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一廈 第80章 境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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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安也給一些住得遠的工友打了電話。
有人二話不說。
“卡號發來，我讓我娃幫我操作。”
“買房是好事，必須支援！”
有些起初聊起近況還算熱絡，可一提到借錢，電話那頭便支支吾吾起來。這個說孩子開學要交費，那個說老人看病花了錢。
他都理解，大家都是賣力氣吃飯的，誰家不是一睜眼就有一堆開銷等著。他並不怨這些兄弟，生活本就艱難。
最讓他心寒的是兩次登門。一次敲了半天門，明明聽見屋裡有動靜，卻始終冇人應聲。另一次遠遠看見工友在巷口，對方竟轉身躲進了岔路。
錢安在鎮上轉了一圈，最後還是拐進了小馬住的那條巷子。那是一棟老舊的筒子樓，大門永遠敞開著。
他原本冇打算找小馬，這孩子還冇成家，前些年纔出來打工，家裡有一個腿腳不方便的母親要照顧，雖說乾活賣力，但能攢下幾個錢？
但既然走到這兒了，錢安想著，跟兄弟說說話也好。他徑直走進敞開的大門，穿過堆滿雜物的過道，熟門熟路地來到最裡麵那間。
門虛掩著，裡麵傳來嘩啦啦的水聲。推開門，小馬正光著膀子蹲在牆角的水池邊，就著一個水龍頭洗頭。快十一月的天已經有點涼了，冷水激得他齜牙咧嘴。
”馬兒。”錢安喊了一聲。
小馬猛地抬起頭，泡沫糊了一臉，眯著眼看清來人，頓時咧開嘴：“安哥？你咋來了？”他隨手扯過搭在床頭的毛巾，胡亂擦著臉和頭髮。
錢安在唯一的椅子上坐下，小馬坐在床沿。隔音很差，能聽見隔壁看電視的聲音。
“安哥，有事？”小馬套上一件洗得發白的工裝。
錢安把買房借錢的事簡單說了一下。
小馬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買房？安哥，可以啊！在哪兒買？”
“在青城那邊，”錢安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實質。“小產權來的。”
小馬果然愣了一下，隨即卻一拍大腿：“小產權就小產權！先有個窩再說！”
他突然蹲下身，費力地從床底拖出一個鏽跡斑斑的鐵皮盒子。盒子上了鎖，小馬從枕頭底下摸出鑰匙，小心翼翼地打開。
錢安看見盒子裡整整齊齊地碼著一疊疊鈔票，大多是一百的，也有五十、二十的，都用橡皮筋仔細紮好。最上麵還放著幾張照片，是小馬和他母親的合影。
“這是我攢著娶媳婦的。”小馬不好意思地笑笑，開始數錢。
“三十張，三千。”小馬把數好的錢遞過來，“安哥，你先用著！”
“這不行你這是娶媳婦的錢”
“啥媳婦不媳婦的！”小馬直接把錢塞進他手裡，“老婆都冇個訊息呢，這錢放著也是放著。”
見錢安還要推辭，小馬按住他的手：“安哥，你放心，我留了足夠的錢。我媽那邊我也按月寄生活費，不會苦著她。”
他拍了拍胸脯：“我在卡裡還存著錢，湊個整，一萬吧。明天給你轉過去。你們先把房子的事定下來要緊。”
錢安看著小馬那雙誠懇的眼睛，突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這個比他小十來歲的兄弟，把自己這些年省吃儉用攢下的血汗錢，一筆一筆都算得清清楚楚，卻毫不猶豫地要借給他。
“馬兒，你這讓我說什麼好”
“啥也彆說！”小馬咧嘴一笑，“等我以後真要娶媳婦了，你們再幫我想辦法。到時候讓嫂子給我介紹個好的！”
天色漸漸暗下來，錢安看了眼手機，時候不早了，房華和錢寧快放學了，他得回去買菜做飯了。
小馬一直把他送到大門口。錢安往前走，巷口那盞路燈忽明忽暗地閃著，他忍不住回頭。
小馬還站在原地，單薄的身影在昏黃的燈光下，見錢安回頭，他連忙又揮了揮手，動作很大。
錢安點了點頭，轉身離開。晚風帶著涼意拂過麵頰，他卻覺得心口被什麼東西塞得滿滿的。
晚飯時，錢寧扒完最後一口飯，突然抬起頭問道：“媽，週末我想去潭溪鎮那邊的書店看看，我們這邊書店好多書都冇有。”
房華夾菜的手頓了頓，隨即點點頭：“好，週末和你去。”
等錢寧離開飯桌去寫作業，飯桌上的氣氛微微沉了下來。錢安低聲說起今天借錢的情況。他冇什麼特彆的情緒，唯獨說到小馬時，聲音有些發顫：“小馬那孩子，把攢來娶媳婦的錢都拿出來了。”
房華安靜地聽著，直到這時才輕輕“嗯”了一聲，筷子在碗裡撥了撥：“我中午也給國外那兩個哥姐打了電話。”
“堂哥那邊還好些。他在那邊乾藍領，修水電、裝空調，那邊還挺缺這類活的，錢的彙率也高，生活比較寬裕。”房華說道，“他說能借我們兩萬，下週就彙過來。”
“姐那邊就難多了。她文化程度不高，在那邊做的都是最辛苦的活，在餐館後廚洗碗，去養老院做護工。姐夫年紀大了，能接的活越來越少。幾個孩子都還在上學，開銷大得很。”
房華一一說著他們的情況，她大致也瞭解這些在國外親人的真實狀況。雖然人在國外，聽起來光鮮，但早年出去，文化水平不高，冇有太多選擇，從事的也都是些辛苦的體力活或服務行業。這麼多年，他們能在異國他鄉站穩腳跟，把孩子們拉扯大，已經耗儘了全部力氣，實屬不易。
她頓了頓，視線轉向臥室，隱約傳來錢寧的翻書聲，她語氣有了些微轉變：“我本來打算等會兒給小婷也打個電話說說這事。不過，剛剛寧寧不是說，想去那邊的書店看看嗎？”
“我想著，乾脆週末帶寧寧去一趟。正好去小婷家坐坐，當麵和她說說這個事情。”
錢安點了點頭：“也好。他們家住著你堂哥的房子，冇有房貸壓力，錦哥又一直在外頭跑生意，手頭肯定比一般人要寬裕些。說起來，村裡人前陣子還常提起錦哥的生意”
他突然停頓了一下，“不過最近倒是冇怎麼聽到動靜了。”這話說得輕，倒像是在自言自語。隨即他搖了搖頭，轉向房華道：“週末我陪你們去一趟吧，正好也看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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