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道總裁惹我 第535章 人上人
厲沉舟坐在病房的窗邊,手裡捏著片從院子裡撿的楓葉,突然抬頭跟蘇晚說:“我是黃麵板的俄羅斯人。”
蘇晚正給他削蘋果,手裡的動作頓了一下,笑著問:“你在說什麼呢?咱們都是中國人,怎麼突然成俄羅斯人了?”
厲沉舟把楓葉舉起來,眼神有點認真:“我前幾天聽護士說,俄羅斯有個地方叫布裡亞特,那邊有人也是黃麵板,跟咱們長得像。我就想,我會不會也是從那兒來的?”
蘇晚把削好的蘋果遞給他,揉了揉他的頭發:“那都是護士跟你開玩笑的,你出生證明上寫得清清楚楚,咱們就是土生土長的中國人。再說了,黃麵板的人多了,不能隨便就說自己是彆的國家的呀。”
厲沉舟咬了口蘋果,又說:“那你知道布裡亞特嗎?我還聽人說,以前有個叫‘烏裡揚諾夫’的人,還有個叫‘朱加什維利’的人,都跟那邊有點關係,我要是真跟那邊沾點邊,他們算不算我‘遠方長輩’啊?”
蘇晚知道他又在瞎聯想,沒戳破,隻是順著他的話說:“那些都是曆史上的人物,跟咱們沒什麼關係。你呀,就是聽了點新鮮詞就瞎琢磨,咱們好好治病,等出院了,我帶你去查咱們家的族譜,讓你看看咱們祖祖輩輩都是中國人,好不好?”
厲沉舟眼睛一亮,趕緊點頭:“好!那咱們出院就去查族譜!要是能找到跟布裡亞特沾邊的親戚,我也能跟彆人說我有‘遠方長輩’啦!”
蘇晚看著他傻乎乎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伸手擦掉他嘴角的蘋果汁:“行,都依你。不過現在得先把蘋果吃完,醫生說多吃水果對身體好。”
厲沉舟乖乖地把剩下的蘋果吃完,又拿起那片楓葉,對著陽光看了半天,嘴裡小聲唸叨著“布裡亞特”“中國人”,臉上滿是期待——他雖然有時候會瞎想,但心裡最在意的,還是能跟蘇晚一起出院,一起去做那些約定好的事,至於自己是不是“黃麵板的俄羅斯人”,其實也沒那麼重要。
厲沉舟是下午三點多開始不對勁的。那會兒太陽剛偏西,透過精神病院活動室的窗戶,把地板曬得暖烘烘的。他本來跟幾個病友坐在牆角拚拚圖,拚的是幅大熊貓吃竹子的圖,拚到一半,他突然把手裡的拚圖塊往地上一扔,騰地站起來,眼睛直勾勾盯著窗戶外麵的白楊樹,嘴裡開始嘟囔:“不對……這不是我的帳篷……我的氈房呢?我的彎刀呢?”
旁邊的病友老張被他嚇了一跳,手裡的拚圖塊也掉了,趕緊勸:“沉舟,你咋了?這不是帳篷,這是活動室啊,咱拚拚圖呢。”
厲沉舟沒理他,反而轉身往活動室門口走,腳步又快又急,跟腳下有啥追似的。值班護士小王正好進來送水果,看見他這模樣,趕緊攔著:“厲沉舟,你去哪兒啊?水果剛切好,吃塊蘋果再走。”
“彆攔我!”厲沉舟一把推開護士的手,力氣大得讓小王踉蹌了兩步,“我要回我的部落!我的完顏部還等著我呢!我是女真的首領,我得去練兵!”
這話一喊,活動室裡的病友都停下手裡的事,齊刷刷看向他。有個年輕點的病友還笑:“沉舟哥,你又演電視劇呢?昨天你還說自己是皇帝,今天咋變女真首領了?”
厲沉舟聽見這話,突然瞪著那病友,臉漲得通紅:“你懂個屁!我不是演的!我就是女真首領!我叫厲阿骨打!昨天我還跟完顏鐵去打獵,打了隻大鹿,烤著吃了半隻!你們這都是假的,這醫院是假的,你們都是遼國人派來的奸細!”
小王知道他這是病情犯了,趕緊掏出對講機喊同事:“快來活動室,厲沉舟情緒失控了,需要支援!”喊完又軟下語氣勸厲沉舟:“沉舟,你彆激動,咱們先坐下來,你說的完顏鐵,是不是昨天跟你一起曬太陽的老張啊?你記錯了,咱們這兒沒有完顏鐵,也沒有女真部落。”
“我沒記錯!”厲沉舟梗著脖子,還想往門外衝,“完顏鐵比老張高,胳膊上有疤,是打獵被熊抓的!我還幫他塗過草藥呢!你們彆騙我!我要去找我的人!”
這會兒另外兩個護士也跑過來了,三個人一起才把掙紮的厲沉舟按住。厲沉舟還在使勁扭身子,嘴裡喊得更大聲:“放開我!我是首領!你們敢對我無禮!信不信我讓完顏鐵把你們都抓起來!我要帶女真的人打遼國人!我要建大金!”
小王一邊幫他係約束帶(醫院規定,情緒失控可能傷人傷己時用),一邊輕聲哄:“好好好,咱們不打遼國人,咱們先回病房,蘇晚下午會來看你,她還帶了你愛吃的紅燒肉,你忘了?”
提到蘇晚,厲沉舟掙紮的力氣小了點,但還是嘴硬:“蘇晚……蘇晚也得跟我回部落!她是我的王後!我要讓她住最好的氈房,穿最好的獸皮!”
三個護士把他架回病房,按在床上。厲沉舟還在嘟囔,一會兒說要找完顏鐵,一會兒說要去打獵,一會兒又說遼國人要來打部落了,得趕緊練兵。小王給他倒了杯溫水,又拿出醫生開的鎮靜藥,遞到他嘴邊:“沉舟,把藥吃了,吃了藥睡一覺,醒了蘇晚就來了,她還等著跟你說部落的事呢。”
厲沉舟盯著藥片看了一會兒,突然皺著眉:“這不是草藥!是遼國人的毒藥!我不吃!我要是死了,女真的人怎麼辦?”
“這不是毒藥,是治病的藥,”小王耐心解釋,“你現在有點糊塗,吃了藥腦子就清楚了,就能分清哪個是真的,哪個是想出來的了。蘇晚說了,你要是好好吃藥,等你好點,她就帶你去動物園看鹿,跟你說的打獵的鹿一樣。”
提到動物園的鹿,厲沉舟又猶豫了。他小時候跟蘇晚去過動物園,見過鹿,知道那玩意兒溫順,不像他“記憶”裡打獵的鹿那麼野。他盯著小王的眼睛看了半天,好像在判斷是不是騙他,最後還是張開嘴,把藥片嚥了下去,還喝了一大口溫水。
藥勁兒上來得快,沒一會兒厲沉舟就不嘟囔了,眼神開始發直,慢慢閉上眼睡了過去。小王幫他蓋好被子,又在床邊守了會兒,確認他呼吸平穩,才輕輕帶上門離開。
下午四點多,蘇晚提著保溫桶來病房。剛進門就看見厲沉舟躺在床上,眼睛睜著,沒說話,隻是盯著天花板發呆。蘇晚走過去,把保溫桶放在床頭櫃上,輕聲問:“沉舟,醒了?感覺怎麼樣?”
厲沉舟轉過頭看她,眼神有點迷茫,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蘇晚……我剛纔好像做了個夢。”
“夢到什麼了?”蘇晚坐在床邊,握住他的手。
“夢到我去了女真部落,還當了首領,叫厲阿骨打,”厲沉舟的聲音有點低,“我還夢到完顏鐵,跟他去打獵,打了隻大鹿,還想打遼國人……現在想起來,好像有點傻。”
蘇晚笑了笑,幫他理了理額前的頭發:“不是傻,是你腦子太活躍了,想太多了。那你現在知道,沒有女真部落,也沒有完顏鐵了吧?”
厲沉舟點點頭,又有點不好意思:“知道了……我剛才還跟護士鬨,還說你是我的王後,讓你住氈房,你彆生氣。”
“我不生氣,”蘇晚開啟保溫桶,把紅燒肉盛出來,香味一下子飄滿病房,“我知道你是病情犯了,不是故意的。快嘗嘗紅燒肉,我今天特意多放了點糖,你愛吃甜的。”
厲沉舟坐起來,靠在床頭,蘇晚喂他吃了一塊紅燒肉。肉的香味在嘴裡散開,他眼睛亮了點:“好吃……比夢裡烤的鹿肉好吃。”
“那當然,”蘇晚又餵了他一塊,“夢裡的都是假的,這紅燒肉纔是真的。以後要是再做這種夢,你就想想紅燒肉,想想我,就知道哪個是真的了。”
厲沉舟點點頭,自己拿起勺子吃了起來。吃著吃著,他突然抬頭問:“蘇晚,女真部落真的存在過嗎?就是我夢裡的那個。”
“存在過,”蘇晚回答,“是古代的一個少數民族部落,後來建立了金朝,跟宋朝、遼國並立過。不過那都是好幾百年前的事了,現在早就沒有了,那些人也變成了咱們現在的同胞。”
厲沉舟哦了一聲,又低頭吃紅燒肉,嘴裡小聲說:“原來真有啊……那我夢裡的事,是不是跟真的有點像?”
“可能有點像,但大部分是你自己想出來的,”蘇晚摸了摸他的頭,“等你好點了,我帶你去圖書館,給你看女真部落的書,讓你看看真的女真部落是什麼樣的,比你夢裡的還有意思。”
厲沉舟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那我要好好吃藥,早點好起來,我想看看真的女真部落。”
“好,”蘇晚笑著點頭,“隻要你好好配合治療,咱們很快就能去。”
厲沉舟吃完一碗紅燒肉,又喝了點湯,精神好了不少。他靠在床頭,跟蘇晚說剛才夢裡的細節,說氈房裡的味道,說完顏鐵的疤,說打獵的鹿跑得多快。蘇晚沒打斷他,就安安靜靜聽著,偶爾點點頭,或者問一兩句“然後呢”。
夕陽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厲沉舟臉上,他說得眉飛色舞,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女真部落”。蘇晚看著他的樣子,心裡有點軟——雖然他總是犯病,總是說些奇奇怪怪的話,但每次清醒的時候,又像個孩子一樣單純。她隻希望,厲沉舟能快點好起來,不用再活在自己編造的夢裡,能跟她一起,過平平淡淡的日子,吃他愛吃的紅燒肉,去他想去的圖書館。
快到六點的時候,護士來提醒蘇晚該離開了。蘇晚幫厲沉舟蓋好被子,跟他說:“我明天再來看你,你好好睡覺,彆再想部落的事了。”
厲沉舟點點頭,抓著她的手不放:“蘇晚,你明天還帶紅燒肉來嗎?”
“帶,”蘇晚笑著說,“隻要你乖乖的,我天天給你帶。”
厲沉舟這才鬆開手。蘇晚走出病房,回頭看了一眼,厲沉舟還在看著她,眼神裡滿是期待。蘇晚心裡歎了口氣,跟護士打聽了下他今天的情況,知道除了下午那次失控,其他時候都還算平穩,才稍微放心。
走在醫院的走廊裡,蘇晚想著厲沉舟說的夢,想著他說要帶自己去部落當王後,忍不住笑了。雖然這條路可能還很長,厲沉舟還會犯病,還會說些奇奇怪怪的話,但隻要他還在,隻要他還願意吃藥,還願意等她帶紅燒肉來,她就會一直陪著他,陪他把夢裡的糊塗事慢慢分清,陪他過好每一個有紅燒肉的日子。
厲沉舟早上醒來的時候,就覺得病房不對勁——平時白花花的牆壁,不知什麼時候掛了層暗紅的綢布,上麵還繡著歪歪扭扭的“龍紋”;床頭的輸液架被包上了金色的紙,看起來像電視裡見過的“權杖”;連平時護士送藥的小盤子,都換成了個描金的木托盤,上麵放著一塊啃了一半的饅頭,旁邊還擺著個插著野花的粗瓷瓶。
他正發愣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進來兩個穿著藏青色長袍、腰係玉帶的人,一進門就“撲通”跪下,腦袋磕在地上:“臣等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厲沉舟嚇得差點從床上滾下來,指著他們結結巴巴問:“你……你們是誰啊?這是乾啥?”
沒等那兩人回話,蘇晚從門外走進來,穿著一身水紅色的長裙,頭上還插了支銀色的發簪,走到床邊輕輕扶他:“陛下,您忘了?這是您的大臣啊,昨天您剛登基,建立了北契丹國,今天他們是來給您請安的。”
“登基?北契丹國?”厲沉舟眼睛一下子亮了,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病號服,突然皺起眉,“不對啊,我是皇帝,怎麼還穿這個?我的龍袍呢?”
“龍袍在外麵晾著呢,昨天剛繡好,怕潮了,”蘇晚趕緊順著說,衝外麵喊了一聲,“來人,給陛下更衣!”
很快又進來兩個穿著淺粉色衣服的姑娘,手裡捧著一件明黃色的袍子,上麵用金線繡著一條歪歪扭扭的龍——是蘇晚找裁縫店加急做的,布料是最便宜的化纖,金線其實是黃色的亮線,但在厲沉舟眼裡,這就是最好的龍袍。
他笨手笨腳地被姑娘們換上龍袍,領口有點緊,袖子也長了點,但他摸著上麵的“龍紋”,笑得合不攏嘴:“對,這纔是皇帝穿的衣服!我是北契丹國的皇帝!”
穿好衣服,蘇晚扶著他走到病房外的小院子裡——院子裡也變了樣,原來的石桌被鋪上了紅色的桌布,上麵擺著幾個盤子,裡麵裝著花生、瓜子、糖果,還有一瓶果汁;幾個穿著“侍衛”衣服的人站在院子四周,手裡拿著用硬紙板做的“刀槍”,見他出來,齊聲喊:“陛下萬歲!”
厲沉舟被這陣仗弄得更興奮了,甩開蘇晚的手,走到石桌前坐下,學著電視裡皇帝的樣子,清了清嗓子:“眾卿平身,都起來吧。”
“謝陛下!”眾人齊聲應和,慢慢站起來,有個穿著“丞相”衣服的中年男人上前一步,手裡拿著一張捲起來的紙,念道:“啟稟陛下,今日北契丹國風調雨順,邊境安穩,特請陛下下旨,今日午時擺慶功宴,犒勞眾臣!”
厲沉舟聽不懂“犒勞眾臣”是啥意思,但聽著像好事,大手一揮:“準了!朕要跟眾卿一起喝酒!”
蘇晚趕緊上前補充:“陛下,您現在身體還沒好,不能喝酒,咱們用果汁代替,好不好?”
厲沉舟想了想,點頭:“行!果汁就果汁!朕體恤眾卿,不跟你們計較!”
院子裡的人都笑了,蘇晚也跟著笑,眼角卻有點發酸——這些人都是她找的群演,有的是附近劇團的,有的是朋友幫忙叫來的,連院子裡的佈置,都是她跟護士商量了半天才弄好的。厲沉舟唸叨想當皇帝快一個月了,她看著心疼,就想圓他這個夢。
中午的時候,“慶功宴”真的擺起來了——就在活動室裡,幾張桌子拚在一起,上麵擺著醫院食堂做的紅燒肉、炒青菜、番茄炒蛋,還有蘇晚帶來的醬鴨、鹵味,每個座位前都放著一杯果汁。厲沉舟坐在主位上,穿著不合身的龍袍,拿著個塑料做的“酒杯”,跟身邊的“大臣”碰杯:“喝!都喝!朕的北契丹國,以後會越來越強!”
有個“大臣”故意問:“陛下,咱們北契丹國,您是哪個家族的後代啊?”
厲沉舟放下杯子,胸脯一挺,大聲說:“朕是完顏氏的後代!就是那個能打仗、建立大金的完顏氏!厲害吧?”
蘇晚趕緊幫他圓:“陛下說得對,您是完顏氏的貴胄,隻是後來為了躲避戰亂,才改姓厲的,現在登基了,就是完顏氏的榮耀!”
“對!朕以前姓完顏,現在姓厲,以後朕的子孫,都姓厲!”厲沉舟說得更起勁兒了,夾了一塊紅燒肉放進嘴裡,“朕是厲家的皇帝,也是完顏氏的後代!”
眾人都跟著附和,說陛下英明,厲沉舟笑得更開心了,吃了滿滿一碗飯,還喝了兩杯果汁。下午的時候,他還“批閱奏摺”——其實是蘇晚找護士要的空白紙,讓群演們在上麵寫點“邊境安穩”“糧食豐收”的話,厲沉舟拿著筆,在紙上畫圈圈,說這是“朕的禦批”。
夕陽西下的時候,群演們要走了,厲沉舟拉著一個“侍衛”的手不放:“你彆走啊,朕還沒跟你一起打獵呢!朕是皇帝,打獵肯定能打到大鹿!”
蘇晚趕緊上前,輕輕掰開他的手:“陛下,他們要回去準備明天的事,明天還來陪您打獵,好不好?您今天累了,該休息了。”
厲沉舟看了看天,確實有點黑了,才鬆開手:“那你們明天一定要來!朕等著跟你們一起打獵!”
“一定來!”群演們笑著答應,收拾好東西離開了。
病房裡又恢複了平時的樣子,隻是厲沉舟還穿著那件龍袍,坐在床邊,摸著上麵的“龍紋”,跟蘇晚說:“蘇晚,今天我真的是皇帝,對不對?不是做夢。”
蘇晚坐在他身邊,握著他的手:“對,不是做夢,你今天就是北契丹國的皇帝,大家都認你。”
“那明天他們還會來嗎?”厲沉舟抬頭問,眼裡滿是期待。
“會,”蘇晚點頭,“隻要你想,他們明天還來陪你打獵,陪你批閱奏摺。”
厲沉舟笑了,靠在蘇晚肩膀上:“蘇晚,當皇帝真好,有好多人陪著我,還有紅燒肉吃。”
“嗯,”蘇晚輕輕拍著他的背,“以後隻要你開心,咱們天天當皇帝。”
厲沉舟慢慢閉上眼睛,嘴角還帶著笑,好像在回味今天當皇帝的日子。蘇晚看著他的睡顏,心裡輕輕歎了口氣——她知道,這隻是一場夢,一場她能幫他圓多久就圓多久的夢。隻要厲沉舟能開心,能少點糊塗,哪怕每天都找群演,每天都佈置病房,她也願意。
夜色漸深,病房裡很安靜,隻有厲沉舟輕輕的呼吸聲。蘇晚幫他蓋好被子,把那件龍袍疊好,放在床頭,心裡想著:明天得再找裁縫,把龍袍改得合身點,再弄個像樣的“皇冠”,讓厲沉舟的“皇帝夢”,更真實一點。
天剛擦黑,厲沉舟就鬨起來了。他還穿著那件沒脫的明黃龍袍,袖子卷得老高,在活動室裡追著幾個穿淺粉宮女服的群演跑,嘴裡喊著“愛妃彆走,朕要抱抱”,追上一個就伸胳膊往人身上湊,嚇得那姑娘連連往後躲,手裡的托盤都差點摔了。
蘇晚正在旁邊收拾下午慶功宴剩下的盤子,聽見動靜趕緊過來拉他:“沉舟,彆鬨了,她們還要回家呢,不能這麼追著人抱。”
厲沉舟被拽住胳膊,回頭瞪著蘇晚,眼神裡滿是不耐煩:“你懂什麼!她們是朕的宮女,朕抱自己的宮女怎麼了?”
“她們不是真的宮女,”蘇晚耐著性子跟他解釋,聲音放軟了點,“這隻是在陪你玩遊戲而已,你忘了?早上我們都說好的,遊戲結束了大家就要回家。”
這話像戳爆了厲沉舟的火氣,他猛地甩開蘇晚的手,眼睛瞪得通紅,扭頭就往石桌那邊跑——下午“大臣”們“獻”的那把假劍還放在桌上,是用硬紙板裹著銀箔做的,劍柄纏了圈紅繩。他一把抓過劍,轉身就指向蘇晚,聲音又粗又啞:“我操你媽!怎麼跟朕說話呢?朕是北契丹國的皇帝!你敢跟朕說這是遊戲?”
周圍的群演都嚇愣了,有兩個“侍衛”想上前,被蘇晚抬手攔住了。她盯著厲沉舟手裡的假劍,一點沒慌,反而往前走了兩步,突然抬起腳,朝著劍身狠狠踹了過去——那硬紙板做的劍本來就不結實,被她這麼一踢,“嘩啦”一聲就散了架,銀箔片掉了一地,隻剩下個纏紅繩的劍柄還攥在厲沉舟手裡。
“看了嗎?這是假劍。”蘇晚收回腳,語氣平靜,“要是真的皇帝,劍怎麼會一踢就碎?沉舟,醒醒,彆再鬨了。”
厲沉舟攥著光禿禿的劍柄,盯著地上散成碎片的“劍”,愣了好半天,眼睛裡的火氣慢慢褪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迷茫。他張了張嘴,聲音小了很多:“假的……都是假的?”
“是假的,但我們是真心陪你玩的,”蘇晚走過去,輕輕拿下他手裡的劍柄,放在石桌上,“你想當皇帝,我們就陪你當;你想有大臣宮女,我們就扮給你看。但不能對人發脾氣,更不能說臟話,知道嗎?”
厲沉舟沒說話,隻是低頭看著自己的龍袍下擺,上麵沾了點剛才掉的銀箔片。有個膽子大的“宮女”走過來,遞給他一張紙巾:“陛下……不,沉舟哥,彆生氣了,我們明天還來陪你玩,好不好?”
厲沉舟接過紙巾,擦了擦下擺,又抬頭看了看蘇晚,眼神裡有點愧疚:“蘇晚,我剛才……是不是說錯話了?”
“嗯,”蘇晚點頭,沒再怪他,“但你知道錯了就好。以後想發脾氣的時候,先深呼吸,想想紅燒肉,彆隨便跟人吵架,好不好?”
厲沉舟乖乖點頭,又看了看周圍的群演,小聲說:“對不起,剛才嚇著你們了。明天……明天你們還來嗎?我不追著你們抱了,也不說臟話了。”
群演們都笑了,那個“丞相”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來!明天咱們還擺慶功宴,還陪陛下‘批閱奏摺’!”
厲沉舟這才笑了,露出點孩子氣的模樣。蘇晚看著他,心裡鬆了口氣,又跟群演們道了謝,說會多算點報酬,讓他們先回去了。
等活動室裡隻剩下他們倆,厲沉舟突然拉了拉蘇晚的衣角:“蘇晚,那龍袍……明天還能穿嗎?”
“能,”蘇晚笑著說,“我明天再給你熨燙一下,還跟今天一樣好看。”
“那……那假劍能不能再做一把?要結實點的,彆再踢碎了。”厲沉舟小聲問。
“行,明天我讓裁縫用硬塑料做一把,保證結實,”蘇晚揉了揉他的頭發,“現在該回病房睡覺了,明天還要當你的‘皇帝’呢。”
厲沉舟點點頭,乖乖跟著蘇晚往病房走。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他走兩步就低頭看看自己的龍袍,好像怕它突然消失似的。蘇晚看著他的樣子,心裡有點軟——就算是場假的夢,隻要他能開心,能慢慢學會控製情緒,這場夢,她就願意一直陪他做下去。
下午的陽光斜斜照進病房,溫然坐在床邊,手裡捏著本書,眼神卻有點發直——她這幾天精神恍惚的毛病又犯了,看字總覺得模模糊糊的。門沒關嚴,厲沉舟端著個小盤子從外麵探進頭來,盤子裡放著兩塊蘇打餅乾,是蘇晚早上給他的,他沒捨得吃。
“溫然,你在乾嘛?”厲沉舟輕輕推開門走進來,腳步放得很輕,好像怕嚇著她似的。他還記得蘇晚跟他說過,溫然身體不好,不能大聲說話。
溫然抬起頭,看見是他,眼神稍微亮了點,卻沒說話,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厲沉舟走到她身邊,把盤子遞到她麵前,指著餅乾說:“這是蘇晚給我的,甜的,你吃一塊吧。我剛才嘗了一口,不硬,你能咬動。”
溫然盯著餅乾看了會兒,又看了看厲沉舟,慢慢伸出手,好像想拿,卻又有點猶豫——她最近沒什麼胃口,連平時愛吃的蛋糕都不想碰。
厲沉舟見她不動,就拿起一塊餅乾,遞到她嘴邊,聲音放得更軟了:“吃吧,就咬一小口。蘇晚說,多吃東西身體才能好,你好了就能跟我們一起玩了。”
他還記得之前蘇晚帶群演來扮“大臣宮女”的時候,溫然也來看過一次,當時她還笑了,說他的龍袍很有意思。他想讓溫然早點好起來,再看她笑一次。
溫然看著遞到嘴邊的餅乾,又看了看厲沉舟認真的眼神,終於微微張開嘴,輕輕咬了一小口。餅乾有點鹹,還有點淡淡的奶香味,在嘴裡慢慢化開,好像沒那麼難咽。
“好吃嗎?”厲沉舟眼睛一下子亮了,追問著。
溫然慢慢點了點頭,聲音很輕:“好吃。”
厲沉舟更開心了,把剩下的半塊餅乾又遞過去:“那再吃點,還有一塊呢,都給你吃。”
溫然沒再拒絕,接過餅乾,小口小口地吃著。厲沉舟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安安靜靜地看著她,沒說話,隻是偶爾伸手幫她把掉在腿上的餅乾渣拂掉。
陽光透過窗戶,落在兩人身上,病房裡安安靜靜的,隻有溫然嚼餅乾的輕微聲音。厲沉舟看著溫然慢慢吃完兩塊餅乾,心裡覺得有點滿足——蘇晚說過,要關心朋友,他覺得自己做到了。
吃完餅乾,溫然從床頭拿起一杯溫水,喝了兩口,抬頭對厲沉舟說:“謝謝你,沉舟。”
“不用謝!”厲沉舟趕緊擺手,笑得有點傻,“你要是還想吃,明天我再給你拿,蘇晚說家裡還有好多餅乾呢。”
溫然又點了點頭,眼神比剛才亮了不少,甚至拿起剛才那本書,翻到之前看的那一頁,慢慢看了起來。厲沉舟見她開始看書,就悄悄站起來,端著空盤子往門口走,走之前還回頭看了一眼——溫然正認真地看著書,嘴角好像還帶著一點淺淺的笑意。
厲沉舟輕輕帶上門,心裡美滋滋的,腳步都輕快了不少。他要去找蘇晚,跟她說溫然吃了他給的餅乾,還笑了,說不定蘇晚還會再獎勵他一塊餅乾呢。
厲沉舟是被蘇晚扶著下的車,腳剛沾到夏海的沙子,他就猛地甩開蘇晚的手,光著腳往海邊跑——沙子被太陽曬得暖烘烘的,蹭著腳心有點癢,海風吹過來,帶著鹹鹹的味道,跟精神病院院子裡的味道完全不一樣。
“慢點跑!彆摔了!”蘇晚在後麵喊,手裡還提著他的鞋和外套。她跟醫生商量了好久,才爭取到帶厲沉舟回夏海待兩天的機會——這是厲沉舟唸叨了快半年的“快樂老家”,他總說小時候在這兒撿過貝殼,還跟爺爺一起抓過小螃蟹。
厲沉舟沒回頭,隻是邊跑邊笑,跑到離海浪最近的地方纔停下,蹲下來用手摸海水。海浪卷過來,打濕了他的褲腳,他也不在意,反而興奮地喊:“蘇晚!你看!海水還是涼的!跟我小時候記得的一樣!”
蘇晚走過去,把鞋放在他旁邊,無奈地笑:“你小時候來這兒,也是這麼光腳跑?就不怕紮著腳?”
“不怕!”厲沉舟抬起頭,臉上沾了點沙子,眼睛亮得像星星,“我爺爺說,夏海的沙子最軟,不會紮腳。你看,我還能找到那種帶花紋的貝殼!”說著就開始在沙灘上扒拉,手指飛快地翻著沙子,沒一會兒就舉著個小小的、帶著褐色花紋的貝殼給蘇晚看,“你看!就是這個!我小時候撿了好多,裝在玻璃罐裡,後來搬家的時候弄丟了。”
蘇晚接過貝殼,摸了摸,確實很光滑:“那咱們今天再撿點,回去裝在新的罐子裡,這次肯定不弄丟。”
厲沉舟一下子更有勁兒了,乾脆趴在沙灘上,像個孩子似的到處扒拉。蘇晚坐在旁邊的礁石上,看著他的背影——他穿著簡單的t恤和短褲,頭發被海風吹得有點亂,可臉上的笑容是她在醫院裡很少見到的,那種沒心沒肺的、純粹的開心。
快到中午的時候,厲沉舟已經撿了小半袋貝殼,還抓了兩隻小螃蟹,裝在蘇晚給他的塑料瓶裡。他跑過來找蘇晚,滿頭是汗:“蘇晚!你看!咱們晚上能不能煮螃蟹吃?我爺爺以前就給我煮過,可香了!”
“這螃蟹太小了,煮了也沒肉,”蘇晚幫他擦了擦汗,“咱們把它們放回去,等它們長大,下次來再吃,好不好?”
厲沉舟有點捨不得,盯著塑料瓶裡的小螃蟹看了半天,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好吧,讓它們長大。”他蹲在海邊,小心翼翼地把塑料瓶裡的海水和小螃蟹倒回海裡,看著小螃蟹鑽進沙子裡,才放心地站起來。
中午他們在海邊的小飯館吃了飯,厲沉舟點了一盤清蒸魚,還說比醫院食堂的好吃。下午蘇晚帶他去了以前厲沉舟爺爺住過的老房子——房子還在,隻是換了新的主人,征得同意後,他們進去看了看。厲沉舟站在院子裡的老槐樹下,半天沒說話,後來突然跟蘇晚說:“我爺爺以前就在這兒給我講故事,說海裡有龍王,還有會唱歌的美人魚。”
“那你現在還信嗎?”蘇晚問。
厲沉舟想了想,笑著搖頭:“不信了,那是爺爺騙我的。但我還是喜歡這兒,因為有爺爺的味道。”
傍晚的時候,他們坐在海邊看日落。夕陽把海水染成了金色,海浪一層一層地拍著沙灘,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厲沉舟靠在蘇晚肩膀上,小聲說:“蘇晚,我不想回醫院了,我想一直在夏海待著。”
蘇晚摸了摸他的頭,聲音輕輕的:“等你病好了,咱們就經常來這兒,住好久好久,好不好?”
厲沉舟點點頭,沒再說話,隻是看著遠處的日落,嘴角一直帶著笑。蘇晚知道,夏海對厲沉舟來說,不隻是個地方,更是他心裡最軟的角落,是能讓他暫時忘記病痛、忘記那些糊塗念頭的“快樂老家”。
天黑的時候,他們才坐車回去。厲沉舟手裡緊緊攥著那個裝貝殼的袋子,靠在車窗上睡著了,臉上還帶著淺淺的笑意。蘇晚看著他,心裡想著,以後一定要多帶他來夏海,讓他的快樂,能多一點,再久一點。
厲沉舟坐在夏海老房子的門檻上,手裡攥著個撿來的貝殼,突然拍著大腿站起來,聲音比剛才大了不少:“蘇晚!我想好了!我不要隻當幾天假皇帝了,我要當人上人!”
蘇晚正蹲在院子裡幫他洗撿來的貝殼,聽見這話愣了一下,抬頭看他:“什麼人上人啊?你想乾嘛?”
“就是彆人都得聽我的!”厲沉舟走到她麵前,手舞足蹈地說,“就像以前電視裡演的,有錢有勢的人,想吃紅燒肉就吃紅燒肉,想住大房子就住大房子,沒人敢跟我頂嘴!我要當這樣的人上人!”
他還記著在精神病院“當皇帝”的時候,那些群演都圍著他轉,那種被人捧著的感覺讓他很舒服,現在回到夏海,看著海邊偶爾開過的小汽車,又想起了這種“要高人一等”的念頭。
蘇晚直起身,擦了擦手上的水,拉著他坐在門檻上,指著遠處的海:“你看那些在海邊釣魚的人,有穿西裝的,有穿拖鞋的,他們不都是安安靜靜待著嗎?沒人非要讓彆人聽自己的啊。”
“可他們不一樣!”厲沉舟皺著眉,有點不服氣,“穿西裝的肯定比穿拖鞋的有錢,他就是人上人!我也要像他那樣!”
“那你知道穿西裝的人,每天要早起上班,要處理好多麻煩事嗎?”蘇晚耐心跟他說,“你以為的人上人,其實也有自己的難處。咱們現在這樣,能在夏海撿貝殼、看日落,想吃紅燒肉就買,不是也挺好的嗎?”
厲沉舟沒說話,盯著手裡的貝殼看了半天,突然小聲說:“可是……當人上人就沒人敢欺負我了吧?以前在學校,有人搶我的橡皮,要是我是人上人,他就不敢了。”
蘇晚心裡一動,她知道厲沉舟小時候受過欺負,這些事可能一直埋在他心裡。她摸了摸他的頭:“沒人會欺負你了,有我在呢。而且當人上人不是靠彆人讓著,是自己過得開心,不欺負彆人,也不被彆人欺負,這才最重要。”
厲沉舟抬頭看她,眼神有點迷茫:“真的嗎?那我不用當人上人也能過得好?”
“當然了,”蘇晚笑著點頭,拿起一個洗乾淨的貝殼遞給她,“你看這個貝殼,它不跟彆的貝殼爭誰更亮,安安靜靜躺在沙灘上,不也很好看嗎?咱們也一樣,不用非要當什麼人上人,能每天開心,能吃愛吃的東西,能來夏海看海,就已經很好了。”
厲沉舟接過貝殼,對著夕陽看了看,貝殼上的花紋在光線下亮晶晶的。他想了想,慢慢點了點頭:“那……那我不當人上人了,我就想每天來夏海撿貝殼,吃紅燒肉。”
“好啊,”蘇晚揉了揉他的頭發,“等你病好了,咱們經常來,每天撿貝殼、吃紅燒肉。”
厲沉舟笑了,把貝殼揣進兜裡,又蹲下來幫蘇晚洗剩下的貝殼,嘴裡還哼起了不成調的歌。海風從院子裡吹進來,帶著鹹鹹的味道,蘇晚看著他認真洗貝殼的樣子,心裡鬆了口氣——比起那些不切實際的“人上人”念頭,她更希望厲沉舟能明白,平凡日子裡的開心,纔是最踏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