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畫筆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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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著爸爸的氣息，一路飄到了鎮上，又從鎮上飄到了那座我隻在爸爸口中聽說過的繁華城市。

這裡車水馬龍，高樓林立，和我生活了十年的山村恍如兩個世界。

爸爸站在城市的霓虹燈下，像一個迷路的孩子。

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臉上滿是菸灰和汙垢，頭髮亂得像一團枯草。

路過的人都繞著他走，眼神裡帶著嫌棄和戒備。

他茫然地走在街上，最後憑著模糊的記憶，找到了一處老舊的居民樓。

他站在一扇門前，抬起了完好的左手，卻遲遲不敢敲響。

我能感受到他內心的膽怯和自卑。

十年了，他以天才之姿離開，卻以乞丐之態歸來。

他那隻引以為傲、能畫出世間萬物的手，如今廢了。他的傲骨，也被那座大山壓碎了。

就在他猶豫著想要轉身離開時，門開了。

開門的是一位頭髮花白、氣質儒雅的老奶奶。

她看到爸爸的瞬間，愣住了，隨即渾身顫抖，眼眶瞬間紅了。

“小……小清？”

爸爸“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把頭深深地埋進臂彎裡，壓抑了十年的委屈和痛苦，在這一刻化作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

“媽！”

我飄在一旁，看著奶奶抱著爸爸痛哭失聲，看著爺爺聞聲從屋裡衝出來，老淚縱橫地撫摸著爸爸的頭。

原來，這就是我的爺爺奶奶。

原來，這纔是爸爸真正的家人。

爸爸回家了。

爺爺奶奶冇有追問太多，他們隻是心疼地為爸爸準備了熱水和乾淨的衣服，做了一大桌子他從前最愛吃的菜。

飯桌上，爸爸用左手笨拙地夾著菜，幾次都掉了下來。

爺爺沉默地把菜夾到他碗裡，奶奶則紅著眼圈，不停地給他添飯。

冇有人提起那隻廢掉的右手，但那道傷疤，像一道深淵，橫亙在溫暖的燈光裡。

那天晚上，我看到爸爸在床上輾轉反側，最後他拿出那張我和他的合照，藉著月光看了很久很久。

在爺爺奶奶的照料下，爸爸的身體很快好了起來。

可心裡的傷，卻難以癒合。

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變得比在山裡時更加沉默。

爺爺的書房裡有很多畫具，爸爸每次路過，都會下意識地避開。

我知道，他害怕，他怕拿起畫筆，卻再也畫不出心中的世界。

一天下午，我看見他終於鼓起勇氣，走進了書房。

他用左手拿起了一支炭筆，對著畫板，卻遲遲無法落筆。

他的手在抖，額頭上全是冷汗，臉上滿是掙紮和痛苦。

最後，他暴躁地將炭筆扔在地上，發出一聲絕望的低吼。

我心疼得無法呼吸，多想去抱抱他，告訴他沒關係。

我試著靠近他，一陣微風吹過，吹動了書桌上那張我們的合照。

爸爸的目光被吸引過去，他怔怔地看著照片上笑得無憂無慮的我。

許久，他緩緩地蹲下身，用顫抖的左手，重新撿起了那支炭筆。

他開始畫了。

用左手。

一開始，線條歪歪扭扭，完全不成樣子。

但他冇有放棄。

一遍，兩遍，十遍……他不知疲倦地畫著，彷彿要將過去十年積壓的所有情感都傾注在筆尖。

我靜靜地看著他，知道我的爸爸，正在從灰燼裡，一點點地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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