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區偽裝者 第44章 T7
深夜十二點，大雨滂沱。
雨點像是要把整個城市衝刷乾淨一樣，瘋狂地砸在「來生」雜貨店的玻璃窗上，留下一道道水痕，模糊了外麵的街景。
文森坐在櫃台後麵，沒有開燈，隻有門口那塊「來生」的霓虹招牌，在黑暗中投射出幽藍而詭異的光。他靜靜地看著窗外，在街口的陰影裡，停著一輛黑色的林肯轎車。
那輛車他見過，是胡安手下的。
看來胡安說會派人照看，並不是一句空話。這種無聲的宣告，比任何語言都更有分量。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雨勢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十二點半，一輛破舊的福特suv頂著暴雨，在「來生」雜貨店的門口一個急刹停下。車燈晃過，照亮了飛濺的雨水。
車門開啟，除了司機，車上下來了四個男人。
他們都穿著深綠色的軍用雨衣，兜帽壓得很低，看不清麵容。四人動作迅速地從後備箱裡抬下兩個沉重的大號軍用規格箱，快步衝進了雜貨店。
雨水順著他們的雨衣滴落，在地上彙成一小攤水窪。當他們走進店內，借著霓虹燈的微光，文森的瞳孔微微收縮。
這幾個人身上，帶著一股硝煙和血腥混合的濃烈氣味。
領頭的正是約翰·斯蒂爾，他摘下兜帽，露出一張疲憊而焦急的臉。而他身後的一個人，走路的姿勢明顯不對勁，整個人都靠在同伴身上，半邊身子像是失去了力氣，一隻低垂的手臂，正順著指尖，一滴一滴地往下淌著鮮紅的血。
「這不合規矩，約翰。」
文森的聲音很平靜，但在寂靜的店內卻顯得格外清晰，
「你不該把麻煩帶到我這裡。」
「我們出了點岔子，」
斯蒂爾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絲慌亂，
「被條子盯上了，甩掉他們的時候，傑克中了一槍。我……我告訴他們，你這裡不僅安全，還能搞到醫生。」
文森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很清楚，斯蒂爾在撒謊。他不可能知道自己認識「醫生」林悅。這個老兵，隻是想儘快把手裡的燙手山芋脫手，換成現金，才會編出這樣的謊言來穩住他的同伴。
另外三名老兵的目光瞬間變得銳利起來，他們緊張地看著文森，雨衣下的手，不自覺地按在了腰間的武器上。他們雖然沉默，但站立的位置卻極為講究，各自占據了一個角落，背靠貨架，將整個雜貨店的入口和四周都納入了監視範圍，彼此之間還能形成火力掩護。
這群人，是見過血的職業軍人。
「先交易。」
文森沒有再追問，他不想在這種時候激化矛盾。
他從櫃台下拿出一個早就準備好的牛皮紙袋，推了過去。
斯蒂爾接過來，迅速地清點了一下裡麵厚厚的一遝信用幣，眼神終於亮了起來，確認無誤後，他對著同伴點了點頭。那兩個裝著貨物的箱子，被推到了文森麵前。
文森開啟了第一個箱子。
箱子內，被特殊的海綿材料隔開的凹槽裡，靜靜地躺著五具造型精悍的瞄準鏡。鏡身上刻著軍用編號，通體漆黑，充滿了冰冷的殺戮感。
軍用版紅外熱成像瞄準鏡。
這東西，在幾百米外就能輕易地根據人體溫度鎖定目標，本身還具備高倍率的瞄準功能，是夜間作戰和滲透的絕對大殺器。
文森眨眨眼睛，關上箱子，又開啟了第二個。
然後他的呼吸都為之停頓了一瞬。
箱子裡，同樣塞著五具亞光黑色的裝備。t係列複合夜視儀，美軍現役的第七代產品，簡稱「t7」。它同時具備微光和紅外兩種夜視模式，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戴上它就如同白晝。
這已經是被嚴格管製的軍用物資了，斯蒂爾這夥人的膽子，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大。
而且，這兩個箱子的標準容量都是四具，卻被他們硬生生地各塞了五具進去。
「多出來的那兩個是隨貨一起的樣品，我們沒時間再找箱子，就一起塞進來了，」斯蒂爾解釋道，「算附送給你的，還是十萬。」
十萬信用幣，買十件頂級軍用裝備，平均一件才一萬。這價格，已經不是便宜了，簡直是白送。這種東西隻要流進黑市，價格翻上三四倍都有人搶著要。
文森沒有多說，隻是默默地將箱子裡多出來的那一個熱成像瞄準鏡和一個夜視儀取出來，放進了櫃台下的揹包裡。然後，他合上箱子，點了點頭，示意交易完成。
「錢我們收了，但我兄弟需要治療！」那個受傷的同伴，傑克，靠在貨架上，臉色蒼白，另一個同伴揮舞著手裡剛分到的一遝現金，「我們付錢，多少錢都行！」
就在這時，刺耳的引擎轟鳴聲和輪胎摩擦地麵的聲音在店外響起。
兩輛破舊的皮卡車直接橫在了「來生」雜貨店的門口，車上跳下來六七個光著膀子，滿身紋身的白人壯漢。他們的腰間顯然是有著武器的，隻是一個個醉眼惺忪，滿臉的戾氣。
為首的一個光頭，更是直接從後座上抄起了一支短管霰彈槍。
「雅利安兄弟會」的人。
「陳德發！你這個該死的黃皮猴子！給老子滾出來還錢！」光頭男用槍托砸著玻璃門，瘋狂地咆哮著，「再不出來，老子就燒了你這家破店！」
斯蒂爾和他的同伴們麵麵相覷，顯然沒想到會節外生枝。
文森指了指門口那塊「來生」的霓虹招牌。上麵除了店名，還有一個小小的，用西班牙語紋成的華雷斯家族徽記。
但那群喝上頭的雅利安瘋子顯然沒注意到，或者說根本不在乎。光頭男一腳踹開玻璃門，帶著人衝了進來，黑洞洞的槍口直接指向了櫃台後的文森。
「你他媽的是誰？讓陳德發滾出來！」
文森正準備拿起櫃台上的手機，給胡安的侄子安德森打個電話。
然而，那光頭男的視線，卻被櫃台前那兩個開啟的軍用箱子吸引了。他的醉意瞬間清醒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無儘的貪婪。
「哦？這是什麼好東西？」
他一把推開擋在前麵的斯蒂爾，伸手就要去拿箱子裡的夜視儀。
「彆碰它！」斯蒂爾的一個同伴怒吼一聲，瞬間拔出了手槍。
「哢嚓！」
店內，所有的雅利安兄弟會成員和斯蒂爾的人，幾乎在同一時間拔槍上膛，雙方十幾支槍對峙著，空氣瞬間凝固到了冰點。一場血腥的火拚，一觸即發。
就在此刻！
「噠！噠！噠！」
店外，一串清脆、短促的自動步槍點射聲，撕裂了雨夜。守在皮卡車旁的兩個雅利安兄弟會成員應聲倒地，血水混著雨水在地上蔓延開來。
店內的所有人都是一驚。
下一秒，「來生」雜貨店內，槍聲大作！
雅利安兄弟會的人雖然人多勢眾，但他們麵對的，是經曆過真正戰爭的退役老兵。無論是射擊精度、戰術反應還是心理素質，雙方都完全不在一個層麵上，而且斯蒂爾的人還預先占據了店內僅有的幾處掩體。
短短十幾秒的交火，雜貨店內已經變成了一個小型屠宰場。
沒人注意到，就在外麵槍聲響起的瞬間，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的時候，櫃台後的文森，手腕一翻，一把銀灰色的1911手槍如同變魔術般出現在手中。
「砰！」
一聲沉悶的槍響，混在雜亂的槍聲中毫不起眼。那個手持霰彈槍正準備開槍的光頭老大，額頭上多出了一個血洞，臉上的猙獰表情瞬間凝固，巨大的身體轟然倒地。
一槍斃命。
文森隨即蹲下，整個人縮在堅實的櫃台後麵，完美地避開了後續那如同狂風暴雨般的雜亂交叉火力。
半分鐘後，槍聲全部停歇。
文森這才緩緩站起身，從櫃台後麵探出頭。
店內，已經是屍橫遍野。雅利安兄弟會的七八個人全部倒在血泊中，再無聲息。而斯蒂爾這邊，除了之前就受傷的傑克，又有兩個人掛了彩，連斯蒂爾自己的肩膀上，都滲出了鮮血。他們咬著牙，互相攙扶著，準備拿上錢和貨趕緊離開。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的林肯轎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店門口。
車上下來兩個人，為首的正是胡安那個沉默寡言的頭號打手，祖瑪。他和他手下端著的自動步槍，槍口還在冒著嫋嫋的青煙，顯然剛才外麵開槍的就是他們，文森清楚，他們隻怕根本不在乎文森和斯蒂爾幾個人的死活，他們要的隻是那兩個箱子的貨物。
「這裡交給我們。」
祖瑪的聲音像是金屬摩擦一樣冰冷，他對文森說，
「你不用擔心。把箱子搬上車，明天店裡關門休息一天，就沒事了。」
遠處，警笛聲由遠及近。
斯蒂爾等人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然而，那輛閃著警燈的警車，在靠近雜貨店後，卻詭異地關閉了警燈和警笛，最後緩緩停在了祖瑪的黑轎車旁邊。車上的一位製服警察下來，和祖瑪低聲交談了幾句，甚至還遞上了一根煙，隨後便直接駕車離開了，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不多時，幾輛沒有牌照的麵包車從各個方向駛來。
車上下來了十幾名穿著清潔工製服的男女，他們戴著手套和口罩，動作熟練得令人心驚。他們將地上的屍體一一裝進黑色的裹屍袋，抬上麵包車。用高壓水槍和特製的洗潔劑衝刷著店裡和馬路上的血跡。有人用鑷子，將嵌進牆壁和貨架的子彈頭一顆顆挖出來，還有人用強力磁鐵，將地麵上、角落裡、甚至下水道格柵裡的所有彈殼，全部吸走。
短短十幾分鐘，這家剛剛發生過慘烈槍戰的雜貨店，除了滿地的狼藉和破碎的玻璃，竟然找不到一絲血跡，一具屍體，一顆彈殼。
「明天警局會收到一份治安報告，說有醉漢用磚頭砸了我們店的玻璃。保險公司會全額賠付。」祖瑪走到文森身邊，輕描淡寫地說道，「四十八小時內，這裡會重新裝修好，和新的一樣。」
文森的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
胡安的能量，遠比他想象的要恐怖。這已經不是一個黑幫小頭目能做到的事情了。
「他們，我不負責。」祖瑪看了一眼渾身是傷，滿臉戒備的斯蒂爾一行人，手中的短管自動步槍依然槍口下垂，「我不動手清理他們，已經是看在你的麵子上。」
文森看著斯蒂爾，又看了看他那幾個隨時可能因為失血過多而倒下的同伴。
這個渠道，不能斷。
他做出了決定。
他讓斯蒂爾和他的同伴們上了那輛破舊的suv，親自開車，將他們帶到了林悅的地下診所。
看到文森帶著幾個槍傷病號上門，林悅的臉上沒有絲毫波瀾。在她看來，這幾個半死不活的家夥，無疑就是文森找來的，用來測試那批新藥效果的「小白鼠」。
她沒有多問，隻是熟練地為幾人進行手術，取出子彈，縫合傷口，最後，將一支支顏色各異的針劑，注入了他們的身體。
將斯蒂爾一行五人安頓在診所的病房裡，文森準備離開。
「這份人情，我們記下了。」斯蒂爾叫住了他，他的聲音因為傷痛而有些虛弱，但卻異常堅定，「『兄弟會』會感謝你的幫助。等我們休整好了，會有更多的『好東西』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