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繩 第 20 章
顧聞猛地轉頭，目光撞進了簡單含笑的眼眸裡，他看的清清楚楚，那裡麵的情愫幾乎要溢位來。他剛想反駁，想說沒有，但是手上傳來的緊密纏繞觸感，讓他把話堵在了喉嚨裡。
周圍的空氣似乎都變得曖昧起來，顧聞真想鑽到地底，以此來迴避簡單的情誼。
不過感情這種事情還是要講究循序漸進，不能一下子把人逼得太死。簡單深諳這個道理，過了一會，他就自動放開了哥哥的手，隻不過眼神還時不時往哥哥那裡看去。
這個時候，菜開始上桌了，顧聞鬆下一口氣，正當他以為可以好好吃飯，不亂搞的時候，簡單的目光還是黏在他身上。
“吃飯。”他努力維持良好的表情管理。
“嗯，這些都是這裡的招牌菜，味道應該不錯的，”簡單乖巧地應道，夾了幾筷子菜放到顧聞的碗裡，“哥哥多吃一點，最近這段時間你都瘦了。”
“好，你也吃。”
吃飯到一半，大堂裡開始有人演奏樂器。簡單似乎很享受這裡的氣氛，臉上總是掛著笑容，但是顧聞卻覺得在這裡坐立難安。簡單察覺到哥哥的情緒，帶著關切地目光望去：“哥哥，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我沒事，你好好吃你的。”顧聞扯出一個安撫性的笑容，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反正他就感覺不是那麼舒坦。耳邊時而傳來其他桌上的笑聲，他無意識瞥去，看到他們成雙成對的模樣，再想到他和簡單，就更加吃不下飯。
看著哥哥這樣，簡單也沒有胃口繼續吃下去了，隻是沉默地把菜往哥哥那邊推了推。
“你不吃了？”顧聞擡起頭，望向簡單清澈而擔憂的眼神，又低下頭去。
簡單搖搖頭：“哥哥你吃吧。”
顧聞機械式的吃著碗裡的食物，味同嚼蠟，他覺得不對勁，一切都很不對勁，從他見這個飯館的第一眼，他就覺得不自在，難不成是這裡有問題？
他開始回想剛才的事情，他為什麼會幫簡單拒絕那個搭訕的女子，真的是因為自己作為家長的身份嗎？還有簡單握住他的手時，他為什麼會感到臉紅心跳，他能感受到，這些事情帶來的結果，將會超出自己的預期。
這個認知像一道驚雷，在顧聞的腦海裡炸開，瞬間顧聞開始心慌，他不敢看向簡單。自己一直以來構建出的他們之間純真的關係，似乎因為他的一再妥協，而一再崩塌。
這樣下去不行。
看著哥哥眉頭緊蹙的模樣，簡單臉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根據他對哥哥的瞭解，他覺得此刻哥哥腦海裡正在想些壞事。
“哥哥吃不下的話，我們打包吧？”簡單輕聲提議，他不能讓哥哥陷入那些可能阻止他們進展的事情。
這句話如同赦令一般，讓顧聞眼睛一亮，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點頭：“行行行，打包吧。”隻要能讓他離開這裡，讓他怎麼樣都行。
回酒店的路上，他們之間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氣氛。
兩人雖然還是並肩走著，但是好像卻隔了一層無形的薄膜。顧聞刻意落後半步，看著簡單背影心裡不住地想著事情，同時他能感受到簡單的心情也不怎麼好，這些都是因為他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緒，顧聞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揪住了，疼疼的。
他應該要說點什麼吧，至少跟簡單說他選的地方很好，食物也很好吃，但是就連這麼平常的話語他現在都說不出來。
簡單拎著打包好的食物走在前麵，他聽著哥哥在自己身後的腳步聲，心裡酸酸的。
他不明白，明明哥哥之前還在維護自己，那些從自然而然冒出來的小情緒又那麼可愛，但是為什麼上菜之後，一切都變了呢？
哥哥又在把他往外推了。
簡單本想借著出來旅遊放鬆的機會，進入哥哥的內心，可誰想到一點進展都沒有，反而還往後退了，這絕對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哥哥那種無意間對自己豎起的屏障，更讓他覺得心裡悶悶的，難受的很。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在s市的旅遊計劃仍舊進行中。他們去了著名的景點，看了表演去了樂園，在夕陽下散步，所有事情看起來都正常得不得了。簡單也仍然會幫哥哥拿東西，買水拍照，顧聞也會溫和的回應，但是隻有他們自己知道，有什麼東西跟之前不一樣了。
顧聞感覺他的心被分成了兩半，一半說著不要再想這些了，好好和弟弟享受生活吧；但是另一半卻在說讓他體會之前那些他從未在意的事情，那些事情放到現在想想，還是正常的嗎？尤其是當他和簡單對視，對方眼中毫不掩飾的感情讓他心顫。
所以顧聞本能地就想逃避，當簡單習慣性想靠近他的時候，他會下意識往旁邊跨一步，當簡單的話題有意無意聊到自己，他會打著哈哈講話題扯遠。
他的這些變化都被簡單敏銳地捕捉到了。
每一次迴避，都像是一記重錘打在簡單心裡，他想知道哥哥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他們之間會變成這樣，他們的關係不是很好的嗎？
簡單想問清楚，不止一次，他都想強硬地攬住哥哥，讓顧聞的眼睛避無可避地看著自己，明明白白說清楚到底怎麼了。
可是每當看到哥哥迷茫的模樣，那些質問的話語又都被他嚥了回去。
他害怕自己逼得太緊了，哥哥會逃得更遠。一種無力和即將失去哥哥的恐慌在他心裡悄然滋生，甚至在某些瞬間，他冒出了陰暗的念頭。
哥哥隻能是他的，他應該用任何方法把哥哥留在自己身邊。
但這樣的念頭一升起，就會在對上哥哥溫柔的目光中不見蹤跡，就好像是下水溝的老鼠，見到明媚的陽光時，總是會躲起來。
簡單有些討厭自己，明明哥哥那麼美好，他卻在想這些卑劣的事情。
這是他流在骨子裡的劣質基因，他永遠都不要讓哥哥看見。
旅途的後半段，他們的交談越來越少，很多時候都是安安靜靜的，各懷心事。s市的海風吹在身上依舊令人舒適，陽光也依舊溫暖，隻是卻沒有吹散他們心中的陰霾和照亮他們心中的灰暗。
簡單以為，隻要回去了，回到他們熟悉的地方，那些快樂幸福的事情就能重新圍繞在他們身上，他們之間就不會再像現在這樣。
但是隔閡並沒有消失，反而因為他們各自的事情變得越發明顯。
顧聞幾乎是以一種逃離的姿態，迅速投入到了創業的籌備中，他聯係合夥人，跑工商稅務，找辦公場地，撰寫商業計劃書。他把自己的時間安排的很滿，好像隻有這樣，他才能暫時從那種混亂的感情中抽離出來。
簡單也在繼續著他的大學生活。
大一的課程很多，又雜又碎，學校社團還有活動，同時因為他的成績很耀眼，所以學校又會給他安排彆的事情，簡單的時間被分割的七七八八。
簡單住在學校宿舍，顧聞住在家裡，他們相處的時間也大大減少，不再像以往那樣親密無間。最後就導致他們平常的聯係也少了很多，從過去事無巨細的分享，變成了手機裡的幾條簡訊。
偶爾的視訊通話，也總是被各種事情打斷，不是顧聞有工作電話進來，就是簡單宿舍太吵，或者有集體活動要參加。那些想說未能說出的話，壓在心底的思念，像海浪不斷衝刷著簡單的內心，但是他說出口的話也隻是簡單的讓哥哥不要那麼累了。
週末是他們唯一可能見麵的時間，每次等待的時刻，簡單都覺得像是過了幾百年一樣漫長。
他總是一早就開始期盼了，想著一定要和哥哥好好吃頓飯，聊一聊最近的事情，哪怕隻是安靜地呆一會就好。
可現實總是不儘人意。
有時候是顧聞臨時有需要見的重要客戶，電話打過來，他聽到的就是哥哥帶著疲憊的歉意的聲音：“抱歉簡單，我這邊臨時有事，可能趕不回去吃飯了。”
“沒關係的哥哥。”他一直這麼回著。
有時候是簡單的學校有不得不參加的活動，他看著手機螢幕上哥哥的備注，心裡酸澀不已，打在螢幕上的字打了又刪，打了又刪，最後隻發過去一句：“哥哥，這周學校有活動，我不回去了。”
那頓海鮮晚餐是他們關係最近的時候，簡單無數次想過，如果那個時候他沒有順從哥哥的想法，而是直接強硬地告白，結果會是如何。
但是沒有如果，哪怕是最壞的情況，他也沒有辦法體會了。見麵的幻想一次次落空，帶著無儘的失望，他們之間的關係好像越離越遠了。
又是一個週五的晚上，簡單處理完社團的事情，抱著一絲希望給顧聞打去電話。電話響了很久才被人接起，背景音有些嘈雜。
簡單心跳個不停：“哥哥，你明天”
可惜話還沒說完，就被顧聞打斷了，顧聞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明顯的疲倦：“簡單，我明天要去和投資人談事情，可能回家會很晚，這週末估計沒有辦法和你待在一起了。”
簡單握著手機，懸著的心猛然墜了下來，他聽著那頭的聲音，那是自己從未接觸到的世界，他腦海中不住的想起以前在電視裡看到的那些交際場合，充滿了煙酒氣味。
“好，我知道了，”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異常平靜，“哥哥不要喝太多酒，彆人抽煙的時候，如果你能出去就不要待在裡麵吸二手煙。”
聽著弟弟關切的話語，顧聞心中一暖，緊接著他眼眶一熱，有些想哭，他趕忙把電話往邊上拿了些，深吸幾口氣，維持著平穩的聲音說道：“嗯，你週末要好好休息，按時吃飯知道嗎？”
簡單的聲音一頓：“我知道的，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哥哥知道，那我先掛了？”
“嗯，哥哥注意身體，彆太幸苦。”
“好。”
聽著電話結束通話的嘟嘟聲，簡單掛在臉上單薄的笑容瞬間消失不見，他一言不發地往家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