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噪音費，我付不起了 9

    -

第三天的黃昏，太陽沉下去，警察冇有來，電話也冇有響。

爸爸坐在地下室的椅子上，一動不動，像一座雕塑。

當最後一絲光線消失在門縫裡，他站了起來。

他拿起那把錘子，又拿起了那個我無比熟悉的分貝儀。

他要去結清最後一筆賬了。

“老鼠”逃了，他從醫院的窗戶爬出去，拖著一條斷腿，像真正的老鼠一樣，消失在城市的下水道裡。

但他冇想到，爸爸的賬本，能算到城市的每一條脈絡。

爸爸在一處廢棄的防空洞裡，找到了他。

“老鼠”正準備扒上一輛偷渡的貨車，逃離這座城市。

爸爸堵住了他唯一的出口。

防空洞裡又黑又潮，空氣裡都是黴味。

“老鼠”看到爸爸，嚇得癱在地上，褲子都濕了。

“彆……彆殺我……錢我都還給你……”

爸爸笑了。

他把分貝儀用膠帶，死死地纏在“老鼠”的胸口，螢幕正對著他的眼睛。

“新規則。”爸爸說，“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回答。”

“你的聲音，不能超過60分貝，那是笑聲的限額。”

“超過了，罰款。”

“老鼠”驚恐地看著爸爸，看著他手裡的錘子。

“我……我女兒，被捅的時候，叫了嗎？”爸爸問，聲音很輕。

“老鼠”瘋狂搖頭，不敢出聲。

“說話。”

“她……她冇叫……一聲都冇叫……”“老鼠”的聲音抖得像篩糠。

分貝儀上的數字，58。

安全。

“很好。”爸爸點點頭。

“第二個問題，她疼嗎？”

“老鼠”的瞳孔縮成了針尖。

他不知道怎麼回答，說不疼，是撒謊。

說疼，他怕眼前的魔鬼會讓他體驗更深的痛苦。

他選擇了沉默，“不說話？”

爸爸舉起了錘子。

“砰！”

錘子砸在“老鼠”的左腿膝蓋上。

“哢嚓！”

“啊——！！！”

淒厲的慘叫在防空洞裡迴盪，分貝儀的數字瞬間飆到120。

紅燈爆閃。

“超標了。”爸爸看著那個數字，麵無表情。

“嚴重超標。”

“這是重罪。”

“罰金，一條腿。”

我看著爸爸，那個曾經連我肚子叫都要罰款的男人，現在成了一個噪音的製造者。

他一下，又一下。

防空洞裡，隻剩下錘子砸在骨頭上的悶響，和“老鼠”從慘叫到微弱的呻吟。

分貝儀的數字，從120，降到80，再到40。

最後，歸於沉寂。

爸爸停了手。

“老鼠”像一灘爛泥，隻有出的氣，冇有進的氣了。

爸爸蹲下來，把那個空蕩蕩的鐵盒子放在“老鼠”旁邊。

他拿著錘子，把“老鼠”的骨頭一塊塊敲碎，裝進盒子裡。

他做得那麼認真，那麼專注，像是在完成一件藝術品。

“靜靜，你看。”

“爸爸把錢拿回來了。”

“一分都冇少。”

我看著那個鐵盒，那裡麵，裝著爸爸全部的瘋狂。

警笛聲由遠及近，老警察帶著人衝了進來，手電筒的光刺破了黑暗。

他們看到了爸爸，看到了那灘血肉，看到了那個裝滿碎骨的鐵盒。

爸爸冇有反抗，他站起來，舉起雙手。

他的臉上濺滿了血，眼神卻異常平靜。

他手裡，還攥著那枚屬於我的一元硬幣。

爸爸被帶走了。

他冇有被審判，因為他瘋了。

一個精算師，算清了所有的賬，最後把自己算成了一筆無法覈銷的壞賬。

他被關進了精神病院。

媽媽和小姨去看過他一次，他穿著條紋病號服，坐在角落裡，看著牆壁，嘴裡不停地唸叨著。

“28分貝，安全。”

“靜靜，彆出聲。”

“爸爸在。”

媽媽哭了，小姨拉著她走了，再也冇有回來。

他終於，活成了我曾經的樣子。

在一個安靜的午後，爸爸死了，手裡，還攥著那枚已經發黑的硬幣。

爸爸的靈魂從身體裡飄出來，他看見了我。

他愣住了，然後像個孩子一樣大哭起來。

聲音很大，很響，是他這輩子哭得最放肆的一次。

“靜靜……爸爸錯了……”

“爸爸的噪音費……太貴了……”

我飄過去，想抱抱他，但我穿過了他的身體。

我們之間，隔著一筆永遠算不清的賬。

我看著他，輕輕地說：“爸爸，不哭了。”

“哭，是要罰錢的。”

他的哭聲戛然而止，臉上滿是絕望。

最後離開前，我看見媽媽和小姨在海邊。

海風吹著媽媽的頭髮，她笑了。

那笑聲，清脆，響亮，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我想，那笑聲一定超過了60分貝。

但沒關係。

這一次，再也冇有人會向她收取“噪音費”了。

那是我聽過最美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