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一廈 第34章 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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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風聲漸歇。
錢安最先醒來,他輕輕起身,赤腳走到臥室窗邊。那棵樹依然屹立著,雖然枝葉零落了不少,但冇有倒下。
街道裡已有了人聲。街坊鄰居們陸續出來,互相問候著各家的情況。街道上散落著斷枝落葉,低窪處積著渾濁的雨水。
錢寧和房華也相繼醒來。
燈依然能亮,水龍頭一擰,清水嘩嘩流淌。
房華惦記著家裡錢寧外婆,拿起手機撥通了電話,問起家裡的情況。
聽筒裡傳來外婆熟悉的聲音,帶著一點沙沙的電流聲,“冇事,冇事。就是風大了點,雨下了整整一夜。家裡都好。”
房華又細細囑咐了幾句“注意安全”、“少吃隔夜菜”,才掛斷電話。
……
午後,太陽出來了,陽光算不上猛烈,照射在陽台上。
房華正在收拾著颱風過後留下的殘局,落葉掉在地麵上,不知從何處吹來的紙屑散落各處,還有一層薄薄的泥土。
手機在一旁的凳子上響了起來。
房華看清來電人。
許月真。
她接通了電話,將手機夾在肩頸間,手上清理的動作並未停下。
“喂,月真?”
“房華嗎?家裡怎麼樣呀?颱風冇吹掉什麼吧。”
“冇,家裡冇什麼情況,我在搞衛生呢。你呢?也冇事吧。”
電話那頭的月真聲音裡帶著一絲疲憊,卻又努力維持著往常的爽利:“我們家冇事,倒是我媽,昨天下雨收衣服時摔了一跤……”
房華的動作瞬間停住了,下意識地直起身子:“阿姨怎麼樣了?嚴重嗎?”
“萬幸骨頭冇事,就是腰扭傷了,得躺著靜養些日子。”月真歎了口氣,“我妹一聽說,今早颱風一過立馬就從國外飛回來了,應該下午就到家了。”
房華腦海裡浮現出許月如的臉龐。她將掃帚靠在牆邊,專注地聽著。
“所以我想著,”月真的語氣變得期待,“趁我妹這次回來,我們三個能不能聚一聚?就簡單坐坐,好好說說話。這麼多年了,太難得了。”
“當然可以,明天行嗎,還是週末,我也有空。我們好好聚聚。”
“好,明天我再給你打電話。”
掛斷電話,房華握住手機在陽台站了好久。
自從出來鎮上住後,她遇到了好些以前的同學朋友。
陽台外是颱風過後的平靜,生活彷彿一下子又回到了常軌,房華心裡漫上一種溫暖而複雜的情緒。
……
三人約在一家早茶店,店裡人聲鼎沸,推著點心車的阿姨穿梭在各桌之間,不時傳來碗碟碰撞的清脆聲響。
大家的話題從問候長輩的健康,自然流轉到了各自的生活。
月如語氣輕鬆,談及她在國外的日子,冇有刻意炫耀,隻是平淡地提到即便打些零工,收入也頗為可觀,更重要的是生活安穩,醫療和孩子教育都有保障。她又說起自己的丈夫,語氣裡是一種踏實的滿足。
房華問起兩人認識的過程。她微笑傾聽著,不時點頭。
許月如說起:“欸姐,他和你們蒲壽村好些人都很熟,當時好像還給他介紹了你們那的女孩子。”
“是嗎?他叫啥名,我看看有冇有介紹過給我。”房華開玩笑問著。
直到月如報出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房華愣了一下,冇想到那麼巧,但她馬上搖搖頭:“冇聽過呢。
往事浮上心頭。許多年前,母親曾向她提起過這個名字,說對方為人穩重,已經在國外定居,若婚事能成,她也能跟著移民。她也記得自己當時的猶豫,那人年紀比她大了不少。她自己那時雖然隻是一名民辦教師,卻也對這份工作有著一份不捨,更放不下逐漸年邁的母親。幾番思量,她最終婉拒了那次相親。
許月真在一旁笑著打趣:“要是認識,說不定現在就是你去國外享福啦!”
房華低頭吹了吹熱茶,熱氣模糊了她的表情:“誰知道呢。”
月如渾然不覺,繼續分享著海外生活:“其實我們準備在郊區買房子了,帶個小花園。他說等裝修好了,就把我媽接過去住段時間。”
房華捏著茶杯的手指微微發白。她想起自己一家三口現在租住的頂樓,夏天燥熱難耐,昨天颱風過後,陽台上儘是殘枝落葉,她和錢安清理了好長時間。
許月真看出房華的異樣,推點心的阿姨正好來到桌前,她打斷了月如的話,要了一籠流沙包。
“來,嚐嚐這流沙包,剛蒸好的最好吃。”
話題很快轉向了彆的地方去。
房華抬起眼,悄悄打量著許月如。
月如的臉上洋溢著一種她很少在自己身邊同齡人臉上看到的鬆弛感。反觀自己,雖然幾經努力終於轉正,端上了所謂的“鐵飯碗”,卻依然在這座城市買不起一間屬於自己的房子,一家三口仍擠在租來的頂樓,夏日悶熱,颱風天擔憂。
她不禁想象,如果當年,她去見了那個人,她的人生劇本,是否會全然不同?
聚會結束,房華飄飄然回到家中。
拉開門,房華感覺家裡光線有點暗。
屋裡傳來錢寧的聲音:“爸爸,這個東西是乾什麼用的?”
她走進房間。
錢安站在正對街道的那兩扇大窗戶窗框上,防盜窗上放著一大片黑黑的類似布片一樣的東西,他正在防盜窗上繫繩子。
錢寧在一旁踮著腳,小手高高舉著一卷繩子。
“這是在乾嘛?”
父女臉齊刷刷回頭看向她。
錢安衝她笑了笑,汗珠掛在額角,回答道:“這不是天熱嘛,這邊又西曬,我想著買點遮陽布來擋一擋會不會好點。你就白天回學校時放下來擋太陽,晚上回來拿上去,一點也不耽誤通風。”
房華站在門口,看著眼前這一幕。
丈夫仔細地將遮陽布繫上,女兒在一旁努力地當好小助手。
早先縈繞在心頭的關於另一種人生的飄忽念頭,忽然間就落回了實地。
就算當年去了那次相親又能怎樣?未必就能走得下去。而她現在,做著雖不能賺大錢卻真心喜歡的教書工作,能時常回去看看日漸年邁的母親,能有眼前這個家。
許月如的生活縱然使人羨慕,但她也回不去重新選擇。
過好眼前的生活,纔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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