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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的畫筆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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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爸爸火了,連帶著他的故事,也被媒體深挖了出來。

當記者們扛著攝像機,找到那個閉塞偏遠的小山村時,迎接他們的是一張貪婪而醜陋的臉。

“陸清?他是我女婿啊!我是他丈母孃!”

媽媽對著鏡頭,開始聲淚俱下地控訴我爸爸這個“白眼狼”、“陳世美”,是如何拋妻棄女,又是如何害死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外婆也在一旁添油加醋,把自己塑造成被辜負的可憐老人。

她們以為這是個攀上富貴的好機會,卻不知道,她們的表演,在爸爸那充滿血淚的畫作麵前,顯得多麼可笑和蒼白。

很快,當年的鄰居、村長,都被記者找到了。

在鏡頭的追問下,真相一點點被拚湊起來。

爸爸是如何被騙進山裡,如何被當成牲口使喚,如何被虐待打壓……

還有那場大火的“真相”——媽媽和外婆是如何為了彩禮錢,要把親生女兒/外孫女賣給鄰村的傻子。

一時間,輿論嘩然。

媽媽和外婆成了惡毒與貪婪的代名詞,被無數人唾罵。

她們走到哪裡,都會被人指著脊梁骨戳罵。她們想去城裡找爸爸要錢,卻連村子都出不去。

昔日那些奉承她們的親戚,如今也對她們避之不及。

我飄在村口的老槐樹下,看著眾叛親離的媽媽和外婆,在村裡人的白眼中,過著比過街老鼠還不如的日子。

這就是她們的報應。

這時,我感到自己的身體正在變得透明。

我最後看了一眼爸爸所在的方向,他正站在畫室的窗前,手裡拿著一塊小小的糖,望著遠方的天空,輕聲說:

“寧寧,爸爸不苦了,這顆糖,是甜的。”

我的眼淚滑落,卻感覺不到絲毫悲傷,隻有滿滿的安寧和釋然。

爸爸,你看,飛鳥終於飛出了牢籠。

這一次,你的世界,繁花似錦,再無枷鎖。

我的身影,在陽光中,緩緩消散。

番外:陸清

我今年七十歲了。

朋友們都說,我是當代畫壇的傳奇。

他們說我的左手,畫出了一個時代的悲愴與新生。

可他們不知道,我這一生所有燃燒的激情、所有的成就與榮光,都源於一場大火,和一個叫寧寧的小女孩。

我時常會做一個夢。

夢裡,我又回到了那個陰暗潮濕的柴房,手腳上都拴著冰冷的鐵鏈。寧寧端著一碗冷飯走進來,用我聽過最冷漠的聲音,說著最殘忍的話。

每一次,我都會在錐心刺骨的疼痛中驚醒。

然後,我會赤著腳走到畫室,在月光下,靜靜地看著牆上那幅名為《寧寧》的畫。

畫裡,小小的女孩站在沖天的火光中,回頭對我微笑。

那個笑容,是我此生見過最決絕,也最溫柔的風景。

其實,在我逃出來很久以後,我才真正明白她那晚冇有說出口的話。

在坐上離開小鎮的火車時,我從懷裡掏出了那張我們唯一的合照。照片背後,用稚嫩的筆跡,歪歪扭扭地寫著一行字:

“爸爸,活下去,畫畫。”

那一刻,我望著窗外飛速後退的景色,淚流滿麵,痛不欲生。

我終於明白,我的寧寧,用她小小的身軀,為我鋪出了一條血淋淋的、通往自由的路。

她用最極端的方式,保全了我,也毀滅了她自己。

她知道我恨她,她也接受了我的恨,並把這份恨,當成了逼我活下去的動力。

從那天起,我封存了過去的名字。

我逼著自己用左手拿起畫筆,在畫紙上一次次撕開自己的傷口。

起初的每一筆,都像是淩遲。

我畫山、畫樹、畫禁錮我的牢籠,畫那些扭曲的人心。

最後,我畫那一場大火,畫火中我小小的女兒。

當我畫下她微笑的臉龐時,我聽到了自己心裡冰層碎裂的聲音。

我不再恨了。

隻剩下無儘的愛與思念。

後來,我聽說了村裡那兩個女人的結局。

她們在眾人的唾罵和指點中,過得窮困潦倒,最後在一個冬天,雙雙凍死在了破屋裡,無人收屍。

聽到訊息時,我冇有任何感覺。

不是不恨,而是我所有的情感,都早已在那場大火中,隨著我的女兒一起燃儘了。

剩下的,隻有對她的懷念。

幾十年來,我再也冇有結過婚,也冇有過彆的孩子。

所有人都說我孤僻,不懂生活。

可隻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早就滿了。

那裡住著一個愛吃糖的小女孩,她是我唯一的女兒,是我永恒的安寧。

今天,是寧寧的忌日。

我冇有去任何地方,隻是像往常一樣待在畫室裡。

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溫暖而明亮。

我從一個精緻的鐵盒裡,拿出了一顆水果糖,剝開糖紙,放進嘴裡。

很甜,甜到心裡。

我走到那幅《寧寧》麵前,伸出左手,輕輕撫摸著畫中女孩的臉頰。

“寧寧,”我輕聲說,“爸爸不苦了。”

“你看,世界很美,陽光很好。”

“爸爸這一生,冇有辜負你。”

畫中的女孩,依舊在火焰中,笑得燦爛。

我知道,她在另一個世界,也一定被陽光溫暖地擁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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