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橙黃橘綠時 001
書名:愛在橙黃橘綠時
作者:波力海苔夾心脆
1
十八歲成人禮那天,新轉學來的小太妹當著全校師生的麵和傅司禮表白。
傅司禮冷臉撕掉了她的情書,眼皮都沒抬一下。
“你太臟,我看不上。”
小太妹當著所有人的麵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領,“你喜歡的這啞巴就乾淨了?你信不信我讓她更臟!”
“不要命的話,你試試。”
當天下午小太妹被學校警告處分,在升旗台下頂著烈日罰站了一整個下午。
從那以後,她和傅司禮成了水火不容的死對頭。
小太妹時常以捉弄我刺激他,而他每次也都會狠狠報複。
一來二去,很是熱鬨。
直到那天,小太妹帶人把我堵在巷口撕掉我的衣服拍下了視訊和照片。
傅司禮雙眸猩紅瘋了一樣將小太妹拖進了男廁。
“你拍啊,我又不介意。”
“傅司禮,我身上你哪裡沒看過沒摸過?”
“你彆忘了是你昨天在床上答應我的,這次隨我怎麼玩她!”
耳朵陣陣刺痛,那是我八歲以來第一次聽見外麵的聲音。
那一刻的我如墜入冰窖般渾身戰栗。
原來你追我趕中,傅司禮的心早已越軌。
-
“江清禾,我警告你彆亂來!”
“否則我有的是辦法折磨你!”
斷斷續續的聲音鑽進我的耳朵,毫無震懾力的警告,惹來了女孩銀鈴般的笑聲。
“你說的折磨是在床上折磨我嗎?”
“傅司禮,你可真壞。”
“你最愛的橙子見過你這麼壞的一麵嗎?”
江清禾踮起腳尖,雙手環住了傅司禮的胳膊。
裡麵很久沒傳來對話,女孩子的喘息聲很是刺耳。
過了很久,江清禾輕快的聲音響起:
“這次算你贏了。”
“下次,你說我對她做點什麼好呢?”
傅司禮的腳步聲傳來,一句隨便帶著冷漠的情緒在我耳邊炸響。
我忍不住垂眸,看著腳底的一切變得模糊。
原來能聽見,是一件這麼痛苦的事情。
傅司禮如往常一樣伸手來摸我的頭。
可這一次,我躲開了。
他的手頓在了半空中,眸底幽深,【彆怕。】
【這件事我已經懲罰過她了,她以後不敢對你做什麼了。】
一樣的話,我聽了無數次。
但江清禾的報複,從未停止。
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比劃著熟練的手語。
十歲那年的一次大爆炸,我爸媽為了救傅司禮葬身火海。
親眼看著父母被燒死的我得了嚴重的PTSD,最嚴重的時候五感儘失。
傅家為了報恩四處求醫問藥,我恢複了視力。
後來傅司禮為了我,苦學手語。
那時候的他對我有多真心,現在回顧就有多可笑。
如今,我眼裡能看見的隻有傅司禮脖頸處清晰可見的紅痕。
這一刻,我覺得心裡那朵潔白的高嶺之花徹底爛了。
我倔強的抬頭,【我要報警,我要告訴老師。】
顫抖的雙手在半空中比劃,眼眶裡的淚水落下。
傅司禮一把抓住了轉身的我,眼底沒了心疼。
那焦急的神色,是為了江清禾。
【我已經擺平了。】
【江清禾要是在被開除的話,就真沒學上了。】
【而且這點事鬨大了,對你不好。】
我冷冷地看著他比劃,心一點點沉寂。
見我還是沒什麼反應,傅司禮神情中閃過了一絲難以捕捉的不耐。
【我都是為了你好,為了你我才會選擇穩住江清禾,否則我早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好了,彆鬨了。馬上考試了,我們先回去。】
我下意識握緊了手心,讓痛感轉移。
傅司禮,你不是為了我。
你是為了你自己,為了江清禾。
我如同提線木偶般被傅司禮帶回了教室。
直到打鈴,江清禾才慢悠悠回了教室。
經過傅司禮時,她的手指有意無意地勾著他的衣服。
行為曖昧而詭異。
考試考到一半時,我的腳邊突然砸過來一張紙條。
身後傳來了江清禾的聲音,清脆刺耳,“老師,有人作弊。”
我的心咯噔一下,下意識回頭看江清禾。
與此同時,我和傅司禮的眼神在半空中對上。
2
監考老師擰著眉頭朝著我走了過來。
她彎腰撿起了紙條,攤開後,放在了我麵前。
“同學,這紙條是你的嗎?”
我沒說話。
“同學,我再問你一次,這紙條是不是你的,你是不是在作弊!”
老師的聲調陡然拔高。
監考老師不是我們年級的,她不認識我,也不知道我聾啞。
她看上去很生氣,拿出手機聯係了我們班主任。
“老師,她可是我們班的小公主。”
“清高的很,就算作弊了她也不會承認的!”
“哦,對了,她還是個殘疾人,又聾又啞的......”
江清禾的聲音響起,周圍傳來一陣鬨笑聲。
我的臉瞬間紅了,下意識看向了傅司禮。
傅司禮冷著臉,瞪了一眼江清禾。
我知道這就是江清禾的新招,和傅司禮玩你追我趕遊戲的新篇章。
班主任趕到的時候,場麵已經十分難看。
“傅司禮,你問問陳橙子,這紙條是不是她的。”
傅司禮站了起來,打了手語問我。
我靜靜地看著傅司禮,如果是以前他根本不會配合老師問我。
他隻會堅定地告訴所有人,我不需要作弊。
可現在,他為了配合江清禾的遊戲,當眾問我紙條是不是我的。
“她說,是她......”
傅司禮背著我,開口了。
那一刻,像風灌進了心口,獵獵作響。
我一把扯住了沒說完的傅司禮,在所有人期待的眼神中重重點了點頭。
傅司禮好看的眉眼瞬間擰在了一起,【明明不是你的,為什麼要承認?】
看著眼前的人一副蠻不在乎的樣子,傅司禮的心好似空了一塊。
我沒說話,用筆在草稿紙上寫下:
【老師,對不起,紙條確實是我的。】
趕來的班主任臉色青黑,將我帶離了考場。
就連江清禾也呆在了原地,她也沒想到我會直接承認。
傅司禮身形微微晃動,情緒有了波動。
一場鬨劇後,我被取消了成績,但因為班主任作保所以免除了我的記過處分。
她在辦公室念唸叨叨,和教導處主任說著我的乖巧懂事聽話成績好。
“這孩子平時真不這樣,或許是明年要高考了壓力大,主任,這次的記過就免了吧!”
“我讓她寫個保證書......”
我站在辦公室外麵,陽光穿過走廊打在我身上。
暖洋洋的,可我卻渾身發寒。
傅司禮,你和她的遊戲一定會由我來終結。
直到中午,我才被允許回到教室。
一回教室,江清禾就帶頭起鬨,“喲喲喲,傅司禮的小公主回來了。”
“這次小公主可要被記過了,不再是品學兼優的小公主了喲!”
“夠了!”
傅司禮噌地起身,走到了我桌前。
【沒事的,橙子。】
【記過也沒事,我們是要出國留學的,這兒的記過並不影響什麼。】
他在安慰我,如同之前被江清禾欺負一樣。
從前,我都會為此感動。
為了不讓他和江清禾起衝突也會勸他算了。
可現在我才知道這一切都是遊戲手段罷了。
我機械化地點了點頭。
考試的這兩天,風平浪靜。
直到結束考試的那天下午,我問傅司禮,【你還想和我一起上大學嗎?】
傅司禮一愣,【當然,這是我們的約定。】
他回答地那麼快,那麼自然,我幾乎看不出他有任何的敷衍和欺騙。
我點頭,轉頭去了班主任辦公室。
在辦公室裡,我問她拿了報考大學的報名錶,在報名錶上寫上了京市的那兩所大學。
【你不是要和傅司禮一起出國嗎?】
我搖頭,【不一起了。】
我和傅司禮,不同路了。
他愛上了漂亮有活力,和我不一樣的江清禾。
儘管我不肯承認,但他的心早就變了。
或許在當眾被表白的那一天,他的心就已經動搖了。
轉角處,傳來了江清禾跳脫的聲線。
“你今天陪我一起逛街嘛!”
“彆管那個殘廢了,好不好嘛!”
腳步聲逐漸消失,我走了出來。
還沒反應過來,頭上一個布袋就套了上來。
“唔!”
我被人拖進了一個潮濕的地方,耳邊響起了江清禾的聲音。
“給我打!她聽不見,也不知道是我們!”
“而且這個啞巴還不能求救!”
3
江清禾以為我聽不見,自顧自在一旁罵罵咧咧。
“都怪你霸占著傅司禮,你這個死殘廢。”
“你就應該死在十年前那場爆炸裡!”
十年前的爆炸,沒人知道。
可現在傅司禮卻告訴了江清禾。
眼眶擠滿了淚水,酸澀疼痛撕扯著我。
一棍打在我的脊背上,我聽見了肋骨碎裂的聲音。
一盆又一盆的冷水帶著難聞的氣味,澆灌在了我身上。
江清禾拖著我,將我的頭連帶著布袋按進了廁所的汙水箱裡。
刺鼻的味道讓我頭暈腦脹,我掙紮著怒吼著,可手腳卻被人按得死死的。
“傅司禮......”
我的聲音含糊不清,可下意識地還是叫出了傅司禮的名字。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
下一秒,傅司禮的聲音傳來。
“晚上,我會陪你。”
“我警告你,最近橙子情緒不對,你少招惹她!”
那聲音帶著不近人情的冷漠,站在對麵的江清禾卻一點兒都不懼。
清脆的笑聲響起,“傅司禮,你不也挺享受的嗎?”
傅司禮冷冷看了一眼江清禾背後掙紮的身影,“彆總欺負人,你這些事情鬨大了沒人給你兜著。”
“這不是有你嗎?”
江清禾跳著跑進了傅司禮的懷裡,掰正了他的頭吻了上去。
傅司禮走了。
起鬨聲不絕於耳,傅司禮再次看向了那雙懸在汙水箱邊緣的晃蕩的腿。
“走了。”
傅司禮推開了身上的人,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江清禾探頭回來叮囑小姐妹收尾。
“都怪傅司禮這個口嫌體正直的壞家夥,早說要陪我,我就不打人了。”
“臟了我的手!”
“我先走,你們善後。”
一旁的人笑著附和,讓她先走。
“跟這種不會說話的啞巴比起來,是個男的都會選你。”
幾個人三三兩兩的散了。
耳邊隻剩下水滴聲,像是在穿透我的心。
我滑坐在地上,渾身被碾壓了似的疼。
側頭看著手機裡的訊息,每個字都像尖刺戳穿了我的心臟。
【橙子,今晚你先回家。】
我的眼皮一點點變沉,直到完全陷入黑暗。
那一刻,我彷彿再一次置身於十年前的爆炸。
十年光陰在我腦海中穿梭,傅司禮許下的程諾在耳畔回響。
“橙子,我當你的眼睛、耳朵、嘴巴,我帶你看這個世界。”
“橙子,我要做你的翻譯官。”
“我會一輩子守護著你。”
可現在他食言了。
意識逐漸轉醒之際,在一片嘈雜聲中我聽見了傅司禮的聲音。
“報恩報恩,我十年都搭在她身上還不夠嗎?”
“我一輩子都得守著一個又聾又啞的她嗎?我不配擁有自己的生活嗎?”
“如果這樣,我還不如當年死在那場爆炸裡!”
我聽見了自己心跳停滯的聲音,攥緊了手心,尖銳的指甲戳進手掌,痛並真實。
“你說這些話,對得起橙子死去的父母嗎?”
“橙子如果聽見了,該有多傷心!”
傅媽媽痛心疾首地看著麵前的兒子,心酸不已。
“沒有如果,她聽不到,她一輩子都是個聾子。”
啪的一聲,清脆的耳光聲響起。
“傅司禮,那女孩是不是叫江清禾!我警告你,彆和這種女孩子混在一起!”
“否則我明天就把你送出國!”
傅爸爸動手打了傅司禮。
可威脅、警告、動手,似乎都不能傅司禮死心。
他冷冷嗤笑了一聲,眼神冷漠。
“混在一起又怎樣?十年來,是她讓我知道了生活是動詞,是五顏六色的。”
“和你們一起,我的世界永遠是灰色的!”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傅司禮和父母吵架。
也是我第一次聽見他說出心裡話。
原來,這十年他因為我過得那麼辛苦。
眼淚順著眼角落下,我的心在那一刻徹底死了。
病房裡恢複了安靜。
我也在第二天醒來辦理了出院,傅家爸爸媽媽沒有提起傅司禮。
而我也默契的沒有再提。
關於被霸淩他們執意要到學校討個說法,但我攔住了。
有些事,隻能靠自己。
江清禾,我不會放過。
傅司禮連續一星期沒回來,傅媽媽躊躇地站在了我麵前。
【橙子,你能不能去找一下司禮?】
那個名字,看著很陌生。
我仰頭,乖巧地點頭。
週五放學那天,我在學校附近的酒吧巷子裡看見了人群中的傅司禮。
他穿著白色襯衫,在一群混混裡格格不入。
煙霧繚繞中,我站在巷口與傅司禮四目相對。
他手裡的煙蒂落了灰,下意識丟了用腳碾滅,朝著我走了過來。
4
【你怎麼來找我了?】
或許是傅司禮說了傷害我的話,即便他知道我聽不見,但麵對我時還是神情尷尬。
我當做什麼都沒發生,拿出紙巾擦了擦他身上的灰。
【傅媽媽很擔心你。】
我如實轉達,多餘的話一個字都沒有。
傅司禮好看的眉眼皺了起來,剛抬手,身後就傳來了江清禾的聲音。
“傅司禮,走不走?”
“你跟一個啞巴有什麼好說的!”
我垂在一側的手微微顫抖,拉住了傅司禮,【跟我回家。】
傅司禮左右看了看,很是為難。
【橙子,你先回去,我晚上就回家。】
最後他掰開了我的手,伸出手想要揉揉我的頭。
我又一次躲開了。
傅司禮的眼底多了一抹化不開的愁色,喉頭滾動間他最終還是沒說。
【傅司禮,我不喜歡江清禾。】
【如果你今天走了,以後我們都彆再見了。】
這是我第一次說出這種狠話,傅司禮的神色多了幾分訝然。
【彆鬨,你一直很乖的。】
【江清禾其實沒那麼壞,她隻是性子調皮了些。】
乖,聽話,懂事,是傅司禮常說的形容詞。
現在卻成了二選一被丟下的理由。
過於諷刺了。
我無力地扯了扯嘴角,輕點了頭,隨後果斷鬆開了傅司禮的手。
傅司禮感受著手心裡的溫度突然空了,看著那個清瘦的身形,心裡空落落的。
身後傳來了江清禾質問傅司禮的聲音,她吵著鬨著不讓他走。
直到傅司禮忍無可忍,怒吼了一句夠了。
我坐在車裡看著後視鏡裡拉拉扯扯的兩個人,嘴角微微揚起。
幾分鐘後,傅司禮上車了。
【走,回家。】
後視鏡裡,江清禾蹬著腳在擦眼淚。
我贏了,江清禾。
江清禾的報複來的很快,第二天班級群裡炸開了鍋。
【哇,這是我們那個聾啞小公主?】
【我趣,尺度這麼大?平時清冷高傲的小公主竟然還有這樣一麵?】
【好看!刺激!多來點!】
一張張不堪入目的照片和視訊一夜之間傳遍了學校。
我背著書包坐在車裡,看著群裡的聊天記錄,渾身都在顫抖。
【怎麼了?】
傅司禮手撐著車門框,好奇地湊了過來。
我沒等他看清,就摁掉了手機。
【沒事。】
我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如同往常一樣和傅司禮走進了學校。
身邊的議論聲和探究的眼神,我都當沒聽見沒看見。
但傅司禮卻三步一回頭,臉色越來越差。
他一到班級什麼都沒說就把江清禾帶走了,江清禾一直在哭。
“不是我!”
“真的不是我!”
可沒人會相信,傅司禮更不會信。
江清禾看著我的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剝了。
她再一次帶人把我堵在了女廁,這一次,她沒有偽裝。
“陳橙子,那些照片就算不是我發的,我看著也高興!”
“我討厭你這副清冷高傲的樣子,讓人看了惡心!”
“都被人看光了,你還有什麼好驕傲的?”
“你知道我和傅司禮的遊戲是什麼嗎?是他提出誰讓你哭誰贏!他最討厭的也是你這張沒有什麼表情的臉!”
“我虐你,他從來都是高興的!因為他覺得你是個累贅,是個拖油瓶,是個巨大的麻煩!”
刺啦一聲,我的衣服再次被撕開。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個麻煩,是個累贅。
可這些話從彆人嘴裡出來,像帶鉤的尖刺,絞弄著我的心。
即使做好了準備,眼淚還是順著落了下來。
人心向來易變,可我曾經覺得傅司禮是例外。
可他變得比任何人都狠,都令人絕望。
身上的痛感一點加劇,我忍不住蜷縮了起來。
直到傅司禮衝進女廁,一口一句臟話把江清禾推倒在地,我被護在了懷裡。
明明那個懷抱還是那麼溫暖,可我就是感受不到任何暖意。
眼淚不斷下落,胸膛變得濕潤冰冷。
傅司禮心疼到聲音都在打顫,“江清禾,遊戲結束了。”
“她要是有什麼事,我要你的命!”
傅司禮扶著我站了起來,他想攔腰抱起我。
我伸出手抵住了他的胸膛,推開了他的靠近。
我搖著頭直直地往後退,眼淚在臉上肆虐。
【我和你,也結束了。】
【她說我是你的累贅,你放心,以後都不會是了。】
沒等所有人反應過來,我轉身一步一步徑直朝著窗戶走去,沒有任何猶豫地跳下了三樓。
“橙子!”
“嘭”的一聲巨響,讓所有人捂著臉往後退了一步。
傅司禮的心臟在那一刻猛烈跳動,彷彿要跳出胸膛。
我再次入院,傅司禮受命回學校替我收拾東西。
他看著書包裡那張大學誌願表裡的京市大學,四肢僵硬到無法動彈。
傅司禮拿著報名錶找到了班主任,班主任瞥了一眼:
“是啊,她說不出國了。”
“她沒和你說嗎?”
這時手機傳來了急促的鈴聲,“司禮,橙子、橙子她能聽見了!”
“醫生說她早就恢複聽力了!”
對麵的聲音中帶著難以抑製的資訊,可傅司禮死死握著手機,指尖泛白而微顫。
他好像失去了什麼東西似的,整顆心在那個瞬間完全空了......
5
學校有人跳樓的事情,傳揚了出去。
從被欺負到到我的殘疾人身份,再到我被多次霸淩的話題,成了網上的熱點新聞。
江清禾以往的驕橫野蠻,也被人一一帶了出來。
教育局對這件事高度重視,專門組建了調查小組。
病房裡,傅媽媽被網上傳出來的事情氣到渾身發抖。
她哭紅了雙眼,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傅爸爸坐在一旁,臉色陰沉,一言不發。
“橙子,你......為什麼不說呢?”
“橙子......”
聽著耳邊的哭聲,我的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
這十年來,他們把我當成親生女兒來照顧。
即便我清楚地知道是因為當年的恩情,但感情做不得假。
【傅媽媽,我不想出國了,我想去舅舅的城市讀大學。】
我顫抖著雙手在手機裡打下了這句話。
傅媽媽一看,哭得更狠了。
“是不是司禮的事情惹你傷心了,傅媽媽一定會好好教育他的!”
“你被欺負的事情,我也一定會讓他給個說法!”
“橙子,你彆離開傅媽媽好不好?”
我抱了抱傅媽媽,替她擦眼淚:
【舅舅說他們軍區醫院來了位心理醫生,很是厲害。】
【或許他能治好我,讓我開口說話。】
當年的意外一出,我舅舅是第一個趕過來的。
他執意要把我帶到京區大院裡生活,但在傅家父母一再的苦苦哀求下,他猶豫了。
最後是因為傅司禮的一跪,讓他徹底打消了帶走我的念頭。
傅爸爸和傅媽媽站在那,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他們知道,我的離開是因為傅司禮。
那是心傷,是用藥用任何東西都沒辦法治癒的。
這時。門外一個身影晃了過來。
傅司禮風塵仆仆站在那,手上拿著的是我的報考誌願書。
“橙子,你不出國了?”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報考了京市的大學,也不告訴我你恢複了聽力?”
傅司禮問出這些話時,有些心虛。
我沒什麼反應,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這張臉,這個人,我看了十年。
可我卻覺得他如此陌生。
自從江清禾的出現,我才恍然覺得自己好像從未真正認識過傅司禮。
我曾以為我們是一樣的人,好學上進有目標,安靜沉穩不浮躁,我以為我們一樣都喜歡平靜安穩的生活。
可原來他不是。
他渴望的是五光十色的生活,渴望的是有活力的人陪在身邊。
這就是我和江清禾最不同的地方。
我吸了吸鼻子,拿過手機,【你應該和江清禾一起上大學。】
【畢竟,你們現在纔是一個道上的人。】
傅司禮看著手機上一個一個出現的字,唇瓣不自覺抖了抖。
我知道他害怕。
他以為我這樣的人,不會和江清禾一般見識。
也以為我會為了他,選擇息事寧人。
但這一次,我卻選擇了把事情鬨大。
我一次又一次退讓,讓江清禾的氣焰越來越大。
在傅司禮開始覺得江清禾失控的時候,我跳樓了。
“這次跳樓,你是故意的?”
“隻是單純為了鬨大事情,讓江清禾被懲罰?”
傅司禮難以置信地看著我,似乎我是什麼驚天惡人。
可他忘了,是江清禾先惹我的。
也是他選擇替江清禾掩飾的。
【是又怎樣?】
【難不成,我等著你為我出頭?】
【那些照片和視訊,也是我發出去的。】
6
【橙子,你怎麼會這樣?】
傅司禮看著我鋒芒畢露的樣子,驚訝又不解。
在他的印象裡,我沒什麼情緒。
冷冷的淡淡的,總是一副清冷孤傲的樣子。
所以什麼都很差勁的江清禾還是吸引了傅司禮,因為她和我不一樣。
她的熱情似火,是我沒有的。
但傅司禮也忘了,我的性格是在那次意外之後改變的。
曾經的我,也是個性鮮明活潑的女孩。
手機鈴聲打破了寂靜。
傅司禮看見手機上顯示的名字時,眼底跳動。
“喂,司禮,我真的要沒有學上了......”
“我不想被送出去打工......”
電話裡流出女孩子的啼哭聲。
傅司禮利落地轉身,就連傅爸爸也攔不住他。
關門聲震得窗戶都顫了顫。
我知道,傅司禮心疼江清禾了。
他覺得我心思深沉,表裡不一又心狠。
但他最生氣的是他知道這次的事情,他無力作保。
江清禾的事情,鬨得很大。
但學校不敢輕易做出開除或者停學的決定。
我複學之後,教育局也開始了調查。
江清禾每次都借著傅司禮的由頭,百般躲避調查小組的問詢。
傅司禮壓上了自己的名聲,替她作保。
學校裡都知道了傅司禮為江清禾和我決裂的事情。
不少人都提起了成人禮那天的表白,唏噓不已。
當時傅司禮說看不上她,現在卻為了她做儘所有。
“司禮!”
“晚上陪我去吃點好吃的!人家最近都瘦了。”
江清禾和傅司禮每天膩膩歪歪地出現在學校裡每一個角落。
江清禾小人得誌般,在我麵前秀著恩愛。
我當做無事發生,也當做沒看見傅司禮無數次停在我身上的視線。
每天忙於學習的我,和傅司禮保持著陌生人的距離。
直到那天放學,傅司禮在樓梯轉角處等我。
我當做沒看見,繞了過去。
手卻被拉住了。
傅司禮垂頭,沮喪又難過地開口。
“我輸了,你理一理我,好不好?”
“江清禾的事情,我不會再管,以前發生的事情是我錯了。”
“橙子,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小時候,我和傅司禮很喜歡玩捉迷藏。
傅司禮很笨,我每次忍著不去找他,他都會自己忍不住跑出來。
所以我每一次都會贏。
這一次,他還是一樣。
他氣我心思深,氣我不告訴他改誌願,氣我不告訴他我能聽見了。
所以他利用江清禾氣我。
可他的耐力不夠。
他也不知道,這場人生的捉迷藏,我不玩了。
我一個手指一個手指將他的手掰開了,看著他堅定的搖頭。
“我陪了你十年,隻不過是一次錯誤,你就要釘死我嗎?”
傅司禮抬眸,眼底一圈圈紅了。
他很委屈,很受傷,很難過。
可這一切在我眼裡,都很可笑。
他的話,更可笑。
7
我深吸了一口氣,抬起手比劃著。
【一次錯誤?】
【你為了尋找刺激和江清禾把折磨我當做遊戲,你說守護我,卻任由彆人傷害我。】
【傅司禮,你嫌棄我是累贅可以告訴我。我從來沒有想過纏著你......】
【當初,是你求我留在你身邊的。】
情緒湧上心頭,我的手翻轉比劃地很快。
眼角的淚,落下。
傅司禮錯愕的眼神中,染上了心疼。
那是我第一次在他麵前哭。
他和江清禾玩遊戲的目的,終於達成了。
【看見我的眼淚,你開心嗎?】
【傅司禮,你贏了,是我讓你贏了。】
傅司禮看著眼前那張清秀的臉,第一次出現了悲傷的時候,他的心緊緊揪在了一起。
“不是的不是的,我沒有和江清禾玩這種遊戲。”
“我隻是、隻是......”
他的嘴巴張張合合,可所有的解釋都那麼無力。
或許一開始他不想參與這個遊戲,但後來他也起了心思。
這其中的過程卻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最後確實任由江清禾欺負我了。
我的眼淚,是他們的興奮劑。
“對不起,我會彌補的。”
最後在耳邊響起的隻有這句道歉。
我看著轉身離去的傅司禮,心頭的苦澀湧上心頭。
傅司禮,沒機會了。
我已經要走了。
調查小組終於在我提交的那些霸淩證據梨找到了實證,再加上驗傷報告,江清禾被開除了。
那天清晨,傅家樓底傳來了汽車鳴笛聲。
我赤腳開啟窗,一眼就看見了我的小舅舅程嘉許。
他笑著朝我揮手,眉眼彎彎,嘴角的梨渦若隱若現。
“小公主,我來接你回家。”
那一刻,眼眶微微發熱。
傅爸爸傅媽媽神色尷尬,但也勉強笑著把人接近了門。
“還勞煩您跑一趟,其實我們......我們可以把橙子送過來的。”
傅媽媽話說到一半,轉了彎。
她知道我的走,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不礙事,我們程家有的是人。”
一句話,徹底讓傅家人消音了。
“你家傅司禮呢?這橙子都要走了,不送送?”
小舅舅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杯子輕輕放在瓷台上,發出清脆的叩響聲。
沒人說話。
空氣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這時門外的張媽神色焦急地走了進來,她拿著行動電話。
“先生太太,學校打來電話說,說司禮他、他在學校打了人......”
傅媽媽手邊的酒杯一翻,碎裂聲打破了寂靜。
“什麼?打了誰?”
“說是一個女同學,姓、姓江。”
我的筷子一抖,掉了。
8
我們一行人趕到學校的時候,校長辦公室圍了一群人。
傅司禮站在一側,低著頭一言不發。
他身邊圍了一對中年夫妻,不依不饒地扯著他的衣服。
“這件事,我們一定要追究到底。”
“總不能因為我們孩子犯了錯,就無緣無故被人打了吧?”
“這事兒,你們學校必須給個說法!”
穿著黑色POLO衫的男人扯著傅司禮的衣領,女人叉著腰紅著臉怒斥。
“再說了,他睡了我們女兒,這事兒總得給個說法吧!”
接連幾句汙言穢語,聽得我們皺了皺眉頭。
“你們想要的什麼說法?”
傅爸爸走了進去,說話間的氣場攝人。
傅司禮抬頭看了過來,隔著人群我們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彙。
我才知道,他說的會彌補是找江清禾麻煩。
那對中年夫妻一眼就看出了來人身份不菲,原本刁鑽的嘴臉瞬間換了。
“哎喲,也不是要個說法。”
“隻是小小年紀就發生了這種事,傳揚出去畢竟不好聽。”
“要麼我們做家長的做個主,為他們倆定個親,這打人啊談戀愛啊也就算了。”
“你看怎麼樣?”
男人討好地湊近了傅爸爸,傅爸爸往後退了一步。
傅媽媽走上前,“不可能!”
“打人的醫療費精神損失費,隨便你們開。但定親,絕無可能!”
“談戀愛講究你情我願,難道我兒子談個戀愛就要娶個老婆?”
傅媽媽眼底的輕蔑,像是要滿出來。
一旁坐著的江清禾,臉色慘白。
她知道,傅家永遠看不上她這樣的家庭。
而對於傅司禮來說,她不過是個填充拚圖,可有可無。
眼前的鬨劇越演越烈,我甚至不知道傅司禮現在動手是為了什麼。
為我出氣,還是為了轉移焦點救下江清禾。
“橙子,我已經和江清禾說明白了。”
“從今往後,她不會在出現在我們身邊了。”
“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
傅司禮低聲下氣地來拉我的手,我躲開了,往後退了一步站在了舅舅身後。
傅司禮這纔看見我舅舅,神情閃過了一絲慌亂。
“程、舅舅?”
“好久不見,司禮。”
“這一見,你倒是真給了我一個大大的驚喜啊!”
傅司禮自知理虧,低下了頭。
校長辦公室裡很是熱鬨,嘰嘰喳喳的吵個沒完。
舅舅拉著我走了出來,我們坐在台階上仰頭看著夜空。
他什麼都沒問。
黑夜裡,眼角的淚水還是落下來了。
“舅舅,你給我轉學吧。”
“我不想留在這參加高考了。”
“好。”
傅司禮的事情最後以賠禮道歉的方式解決了,傅家被訛走一大筆錢。
這也證明瞭傅司禮和江清禾徹底結束了。
而江清禾一家人也搬了家,承諾不在這座城市生活。
與此同時,舅舅替我辦好了轉學手續。
來學校拿資料的那天,我再一次碰見了傅司禮。
他看著我手上的資料,紅了眼。
“橙子,你能不能不走。”
粗糲沙啞的嗓音,帶著哽咽。
9
我已經很多天沒見過傅司禮了。
自從那件事之後,舅舅帶著我搬到了酒店。
留在傅家的東西,我什麼都沒帶走。
傅爸爸傅媽媽多次打電話想要見見我,都被舅舅拒絕了。
“是我們沒照顧好橙子,才會讓她受到傷害,但是......”
“沒有但是,沒照顧好就是沒照顧好。”
舅舅直接打斷了他們,“你們來見橙子,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後來傅家的電話,舅舅一個都沒接。
如今,傅司禮站在了我們麵前。
我沒說話。
傅司禮噗通一聲跪在了我舅舅麵前,“程舅舅,你能不能不要帶走橙子。”
“我真的知道錯了。”
“往後我一定會照顧好橙子的。”
十年前,八歲的傅司禮也是這樣跪在我舅舅麵前。
聲淚俱下地留下了我。
十年後,他卻因為自己的錯誤又一次跪求我留下。
傅司禮從未想過靈機一動的一個遊戲,會讓他徹底失去我。
他以為我離不開他,他以為我非他不可。
這世界,離了誰都照樣轉。
“十年前我會為八歲的你動惻隱之心,但現在的我不會為十八歲的你有任何動搖。”
“同樣的錯誤,我不會犯第二次。”
舅舅冷漠決絕的聲音,徹底砍斷了傅司禮的念想。
離開那天,不知道傅司禮從哪兒得了訊息。
一路飛車追趕,卻在半路出了車禍。
登機前,我接到了傅媽媽的電話。
“橙子,傅媽媽求你了,求你回來看看司禮好不好?”
對麵的女人哭得我的有些難受。
飛機坪上的飛機開始滑動,我攥緊了手機,結束通話了電話。
【我不是醫生,不會治病救人。】
【傅媽媽,我們之間的情分隻到這裡過了。】
回完訊息之後,我把手機丟進了垃圾桶。
嘭的一聲,我和過去徹底揮彆。
到了京市以後,我一邊補課一邊看心理醫生。
在過完十八歲生日之後,我的喉嚨依稀能發出一點聲音。
但距離說話,還有很久。
舅舅高興地為我定了宴,說是要慶賀。
在宴席上,我聽見了傅司禮的名字。
有人在討論他在車禍後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到現在還跛著腳。
“原來也是個天之驕子,現在成了這樣......”
“可惜啊......”
我拿著酒杯走過,像是從傅司禮最後的人生中略過。
後來我考上了京市大學。
舅舅開心地四處昭告,大擺宴席。
這風終究是吹回了海市,當天晚上我收到了傅司禮的郵件。
他在郵件裡恭喜我考上大學,還祝我一切順利。
我已讀未回,將他拉黑了。
傅司禮這三個字,早該在我的人生中刪除。
我的人生,早已悄然翻篇。
隻有弱者,才會一起沉湎於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