰冷,死氣沉沉。空氣中依然頑固地彌漫著之前聞到的淡淡焦糊味,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彷彿大量有機體被瞬間、大規模燒灼碳化後殘留的、沉悶而令人作嘔的焦臭氣息。幽藍色的、不知名的發光苔蘚如同散佈的鬼火,稀疏地附著在潮濕滲水的岩壁和碼頭那些斑駁的水泥柱上,提供著微弱而詭異、毫無溫度的光源,讓整個空間都籠罩在一片不真實的、如同冥界深淵般的冰冷光暈之中。渾濁得近乎墨綠色的水麵廣闊而平靜,像一塊巨大的、布滿汙漬的黑色玻璃,泛著油膩膩的、不自然的光澤,上麵漂浮著一些難以辨明的、如同腐爛水草或燒焦絮狀物的黑色殘骸,隨著幾乎察覺不到的、緩慢的水流幽靈般地移動、旋轉。整個空間顯得死寂、空曠到了極點,充滿了令人脊背發涼、心臟緊縮的詭異與不安。碼頭上空無一人,隻有幾艘鏽跡斑斑、船體破敗不堪、彷彿隨時會散架的舊式鐵殼船,如同被時光遺忘的巨獸骸骨,沉默地、悲涼地停泊在昏暗的、搖曳的冷光之下。

“秦川!七月!”城城壓下心中不斷滋長的不安與恐懼,試探著壓低聲音呼喚,他的聲音在這片巨大而空曠、彷彿能吞噬一切聲響的水麵上顯得異常微弱、孤獨,隻激起一點點空洞而遙遠的迴音,迅速被無邊的沉寂貪婪地吞沒。

沒有回應。死一樣的、沉重的寂靜如同濕冷的裹屍布,緊緊包裹著他,壓迫著他的耳膜。隻有不知從何處岩縫滲出的、帶著寒意水珠,偶爾滴落下方靜止的水麵,發出單調而清晰、如同計時秒針般的“嗒……嗒……”聲,在這極端寂靜中不斷回蕩,更添幾分陰森與不祥。

難道他們……已經遭遇了不測?或者……在絕望中選擇了離開?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滑膩的藤蔓,猛地纏繞上城城的心臟,並且越收越緊。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深吸了一口帶著濃重黴味和焦臭的空氣,和小雅交換了一個充滿警惕與擔憂的眼神。兩人立刻心領神會,開始一左一右,沿著碼頭濕滑、布滿青苔和水漬的邊緣,藉助手電筒那在濃重黑暗中顯得如此有限而蒼白的光柱,小心翼翼地搜尋每一個可能藏身的角落,每一堆雜亂堆積的、散發著腐朽氣味的廢棄雜物和每一片彷彿隱藏著什麼的、濃重的陰影都不放過,目光如同梳子般細細梳理。

突然,在碼頭另一端,靠近那扇緊閉的、如同城堡大門般巨大、表麵覆蓋著厚厚紅褐色鏽蝕的金屬閘門下方,一堆胡亂堆放、幾乎有一人多高的、木板已經發黑黴變的廢棄木箱後麵,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像是生鏽的金屬部件被無意間碰觸或身體移動時蹭到的“喀”的細微摩擦聲響!

這聲音在死寂中無異於驚雷!城城和小雅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立刻停下所有動作,身體瞬間僵硬,屏住呼吸,連心跳都似乎漏跳了一拍,全身肌肉緊繃,目光如炬地死死盯住那堆在幽藍光線下投下不規則、扭曲陰影的木箱。

木箱投下的濃重陰影邊緣,不易察覺地、極其輕微地晃動了一下。緊接著,一個身影極其緩慢、帶著高度戒備與隨時準備攻擊或後撤的姿態,從陰影最深處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正是秦川!他的臉上寫滿了疲憊與風霜,眼窩深陷,周圍是濃重的黑眼圈,嘴唇因缺水和緊張而乾裂起皮,下巴和臉頰上冒出了青黑色的、淩亂的胡茬,顯得滄桑了許多。但那雙熟悉的眼睛依舊銳利如搜尋獵物的鷹隼,隻是此刻布滿了蛛網般的血絲,充滿了極度警惕、審視,以及一種瀕臨絕境後的孤狼般的凶狠。他手中緊握著那柄已經失去了所有箭矢、此刻被他當作近戰棍棒或格擋工具的空弩,橫在身前,雙臂肌肉隆起,做出了標準的、隨時可以揮出的防禦姿態。

當他那雙渾濁卻依舊銳利的目光,透過昏暗搖曳、如同鬼火般的幽藍光線,終於艱難而清晰地辨認出來人竟然是本以為早已葬身穀底、屍骨無存的城城時,眼中的那份如同堅冰般的高度戒備和冰冷敵意,瞬間被巨大的震驚和難以置信的情緒徹底衝垮、取代!那震驚如此強烈,甚至讓他臉上的肌肉都出現了瞬間的僵硬和扭曲。

“城城?!!”秦川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激動、意外和某種失而複得的狂喜而明顯地變調,甚至帶上了一絲破音和顫抖,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不受控製地向前邁了半步,彷彿要確認這不是幻覺,又猛地停住,腳步釘在原地,似乎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親眼所見,聲音乾澀地追問,“你……你還活著?!這怎麼可能?!你是怎麼……你是怎麼從那種地方……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一連串的問題如同連珠炮般脫口而出,顯示了他內心此刻如同沸水般的劇烈波動與混亂。

幾乎在秦川出聲的同時,另一個身影也猛地從木箱後麵站了起來,動作因為急切而顯得有些踉蹌,正是七月!她看起來比之前分彆時憔悴、虛弱了許多,臉色是一種不健康的蒼白,彷彿很久未見天日,頭發淩亂地黏在汗濕的額角和臉頰,臉上還帶著未乾的淚痕和不知在哪裡蹭上的汙黑痕跡,衣服也有多處明顯的破損和撕扯的裂口,顯得狼狽不堪。但在看清城城那張雖然疲憊臟汙卻無比熟悉的麵容的那一瞬間,她眼中先是短暫的茫然和恍惚,彷彿無法理解眼前景象,隨即爆發出如同在無儘黑夜中驟然看到曙光般的、巨大而純粹的驚喜,嘴巴微張,喉嚨裡發出一聲短促的、帶著泣音的抽氣,下意識地就要不管不顧地衝過來,卻被身旁依舊保持著最後一絲理智和警惕的秦川,迅速而有力地伸出手臂,不動聲色地、卻堅決地攔了一下。秦川的目光,帶著尚未完全消散的、如同本能般的警惕,飛快地、審視地掃過城城身邊那個陌生的、穿著樣式古樸怪異、洗得發白粗布衣褲、眼神怯生生如同受驚小鹿卻又帶著一股不屬於文明世界的野性與疏離的女孩——小雅。

“城城!真的是你!太好了!你還活著!我們還以為……還以為你肯定……”七月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無法抑製的哭腔和顫抖,充滿了劫後餘生、失而複得的巨大喜悅與如釋重負,她看著城城,眼淚再次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但這一次,是滾燙的、喜悅的淚水,衝刷著臉上的汙跡。

重逢的激動與酸楚如同一股強大的暖流,瞬間衝刷著城城冰冷而疲憊、幾乎麻木的心田,讓他鼻尖猛地一酸,喉嚨也像是被一團滾燙的硬塊堵住了,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他快步上前,腳步因為激動而有些虛浮,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哽咽和沙啞:“我沒事,受了點傷,但不礙事。是黑子……是黑子拚死救了我……”

提到那個忠誠的、毛茸茸的夥伴,他的聲音不由自主地低沉下去,眼中閃過一絲迅速掩去的、深刻的痛楚與懷念,但他迅速用力甩了甩頭,彷彿要將這悲傷暫時拋開,側過身,鄭重地介紹道,“這位是小雅,是她和她的奶奶蘇婉救了我,也是她們帶我找到這裡的。”

“蘇婉?”秦川聞言明顯地愣了一下,眉頭緊緊蹙起,形成一個深刻的溝壑,似乎在塵封的記憶中急速搜尋著這個似乎有些耳熟、卻又一時想不起具體關聯的名字。

“就是我們在兵站那份絕密檔案裡看到的名字!那位早年失蹤的、參與‘鬼蘭計劃’的植物學家!”城城快速而清晰地解釋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急切和肯定,“她還活著!就在這穀底的某個相對安全的岩縫裡!而且,她和李爺爺……李建國,是舊識,是同一支民間探險小隊的隊友!他們是因為反對‘鬼蘭計劃’的武器化才被陷害的!”

提到李建國,秦川和七月臉上那剛剛因重逢而燃起的激動和驚喜,瞬間如同被冰水潑灑,徹底凝固、僵硬,眼神不約而同地黯淡下去,像是被瞬間抽走了所有的光彩與生氣,蒙上了一層濃重的、化不開的陰影。七月更是猛地低下頭,用力咬住自己已經毫無血色的下唇,瘦削的肩膀難以抑製地、劇烈地微微抽動起來,無聲卻洶湧的悲痛如同實質般彌漫在空氣中,壓得人喘不過氣。

城城的心猛地一沉,彷彿驟然墜入了萬丈冰窟,四肢百骸都透出寒意。他看向秦川,用眼神傳遞著無聲的、帶著最後一絲渺茫僥幸的詢問,儘管他心中早已有了清晰的、不願麵對的答案。

秦川迎上他詢問的目光,沉重地、極其緩慢地搖了搖頭,隨即又彷彿用儘了全身力氣般,重重地點了點頭,確認了這個殘酷的事實。他的嘴唇翕動了幾下,喉結艱難地滾動著,才用極其沙啞、彷彿被粗糙的砂石反複磨礪過的聲音,艱澀地、一字一頓地說道:“李爺爺他……為了不拖累我們突圍,也為了……徹底摧毀兵站地下可能殘留的、危險的實驗源頭,防止那些東西擴散出去……他……他選擇了獨自走進那片正在快速注水的核心區域……啟動了……引爆了最後的自毀裝置……”他沒有再詳細描述那具體是如何慘烈而悲壯的過程,但那雙向來堅毅、此刻卻布滿血絲的眼睛裡深切的痛楚、無力與深深的敬意,已經勝過千言萬語,說明瞭一切。

儘管早在蘇婉詢問時就有了心理準備,但此刻親耳從共同經曆了生死的戰友秦川口中,得到如此確切的、不容置疑的證實,城城還是感到一陣尖銳的、如同被燒紅的冰錐狠狠刺穿心臟般的劇烈悲痛。他猛地閉上了眼睛,眼前彷彿閃過李建國那沉默而堅定的麵容,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濕、帶著焦臭味的空氣,將洶湧衝上眼眶的熱意和喉嚨口那硬邦邦的酸楚感強行逼了回去,將那份沉重的、混合著無儘愧疚、哀傷與無力迴天的痛苦情緒,死死地、深深地壓迴心底最黑暗的角落。現在,不是沉溺於悲傷的時候,活著的人,還要背負著逝者的期望,繼續在這地獄裡掙紮前行。

“這裡……後來發生了什麼?那些……水裡的‘鰓人’呢?”城城強行轉移了話題,將沉重而模糊的目光投向那片死寂得過分、泛著詭異幽光、彷彿隱藏著無數秘密與亡魂的墨綠色水域,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凝固的悲傷氛圍。

秦川和七月的臉色在聽到這個問題時,瞬間都變得有些異樣的蒼白,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難言、難以名狀的情緒,混合著深切的恐懼、一種近乎憐憫的悲哀和一絲如釋重負卻又充滿負罪感的解脫。秦川深吸一口氣,彷彿需要鼓起巨大的勇氣才能回顧那段如同夢魘般的經曆,他將之前在水牢中,如何與那些似乎還殘存著一絲人類意識、如同被禁錮在怪物軀殼中的靈魂的鰓人,進行那場無聲而絕望的、依靠意念或某種微弱能量波動的“對話”,如何清晰地感知到它們傳遞出的、如同身處無間地獄般的極致痛苦與唯一的、強烈的求死渴望,以及最終,他懷著怎樣沉重如鐵、如同親手執行死刑般的心情,冒險啟動了那套老舊的、威力卻依然巨大的電擊係統,幫助它們從那永恒的痛苦折磨中獲得最終、也是唯一可能的解脫的經過,用儘可能簡潔、卻依然無法完全掩蓋其中慘烈的語言,告訴了城城和小雅。

城城和小雅聽得心驚動魄,背脊陣陣發涼,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他們雖然各自經曆過諸多凶險詭異的場麵,卻也沒想到這扇石門之後,在那片死寂的水麵之下,竟然發生過如此超越常理認知、慘烈而悲壯、直指人性與存在意義的一幕。小雅更是下意識地緊緊握住了掛在胸前、觸手冰涼的骨哨,那雙清澈的大眼睛裡充滿了巨大的震驚與一種深切的、幾乎能感同身受的同情與哀慼,似乎對那種集體性的、源於無儘痛苦的求死決絕,有著某種超乎常人的、敏銳的感知與理解。

“我們試過開啟那扇主閘門,”秦川抬手指向那扇如同不可逾越的天塹般橫亙在前的、巨大而鏽蝕的金屬閘門,語氣帶著深深的無奈與挫敗感,還有一絲體力耗儘後的虛脫,“但整個控製係統,似乎在我們啟動水牢電擊、釋放出那股巨大能量後,就因為嚴重的過載,或者觸發了某種我們不知道的保護機製,徹底癱瘓、報廢了。我們找到了旁邊的手動應急絞盤,”他用力踢了踢腳邊一個巨大的、幾乎被紅褐色鏽垢完全包裹、齒輪間塞滿了凝固汙物的裝置,發出沉悶的“哐當”聲,“但它鏽蝕得太嚴重,卡死了,我們兩個人用儘全力,它連一毫米都沒有轉動,像是被焊死在了基座上一樣。”他攤開手,掌心是用力過度磨出的血泡和破皮。

唯一的、看似最直接、最明確的生路,似乎就這樣被這扇無法撼動的、冰冷的鐵門徹底堵死了。剛剛因意外重逢而稍有緩和、升起一絲暖意的氣氛,再次變得如同灌了鉛般凝重、冰冷,絕望的陰影重新如同濃霧般籠罩下來,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蘇奶奶之前推測過,可能還存在另一條路,”城城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將蘇婉關於需要冒險穿越那片連她都深感忌憚的“血藻”核心汙染區,纔可能找到其他未被記錄的、通往外界出口的猜測說了出來,“但她也明確說了,那條路極其危險,充滿了未知,連她也不清楚具體位置和途中會遇到什麼,這隻是她根據多年來對這片地下河穀生態係統的觀察和理解,所做出的推斷。”

絕境之中,似乎又隻剩下了一條布滿荊棘、通往未知深淵、希望渺茫的險途。前路依舊被濃重的迷霧與死亡的氣息所籠罩。

四人沉默地站在這寂靜得可怕的、如同巨大墓穴般的廢棄碼頭,身影在幽藍的冷光下拉得細長而扭曲。他們望著那扇無法開啟的、象征著阻礙與絕望的巨大閘門,又看向腳下那幽深莫測、彷彿隱藏著無數秘密與危險、吞噬了太多生命的墨綠色水域。冰冷的、帶著焦臭與黴味的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沉重得讓人難以呼吸。但至少,在經曆了生死離彆、付出了慘痛代價之後,他們重新彙合了。在這地獄般的絕境中,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多一雙警惕的眼睛,多一個在危難時可以依靠、托付後背的堅實背影,也多了一份支撐著彼此、繼續在這無邊絕望中掙紮前行、尋找那渺茫生機的、微薄卻至關重要的勇氣與羈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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