肮臟的我們出身泥濘 第39章 是的,她們在掙紮 黑夜像堆積在沼氣池…
是的,她們在掙紮
黑夜像堆積在沼氣池……
黑夜像堆積在沼氣池裡的穢物那樣濃稠。
談話就在這樣的夜裡進行。
縱有穀在夜裡顫抖。
“你為什麼沒死。”縱有穀的聲音在風中飄蕩。
張牧牧愣了一下,
而後她很開朗地笑了。
她的手摸著鬢角的頭發,腕骨上攀著一條淺粉色的淡淡疤痕。
她說:“其實那隻狗被拴住了,隻有手腕被稍微咬傷了,
沒有那麼恐怖。斂穀姐,小時候感覺天大的事情好像也沒有那麼嚴重,
至少現在看是這樣的。”
見縱有穀沒反應,張牧牧繼續說:“我們都順利長大了,斂穀姐姐我好高興。你、我、小羊,我們都順利長大了。”
張牧牧稍快的語速透露著她的高興,似乎與縱有穀見麵是她夢想已久的事情。
縱有穀嘖了一聲,她靠在陽台的欄杆上。
微微仰頭,她看見了躲在暗處的縱斂穀。
一片黑暗中,縱有穀隻能看見縱斂穀明亮的眼睛。她知道,
縱斂穀在觀察著自己,
縱斂穀一向喜歡看到自己的狼狽。
縱有穀深吸了一口氣,
回過神,她問:“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因為太害怕了,昏倒在院子裡麵。小狗是看門犬,它看我暈倒了,
不會再進門,就不叫也不咬了。
屋子的主人不常回家,可能是我運氣比較好,那天晚上她正好回來了。看到倒在院子裡的我,
她嚇了一跳。
她問,我是誰。我頭腦發懵,腦袋裡的記憶像一團漿糊,什麼都說不清楚,
什麼都不記得。
然後,我就成了她的孩子。關於你們的記憶,我還是這兩年纔想起來。”
縱有穀嗯了一聲,她的指尖微微顫抖。
“說起來,這還多虧了你呢。要不是我在電視裡看到你,我的記憶才慢慢湧回大腦,如果不是斂穀姐姐你,我不可能這麼快想起一切。”
“我叫有穀。”縱有穀糾正。
她的手指依舊顫抖著,連帶著她的聲音都開始顫抖起來。
轉頭,她強迫自己直視對方的眼睛,於是連帶著她的瞳孔都開始顫抖。
“你恨我嗎?”
“恨?為什麼?”
“恨我手腳不乾淨,恨我讓你們陷入危險,恨我拋下你不管。”
縱有穀一口氣將話說完。
她原以為她的胸口會劇烈起伏,她以為她會慌亂。
但是沒有,她的呼吸平穩,原先顫抖的一切都平複下來。
這是破罐子破摔後的暢快。
在縱斂穀一次次闖入她的夢前,她的頭腦日日夜夜被過去的畫麵占據。
不止一次夢到當年的場景,她在夢裡對落荒而逃的自己怒吼,她甚至想要上前掌摑那個懦弱的自己。
但是一次都沒有用,夢中的自己依舊會拋下張牧牧落荒而逃。
張引羊目睹了這一切。
也許,除掉張引羊就能除掉她的心結。
隻要沒人看見,她就不曾犯過錯。
這些念頭自然而然出現在她的腦海裡。
張牧牧有些驚訝地瞪眼,她說:“姐姐,我為什麼要恨你呢?我還記得當時你拚儘一切來救我,但是那隻狗就是不鬆嘴,咬著我的腕骨不放手。我知道你儘力了,我不會怪你的。”
縱有穀瞪大了眼睛,她看著張牧牧,她愣愣地開口:“不,不,你記錯了,我沒有救你,我逃跑了,是我拋下你逃走了,把你一個人扔在原地。”
張牧牧搖頭,她說:“不是這樣的,你一直在努力。我還記得你從牆上跳下來奔向我,你一邊跑一邊大吼著,想要把狗嚇退。”
縱有穀的臉色變得蒼白,她重重靠在欄杆上,她的嘴唇顫抖著,上下牙齒不斷碰撞。
“我是拋下你了才對,你記錯了。”
“即便在我記憶最為混亂的時候,這些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不會錯的,不會有一點錯。”
縱有穀順著欄杆蹲下,她喃喃自語:“不對,不對……應該是我逃跑了才對,我記得清清楚楚……清清楚楚?”
縱有穀臉上的表情凝固起來,她抿著嘴唇不說話了。
她的心裡出現一個名字。
張引羊。
那時,縱有穀雖然是她們三個中年齡最大的,但是她年紀並不大,還沒有到能夠冷靜應對一切的年紀。
遇到如此變故,她的頭腦也陷入一片空白。事後大腦的保護機製讓她記憶模糊,她好像真的不記得當時的細節。
現在想來,是張引羊在誤導縱有穀。
是張引羊不斷告訴她,縱有穀落荒而逃。是張引羊一遍又一遍強調,縱有穀導致了她們悲慘的命運。是張引羊一遍遍譴責她,是她……
縱有穀的表情冷了下來,她的眼裡射出惡毒的光。
縱有穀的心開始抽痛。
她覺得自己這些年毫無意義。
“斂穀姐,你的狀態很差,母親說得對,我不應該這麼莽撞的。今天你先好好休息,是我的問題。”
在張牧牧的攙扶下,縱有穀站了起來。
縱有穀擡頭,她看見張牧牧在她的視線裡越來越小。
她不再盯著那個方向,她看向了躲在暗處的縱斂穀。
“你需要休息。”縱斂穀走了出來。
縱有穀毫不猶豫地抱住縱斂穀,縱斂穀的頭被迫貼在了縱有穀的腦袋上。
手勒得很緊,縱有穀可以感受到縱斂穀的心跳,對方胸膛輕微的起伏也能被察覺。
“我需要的不是休息。”
縱有穀看向遠處,而後視線慢慢收回,落在縱斂穀身上。
幾根鮮紅的血絲在眼睛裡爆開,她眯起眼,一陣痠痛過後,她的眼睛裡是遮不住的瘋狂。
“我需要的是一個答案。”縱有穀把頭埋在縱斂穀的肩窩裡,她的手順著縱斂穀的腰背弧度,一路向下,從縱斂穀的褲子口袋裡拿出她的備用手機。
她熟練地撥通了張引羊的電話。
張引羊沒有接電話。
縱有穀再試了一次,電話依舊沒有接通。
哐鏜——
手機被重重扔在地上,再地板上彈跳幾下咚咚作響,然後靜靜地躺在地板上。
縱有穀牽起縱斂穀的手,她的鼻尖蹭著縱斂穀的手指。
她吐出一口氣,她說:“隻有你是可信的,我隻有你了。”
……
縱有穀應該是病了。
雖然縱有穀體溫正常、呼吸平穩,但是縱斂穀對縱有穀病了這一點深信不疑。
縱有穀變得神經質,她總是尖叫、她總是流淚。
也許上一秒還吼著讓縱斂穀離開,下一秒又開始哀求縱斂穀彆走。也許上一秒她還在哈哈大笑,下一秒她的巴掌就揮向自己。
總之,現在的縱有穀幾乎什麼都做,但她就是不睡覺。
少眠、亢奮,這些都讓她變得憔悴。
“你需要休息。”縱斂穀的聲音裡有些無奈。
縱有穀踢了她一腳。
“快睡覺。”縱斂穀有些無奈。
“不。”縱有穀搖頭。
“你從被子裡出來,彆一直悶在裡麵。”
“不,外麵好冷。”
縱有穀的麵色變得難看,眼睛裡布滿血絲,眼睛下掛著青黑色的黑眼圈。
沒有辦法,後麵兩天的拍攝隻好全由縱斂穀完成。
縱斂穀完美完成了後來的動作戲。
她迅速消化了武術指導的想法,她吊著威亞在半空飛旋,她重重摔在海綿墊上。
完美的狀態讓導演嘖嘖稱讚。
縱斂穀沒有笑,因為她知道自己一定能做得很好,這本來就是她擅長的。
但是她依舊不擅長處理情感。
她竭儘全力,她將劇本讀過一遍又一遍,她儘力模仿縱有穀,但是依舊難以準確傳達情感。
萬春明有些惋惜地搖頭。
縱斂穀有些失落,她明明看過縱有穀那麼多的表演,她明明參與了那麼多次拍攝。為什麼她還不如縱有穀,為什麼她縱斂穀還是不行?
她想要詢問縱有穀其中的訣竅,她想要看縱有穀現場出演這場戲。
“小縱,你最近的狀態波動很大,是遇到什麼了嗎?”
萬春明注意到了縱斂穀的異樣,她喊停了這場戲。
縱斂穀搖搖頭,搖頭的動作停在一半,她皺著眉,臉上似乎很為難:“導演……我能不能請三天的假?”
縱斂穀在心中想好了理由。不過出乎意料的是,萬春明並沒有仔細詢問原因,萬春明隻是頗為擔心地看著縱斂穀,而後很爽快地批了假。
“謝謝。”縱斂穀說。
“這不是你的水平,我希望三天後我能看到當初的那個你。”
“好。”
縱斂穀的手指顫了一下。
縱斂穀快步跑回酒店,她甚至沒有耐心等待在高層久久停留的電梯,她轉身跑進樓梯間,快步跑上了十層。
她拉起蜷縮在被子裡的縱有穀。
“快跟我走。”
“去哪裡?”
“去找張引羊,要個答案。”
-----------------------
作者有話說:很高興遇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