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 第11章 ,心欲靜風不止
暗戀,心欲靜風不止
走廊裡,感應燈投下一片暗沉的茶光,秦陸站在防盜門前,擡手按下了門鈴。
從他收到俞揚的拒絕微信開始,他便有些心浮氣躁,一口悶氣鬱結於胸,開會時也頻頻不在狀態,時不時盯著手機走神。
他不懷疑俞揚會有朋友,但在他的資訊發過去兩小時後收到這樣的一條拒絕理由,未免顯得有些太過刻意。
俞揚仍在躲他。
秦陸不由生氣,一時有些泄氣,既然他不需要他了,他又何必上趕著自討沒趣。
但一想到昨晚他發著高燒無助又可憐的模樣,想到他窩在自己懷裡小聲的喊“媽媽”,秦陸心就軟了,還軟的一塌糊塗。
再者說當年的確是他反應過度,不但沒有陪俞揚度過那段最難堪的時光,還像個逃兵一樣不打招呼跑去了國外。
他有錯在先,他需要補償。
傍晚散會後,他先去附近超市買了點肉菜水果,然後開車徑直前往俞揚所在的小區。
秦陸提著購物袋走到俞揚宿舍樓下。
此時,家家戶戶的燈已經亮了起來,但他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能分辨出當中的哪一盞燈是屬於俞揚。
就像是漫天繁星閃閃爍爍,卻隻有其中一顆最能打動人心。
半晌沒有開門的動靜,秦陸又耐著性子多按了幾遍門鈴,心想再不開門他就打電話給俞揚。
正想著,一聲清脆的機械門鎖的“哢嚓”聲傳來,與此同時走廊的感應燈瞬間熄滅。
秦陸站在黑暗裡,目光沉沉地看著那扇門流瀉出刺目的暖光和站在那道暖光裡的不合時宜的高大男人。
唐皓洋剛洗完澡,此刻渾身上下隻在腰上隨意圍了一條淺藍色的浴巾。
“你是誰?”秦陸言簡意賅,語氣不怎麼好。
感應燈聞聲再次亮了起來,使唐皓洋的麵貌更加清晰,也更加富有攻擊性。
“我是誰你管得著嘛,”唐皓洋耷拉著眼皮,沒怎麼拿正眼瞧他,然後雙臂抱胸用一種十分諷刺的語氣反問道,“管的這麼寬,你以為你誰啊,太平洋警察?”
“我找俞揚。”秦陸懶得同他廢話,提著購物袋就想進家門,不料唐皓洋伸出一條胳膊撐住門框,擋住了他的去路。
唐皓洋用另一隻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冷笑著說:“欸,我說你這人有沒有做人最基本的家教啊,主人沒讓進門,你就直接硬闖,這叫非法入侵吧。”
廚房傳出的炒菜聲引起了秦陸的注意,他的臉上瞬間浮出慍色,憋著火沉聲道:“你讓一個病人給你做飯?”
唐皓洋一愣:“什麼病人?”
秦陸黑著臉:“他昨晚發燒到快40度,折騰了一宿好不容易纔降下來,你就讓他下廚房給你做飯。你知不知道他發燒容易反複起燒,每次都需要好好休息才能徹底痊癒!”
唐皓洋還真不知道。
他和俞揚是六年吃喝打鬨的好兄弟,有兩年朝夕相處的室友情,他知道俞揚的很多秘密,也明白俞揚其實脆弱易碎,但俞揚的身體狀況究竟如何,他並不十分清楚。
畢竟,在他的記憶裡,俞揚哪怕是發燒,也會準時起床趕早八。
所以他自動忽略了俞揚潮紅的臉色,忽視了他時不時壓抑的咳嗽,隻一心一意沉浸在久彆重逢的喜悅裡。
“唐哥,滾過來端菜!”
俞揚的聲音有些沙啞,但沙啞之下卻是那種久違的明快。秦陸時隔六年再次聽到這種久違的語氣,心臟竟開始密密匝匝的泛著疼。
“你在這等著。”唐皓洋丟下這句話轉身走進廚房。
秦陸的眼睛一直盯著唐皓洋腳上的拖鞋,盯得他眼睛快要冒火。
兩人在廚房墨跡了許久,唐皓洋才端著一盤糖色均勻油亮亮的紅燒肉出來。
俞揚緊隨其後,他半低著頭走向玄關,然後鼓起勇氣朝著臉色不好的秦陸笑了笑。
俞揚彆開眼睛,緊張的抓了抓下巴:“秦陸,你、你怎麼來了,其實我有發資訊給你的,你是不是沒看見啊,那個……那個我、我朋友來了……”
秦陸打斷他:“什麼朋友?”
“男朋友唄。”唐皓洋夾了一塊紅燒肉丟進嘴裡,一邊細細咀嚼,一邊幽幽的打趣。
秦陸沒來由的心下一慌,不可置信地看向俞揚,目光裡透著一股逡巡的探究。
俞揚頭搖的像個撥浪鼓,擺著手連聲否認:“沒有沒有沒有,他是我在b大的師兄!”
“嗬嗬,”唐皓洋冷笑一聲,又無事攪三攪,道,“小鮮肉手藝一如既往啊,瞧這紅燒肉做的,肥而不膩,鮮香可口,這麼賢惠誰不愛啊,要不嫁給哥哥得了。”
還未等俞揚發話,秦陸卻沉聲吼道:“不要開這種低階的玩笑,俞揚他又不是同性戀!”
“嗬~”唐皓洋放下筷子,目光幽幽地看著他,冷不丁嗤笑道,“噢,你也知道是句玩笑,可你這麼生氣乾嘛?”
秦陸愣住,空氣焦灼。
最終還是俞揚出聲打破了沉默,他望著秦陸的眸子亮晶晶的透著冰透的距離感,然後猶豫著下達了逐客令。
“那個,秦陸,如果……如果沒什麼事,我就不……不留你……吃飯了。”
秦陸的喉結滾了滾,將梗在喉嚨的唾沫強行嚥下,繼而張開嘴艱難的說:“我隻是想取回我的衣服。”
“啊,對。”俞揚不好意思道,“那你等一下啊,我手上全是油,我讓唐哥拿給你。”
“不用了,”秦陸握緊了拳又鬆開,語氣沒什麼起伏道,“我不喜歡彆人碰我的東西,不介意的話我可以自己去取。”
“呃……好……好吧,請進。”
秦陸一手提著超市購物袋,一手提著裝衣服的手提袋,緩緩走出宿舍大樓。
冷鬆一樣的男人儘顯頹唐,像是剛剛遭遇過一場殘酷的冰雹雨。
他沒怎麼猶豫地走向垃圾桶,將有些蔫兒了的蔬菜連同豬肉瓜果一起丟了進去。
此時此刻,他狼狽的像是一隻被人拋棄的無家可歸的犬。
秦陸終於明白,六年的時光像一道永遠都無法逾越的鴻溝,他和俞揚分彆站在鴻溝的兩端,像兩條筆直的平行線,無論他再如何努力彌補,也畫不成圓無法交彙,也填不平這六年的缺失與空白。對如今的俞揚而言,他可有可無,雖不至於陌生,卻也乏善可陳。
昔日的親密無間披上小醜的麵具,正肆無忌憚的嘲諷他此時的自以為是。
俞揚徹底不需要他了。
一頓飯下來,俞揚明顯的心不在焉,眼睛總是不由自主地瞥向黑漆漆的窗外。
唐皓洋隻管埋頭乾飯,偶爾抱著手機拇指翻飛回一兩句微信呲達正留校寫論文的室友楊樂。
扒拉完最後一口米飯,唐皓洋起身回到臥室,再出來時手裡拿著額溫槍。
俞揚下意識想躲沒躲開,直到“滴”的一聲響起,顯示屏亮起了紅燈,唐皓洋輕輕歎了口氣:“你是不是隻能在他麵前展示出你最脆弱的一麵。”
俞揚咬了咬唇:“不是的……”
唐皓洋:“那為什麼不告訴我你身體不舒服?”
俞揚:“我不想讓你擔心。”
唐皓洋:“那麼他呢?”
俞揚:“他……他是自己……自己發現的……”
唐皓洋很早就知道俞揚喜歡秦陸。
那是他們剛開始做室友,他興衝衝幫俞揚搬宿舍,然後他看到了那個黑色真皮錢包,並發現了那張唯一的合照。
唐皓洋開門見山:“前男友?”
俞揚寶貝似的拿回錢包仔細收好,黯然道:“不是。”
唐皓洋瞬間瞭然:“你喜歡他。”
俞揚不說話了。
沉默等於預設。
後來,他從俞揚的隻言片語中拚湊出了故事的大概。
這件事,不怨誰,但深陷其中的俞揚卻遭遇了身心重創。
所以唐皓洋從貓眼裡就認出了秦陸,並十分不滿他的到來。畢竟俞揚的人生好不容易重新開始,他不希望這個人的出現會再次橫生枝節,再次將俞揚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唐皓洋猛地抓住俞揚的手腕。
“唐……唐哥你放開我!”俞揚瘋狂地掙紮起來。
唐皓洋很輕鬆地撩起他的衛衣袖子,白皙的胳膊上有很多陳舊的傷痕,除此之外還有一枚新鮮剛結痂的齒印,齒印周邊還泛著一圈駭人的青紫。
唐皓洋倒吸一口涼氣,雙手大力的扳正俞揚的肩膀,怒聲吼叫:“你他媽不是改了嗎!都三年沒自殘了,為什麼又開始傷害自己!是不是因為他!你他媽的真是瘋了!”
俞揚的肩膀顫動起來,豆大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對不起……對不起……”
他像被上了發條那樣,隻會不住地重複著這句抱歉。
唐皓洋鬆開他,半蹲著平視他的驚措的眼睛,他平複呼吸儘量用正常的語氣說:“俞揚,彆再見他了,也彆再傷害自己了,好不好啊?”
俞揚機械般的點頭,機械般的張嘴:“好……”聲音艱澀沙啞的像是年久生鏽的齒輪。
唐皓洋安撫性地揉了揉他的後腦。
唐皓洋:“他不是知道你的性向?”剛才秦陸那嗓子“他不是同性戀”讓唐皓洋百般不解。
俞揚:“他……並不想承認,我就順著他否認了。”
唐皓洋啐罵道:“噢,我懂了,他想通過掩飾你的性向來掩蓋過往的一切。真他媽的不是個東西!”
俞揚:“你彆這麼說他,他什麼都不知道,他隻是個被蒙在鼓裡的受害者,我不該也不能把我的不幸強行加諸在他的身上。實際上他是個很稱職的朋友,自始至終都隻是我一個人過了界。”
唐皓洋不置可否,將他的袖子拉下來重新遮住傷口:“我還是不理解你為什麼要對他否認自己的性向,他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正好可以滾的遠遠的,彆再來撩撥你。”
俞揚的聲音有些空:“我……我不想繼續成為他的困擾,而且我和他註定再也無法繼續做朋友了……”
唐皓洋聽懂了他的潛台詞,俞揚是在告訴他,秦陸現在不過隻是個過客,過客不需要瞭解他的隱私。
唐皓洋:“那你真的能做到不再見他,不再被他影響到情緒了嗎?”
俞揚:“我們見麵本就是意外,他姐姐的女兒現在是我的學生。”
唐皓洋:“那豈不是更容易見麵了?”
“不會的,”俞揚笑得有些發苦,“秦陸他,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我當著你的麵趕他走,就是當眾和他決裂,往後隻要我不主動找他,他絕不會,絕不會低頭來找我。”
就像六年前,秦陸親手甩開了他,決絕的拉著行李箱頭也不回的離開。
那道冷漠的背影與父親的背影重疊,一度成為他怎麼都揮之不去的噩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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