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無間 第五十三章 失怙
棠姬一行人繼續逃命，為了躲避路上肆意劫掠的匪徒，他們不再跟隨人群，反而往深山密林中走。
八月的天氣已經有些冷了，夜間山路難行，周圍的草木上都帶著露水，沾濕了大家身上的單衣。
馬車被匪徒劫走之後姬老丈沒有了代步工具，一路上都是由老姚和老李接替揹他。
“嗯啊……”姬老丈悶哼一聲，眉頭緊皺，表情隱忍。
棠姬借著月光看了一下姬老丈的腿，雖然一路上大家已經儘力照顧他，可他的腿傷還是複發了。
“老丈，再堅持一下！等穿過了這片樹林就到了新的城鎮，到時候我們再幫你找大夫！”棠姬道。
姬老丈長歎了一聲沒說話。
這樣亂的年景，去到下一個城鎮就真的安全嗎？
這一路走來，途徑的城鎮百姓能逃的早就逃完了，誰還會留下來送死？
幾人經過一個陡峭的山坡，老李背著姬老丈剛上去，誰料竟不小心踩到碎石，兩人都跌倒在地。
“爹！”阿桃見狀十分緊張，剛尖叫一聲就被姬老太捂住了嘴巴。
姬老太望著女兒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聲警告。
“不要出聲，小心敵軍的斥候！”
大家本非同一國的人，這個“敵軍”究竟是哪軍也很難講。但是眼下這局勢，不管是哪國的斥候擒到他們，隻怕都沒有好果子吃。
姬老太的話一出，果然四周寂靜，就連疼的一身冷汗的姬老丈都不敢吱聲。
姬老丈的腿傷又嚴重了些，老姚想接替老李背起他，可才碰到他的腿，他就已經疼的直抽氣。
棠姬雖懂些皮毛醫術，但此處沒有藥物，甚至連燈火都沒有，對於姬老丈的傷她實在是有心無力。
“棠姑娘，要不……”
姬老丈思索許久，終於做下一個艱難的決定。
“要不你們就把我放在這裡吧！前方的路還遠，你們能將我的妻兒帶走我已經很感恩戴德了，就彆讓我這殘廢拖累你們了！”
阿桃斬釘截鐵地拒絕了父親的提議，“如果爹爹不肯走，那我就在這裡陪爹爹，大家黃泉正好做個伴！”
姬老太看著一臉痛苦的姬老丈，又看了看邊上腫著腳一句話都不敢說的老李，心中也糾結萬分。
“棠姑娘，我們家一路上拖累了你許多，不能再這麼害你們了。你們快走吧！”
“不行！要走一起走！”
棠姬不肯同意，用力拉著姬老太的胳膊，可姬老太拉著丈夫和女兒，隻是連連搖頭。
“老丈，真的是一點都堅持不了了嗎？”棠姬無可奈何，再次湊到姬老丈身邊輕聲詢問。
姬老丈苦著臉還沒回答，地麵突然震動起來，遠方傳來悶雷般的聲響，緊接著就是急促的號角聲。
“快趴下，躲起來！”
棠姬跟眾人比了個手勢，幾人都俯身趴在山坡上，低頭正好看見遠處正在對戰的軍隊。
晨曦方從東方照過來，雍國的軍隊黑壓壓地迎過來，旌旗招展中，“蒙傲”字大旗格外醒目。
與之對戰的是兩隊穿著紅甲和綠甲的軍隊。穿著綠甲的正是棠姬和老李的母國韓國，至於紅甲兵應該是韓國的盟軍魏國。
魏國的君王與韓國的君王是同宗，魏國號稱繼承姬天子和晉國智氏的體統，崇尚火德，尚紅。
幾波軍隊廝殺在一起，一時箭矢如雨，慘叫聲不絕於耳，戰場上穿著各色戰甲的小人橫七豎八地堆疊在一起，顏色鮮豔奪目。
阿桃嚇得直哭，姬老太抱著阿桃的腦袋摁在懷裡。
“彆看。”姬老太顫抖著開口。
棠姬一行人所處的山坡並不算高，戰場上一個穿著綠衣的弓箭手察覺這邊有人，知曉不是自家部署的，也順帶朝這邊射了幾劍。
一支流矢照著棠姬的麵門飛過來，棠姬反應迅速躲了一下，那流矢擦過她的發髻，狠狠定在後麵的樹上。
此地不可久留。
棠姬帶著眾人準備再次出逃，可移動緩慢的姬老丈又成了那弓箭手的目標。
姬老丈躲閃不及，當胸中了一箭。
姬老丈看著沒入胸口的羽箭呆了一下，嘴裡噴出一口鮮血。
“老頭子！”
姬老太麵色驚惶，也探出去半個身子要拉姬老丈，身體霎時間也被數支羽箭貫穿。
她的上半身失去力氣，迎麵要往山坡下栽去。眾人試圖想要拉她的手，但都被緊跟過來的羽箭逼退。
“爹！娘！”阿桃的尖叫淹沒在戰鼓聲中。
那弓箭手聽著小孩子的尖叫哭嚎，意識到這邊躲的是普通百姓，也不願再浪費弓箭，扭頭去了彆處。
姬老丈看著摔下坡的妻子，一時萬念俱灰。
他強撐著身子跪倒在地，用力將阿桃往棠姬的方向推。
“棠姑娘，求你以後幫我照顧好阿桃！”
棠姬紅著眼睛忙不迭點頭，下一秒姬老丈也仰頭摔下了山崖。
“爹！娘！不要！”
阿桃尖叫著要朝山崖的方向走去，棠姬用力將她拉了回來，強行帶著她往回走！
“你放開我，我要找我的爹孃！”
“你爹孃將你托付給了我，我就不可能讓你去送死的！”
阿桃掙紮不休，用力朝棠姬胳膊上咬了一口，棠姬皺眉強忍著，知道最後也沒有鬆開阿桃的手。
幾人後退回山林中，路上遇見一片峭壁。
老李指著那峭壁的縫隙喊道：“那邊有個山洞！”
“走，大家先進去躲躲！”棠姬道。
眾人一同鑽進山壁間的縫隙，勉強藏身。外麵殺聲震天，洞頂的碎石簌簌落下。
棠姬緊緊抱著阿桃，能感覺到小女孩在她懷裡發抖。
足足過了兩個時辰，外麵的動靜終於小了下來。
阿桃捧著棠姬的胳膊，看見她手腕上的咬痕又掉下淚來。
“姐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咬你的，我隻是害怕！我爹孃他們……”
話沒說完，阿桃已經泣不成聲。
棠姬點點頭，再次將阿桃擁進了懷裡。
“姐姐知道，姐姐不怪你！”
她很清楚阿桃的感受，十幾年前的上黨她也經曆過這般景象。
不過十來天的功夫，她已經失去兩個娘了。
阿桃在棠姬懷裡哭了半日，眼淚浸濕了她的衣襟。
突然，小女孩抬頭望向棠姬，眼睛裡燃燒著的火和那些殺紅眼的士兵已無分彆。
“姐姐，我恨他們，恨這些韓國人、魏國人！他們每個人都該死，都該為我爹孃償命！”
棠姬聞言心像被什麼揪住，但是一時間竟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纔好。
正在此時，山洞外突然傳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
腳步聲剛停下，洞口就露出幾雙眼睛。
“裡麵有人，捉住他們！”來人厲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