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丁|野狗的傳說 第二十三章 謝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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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幕
所有被“熱情邀請”到奢華會議室裡喝茶的師生們都愣住了,最靠近門口的一個學生甚至在被保安拉出門時,嚇得往房間更深處逃竄。
“大家不用害怕。先出去,在外麵等著……”李山川吹鬍子瞪眼地盯著那幾隻逃竄的兔崽子,抿了抿嘴唇。“今天之內,我們就會向大家公佈對楊潭建及楊仕強的懲處通知,我們會給大家一個交代的。”
“那朱知瑾——”
“我們也會給朱同學一個交代!你們先出去!出去!!”李山川再一次打斷了兔崽子們的問話。
耐心快要被消磨乾淨,李山川勉強維持著最後的體麵,揮手命令保安將這群“代表們”丟回華榮大道上。
“代表們”稀裡糊塗地重返華榮道,在他們步出池宗大廈的一瞬間,迎接他們的是一片掌聲和歡呼交織的雜亂。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讓聚集的全體師生一頭霧水:那群僅在開學典禮、畢業典禮以及校慶晚會上才肯現身大熒幕的校領導們,整齊劃一地站在池宗大廈門口。
明明喧鬨了將近兩個小時,都無人在意這幫師生們的訴求。突然,那群學校高層們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急轉彎,所有領導們緊繃著身體嚴陣以待。
領導們的注意力不在高喊齊呼的師生們身上,而始終關注著校門口……
他們在緊張什麼呢?
直到一群記者們手持長槍大炮破開人頭濟濟的浪潮,站在抗議人群和校領導的中間,人們才知曉了這場態度轉變的真相。
冇有人阻止這群記者的到來,領導們隻是換上更嚴肅的姿態應對排山倒海的鏡頭和話筒。保安們像防賊一般,警惕著記者們將麥克風放在學生們的嘴巴前。
李山川肅穆地正立在池宗大廈的門前台階上。細心的人們會發現,這位校長竟然還有空換下那套梅乾菜似的西服,換上一身更正式莊重的西裝。
校長手舉著喇叭,頂著刺眼的閃光燈,向所有人唸誦加急趕製的公告——
“教師楊潭建行徑惡劣、違反多項校園規範,現免除其所有校園職務和頭銜,並予以開除處分。學生楊仕強,違反多項校規校紀,撤銷所有榮譽及留學資格,並作開除處分。”
李山川收起手中念讀的白紙稿件,進入重頭戲:“請大家不要誤會池宗大學。我們是一所秉承公平正義的學校——”
“那就道歉啊!”
一個壯如巨熊的男同學猛然吼叫,震得他身前的師生們紛紛避讓,嚇得李山川黑著臉冇有說話。一瞬間,所有鏡頭對準那名學生,記者們迫不及待地將話筒指向學生所在的方向。
“對!道歉!給朱知瑾學姐道歉!!”人群的另一邊,一個長髮女生踮著腳尖、高扯著嗓子讚同附和。
“道歉!”
“道歉!!”
“道歉!!!”
“給學姐道歉!!!”
潮水再次洶湧地衝撞礁石,嘩啦啦的巨響裡又加入了愈漸頻繁的快門聲和越發放肆的閃光燈,如炸彈一般點燃現場灼燒的空氣。
校長捧著比炭還黑的臉轉身返回大樓,不一會兒又在師生們撼天震地的呐喊中重新走出來。他舉著喇叭當場宣佈——
“對於朱知瑾同學,學校很抱歉辜負了一位優秀的學生、高尚的勇士以及勇敢的知識分子,學校承諾會公開道歉,給予遲到的補償,煩請校外熱心人士及全體師生監督指正。”
伴隨校長的宣讀,刺耳且連續的笛鳴自校門口傳來,由遠及近,聚集的人群如摩西分海地讓出一條車道。數台攝像機興奮地記錄調查車緩慢駛過人群,最終停靠在池宗大廈的門階前。
調查署的人來了。
三位身著灰藍色緊身製服的調查員慢條斯理地鑽了出來。
作為本次行動的負責人,調查員付明明冇有和誰打招呼,冇有理會身後或歡呼或怒罵的聲浪,冇有接受任何采訪和拍照,他的目光隻在人群的某個角落停留片刻,旋即帶領下屬踏入池宗大廈。
冇讓眾人久等,三名調查員先後押著楊潭建和楊仕強走出了大廈。
“握哦!”潮水掀起最狂熱的喧響。人群爆發興奮的掌聲和歡呼,為突然得來的勝利,為莫名伸張的正義。
“乾得好!”
“畜生!!!”
“人渣!”
“垃圾!!滾回你們的地獄!!”
“進監獄!進監獄!!進監獄!!!”
被迫低頭彎腰的楊潭建不覆在領獎台上的氣宇軒昂,幾根鬚發在推搡中散落在臉前。一支一支的麥克風夾擊著,一台一台攝像機圍剿著,有人“無意”地、“不小心”地將麥克風或相機拍在了他的頭上,令他本就低垂的頭顱如骨折般彎向胸脯。
某一個瞬間,楊潭建猛然擡頭,他的臉如有神助地扭向斜後方,眼珠子瞪大到極致,彷彿下一刻就要掉出來似的。
他切齒痛恨地盯著,狠狠地盯著……在人頭湧動的海潮中,在某個角落,有兩個人靜靜地站得。
他們是誰?
他們是喧囂的始作俑者。
他們是無聲的功臣。
他們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勇士。
“看什麼?!走啊!”
肩膀上的手掌壓迫他的肌肉,使楊潭建吃痛地皺起臉來,他就這麼被強押著進了調查車。
讀者朋友們是否覺得不明所以?彷彿事情的進程在自己睡著的時候拔足狂奔離去,等自己醒來時,情勢已發生钜變?
讓我們將時間回溯到今日清晨,跟隨調查員付明明的腳步,看看暴風雨到來前,汪洋下藏著怎樣的暗流湧動——
……
…………
當日清晨七點二十三分。
“嘀嘀嘀——”
“喂。”
休息室裡的薄紗窗簾從來擋不住陽光,但冇有一個調查員會對此投訴——能來休息室的大都到了閉眼便能昏睡過去的程度。
“……對,楊潭建和楊仕強的案子由我負責……人,當然由我來抓。”
電話裡的人說了些什麼,叫付明明撐開了沉重的眼皮。
“……所以,你想讓我把事情鬨大,保護那群事後可能會被追究的學生們?”
付明明從摺疊床上坐起,搔了搔翹腳的亂髮,打了個哈欠,爽快道:“可以啊。我直接在學校裡安排一場記者招待會。”
他起身,從桌上摸出一粒檸檬糖,扔進嘴裡。酸澀揉皺了他整張臉。
“我好歹也是三級調查員,先斬後奏這種權限還是有的……”
話筒裡又傳出了兩個字,撫平了他皺起的臉。他咬碎了硬糖,笑著道:“……不用謝。我靠你上位,你靠我脫身,我們一直都是合作關係。”
幾個小時後……
早上十一點四十六分。
當聽聞師生們被抓又被放出後,當調查車試圖破開人潮抵達那棟高聳的大樓前時,付明明透過車窗望著一圈又一圈群情激昂的師生們——裡麵不乏an貴商賈的後代——都在為一個陌生女人呐喊。
付明明很清楚自己不過是到此扮演一枚弘揚正義的棋子,因此他不禁同情這些人……
又羨慕他們。
三人下車,輕車熟路地來到十樓,直接推開辦公室的大門。在一眾校領導和安保的注視下,付明明鉗住楊潭建的肩膀,銀手鐲扣住了他的手腕。
“楊潭建,根據我們已掌握的證據,你涉嫌下述犯罪行為:涉嫌雇傭他人實施故意sha人、涉嫌協助破壞犯罪現場、涉嫌賄賂、涉嫌與chuan銷組織‘平正會’勾結、涉嫌參與非法集資、涉嫌與不正當公司勾結、涉嫌脅迫他人提供x服務以及涉嫌學術造假。現在依法對你采取強製措施,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可能作為呈堂證供。請配合我們的調查。”
冇人敢動作,連呼吸也被迫止住。
付明明示意搭檔們去抓躲在大樓裡的楊仕強,自己先將楊潭建帶到電梯前。
電梯前,是一場極其難得的“老友聚會”。被壓著不能動彈的狐貍老神在在地注視電梯電子屏,臉上找不出一絲焦急和懼怕,仍是一臉讓付明明嗤之以鼻的傲慢和從容。
“小付啊,都是熟人了,就彆押得這麼緊。還有你先放過我兒子,你的‘績效’會在你放人的時候到賬。朱知瑾的事情還有今天學生的抗議風波,和以前一樣,很快就能重歸平靜。對了,你們趙科長在嗎?你把我送到他那兒去,我好久冇和他喝茶了。”
付明明真是恨極了這群“社會精英”刻在骨子裡的傲慢——一群被“無所不能”嬌慣養大的巨嬰。
“楊教授覺得自己身上的大學教授、平正會組長、企業副總,還有調查署專職顧問等這些身份,還能保您全身而退嗎?”
楊潭建搖頭,眼裡的不屑愈發明顯:“小付啊,多讀點書,彆一張口就讓人知道,你冇文化。我怎麼能是全身而退呢?不給你們調查署捐點什麼,不給你們這群搞不清衣食父母的調查員發工資,你們的趙科長能放了我?
“小付啊,不用暗示我,要付出什麼、要付出多少,這些我自然會同你們趙科長聊,你不用操心。你就和以前一樣做做樣子就行。”
楊潭建無奈地歎了口氣,語氣逐漸嚴厲起來:“我會配合你們演戲,但你們不能動我兒子啊。小孩子,臉皮薄,自尊心又高,怎麼能進調查署呢?”
小孩子?和無數未成年小朋友在床上“玩遊戲”,樂衷於給小朋友們錄像拍照再將其發上網的小孩子?
這人到底知不知道這幾天有多少家長跑到調查署門口靜坐?
付明明忍不住哼笑一聲,笑聲扯動了睏倦至極的腦神經,腦袋抽痛,讓他的表情不自覺猙獰了一下,手下的力道更重了。“您有多久冇和那邊的人聯絡了?”
鄙視楊潭建臉上疑惑,付明明暗道一聲白癡後,“和善”地提醒他:“這次抓你們,是上頭的意思——糾正一下,是趙科長上司的上司。在你之前,平正會的其他會員皆已落網。你現在明白是什麼意思了嗎?”
付明明滿意地在楊潭建的麵上找出一點鬆動,他的臉似乎變黑了少許。
“……你不用詐我。我前天才和平正會的會長吃過晚飯,群裡也冇有任何訊息說誰被抓了。”楊潭建的聲音依舊不緊不慢,甚至他對著付明明譏笑,“趙科長的上司的上司……你是在說雲處長吧,我認識她。放心,我會和她溝通好的。”
“雲處長今早就出國交流了,不在無名國。”
楊潭建那對傲慢的眉毛動了一下。
付明明伏身反唇相譏:“楊教授您是不是在象牙塔裡待久了,讀書讀傻了?那個女大學生的事情,可使喚不動我浪費休假來抓你啊。是外麵有人,藉著朱知瑾的東風,將你的光輝事蹟都宣揚了開去,連帶著平正會的事——現在全城皆知啊。
“我的意思還不夠清楚嗎?要推你下懸崖的,不是雲處長,是你們的大老闆——【聖天堂】。你們偉大的教主決定斷尾求生,放棄整個平正會。”
付明明滿意地盯著楊潭建的臉由黝黑轉至煞白,白得嚇人。總是高人一等的目光終於染上了低伏的不可置信和懼怕。
付明明聽著身後趨近的腳步聲,直起身,“好心”地給予最後的提醒——
“楊教授,擺正自己的位置。你現在隻是一條被腰斬的棄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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