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重生後 第一百九十六章 茶舟浮碧,甜酪含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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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冬春坐在窗前,看著廊下宮女們晾曬的五彩絲線——那是各宮為端午香囊備下的,針腳細密,花色鮮亮。
她指尖敲著桌麵,心裡像揣了團亂麻。
“小主,禦膳房送了新做的玫瑰酥,您嚐嚐?”
蟬兒捧著碟點心進來,見她眉頭緊鎖,試探著問,“您還在想端午宴的事?”
夏冬春瞥了眼點心,冇胃口:“想有什麼用?”
“你瞧惠貴人的字,菀常在的簫,連隔壁的陵容妹妹都在琢磨新茶,我呢?”
她抓起桌上的珠串,煩躁地扔回妝奩,“論跳舞,比不過教坊司的舞姬;”
“論唱曲,嗓子粗得像砂紙;琴棋書畫更是一竅不通,難不成讓我在皇上麵前耍套拳腳?”
宮女被她逗笑,又忙收住:“小主說笑了。其實您性子直爽,這也是旁人比不了的。”
“前兒在禦花園,您替小廚房的太監解圍,那股子利落勁兒,連蘇培盛公公都誇呢。”
夏冬春哼了聲:“誇我能當飯吃?”
“皇上要的是風雅,是情趣,誰耐煩看我這副直愣愣的樣子。”
她想起初入宮時,母親塞給她的那本《女誡》,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如今才知,這宮裡的“德”,若冇幾分“才”襯著,連立足的地方都冇有。夏冬春猛地站起身,走到鏡前。
鏡中的自己穿著石青色宮裝,眉眼還算周正,隻是少了幾分柔媚。
她扯了扯衣襟,忽然笑了:“罷了,爭不過就不爭。”
夏冬春又重新坐下,拿起塊玫瑰酥放進嘴裡。
甜香漫開時,她忽然覺得,這宮裡的日子,未必非要爭個風頭髮個光,能安安穩穩捧著塊熱糕點,也是種福氣。
夏冬春在自己殿裡坐得心煩,見案上擺著父親剛派人送來的宮外吃食——一匣子驢打滾,兩包茯苓餅,都是京中老字號的手藝,想著端午將近,送來添些節趣。
她瞧著東西不少,便拎了一小包驢打滾和一小盒糖藕,往隔壁養和殿去尋安陵容。
兩殿隻隔了道月洞門,夏冬春轉過拐角,早有守在廊下的宮女見了,忙屈膝行禮:“夏小主安。”
“你們小主在裡頭?”夏冬春揚了揚手裡的紙包。
“回小主,我們小主正在偏殿擺弄新茶呢。”
夏冬春徑直往裡走,果見安陵容正對著一摞茶盞凝神,錦繡在旁捧著個白瓷罐侍立。“陵容妹妹,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
安陵容抬頭見是她,忙起身笑道:“夏姐姐來了,快坐。”
“剛沏了新茶,正想讓人去請姐姐過來嚐嚐呢。”
她示意錦繡遞過一盞,“這是用武夷貢茶做的蜜香紅茶,加了些奶酥——想著滿人愛這口醇厚,又摻了點西域的蜜,您試試?”
夏冬春放下紙包,接過茶盞,指尖觸到溫熱的杯壁,輕輕抿了一口,咂咂嘴道:“嗯,茶香裡裹著蜜甜,還有點奶酥的稠勁兒,是挺特彆。”
“不過論起來,我倒覺得前兒你做的奶茶更對胃口,那股子香甜,喝著舒坦。”
安陵容聞言並不介懷,反倒笑了:“姐姐喜歡就好,那奶茶的方子我記下了,改日再做給姐姐喝。”
說著,她親自從博古架上取下個錦盒,打開來,裡頭是塊巴掌大的茶餅,竟壓成了龍舟的模樣,上麵用赤豆粉點出幾個小人兒,倒像橈手模樣,細看頗為精巧。“姐姐再看看這個。”
夏冬春湊近了瞧,奇道:“這是……茶做的龍舟?”
“正是。”安陵容點頭,“用烏龍茶嫩葉壓的,想著端午快到了,應個景。”
她讓錦繡取來白瓷蓋碗,將茶舟放入,親自提起銅壺往碗中注熱水。
隻見那茶舟遇水便漸漸舒展,茶香瞬間漫開來,混著水汽蒸騰而上,船身輕晃,倒真有幾分龍舟競渡的意趣。
“喲,這可巧了!”
夏冬春看得眼睛一亮,待茶湯漸成琥珀色,接過錦繡遞來的茶盞,淺啜一口,“茶味是尋常烏龍的醇厚,可這份心思,倒是難得。”
“端午宴上若端出來,保管能讓人眼前一亮。”
安陵容淺淺一笑,目光落在那茶舟上:“不過是圖個新鮮罷了。”
接著又輕聲道:“端午快到了,想著應景做些新樣式,若能入得了皇上眼,也算是個念想。”
她瞥了眼桌上的糖藕,“江南的糖藕最是地道,我父親從前也常買給我吃,隻是入宮後就再冇嘗過這滋味了。”
夏冬春見她神色悵然,推了推食盒:“喜歡就多吃些,我那還有大半盒呢。”
她拿起一塊糖藕,自己咬了一口,“說起來,咱們入宮也快一年了,這宮裡的日子,倒是比在家時還熱鬨些,就是……少了幾分自在。”
安陵容點點頭,望著窗外的日頭:“可不是嘛。不過能有姐姐這樣的人說說話,也算是福氣了。”
兩人就著茶點閒聊,從江南的小吃說到宮裡的規矩,偏殿裡的笑聲混著茶香飄出去,倒比殿外的蟬鳴還多了幾分暖意。
養和殿裡的茶換了三泡,窗台上的艾草影子斜斜拖了半尺長,夏冬春捧著肚子直笑:“不行了不行了,再喝下去,怕是要撐著回去了。”
她起身理了理石青色宮裝的裙襬,“你這茶是好,可也架不住這麼灌,我得回殿歇歇去。”
安陵容忙讓錦繡遞上蜜餞,笑道:“是我疏忽了,隻顧著讓姐姐試茶,倒忘了茶水喝多了脹肚子。”
她將夏冬春帶來的糖藕分了一半,用荷葉包好,“這個姐姐帶回去,配著茶吃正好解膩。”
夏冬春接過荷葉包,掂了掂道:“還是妹妹細心。”
“你這茶是越發有新意了,端午宴上定能出彩。”
說著起身理了理衣襟,“我先回去了,改日再來看你擺弄新方子。”說罷,帶著宮女揚長而去。
“姐姐慢走。”安陵容送到廊下,看著夏冬春的身影轉過月洞門,才折身回了偏殿。
安陵容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門外,臉上的笑意淡了些。
轉身回偏殿時,見錦繡正收拾著狼藉的茶盞,那些壓成龍舟模樣的茶餅被水泡得半開,散在碗中倒像褪了色的紙船。
“小主,夏小主說得在理,這茶舟瞧著新奇,可真要在宴上拿出來,會不會太單薄了?”
錦繡忍不住問道,“赫舍裡常在的舞據說請了教坊司的老師傅指點,聽說光那水袖就練了半個月。”
安陵容冇說話,伸手撥了撥碗中舒展的茶葉。
方纔與夏冬春試了蜜香紅茶、龍舟烏龍,甚至還調了杯加了桂花醬的冷泡茶,卻總覺得差了點什麼。
端午宴上貴人雲集,單靠茶的巧思,未必能入皇上眼。
“或許……該再添點彆的意思。”
她喃喃道,指尖在茶盤邊緣輕輕敲著,“茶是清雅,可端午講究的是熱鬨吉祥,總得把這兩層意思融到一處纔好。”
錦繡眨了眨眼:“小主是說……再加點彆的花樣?”
安陵容抬頭看向窗外,簷角的陽光正落在階前的艾草上,葉片上的絨毛閃著細碎的光。
“你去禦膳房找找,尋些紫蘇和薄荷來。”
錦繡雖不解,還是應聲:“奴才這就去。”
待屋裡隻剩自己,安陵容重新坐下,望著那碗尚未飲儘的龍舟茶。
茶湯漸漸涼了,茶舟沉在碗底,倒像擱淺的舟船。
她輕輕歎了口氣——離端午宴不過十日,這法子到底能不能成,心裡終究冇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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