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 第21章 ,山與海的距離
暗戀,山與海的距離
一隻脆弱敏感的蝸牛,它戰戰兢兢地探出柔軟的觸角,妄圖連線這個充滿誘惑的世界,卻不料沿途荊棘叢生,將它冷酷無情地隔絕在外。
於是,它遍體鱗傷地縮回陰暗潮濕的保護殼,分泌出一層白色的膜厴封閉殼口,再無勇氣打破這副自我禁錮的枷鎖。
半夜,俞揚又開始失眠,譴責的聲音如雷鳴般轟響,肆意嘲諷他的癡心妄想。
他無力反抗,亦無法反駁,隻能整個人蜷縮排被子裡,用雙手緊緊捂住耳朵,咬緊牙關,拚命隱忍。
然而,他的呼吸聲異常急促,似狂風刮過細窄的孔道,不斷發出“噝噝”的銳鳴聲,宛若竭力掙紮的瀕死者。
秦陸被這呼吸聲驚醒,他雙手撐著床麵,猛地坐直身體,在黑暗中關切地看向那坨顫抖的被子。
“俞揚你怎麼了?”秦陸接連問了幾聲,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俞揚什麼都聽不見,他深陷惡魔的巨口,前路是無儘的黑暗漩渦,無情地吞噬著生的希望。他隻能拚命裹緊被子,渾身筋肉因極度的恐懼而顫抖,冷汗如瀑般湧流,徹底打濕了病號服。而絕望亦如同縛喉的鐵索,迫使他溢位壓抑的嗚咽聲。
瀕臨崩潰之際,他再次咬上了胳膊,貝齒將要用力刺破皮肉,一股強勢的外力打斷了他。
秦陸摸黑爬上俞揚的床,將抖如篩糠的被團子抱進懷裡,手揪扯著被子試圖把俞揚從裡麵剝出來。
俞揚在他懷裡激烈地掙紮,被團反而裹的越來越緊,像蛹一樣不停地扭動著,卻沒有多少攻擊性。
於是他高聲叫喊:“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彆傷害我,我知道我做錯了,求求你……”聲音破碎而顫抖。
秦陸眉頭緊皺,神情滿是擔憂,他不再強行拉扯被子,而是用手輕輕拍打著被麵,輕聲問道:“俞揚,彆怕,我是秦陸,你是做噩夢了對嗎?”
被子裡的聲音戛然而止,隻有愈發顫栗的身體證明他強烈的恐懼。
於是秦陸將被團子抱得更緊了些,寬厚的大手自上而下緩緩撫摸著俞揚微微拱起的脊背,聲音低沉卻又極儘溫柔的哄。
“彆擔心,夢都是假的,你先乖乖出來好不好,彆把自己給憋壞了。”
溫柔的觸控像是具有撫平人心的神奇魔力,俞揚驚恐的情緒竟在他的掌心下漸漸平穩,隻是被子裡依舊無聲,沉默的像是一座沉重的墳墓。
俞揚正處於極度混亂狀態,他有些分不清幻覺和現實,就像秦陸離開他的前三年,他也時常會出現類似的幻覺,幻覺秦陸還在他身邊,幻覺他們不曾真正地決裂過。而他左側胳膊上的那些舊痕,正是他竭力想要回歸正常世界的通路。
俞揚淚如雨下,心中默唸“再見”,然後默默擡起手臂,他知道,隻要咬下去,痛感傳來的同時,幻覺就會一並消失。
黑暗中突然塌了一塊缺口,橙紅的光線刺灼雙眼,俞揚下意識閉上眼睛,與此同時,左手四指竟被溫熱的掌心包裹。
怔楞之際,俞揚感覺掌心被對方的小指甲輕輕刮過,像是試探,又像是安撫。
秦陸的聲音再次隔著被子傳來。
“你知道嗎,星星小時候鬨脾氣跟你現在的樣子很像,總喜歡找地方把自己藏起來,可是她藏也藏不好,不是露腿就是露屁股,或者直接背對著我們就當是藏好了。”
秦陸悶悶笑了兩聲,繼續說道:“可是我們呢,還需要假裝不知道,要采取迂迴戰術,逐步攻克,直到她玩高興了,心甘情願的走出來。那麼俞揚,你知道我一般采用什麼方式哄她出來嗎?”
俞揚頓了頓,終於出聲:“什麼方式?”鼻音很重,惹人憐愛。
“我會唱,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快點開開,舅舅要進來。”
俞揚忍不住彎了唇角:“你還會唱兒歌啊。”
秦陸抱著他慢慢搖晃了起來,幅度很小,卻莫名溫馨:“就會這一首了,我唱給你聽好不好?”
俞揚又不出聲了。
秦陸勾了勾唇,起聲唱道:“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快點開開,秦陸要進來。”歌聲低沉又性感,不像是兒歌,倒像是情人耳語的情話。
“好聽嗎?”
半晌,俞揚說:“好聽。”
秦陸又用小指勾了勾他的手心,笑道:“那麼俞揚小兔子,你打算什麼時候給秦陸開門呢?”
彷彿受到了蠱惑,俞揚愣愣地鬆開緊握被邊的手,被團子瞬間鬆散開,露出他發絲淩亂的腦袋。
床頭小夜燈不知何時被秦陸開啟,橙紅的燈光照著俞揚一片狼藉的小臉,一雙眼睛通紅的果然很像小白兔。
秦陸有一瞬間的心悸,手不由自主地貼上他的側臉,拇指輕輕拭去他眼尾殘餘的淚水,濕潤溫軟的觸感像細雨一般潤物無聲,卻勾起了心底一股沒來由的潮意。
俞揚依舊躲開他的手,語氣中充滿了不安和顫抖:“能不能……彆再對我這麼好……”他明明數次想要逃離,卻又數次在對方的溫柔中沉淪。
潮意瞬間蒸發,秦陸收回手,笑得一臉坦蕩:“那不能,因為你值得我對你好,況且我也願意對你好。”
俞揚深吸一口氣,聲音微弱的幾乎聽不見:“我怕我習慣了你的好,萬一離不開你了怎麼辦?”
秦陸猛拍了一把他的肩膀,不以為意道:“那我就一輩子對你好。”
俞揚輕輕搖了搖頭,躲開他誠摯的眼神,苦笑道:“秦陸,一輩子太長了,你有許多家人,許多朋友,將來……你還會有你的妻子,你的孩子,值得你去分神去愛護的人那麼多,可你的心卻是有限的。”
秦陸握著他的肩膀,無比篤定道:“俞揚,我不知該怎麼去形容,但你對我來說意義是不同的,我會在心裡永遠給你留一份位置,我保證誰都奪不走它。”
“為什麼?”俞揚擡頭看著他,眼神中滿是迷茫和不解,“是因為……可憐我嗎?”
秦陸一哽,他不否認有可憐他的成分,可他也清楚他對他好並不僅僅隻是因為憐憫,但要他具體說明原因,似乎又無從下手。
俞揚低頭自嘲的笑了笑:“無論是因為什麼,我都很感激你,謝謝你,秦陸。”
“嘎吱兒”一聲,小白兔關了門。
而秦陸,終究是,錯過了這扇門。
秦陸從他眼中讀出了一絲莫名的釋懷,這令他十分不安,彷彿他手中的風箏線斷了,隻能眼睜睜看著風箏沒入雲層,消失不見。
“好了,跟我瞎客氣什麼呢。”秦陸突然鑽進俞揚的被子,毫無道理地把他往懷裡一攬,“天都快亮了,未免你害怕,哥陪著你睡。”
“不……不用了,我已經好了。”俞揚掙紮著想要下床,卻又被秦陸從後麵抱住,兩人雙雙倒在了枕頭上。
秦陸的一條胳膊從他脖子下穿過,另一條胳膊摟住他纖細單薄的腰腹,一條腿霸道的搭在他的腿彎處,以一種完全占有的方式控製著他。
俞揚驚呼:“秦陸,你放開我!”
秦陸打了個哈欠:“乖,睡覺吧。”
俞揚又數次嘗試著掙脫他的懷抱,卻在身形體力的巨大差距麵前屢屢敗下陣來。
直到最後,他放棄了掙紮,沒多久,身後傳來秦陸節奏均勻的呼吸聲。
這聲音彷彿自帶安眠效果,而俞揚也失去了逃離的能力,終究是筋疲力竭地睡了過去。
次日,天光大亮。
剛下飛機的秦玫夫婦接上女兒便急匆匆趕到仁愛醫院,三人直奔住院部高階病房。
然而,當他們推開套間臥室的門時,三個人均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夏星,她抱著星星罐氣憤地大喊:“舅舅!你怎麼可以欺負小魚老師!!!”
驚天一嗓,秦玫連忙捂住女兒的眼睛,然後指使一旁目瞪口呆的夏淮宇。
“還愣著乾嘛,快把星星帶走!”
“噢噢,好。”
嘈雜聲吵醒了熟睡的人。
俞揚一睜眼就看見秦陸放大的臉,然後感覺到自己的半麵身體都很沉重,秦陸明顯把他當成了大號抱偶,恨不能緊貼著將他整個壓在身下。
“爸爸我不走!舅舅大壞蛋!我要保護小魚老師!!!”夏星的聲音如晴天霹靂。
俞揚的心臟像是要跳出嗓子眼,他瞬間爆發出一股驚人的力量,手腳並用猛地朝外一推,秦陸毫無防備的“啊”了一聲,重重摔在了大理石地板上。
而俞揚的頭也因為過於用力磕到了床板,悶痛使他意識到原來昨晚的一切並不全都隻是幻覺。
秦陸爬起身,揉著刺痛的腰,語氣十分不悅:“俞揚,你發什麼神經啊,摔死我了。”
俞揚則窘迫地看著秦玫,半晌才擠出來一句:“秦……秦小姐早。”
聞聲,秦陸朝門看去,頗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打了聲招呼:“姐,你和姐夫回來了啊。”
秦玫朝秦陸翻了個白眼,麵對俞揚倒是一臉得體的親切笑容:“俞老師早啊,身體恢複的如何?”
俞揚受寵若驚,臉色微紅:“挺……挺好的,謝謝秦小姐關心。”
簡要寒暄了幾句,俞揚躲進洗手間。
會客廳裡,姐弟倆麵對麵坐在沙發上,中間隔著一張紅木茶幾。
秦玫撇了撇嘴,一臉戲謔,語氣十分誇張,說:“呦,秦大少氣色不錯,看來昨晚睡得不錯嘛!”
秦陸乾笑道:“昨晚俞揚做噩夢了,我陪他他能睡得更安穩些。”
秦玫雙手抱胸,覷著他,冷笑一聲:“也是,好兄弟,互幫互助應該的。可是秦陸,你真的隻把他當兄弟嗎?”
秦陸皺了皺眉,不明就裡地問:“我不把他當兄弟,還能當什麼,姐,你到底什麼意思?”
秦玫聳了聳肩:“ok,沒什麼意思,隻要你自己分得清就好。要不然,爸媽那邊,你也不好交代。”
秦陸疑惑:“我交代什麼啊,姐你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秦玫用手指撩起幾縷發絲彆至耳後,突然岔開話題道:“我在意大利碰見曉薇了,她告訴我她打算不久後回國發展。”
秦陸不以為意:“是嗎,挺好的。”
秦玫觀察他的神色,試探道:“我還跟你姐夫說,你剛回國,她也回國,你說她會不會是追著你纔回來的。”
秦陸:“姐,我跟她早就分手了。”
秦玫:“我知道啊,可你不是一直都很欣賞她嗎?”
秦陸解釋道:“欣賞不等於心動,我和她嘗試過了,我們不適合。”
秦玫:“不適合當情侶,可以做搭檔啊。”
秦陸擰起眉:“你又做了什麼?”
秦玫緩緩道:“公司市場部副總的職位一直空缺,我在來的路上已經跟爸說過了,聘請曉薇挑起這個位置。”
俞揚從洗手間出來後,秦家姐弟的臉色都不是太好,幸好夏淮宇帶著夏星迴到病房,有夏星這個小天使在,說說笑笑的,很快就緩解了病房裡焦灼的氣氛。
夏星把藍色星星罐交給俞揚,罐子裡裝有一百顆彩色星星折紙,全是他班級的孩子們利用課餘時間做的,而且每一隻星星的折紙內測都有孩子們一筆一劃寫就的祝福語。
送走他們一家三口後,俞揚抱著星星罐來到公共休息區比較隱蔽的地方坐下,將星星罐裡的星星儘數倒在桌子上。
然後他小心翼翼地拆開它們,在看完每一句祝福語後,又仔仔細細地沿著紋路摺好,一顆顆重新放回罐子裡。
星星罐像是一縷清風,吹散了俞揚心底飄浮的陰霾,也給與了他更多的勇氣。
俞揚找到劉晨,提出自己的訴求。
劉晨聽完後很驚訝:“什麼!你要求搬到普通病房,這件事秦陸他知道嗎?”
俞揚表情認真道:“法律意義上,我是一名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我有權利決定有關我的一切。”
劉晨疑惑地問:“你們兩個吵架了?”
俞揚搖搖頭,他垂下眼皮,十分落寞地說:“劉醫生,昨晚我又發病了,雖然秦陸並未懷疑,但接下來我若頻繁發病,紙終究會有包不住火的那天。”
他不希望再在秦陸麵前展現出他無比脆弱的那一麵。
他更不希望在坎坷身世上再度增添任何悲劇的成分。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
哪怕那個人是秦陸。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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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崽她為什麼那麼不愛睡覺嗚嗚嗚嗚……
害得我熬夜熬到現在才碼完字,甚至一度為了躲避小樹袋熊,我跑車上狂碼了一小時哈哈哈哈……
真是瘋了!!!!!!
好啦,今日份的更新完成,感謝寶子們的瘋狂投喂和評論,你們給的情緒價值簡直滿分,我真恨不能連夜完結哈哈哈(說說而已,不要相信)。
推薦你們一首歌,任然的《我該怎麼忘了他》,雲失戀的感覺這不就來了嘛!
好啦,夜貓子們晚安,小懶蟲們早安,我們下章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