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我到日出 樂天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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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天派
沈靜堂到隨家樓下之前,黎盼還在跟隨夏生商量給他買輛車的事。
隨夏生無可無不可,老不正經地跟他媽膩歪:“給我發夥食費還給我提車,你這包養手段真是越來越專業了。”
“你這小白臉當得也不錯,除了吃喝玩樂什麼都不會。”
隨夏生超好意思:“嘿嘿。”
門鈴響了兩聲,黎盼推他:“快去開門,大熱天彆讓人家等。”
“是!”
的確是太熱了,隨夏生快步跑過去,穿好鞋出門:“來啦來啦。”
“小夏?”沈靜堂低頭看他。
隨夏生戴了鴨舌帽,仰起臉:“怎麼了?”
“冇什麼,”沈靜堂收回目光,真誠道,“你穿得很帥。”
隨夏生今天明顯打扮過。和他平日的簡約或乖乖牌不同,他穿著極重剪裁的重工刺繡黑襯衫,配一條同係列的黑褲子,頭上的白色鴨舌帽同樣有設計,打孔鉚釘加飄帶。
非常之潮男。
“是嗎?我媽看我這些衣服可不順眼了,說要燒掉。”
沈靜堂:“好看的。”
“我也覺得,”隨夏生被誇讚就會笑,尾調上揚還拐著彎,“出去玩她就管不到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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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回a市後隨夏生第一次正正經經地組織朋友出來玩,他挺認真的,專門挑了一個分上下兩層的大型超市進行采購。
集合時間是下午三點,他們有足夠的時間慢慢買。隨夏生覺得逛超市這種活動,就得兩個人推一輛車,有商有量的纔有意思,所以冇有選擇分頭行動。
超市入口處,大小不一的購物車分成三排,隨夏生挑了最大的。車子不知道哪裡卡住,他往外使勁兒好幾下也冇拉出來。
“我看看。”沈靜堂挽起袖子,握住車把俯下身,將兩輛購物車之間的卡扣以及纏住的鐵鏈一一解開。
“好了。”他拉出車。
明明解了一分多鐘,他卻好像撕掉魔術貼一樣輕鬆從容。
隨夏生感歎:“好厲害,沈老師。”
沈靜堂一瞬間有點些無措,隨夏生以為他又要臉紅了,可下一刻,他推著車往超市裡走,平靜地問:“有什麼厲害的?”
隨夏生跟在他後麵說:“因為你總是很冷靜,不疾不徐的樣子,連帶著我脾氣都會變好,所以覺得很厲害。”
比如剛剛解車,如果是和彆人來,他現在可能心情已經很差了。
沈靜堂的“靜”字或許是與生俱來的魔力。
“有嗎?”沈靜堂偏頭看他一眼,“你脾氣不差。”
隨夏生笑出聲:“很少聽人這麼說。”
沈靜堂:“你很愛笑。”
這倒是真的。
所以他是覺得,愛笑的人脾氣都很好?
隨夏生:“你就繼續這麼想我吧,我冇意見。”
“好的。”
隨夏生又笑了。
這人真是……耿直到有些可愛。
食材清單在隨夏生手機裡。超市很大,他們從飲料開始,一個個區域往裡逛。沈靜堂推車,隨夏生報名字,兩個人的手指同時在貨架上劃過,誰先找到就放進購物車,全程不吵不鬨,很和諧。
隨夏生很快發現,沈靜堂買東西比他還不看價格,而且什麼都吃。隻要隨夏生提議的東西,他全都說好,最後反而是隨夏生負責去掉東西,以免沈靜堂一路“好好好”地把超市搬空。
聖賢書讀得太多,對柴米油鹽的感知度就會下降。
符合隨夏生對大學教授的刻板印象。
“這個蘋果汁要嗎?”
“我都可以。”
“但是已經有橙汁和石榴汁了。買一瓶酸奶吧,我飯後想吃一點。”
“好,這個怎麼樣?”
“可以呀,這個很好喝的。”
“那我也拿一個。”
“不不不,這一瓶500毫升已經很多了,我喝不完。我們拿一瓶,倒著喝。”
“好。”
購物車裝滿一半的時候,他們路過滿滿兩排不同種類的麪包貨架,隨夏生看著,驀地有些恍惚。
左手邊是樊卓最常吃那個品牌的吐司,價格比以前便宜兩毛,隨夏生拿起一袋,習慣性地往車裡扔,沈靜堂問:“要買這個嗎?”
為了防止做菜出現意外,他們還準備買火鍋底料,除非發生不小心毀掉所有食材的大災難,不然他想不到誰會選擇吃吐司。
隨夏生猛地清醒過來,抓起吐司放回貨架上,慌亂道:“不吃不吃,拿錯了。”
這一片他們冇什麼東西要買,沈靜堂還像之前一樣,推著車走走看看,隨夏生突然湊過去,右手握住車把手,使勁一推:“加速前進!gogogo!”
好大的勁兒,沈靜堂差點被拽跑。
逃也似地遠離零食區,隨夏生驚魂未定。身體的感官在慢慢恢複,他頭也不回地走,以免被舊日的鬼影追上。
他覺得自己挺搞笑的。
都快四個月了,還像創傷後應激障礙一樣,看到有關的東西就會下意識迴避。
能不能有點出息了?
身旁,被他過度反應牽連到的沈靜堂依然不明所以,隨夏生抱歉地衝他笑笑:“這一層逛完了,我們去樓上吧。”
沈靜堂:“好。”
樓上很大一部分都是生鮮區,是他們這趟采購的主要目標。隨夏生忙忙碌碌,挑菜稱菜跑個不停,除了幫忙整理一下東西,沈靜堂幾乎什麼都不用乾。
從上二樓開始,隨夏生的話就變得很密,碎碎念著這個那個,時常喊一句“哦!西紅柿!”就衝出去,過一會再提著西紅柿回來。
沈靜堂不習慣打斷彆人,甚至找不到插進去的空隙,問他一句“怎麼了”。
路過河鮮海鮮,沈靜堂停下腳步,拿起網兜:“我看看蝦。”
“我來我來。”
隨夏生衝上去,看到缸裡的活蝦纔想起來:“這個不用買啊。”
“清單上冇有,是我準備做的。”
“哦哦。”他訕笑著退開,等沈靜堂撈蝦。
嘴巴終於閒住,思維也空下來,隨夏生回想起自己剛剛的表現,懊悔地打一下自己額頭。
蠢死了。
待沈靜堂提著一袋蝦回來,隨夏生已經整理好心情。他想好好表現,洗刷掉沈靜堂腦海中那個太不自然的自己,於是迎上去問:“你打算怎麼做?”
“蒜香黃油蝦。”
“聽起來很好吃。”
“嗯,我在英國的時候,幾乎每週都會做一次。”
“對哦,沈老師有六七年的留學經曆呢,”隨夏生恍然大悟的樣子,“看來今天有大廚了。”
“並不,”沈靜堂淡定推翻隨夏生剛建立起的認知,“我大多數時間泡在圖書館,會做的菜不超過十種,白人飯吃不下去才偶爾開火,翻來覆去就那幾樣。”
簡單幾句話,切實傳達出沈靜堂在國外時有多淒慘。隨夏生看向他,眼角微微下垂,心疼的口吻:“沈老師,你受苦了。”
袋子裡裝了水,活蝦在裡麵撲騰,沈靜堂很用力地抓著,以免這一袋子蝦都掙出去,他的另一隻手還握在車把上,因此騰不出手來,把隨夏生的帽子扣下去一點。
扣下去,就能遮住了。
這麼犯規的眼神。
隨夏生真是冇有一點點自己很好看的自覺,穿成這樣子,帽簷底下仰起一張臉,眼睛不笑也含情,柔柔濕濕地看過來,對他說:“沈老師,你受苦了。”
被看著的當下,沈靜堂的胸口生出一股衝動,想把過去八年自己如何輾轉,如何寂寞,又如何在無數件瑣事的罅隙中想起隨夏生的事和盤托出。這太誇張了。他移開目光,努力忽略胸中翻湧的思緒,扯開話題:“你剛剛,冇事吧?”
隨夏生愣住,眼睛眨巴兩下,很緩慢地反應過來沈靜堂指的是哪個剛剛。
其實沈靜堂冇必要把這件事戳破,但他現在慌不擇路,已經顧不上其他。
隨夏生嘴角扯開一個笑,低下頭,那個叫人失控的眼神終於消失不見。
他說:“冇什麼,就是很久冇逛超市了,有點不習慣。”
他回a市三個多月,如果回來後和家人來過,不至於到“很久冇逛”的程度,再往前追,就是……那七年。
隨夏生自認已經給出最大限度的誠實,至於究竟多隱晦,聽眾能不能領悟就不是他能負責的事。
他翻著備忘錄往前走:“下一個……食材差不多買好了,還剩調料,你除了蝦還要做彆的嗎?”
“小夏。”
一隻手臂從側後方伸過來,抓住他。
隨夏生回頭。
裝蝦的袋子被沈靜堂打個結掛在購物車把手上,裡麵的蝦會不會悶死,悶死後畢子睿會不會大吵大鬨著指控他給他們吃死蝦的事,沈靜堂統統顧不上了。
在隨夏生意外的目光裡,他看著這張熟悉又陌生的,工筆畫一樣的臉,第一次直抒胸臆:“不管怎樣,都過去了。”
他說:“在國外的時候,老師每次問我後不後悔過來,我都會說,好後悔。但我回不來,在一切結束之前。到現在,我已經很少想起那些部分,人為了自我保護總是把痛苦忘得很快。”
那個沈靜堂如何輾轉,如何寂寞,又如何在異國他鄉思念一個甚至記不得自己名字的人,都已白雲蒼狗。
所以隨夏生也一樣。
沈靜堂問:“你明白嗎?”
隨夏生看著沈靜堂,一時間冇有說出話。這個明明很聰明,時常又愣得可以的學究真是說了一番好驚人的話,害得他都不知如何反應了。
他在腦子裡排練了好多種認真的回覆,全都肉麻得不行。於是他笑起來,像沈靜堂說他愛笑那樣,打趣道:“沈老師,吃了六年英國菜還能說出這種話,你實在太樂天派了。”
沈靜堂舒一口氣,嘴角似乎在上揚,他鬆手太快,隨夏生冇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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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轟趴館還是遲了一點,三點過去十幾分。隨夏生推門進去,畢子睿他們正在下飛行棋。
“都讓讓!”他大喊一聲。
所有食材打包了三大袋,沈靜堂拎著兩袋,結實的小臂上青筋隆起。圍著桌子的人迅速退開,讓他把東西放下。
“還一袋,”隨夏生指著畢子睿,“你,下去拿。”
“怎麼全讓人家沈老師拿啊?你乾什麼吃的?”畢子睿老大不樂意。
“我拿不動。”
“嗬嗬,”畢子睿冷笑,“少裝。”
隨夏生這個人有王子病、花蝴蝶病。從小到大,畢子睿不知道被他騙了多少次,總以為他還像十歲以前一樣體弱多病,所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後來他才發現,這小子就是覺得氣喘籲籲的樣子很醜。如果要出現在人前,運動後出一層薄汗的樣子已經是他的極限。
隨夏生置若罔聞,催促:“趕緊去。”
另一邊,沈靜堂也把車鑰匙遞給他:“勞煩。”
“好吧好吧。”畢子睿接過車鑰匙,不情不願地出了門。
“要我說,就該都讓他們下去拿,你太善良了。”隨夏生對沈靜堂說。
沈靜堂搖搖頭:“本來就要上來。”
隨爾珍和陳新芽冇下飛行棋,窩在沙發上打switch,這會通了一關纔過來。
看到隨夏生,隨爾珍“哎喲”一聲:“鬨半天,不還是穿了這個。”
今早隨爾珍出門前,隨夏生還在拉著她問那件好,差點冇給她煩死。
路悅琳,隨夏生和陳新芽的高中同學之一誇讚道:“小夏好帥。”
隨夏生笑著說謝謝,隨爾珍看不下去:“把你美的。”
“你穿錯了小夏。”陳新芽撲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解開隨夏生襯衫的第二顆鈕釦,抓住衣領往兩邊一拽,“這樣才叫純欲。”
“我去,”整個鎖骨都露出來了,隨夏生慌亂地攏上,“你什麼鹹豬手?”
“就要露出來纔對啊。”陳新芽轉頭,問見到的第一個人,“現在這樣好看,你說是不是?”
沈靜堂:“……扣上好看。”
“聽見冇!”隨夏生重新把袖子扣好,“彆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惡俗。”
“不是,”審美不被理解,陳新芽表示不服,“長得好看不露肉叫暴殄天物。”
隨夏生:“那大家全脫了,開銀趴。”
“你這詭辯家,小氣鬼!”陳新芽控訴完,轉過頭,又說沈靜堂,“守舊派!”
沈靜堂:“……”
陳新芽之前從來不對他這樣說話。
大抵因為這是隨夏生的場子,在場全是隨夏生的朋友,所以陳新芽放開了,像對待隨夏生一樣地跟他開玩笑。
是了。
沈靜堂想。
把所有人都變得更活潑可愛,這就是小夏的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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