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無間 第一百零二章 渣男
鄭子徒正要帶著棠姬退出大殿，丹陛上的秦臻突然起身叫住了他。
“鄭卿，你且留步！”
鄭子徒沒想到秦臻竟然還有時間理會他，連忙停下步子，躬身向秦臻行禮。
“愛卿，方纔多虧你幫寡人擋下那一箭。你救了寡人的性命，寡人還沒有來得及封賞你，你怎麼就要走了？”
鄭子徒沉默了一會兒，在考慮怎麼回答。
經過方纔的那場變故，殿中顯貴基本上都已散儘，孝文太後和夏媯太後也都被隨從護衛著去了偏殿。雍王秦臻的狀態不好，那時正在跟自己的生母、母妃、弟弟圍著抱頭痛哭，眼看也無暇顧及其他。
君上素來威嚴示人，哪曾有過這般脆弱形狀？鄭子徒作為臣子也不敢多看，
眾人進宮這麼久，經曆了這些邪門的事情，已經從白天拖到了黃昏。眼看天色就要黑了。一到宵禁的時候，宮門下鑰，他們可就出不了宮了。宮中都是宮妃內眷，鄭子徒和棠姬這樣的外臣待在這裡並不合適。
就算是他們卡點出了宮，大概率也會碰見查宵禁的士兵。如果沒有雍王的恩旨，回頭應對巡查的士兵也是難事。
鄭子徒最後決定避重就輕。
“回大王，天色太晚了，臣怕宮門下鑰，也怕犯了宵禁，被巡夜也士兵抓到打板子。”
秦臻噗嗤一笑，就連韓姬和趙太後都忍不住掩麵而笑。
“這個事兒你不必擔心，待會兒寡人賜你個免宵禁的牌子，除了今晚，日後涇洛之渠那邊有了什麼事情，你也可憑此令牌在長安城中暢通無阻！”
一邊說著，秦臻已經下了丹陛，解下腰間的一塊令牌要交給鄭子徒。
秦臻身後的趙太後、韓姬等人也跟著走了下來。
棠姬本以為自己這次沒機會見到韓姬的臉，沒想到她同鄭子徒跪在地上的功夫，韓姬的繡鞋已經走到了她麵前。
按道理，未經主上允準她不能貿然抬頭冒犯天顏。可是她怕這一遭錯過，韓姬扭頭離開大殿，她還是沒有看到韓姬的機會，最後索性不管不顧抬起了頭。
秦臻後麵立著四人，雍王後、趙太後和秦皦她早已見過，一眼便能認出來，剩下的那個女郎必然就是韓姬。
棠姬盯著韓姬看了一會兒。
韓姬四十歲不到的年紀，可由於養尊處優保養得當，看起來也就三十出頭。秦皦站在她旁邊根本不像兒子，反倒像是弟弟。
她麵板白皙，容貌明豔，是世間少有的美人。又難得長了一副天生帶笑的眉眼唇形，讓人望著便覺親切。
之前棠姬曾聽人說過她同韓姬長得相像，現在看來卻是她過分擔心了。她自幼經風霜雨雪戰亂貧困，氣質粗糲，容貌更是不及韓姬的一半。
幸好沒有那麼像。
她之前還擔心會因為自己和韓姬的容貌過於相似惹來非議，讓人查到韓姬進雍國之前的事情，為韓姬帶來禍端。如今終於可以放心了。
韓姬察覺到棠姬的目光之後也回望了她一眼。
一般旁人看親父子母女容易看出來是否相像，自己一家人對自己的容貌過於熟悉，反倒覺察不出。
韓姬看不出棠姬的容貌與自己有多少相像，隻是覺得她的目光殷切熾烈，滿含情意，不禁有些錯愕。
鄭子徒這邊剛接下秦臻賞賜的令牌，扭頭一看棠姬，正好發現她這副有些“失儀”的舉動。
不過韓姬娘娘素來以性子好會做人著稱，並沒有跟她一般見識。韓姬除了麵色有些不自然之外，臉上並沒有被冒犯的惱怒之意。
“棠姬！”
鄭子徒揪著棠姬的衣袖，低聲喚了她一聲，棠姬這才如夢初醒般低下頭。
“拙荊出身寒微，從來沒有見過貴人，不懂得規矩，冒犯了娘娘，還請娘娘不要怪罪。”
不等韓姬開口，雍王後已經開始為棠姬找補。
“棠姬妹妹是第一次進宮，不懂的規矩也正常。日後可以常常入宮，本宮好好教她，不用多久就全都會了。到時候保證還鄭大人一個規矩得體、儀態萬方的夫人。”
秦臻原本並不關注嬪妃命婦這些女人堆的事情，隻要鄭子徒還是他的心腹，夫人懂不懂規矩他根本不在意。
不過棠姬方纔看韓姬的眼神實在過於奇怪，他確實也有些好奇。
“鄭夫人，你方纔死死盯著寡人的母妃，是在看什麼？”
棠姬生怕泄露自己的秘密，心中忐忑難安，半晌才大著膽子結結巴巴開口。
“回大王。臣婦確……確實出身寒微，沒見過世麵。這是臣婦第一次進宮，已經見了王後娘娘、兩位太王太後、趙太後，再見一下韓姬夫人，宮中最貴的幾位貴人就快湊齊了。如果順利的話，臣婦原本打算……再盯著您看一會兒的……”
棠姬此時又抬起頭，又盯著秦臻的臉看了半晌。
秦臻被噎住，一時也沉默了。
秦皦忍不住問：“你為什麼非要看完不可？這有什麼可湊齊的？”
棠姬道：“為了……跟臣婦那些同樣出身寒微的街坊鄉鄰吹牛……”
“……”
眾人都陷入沉默。
一行人中除了棠姬外，隻有趙太後出身寒微，似乎很能理解棠姬的感受。
她原本也納悶鄭子徒和棠姬成婚這些年，為何鄭子徒從未帶夫人入宮赴宴，參與貴婦人之間的交際，今日總算是完全明白了。
看中了人家姑娘青春美麗，可是正經成了婚，又嫌棄人家小姑娘上不了台麵了。
小姑娘沒見識可以好好教啊，不帶出去學本事，必然是厭倦了想要換新的了！
趙太後看著棠姬彷彿看見了當年的自己，一把將棠姬拉起來，又扭頭囑咐兒媳雍王後。
“王後，照你說的，以後好好教教這丫頭。”
話說一半，趙太後又神色凝重地看向棠姬。
“你現在已經是涇洛之渠總長的夫人了，身份尊貴，跟那些出身寒微的街坊鄉鄰有什麼好聊的？將來多跟著王後，多認識認識貴人。但凡多見見世麵，將來就不至於看什麼都好奇了。”
棠姬乖巧點頭：“是。”
棠姬原本說這話隻是隨便編個理由搪塞，她也沒想到趙太後聽完之後感觸竟然如此之深，一口氣說出這許多話來。
“多謝太後娘娘提點。”
“沒有什麼提點不提點的。你的夫婿是大王身邊得力的人，哀家同王後都是雍國的慈母，照顧你是應該的。”
趙太後一邊捧著棠姬的手安慰，一邊又惡狠狠地瞪了鄭子徒一眼。
“你這郎君，早日將夫人帶進宮裡，夫人大概早就學會這一切了。娶了人家又不帶人家出門，你這是安的什麼心？”
“臣……”
鄭子徒不知如何解釋，也支支吾吾答不上來。
算了。
比起提及他同棠姬那複雜糾結的舊事，他倒不如低頭自認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