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道總裁惹我 第735章 一切都是裝的
海邊的霧從後半夜就沒散過,濃得像摻了墨,把木屋裹得嚴嚴實實,連窗戶縫裡鑽進來的風都帶著股潮乎乎的冷意。蘇晚坐在床邊,背對著門口,手裡攥著個發鏽的鐵盒子,裡麵裝著幾根乾枯的菊花瓣——是去年“墨雪”開敗後,她特意收起來的。
厲沉舟是淩晨回來的,身上沾著海腥味,還有點說不清的土味,進門時沒開燈,腳底板蹭著地板,磨得“咯吱”響,像老老鼠在啃木頭。蘇晚沒回頭,也沒說話,就盯著手裡的鐵盒子,聽著他走到對麵的椅子上坐下,動靜輕得像片羽毛。
屋裡靜得嚇人,隻有霧打在窗戶上的“沙沙”聲。過了好一會兒,蘇晚才慢慢開口,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沒看他,眼睛還盯著鐵盒子:“厲沉舟,你還記得你曾經弄死我嗎?”
這話一出口,屋裡更靜了,連風的聲音都像停了。厲沉舟沒立馬搭話,蘇晚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涼颼颼的,像有條蛇在爬。又過了一會兒,他才慢悠悠地開口,聲音比平時低了半度,裹在霧裡,透著股說不出的瘮人:“你說啥?我咋會弄死你?”
蘇晚終於回頭,眼睛在暗屋裡亮得嚇人,沒什麼表情,嘴角也沒動,就直勾勾盯著他:“你忘了?去年秋天,也是這麼大的霧,你把我推到海裡了。”
厲沉舟的身體僵了一下,手指在膝蓋上無意識地蹭了蹭,像是在想什麼,又像是在裝糊塗:“你記錯了吧?去年秋天咱不是在屋裡煮紅薯嗎?我咋會推你下海?”
“沒記錯。”蘇晚搖了搖頭,把鐵盒子放在腿上,手指輕輕敲著盒蓋,“那天霧也這麼大,你說要去礁石上看魚,讓我跟你一起去。走到一半,你突然轉身,手抓著我胳膊,使勁往海裡推。我喊你,你也沒應,就盯著我笑,那笑跟你上次吞玻璃前的笑一樣,嘴角咧得老大,眼睛卻直勾勾的。”
她說話的時候,聲音一直很平,沒哭,也沒激動,就像在說彆人的事。可厲沉舟的臉色慢慢變了,從一開始的平靜,變得有點發白,手指攥緊了,指節都泛了青。
“海水可涼了,”蘇晚接著說,眼睛還是盯著他,“我不會遊泳,拚命往岸上爬,你就站在礁石上看著,也不下來幫我。後來我抓住塊石頭,剛想往上爬,你又走過來,腳踩著我的手,使勁碾。我疼得喊不出來,你還跟我說,‘彆爬了,下去吧,海裡涼快’。”
厲沉舟的呼吸有點亂了,他往後退了退,椅子腿蹭著地板,發出“吱呀”一聲,在靜屋裡特彆刺耳。“你彆胡說!”他的聲音有點抖,“我沒做過這事!你肯定是做夢了!”
“不是做夢。”蘇晚拿起鐵盒子,開啟,把裡麵的乾枯菊花瓣倒在手心,“你看,這是我從海裡爬上來時,身上沾的菊花瓣——那天我摘了幾朵‘墨雪’,彆在衣服上。後來我在礁石縫裡躲了一晚上,第二天霧散了纔敢回屋,你已經不在了,屋裡的紅薯還在鍋裡,都涼透了。”
厲沉舟盯著她手心裡的菊花瓣,眼神空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麼,又像是沒想起。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喉嚨動了動,發出“咕咚”一聲。
“你後來回來了,”蘇晚把菊花瓣又裝回鐵盒子裡,蓋上蓋,“你說你去鎮上買速食麵了,忘了跟我說。我沒問你,也沒提下海的事,我想,也許你是犯糊塗了。可你昨天又盯著礁石看,跟去年那天一樣,眼神直勾勾的,我就知道,你沒忘,你就是裝的。”
屋裡的霧好像更濃了,從窗戶縫裡鑽進來,飄在兩人中間,把厲沉舟的臉遮得半明半暗。他突然站起來,往門口走,腳步有點慌,像是想逃。
“你去哪?”蘇晚問,聲音還是很平。
厲沉舟的腳步停住了,沒回頭,背對著她,聲音悶悶的:“我……我去看看菊花,彆讓蟲子啃了。”
“不用看了,”蘇晚說,“昨天我剛打過藥,蟲子都死了。”
厲沉舟沒說話,也沒動,就站在門口,像尊石像。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轉過身,臉上沒什麼表情,可眼睛裡有點紅,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發怒。
“你到底想乾啥?”他問,聲音很低。
“不想乾啥。”蘇晚把鐵盒子放在床邊,“就是想問問你,你還記得嗎?你曾經弄死我嗎?”
厲沉舟盯著她,看了很久,突然笑了——那笑特彆怪,嘴角咧得很開,都快到耳根了,可眼睛沒彎,還是直勾勾的,跟蘇晚說的一樣。“記得又咋樣?”他的聲音突然變了,變得又尖又細,不像他平時的聲音,“你不是沒死嗎?你不是還活著嗎?”
蘇晚的身體沒動,眼睛還是盯著他:“我活著,是因為我命大。可你為啥要推我下海?你跟我說,為啥?”
厲沉舟的笑沒停,他往前走了兩步,離蘇晚越來越近,身上的海腥味也越來越濃。“因為你煩!”他說,聲音又尖又細,“你天天讓我種菊花,讓我煮紅薯,不讓我笑,不讓我碰玻璃,你煩不煩?!”
他說著,突然伸手,想抓蘇晚的胳膊。蘇晚趕緊往後躲,從枕頭底下摸出個東西——是把剪刀,鏽跡斑斑的,是她平時剪菊花枝用的。“你彆過來!”她把剪刀舉起來,手有點抖,可眼睛沒敢眨。
厲沉舟的手停在半空,看著她手裡的剪刀,笑慢慢收了,臉色又變得蒼白。“你想殺我?”他問,聲音又恢複了平時的低沉,帶著點委屈。
“我不想殺你,”蘇晚說,“我就是想知道,你為啥要推我下海。你跟我說實話,厲沉舟,你到底咋了?”
厲沉舟盯著剪刀,又看了看蘇晚,突然蹲在地上,抱著頭,肩膀開始發抖。“我記不清了……”他的聲音帶著哭腔,“我隻記得那天霧很大,你跟在我後麵,我聽見有人跟我說,‘推她下去,推她下去就不煩了’……我控製不住自己,我就推了……”
蘇晚看著他蹲在地上發抖,心裡也揪得慌。她慢慢放下剪刀,走過去,蹲在他身邊,想拍他的背,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是工頭嗎?”她問,“是你在工地受的委屈,你忘不了,對不對?”
厲沉舟沒說話,隻是一個勁地搖頭,眼淚從指縫裡流出來,滴在地板上,很快就被霧打濕的潮氣暈開。“我不想的……”他哽咽著,“我不想推你……可我控製不住……”
蘇晚沒再問,也沒說話,就蹲在他身邊,陪著他。屋裡的霧還沒散,可風好像小了點,沒那麼冷了。過了很久,厲沉舟的哭聲慢慢小了,他抬起頭,眼睛紅紅的,看著蘇晚:“對不起……蘇晚,我錯了……”
蘇晚點了點頭,伸手幫他擦了擦臉上的眼淚:“我知道。以後彆再聽彆人的話了,有啥委屈跟我說,彆憋在心裡,好不好?”
厲沉舟嗯了一聲,又把頭埋在膝蓋上,沒再說話。蘇晚慢慢站起來,走到窗戶邊,推開一條縫,外麵的霧還是很濃,可已經能看到一點微弱的光——天快亮了。
她回頭看了看蹲在地上的厲沉舟,心裡說不清的滋味。她知道,厲沉舟心裡的陰影還沒散,那次推她下海,不是故意的,是他被工地的日子逼得走了神,是他控製不住自己。可她也怕,怕哪天真的再發生這樣的事,怕自己真的回不來了。
天慢慢亮了,霧也開始散了,陽光透過窗戶縫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微弱的光。厲沉舟慢慢站起來,走到蘇晚身邊,看著窗外:“菊花該澆水了。”
“嗯,”蘇晚點點頭,“等霧再散點,咱一起去澆。”
厲沉舟嗯了一聲,沒再說話,就站在她身邊,看著窗外。陽光越來越亮,霧也越來越淡,菜園裡的菊花慢慢露出了影子,綠油油的,看著很有生機。
蘇晚知道,這件事不會就這麼過去,厲沉舟心裡的坎還沒過去,她心裡的害怕也還在。可她也知道,隻要他們還在一起,隻要他們願意一起麵對,總有一天,厲沉舟會徹底好起來,那些不好的日子,那些可怕的記憶,都會慢慢消失。
霧終於散了,陽光照在院子裡,暖烘烘的。厲沉舟拿起牆角的水壺,遞給蘇晚:“走,澆菊花去。”
蘇晚接過水壺,點了點頭,跟著他走出屋。院子裡的菊花被露水打濕了,葉子上掛著水珠,亮晶晶的。厲沉舟蹲下來,小心地給“墨雪”澆水,動作輕柔,像是怕碰壞了它。
蘇晚看著他,心裡慢慢鬆了口氣。她知道,以後的日子還很長,可能還會有難的時候,可能還會有害怕的時候,可隻要他們一起澆水,一起種菊花,一起煮紅薯,就什麼都不怕了。
厲沉舟澆完水,站起來,看著蘇晚,笑了——這次的笑很正常,嘴角彎著,眼睛也亮了,沒了以前的詭異,沒了以前的嚇人。“以後我再也不推你下海了,”他說,聲音很認真,“再也不犯傻了。”
蘇晚點點頭,也笑了:“嗯,再也不犯傻了。”
陽光照在他們身上,暖烘烘的;菊花的香味飄過來,甜甜的。遠處的海麵上,幾隻海鷗飛過,留下一串清脆的叫聲。蘇晚看著厲沉舟的笑,心裡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好好陪著他,幫他走出陰影,一起把日子過好,一起看著他們的菊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
後半夜的雪下得又急又密,雪花拍在木屋的玻璃窗上,“簌簌”響得像有無數隻小蟲子在爬。蘇晚裹著被子縮在床角,眼睛盯著對麵的床鋪——厲沉舟醒了快一個小時了,沒開燈,就坐在床邊,背對著她,一動不動,隻有肩膀偶爾隨著呼吸起伏一下,在昏暗中像塊硬邦邦的石頭。
突然,厲沉舟猛地站起來,兩步跨到窗邊,“嘩啦”一聲推開窗戶。寒風裹著雪粒子瞬間灌進屋裡,吹得窗簾“啪嗒啪嗒”打在牆上,蘇晚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被子攥得更緊了。還沒等她開口,厲沉舟的聲音就炸了出來,粗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對著窗外的雪地吼:“操你媽!”
這一嗓子嚇得蘇晚心臟都跳漏了半拍。她從沒聽過厲沉舟這麼罵街,以前就算在工地受了氣,他最多也就是悶著頭不說話,或者偷偷躲起來哭,從來沒這麼凶過。雪粒子打在厲沉舟臉上,他也不躲,就梗著脖子,眼睛瞪著黑漆漆的夜空,又吼了一句:“操你媽!”
聲音在空曠的雪夜裡傳得很遠,很快又被風雪吞了回去,隻剩下他粗重的喘氣聲。蘇晚坐在床上,手腳都凍得發僵,卻不敢下床拉他——他現在的樣子太嚇人了,頭發被風吹得亂蓬蓬的,臉上沾著雪粒子,眼神凶得像要吃人,跟以前那個會跟她搶紅薯吃的厲沉舟判若兩人。
厲沉舟就那麼站在窗邊,一句接一句地罵,翻來覆去就隻有“操你媽”三個字,聲音一次比一次啞,一次比一次用力,像是要把心裡所有的火氣都吼出來。罵著罵著,他突然開始咳嗽,一開始是輕咳,後來越咳越厲害,彎著腰,雙手撐著窗台,咳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可嘴裡還沒停,咳兩聲就跟著罵一句:“操……咳咳……操你媽!”
雪花落在他的後頸上,很快就化了,留下一片濕痕。蘇晚看著他佝僂的背影,心裡又怕又疼,小聲喊他:“厲沉舟,彆罵了,關窗戶吧,雪太大了,會凍病的。”
厲沉舟沒理她,還是接著罵,咳嗽聲越來越重,甚至能聽出點痰音,可他像是感覺不到疼,也感覺不到冷,就那麼硬撐著。蘇晚又喊了他兩聲,他還是沒應,反而罵得更凶了,聲音都有點破了,像拉斷的琴絃。
雪下得更大了,地上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遠處的海麵被雪遮得嚴嚴實實,連一點影子都看不見。厲沉舟罵了快半個鐘頭,聲音終於低了下去,不再像一開始那麼有力,變成了斷斷續續的嘟囔,可還是那三個字:“操……操你媽……”
他扶著窗台,慢慢直起腰,雪粒子順著他的頭發往下滴,滴在他的衣服上,很快就結成了小冰粒。蘇晚以為他要停了,剛想再勸他回床上,就聽見他用嘶啞得幾乎聽不清的聲音說:“好累呀……”
蘇晚心裡一鬆,剛想下床過去,卻又聽見他接著罵了一句,聲音雖然輕,卻字字清晰:“操你媽。”
這一句罵得沒什麼力氣,卻透著股說不出的絕望,像根針一樣紮在蘇晚心上。她再也忍不住了,掀開被子,踩著冰涼的地板跑過去,伸手想把窗戶關上:“彆罵了,咱回床上好不好?我給你煮點薑湯,暖暖身子。”
厲沉舟猛地甩開她的手,力氣大得把她推得踉蹌了兩步,差點摔在地上。他轉過身,眼睛通紅,裡麵布滿了血絲,盯著蘇晚,聲音又粗又啞:“彆碰我!操你媽!”
蘇晚被他盯得心裡發毛,站在原地不敢動。厲沉舟的胸口還在劇烈起伏,咳嗽了兩聲,又罵了一句“操你媽”,然後慢慢走到床邊,一屁股坐在床上,雙手抱著頭,不再說話,隻有肩膀還在微微發抖。
屋裡靜了下來,隻有窗外的風雪聲還在“簌簌”響。蘇晚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砸在冰涼的地板上,很快就沒了痕跡。她知道,厲沉舟又想起在工地的日子了——那些被工頭打罵、被剋扣工資、一天乾二十三個小時的日子,像塊石頭一樣壓在他心裡,不管過多久,都忘不了。
過了好一會兒,厲沉舟的肩膀不抖了,他慢慢抬起頭,眼神空落落的,看著前方,像是在看什麼,又像是什麼都沒看。蘇晚慢慢走過去,蹲在他麵前,聲音放得很輕:“我去給你煮點薑湯,好不好?喝了能暖和點。”
厲沉舟沒說話,也沒看她,就那麼坐著。蘇晚以為他沒聽見,剛想再問一遍,就看見他輕輕點了點頭。
蘇晚趕緊站起來,跑到廚房,生上火,鍋裡加水,又找出薑片,切成絲放進去。火“劈啪”地燒著,映得她的臉暖暖的,可她的心還是涼的——她不知道該怎麼幫厲沉舟,不知道該怎麼讓他忘記那些不好的日子,隻能一遍遍地煮薑湯,一遍遍地陪在他身邊。
薑湯很快就煮好了,冒著熱氣,散發出辛辣的香味。蘇晚端著碗,小心翼翼地走到床邊,遞給他:“喝吧,有點燙,慢點。”
厲沉舟接過碗,沒說話,低頭小口小口地喝著。薑湯的熱氣模糊了他的臉,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在哭。蘇晚坐在他身邊,看著他喝薑湯,不敢說話,怕又惹他生氣。
一碗薑湯喝完,厲沉舟把碗放在床頭櫃上,又恢複了之前的姿勢,雙手抱著頭,坐在床上一動不動。蘇晚猶豫了一下,慢慢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彆想了,都過去了,工頭已經被抓起來了,再也沒人會欺負你了。”
厲沉舟的身體僵了一下,沒說話,也沒甩開她的手。蘇晚就那麼輕輕拍著他的背,像哄小孩一樣,一遍遍地說:“都過去了,沒事了,有我在呢。”
窗外的雪還在下,可好像沒那麼急了,風雪聲也小了點。屋裡靜悄悄的,隻有蘇晚輕輕的安慰聲和厲沉舟偶爾的咳嗽聲。過了很久,厲沉舟慢慢抬起頭,眼神不再像剛才那麼凶了,裡麵多了點水汽,看著蘇晚,聲音很輕:“我是不是很沒用?”
蘇晚趕緊搖頭:“不是,你一點都沒用。你隻是受了太多苦,等慢慢好起來就好了。”
厲沉舟沒說話,又低下頭,過了一會兒,才小聲說:“我剛才……不是故意要罵你的。”
“我知道。”蘇晚笑了笑,伸手幫他把臉上的頭發捋到耳後,“我知道你心裡難受,想罵就罵出來,彆憋在心裡。”
厲沉舟抬起頭,看著蘇晚,眼睛裡的血絲還沒消,可眼神軟了很多。他慢慢伸出手,抓住蘇晚的手,他的手很涼,還在微微發抖。蘇晚反手握緊他的手,把自己的體溫傳給他:“咱回床上睡覺吧,明天雪停了,咱去看菊花,好不好?”
厲沉舟點了點頭,慢慢躺下。蘇晚幫他蓋好被子,自己也躺了下來,握著他的手,直到他的呼吸慢慢變得平穩,睡著了,纔敢鬆開。
窗外的雪還在下,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地上,像鋪了一層白霜。蘇晚看著厲沉舟的睡顏,心裡暗暗發誓,以後不管他再怎麼罵街,再怎麼發脾氣,她都會陪著他,幫他走出陰影,讓他慢慢好起來。
第二天早上,雪停了,陽光照在雪地上,亮得刺眼。厲沉舟醒了,精神好了很多,雖然還是沒怎麼說話,可眼神不再像昨晚那麼凶了。蘇晚煮了紅薯,他吃了兩個,還主動說要去給菊花澆水。
兩人一起走到菜園裡,菊花上積了一層薄薄的雪,像蓋了層白被子。厲沉舟蹲下來,小心地把菊花上的雪拂掉,動作輕柔,跟昨晚那個罵街的他判若兩人。蘇晚看著他,笑了——她知道,厲沉舟會慢慢好起來的,隻要他們在一起,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日子一天天過去,厲沉舟再也沒像那晚那樣罵過街,雖然偶爾還是會想起在工地的日子,可他會跟蘇晚說,會把心裡的委屈講出來,不再像以前那樣憋在心裡。他們一起在雪地裡堆雪人,一起在陽光下曬被子,一起在廚房裡煮紅薯,日子過得平靜而幸福。
蘇晚知道,那些不好的日子就像昨晚的雪,雖然下得又急又密,可太陽出來了,就會慢慢融化,慢慢消失。而她和厲沉舟的日子,會像菜園裡的菊花一樣,就算經曆了風雪,也會在春天的時候,重新開出美麗的花。
海邊的風裹著股子爛海帶的腥氣,吹得木屋窗戶“哐當”響。蘇晚蹲在菜園裡拔草,手裡的草根斷了半截,她抬頭瞪著坐在門檻上抽煙的厲沉舟,聲音壓得發緊:“你為啥非得作死去工地?一天乾二十三小時,掙那百八十塊,命都快搭進去了!”
厲沉舟把煙屁股扔在地上,用腳碾了碾,火星子在潮濕的沙地上滅得飛快。他抬頭看蘇晚,眼神裡帶著點說不清的悶,聲音啞得像塞了沙子:“我不去工地咋養活你?你吃的紅薯、種菊花的肥,不都得花錢?”
蘇晚氣得直起身,手裡的草往地上一摔:“養活我?你忘了你有啥了?你的厲氏集團呢?以前你天天掛嘴邊,說整個市的樓一半都是你蓋的,現在咋跟忘了似的?”
這話像道雷劈在厲沉舟頭上。他猛地站起來,手往腦門上一拍,“哎呀”一聲,眼睛突然亮了,跟之前那副蔫頭耷腦的樣子判若兩人:“對!我還有厲氏集團!我是厲沉舟啊,我以前是霸總!”他說著就往屋裡衝,翻箱倒櫃找東西,“我的西裝呢?我的領帶呢?以前我出門都穿定製的,咋現在全是破衛衣?”
蘇晚站在原地,看著他瘋瘋癲癲的樣子,心裡又慌又沉。之前厲沉舟吞玻璃、喝敵敵畏,腦子就時好時壞,現在突然想起自己是“霸總”,不知道又是哪根弦搭錯了。
厲沉舟翻了半天沒找到西裝,隻能套了件稍微乾淨點的外套,抓起桌上的舊手機就往外走:“我得去公司看看!這幾個月沒去,不知道底下人把公司折騰成啥樣了,合同是不是還按時簽,專案是不是還在推進!”
蘇晚想攔他,可他走得飛快,腳底下跟生了風似的,轉眼就沒影了。她隻能趕緊鎖了門,跟在後麵追,心裡七上八下的——厲氏集團她知道,以前確實是市裡的大公司,可去年厲沉舟出了場車禍,醒來後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公司沒人管,早就亂了套,哪還能有以前的樣子?
厲沉舟憑著模糊的記憶往市中心走,越靠近以前的公司大樓,腳步越急。可等他站在大樓門口,整個人都僵住了——以前亮得能照出人影的玻璃幕牆,現在蒙著厚厚的灰,好幾塊玻璃都碎了,用木板釘著;門口的石獅子倒在地上,腦袋摔得裂了縫;“厲氏集團”四個鎏金大字,掉了一半,剩下的“氏”和“團”也鏽得發黑,沾著鳥糞。
他不敢相信,伸手揉了揉眼睛,又往前走了兩步,推開虛掩的大門。一股黴味混著灰塵撲麵而來,嗆得他直咳嗽。大廳裡的大理石地麵裂了好幾道縫,長出了青苔;以前擺著名貴綠植的地方,現在隻剩下空花盆,裡麵積著雨水,生了蚊子幼蟲;前台的桌子翻在地上,抽屜全被拉開,檔案散了一地,都發黃發脆了。
“有人嗎?”厲沉舟喊了一聲,聲音在空蕩的大廳裡回蕩,沒人應。他往電梯口走,按了按按鈕,燈沒亮,電梯門也沒反應。他隻能走樓梯,樓梯間裡更嚇人,牆皮掉得一塊一塊的,扶手上長滿了綠毛,台階上堆著垃圾,有破紙箱子,還有吃剩的外賣盒,都發臭了。
他一層一層往上走,每一層都跟被洗劫過一樣。辦公室的門要麼開著,要麼被踹壞了,裡麵的電腦、印表機全沒了,隻剩下空蕩蕩的桌子和椅子,有的椅子還倒在地上,蒙著厚厚的灰。走到他以前的總裁辦公室門口,門是鎖著的,可鎖早就鏽死了,他用力一推,“哐當”一聲,門軸斷了,門倒在地上,揚起一陣灰。
辦公室裡更慘。以前掛在牆上的油畫,現在隻剩下空畫框,框上長著黴斑;巨大的紅木辦公桌,桌麵裂了縫,上麵堆著鳥糞,還有幾隻老鼠從桌底下竄出來,嚇得他往後退了一步;落地窗的窗簾爛得像破布條,飄在風裡,跟鬼影似的。
他走到辦公桌前,伸手抹了抹桌麵,手上全是灰和黴點。他開啟抽屜,裡麵空蕩蕩的,隻有一張發黃的照片,是他以前和員工的合影,照片上的人笑得燦爛,可現在,連個人影都找不到了。
“咋會這樣……”厲沉舟喃喃自語,腿一軟,坐在了地上。他想起以前,每天早上員工都會站在門口迎接他,辦公室裡人來人往,電話聲、討論聲不斷,晚上他還會在會議室開總結會,燈火通明的。可現在,整個大樓靜得嚇人,隻有風聲和老鼠跑過的聲音,連個人氣都沒有。
他突然想起蘇晚說的話,心裡一陣發慌——原來他不是忘了去公司,是公司早就沒了。他以為自己還是那個呼風喚雨的霸總,可實際上,他就是個連養活自己都費勁的普通人,之前去工地乾活,也不是為了養活蘇晚,是他真的沒彆的辦法。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腳步聲,他猛地回頭,以為是員工回來了,可看到的是蘇晚。蘇晚站在門口,看著他坐在地上,臉上滿是心疼:“我就知道你會來這兒,走吧,咱回家。”
厲沉舟看著蘇晚,眼睛突然紅了,聲音也軟了:“蘇晚,公司沒了,我不是霸總了,我就是個沒用的人……”
“誰說你沒用了?”蘇晚走過去,蹲在他麵前,幫他把臉上的灰擦掉,“你能陪我種菊花,能跟我一起煮紅薯,能在我害怕的時候保護我,這就夠了。霸總不霸總的,有啥要緊的?”
厲沉舟沒說話,眼淚掉了下來,砸在滿是灰的地板上。蘇晚扶著他站起來,他的腿還在抖,走得很慢。走出大樓的時候,夕陽正好落在西邊,把大樓的影子拉得很長,看著淒涼又詭異。
路上,厲沉舟突然說:“蘇晚,我以後不去工地了,咱一起在海邊種菊花,賣菊花好不好?”
蘇晚笑了,點了點頭:“好啊,咱還可以種點蔬菜,養幾隻雞,日子肯定能過好。”
厲沉舟也笑了,雖然笑得有點勉強,可眼神裡沒了之前的迷茫和瘋狂。他知道,以前的厲氏集團沒了,霸總的身份也沒了,可他還有蘇晚,還有海邊的木屋和菜園裡的菊花,這就夠了。
回到海邊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蘇晚煮了紅薯,兩人坐在屋裡,就著昏黃的燈光吃著。紅薯的甜香味飄滿了屋子,蓋過了之前在公司聞到的黴味。厲沉舟吃著紅薯,突然說:“蘇晚,以後我再也不想啥霸總了,咱就好好過日子,行不行?”
“行啊,”蘇晚看著他,眼睛亮晶晶的,“隻要你好好的,咱咋過都行。”
窗外的風還在吹,可沒了之前的腥氣,反而帶著點菊花的香。厲沉舟看著蘇晚的笑臉,心裡慢慢踏實下來。他知道,以前的日子過去了,不管是工地的苦,還是霸總的風光,都成了過去。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好好陪著蘇晚,在海邊種菊花,煮紅薯,過平平靜靜的日子,再也不瞎折騰了。
從那以後,厲沉舟真的沒再提過工地,也沒提過厲氏集團。他和蘇晚一起在菜園裡種了更多的菊花,還種了青菜、蘿卜,養了幾隻小雞。每天早上,他們一起起床澆花、喂雞,下午一起在海邊散步,晚上一起煮紅薯、聊天。厲沉舟的腦子也慢慢好了起來,不再像以前那樣瘋瘋癲癲,臉上的笑容也多了,是那種真正的、暖暖的笑,不是之前那種詭異的笑。
有時候,蘇晚會故意逗他:“厲總,要不要回你的公司看看,說不定現在長毛的地方都長草了。”
厲沉舟會笑著搖頭:“不去了,咱的菊花比公司好看多了。”
陽光照在他們身上,暖烘烘的;菜園裡的菊花開得正豔,五顏六色的,好看極了;小雞在院子裡跑來跑去,“嘰嘰喳喳”的,充滿了生機。厲沉舟看著這一切,心裡滿是幸福。他知道,他不需要做什麼霸總,不需要有什麼大公司,隻要有蘇晚在身邊,有這些平凡的小日子,就是最好的生活。
午後的太陽明明曬得人發暖,可木屋屋裡卻透著股說不出的涼氣。蘇晚蹲在灶台前燒火,鍋裡煮著紅薯,“咕嘟咕嘟”的聲音在靜悄悄的屋裡顯得格外清楚。她剛添了把柴,就感覺後頸有點發毛——厲沉舟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她身後了,沒出聲,就那麼盯著她。
蘇晚回頭,正好對上他的眼睛。他的眼神怪得很,不像平時看她的樣子,黑沉沉的,像兩口深不見底的井,嘴角還微微往上挑著,不是笑,是那種讓人心裡發慌的弧度。“你站這兒乾啥?嚇我一跳。”蘇晚趕緊移開目光,伸手撥了撥鍋裡的紅薯。
厲沉舟沒動,也沒回答,就那麼往前湊了湊,離蘇晚隻有兩步遠。他身上的味道也怪,不是平時的海腥味,也不是紅薯的甜香,反而帶著點說不清的土味,像剛從地裡挖出來似的。“晚晚,”他突然開口,聲音慢悠悠的,像拉著根快斷的線,“你知道不?還是百草枯好喝。”
“啥?”蘇晚手裡的勺子“哐當”一聲掉在鍋裡,濺起的熱水燙到了手,她卻沒感覺到疼,隻覺得渾身的血都涼了。百草枯——上次他喝敵敵畏住院時,醫生特意跟她說過,這玩意兒比敵敵畏毒十倍,喝了基本沒救。
厲沉舟像是沒看見她的反應,還在往下說,眼神直勾勾盯著她的臉,像是在看一件稀奇玩意兒:“上次喝敵敵畏,燒得嗓子疼,還吐得厲害。百草枯不一樣,剛喝的時候有點甜,像你煮的紅薯湯,嚥下去也不燒,就是後來有點暈,暈得還挺舒服。”
蘇晚的手開始抖,她慢慢站起來,往後退了兩步,盯著厲沉舟的手——他手裡沒拿東西,可她總覺得他藏了什麼,藏在身後,或者藏在哪個她看不見的地方。“你……你在哪兒喝的百草枯?”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就在這兒啊。”厲沉舟指了指灶台旁邊的牆角,那裡堆著幾個空花盆,“前幾天你去鎮上買花肥,我在院子角落找到的,瓶子是綠的,跟敵敵畏的瓶子有點像,就是標簽上寫著‘百草枯’。”他說著,突然笑了,嘴角咧得很開,都快到耳根了,可眼睛還是黑沉沉的,沒一點笑意,“我倒了小半瓶,喝著真甜,比紅薯湯還甜。”
蘇晚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心臟“砰砰”跳得快炸了。她想起前幾天確實在院子角落看到過個綠瓶子,以為是裝除草劑的空瓶,就沒在意,沒想到是百草枯!“你喝了?你啥時候喝的?為啥不告訴我?”她衝過去,抓住厲沉舟的胳膊,使勁晃他,“你是不是傻?那玩意兒能喝嗎?快跟我說,你喝了多少?”
厲沉舟被晃得咳嗽了兩聲,卻沒生氣,還是保持著那個詭異的笑:“沒喝多少,就小半瓶,喝了之後睡了一下午,醒來就沒事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看,一點事兒都沒有,還不燒嗓子,比敵敵畏好多了。”
“沒事?怎麼可能沒事!”蘇晚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她拉著厲沉舟就往門口走,“走!咱去醫院!現在就去!醫生說百草枯有潛伏期,現在沒事不代表以後沒事!”
厲沉舟卻不肯動,腳像釘在地上,他輕輕推開蘇晚的手,眼神裡的笑意慢慢收了,變得有點冷:“不去醫院,醫院不好玩,還得打針。百草枯好喝,我還想再喝。”
“你敢!”蘇晚急得嗓子都啞了,她死死抓住厲沉舟的手,生怕他跑了,“那玩意兒喝了會死的!你忘了上次喝敵敵畏多難受了?你要是死了,我咋辦?咱的菊花咋辦?”
厲沉舟盯著她,看了很久,突然又笑了,這次的笑帶著點迷茫:“死了?死了是什麼樣的?是不是跟睡一覺一樣?上次喝了百草枯,暈乎乎的,好像看見工頭了,他還跟我說,‘喝吧,喝了就不疼了’。”
蘇晚聽得心都揪成一團,她知道,厲沉舟又想起在工地的日子了,那些痛苦的記憶像附骨之疽,一直纏著他,讓他變得越來越不正常。“那是假的!是你幻覺!”她抱著厲沉舟,聲音哽咽,“工頭已經被抓起來了,不會再跟你說話了!你彆信他,咱去醫院,好不好?去了醫院,醫生會治好你,咱還能一起種菊花,一起煮紅薯。”
厲沉舟被蘇晚抱著,身體慢慢軟下來,他把頭靠在蘇晚肩膀上,聲音小得像蚊子叫:“真的能一起種菊花嗎?我喝了百草枯,會不會死啊?”
“不會!肯定不會!”蘇晚趕緊說,她拍著厲沉舟的背,像哄小孩一樣,“醫生會治好你的,隻要咱去醫院,就沒事了。等好了,咱再種好多好多菊花,種滿整個院子,好不好?”
厲沉舟嗯了一聲,沒再說話,可身體還是有點抖。蘇晚不敢耽誤,趕緊扶著他往路邊走,她必須儘快帶他去醫院,不管百草枯有沒有發作,都得讓醫生檢查一下,不然她心裡永遠不踏實。
路上攔了輛三輪車,司機一看厲沉舟臉色發白的樣子,本來不想拉,可蘇晚都快跪下求他了,司機才勉強同意。坐在車鬥裡,厲沉舟靠在蘇晚身上,眼睛閉著,嘴裡還在斷斷續續地嘟囔:“百草枯好喝……甜……”
蘇晚緊緊抱著他,眼淚不停地掉,落在他的衣服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她心裡隻有一個念頭:一定要讓厲沉舟好起來,不管付出什麼代價,都不能讓他有事。
到了鎮上的醫院,蘇晚扶著厲沉舟衝進急診室,對著醫生大喊:“醫生!他喝了百草枯!快救救他!”
醫生一聽“百草枯”,臉色一下子就變了,趕緊讓厲沉舟躺下,給他做檢查。蘇晚站在旁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看著醫生忙碌的身影,手裡的衣服都快攥破了。
過了一會兒,醫生拿著檢查報告走過來,臉色凝重:“病人喝的量不算多,但百草枯的毒性很強,已經對肺部造成了輕微損傷,必須馬上住院治療,還要做進一步檢查,觀察病情變化。”
“隻要能治好他,怎麼都行!”蘇晚趕緊點頭,她現在什麼都顧不上了,隻要厲沉舟能好起來,就算讓她砸鍋賣鐵,她也願意。
厲沉舟被推進了病房,護士給他掛上了吊瓶。蘇晚坐在床邊,握著他的手,他的手很涼,蘇晚就用自己的手捂著,想給他點溫暖。厲沉舟醒了過來,看著蘇晚,眼神裡沒了之前的詭異,多了點愧疚:“蘇晚,對不起,我又讓你擔心了。”
“沒事,隻要你好好的,就什麼都好。”蘇晚笑了笑,幫他擦了擦臉上的汗,“以後不許再碰那些危險的東西了,聽見沒?有啥不開心的,跟我說,彆自己瞎琢磨。”
厲沉舟嗯了一聲,閉上眼睛,慢慢睡著了。蘇晚坐在床邊,看著他的睡顏,心裡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看好他,把所有危險的東西都收起來,再也不讓他接觸到百草枯、敵敵畏這些要命的玩意兒。
小王接到蘇晚的電話,很快就趕了過來。他看著病床上的厲沉舟,又聽蘇晚說了事情的經過,氣得直跺腳:“這厲沉舟!咋就這麼不讓人省心!上次吞玻璃,這次喝百草枯,下次還不知道要乾啥!”
“現在說這些也沒用,”蘇晚歎了口氣,“先讓他好好治病,等他好了,咱再好好勸勸他。”
小王點點頭,從包裡拿出一遝錢,遞給蘇晚:“這是我攢的一點錢,你先拿著,給厲沉舟治病用,不夠再跟我說。”
蘇晚推辭了半天,可小王非要讓她拿著,她隻能收下,心裡滿是感激。有小王幫忙,她心裡也踏實了不少。
厲沉舟在醫院住了半個多月,經過治療,肺部的損傷慢慢恢複了,醫生說隻要後續好好休養,按時複查,就沒什麼大問題。出院那天,蘇晚和小王一起把他接回了海邊的木屋。
回到家,厲沉舟第一件事就是去菜園看菊花。菊花長得好好的,綠油油的,沒有蟲子咬過的痕跡。他蹲下來,小心地摸了摸花瓣,臉上露出了久違的、正常的笑容。
蘇晚看著他的笑,心裡的石頭終於落了地。她知道,厲沉舟心裡的陰影還沒完全散去,可能還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徹底好起來,可隻要他願意好好活著,願意跟她一起過下去,就有希望。
從那以後,蘇晚把家裡所有危險的東西都收進了鎖著的櫃子裡,鑰匙自己隨身帶著。她還跟厲沉舟約法三章:不許碰農藥、不許碰玻璃碎片、有心事必須跟她說。厲沉舟也很聽話,再也沒做過傻事,每天陪著蘇晚種菊花、喂小雞,日子過得平靜而幸福。
有時候,蘇晚會故意逗他:“厲沉舟,你還記得百草枯啥味不?還想喝不?”
厲沉舟趕緊搖頭,臉上露出了後怕的表情:“不記得了,也不想喝了,還是紅薯湯好喝。”
蘇晚看著他的樣子,忍不住笑了。陽光照在他們身上,暖烘烘的;菜園裡的菊花開得正豔,香味飄滿了院子;小雞在院子裡跑來跑去,“嘰嘰喳喳”的,充滿了生機。蘇晚知道,隻要他們在一起,隻要厲沉舟好好的,這樣平凡而幸福的日子,就會一直繼續下去。
海邊的霧黏糊糊的,跟裹了層膠水似的,把木屋裹得嚴嚴實實,連窗台那盆“墨雪”都隻剩個模糊的綠影子。蘇晚正蹲在灶台前煮紅薯,鍋裡“咕嘟”的聲響在靜裡格外紮耳朵,突然聽見院門口傳來“吱呀”一聲——是溫然來了,手裡還拎著個果籃,塑料袋子蹭著門框,響得讓人心裡發毛。
“晚晚,我來看看沉舟。”溫然的聲音裹在霧裡,軟乎乎的,可蘇晚抬頭一看,卻見她臉色白得像紙,眼神直勾勾往屋裡飄,“他……還好吧?”
蘇晚還沒來得及回話,裡屋就傳來“嘩啦”一聲,像是椅子倒了。兩人趕緊往裡跑,一進門就愣住了——厲沉舟坐在地上,背靠著牆,頭發亂得跟雞窩似的,一縷縷粘在汗濕的額頭上,還沾著點不知道哪兒來的草屑。他沒看她們,眼睛盯著天花板,左手舉著,食指和中指伸直,比了個“六”;右手蜷著,除了拇指和食指,剩下三根都彎著,湊成個歪歪扭扭的“七”,倆手就那麼僵著,跟被釘在了半空。
“沉舟?”溫然試探著喊了一聲,手裡的果籃“哐當”掉在地上,蘋果滾了一地,有個還撞在厲沉舟腳邊,他也沒動,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蘇晚趕緊走過去,蹲在他麵前,伸手想把他的手按下來:“厲沉舟,彆舉著了,手不酸嗎?溫然來看你了。”
可他的手硬得像石頭,蘇晚使勁掰了掰,愣是沒動。厲沉舟這才慢慢低下頭,眼神空落落的,掃過溫然,又落回蘇晚臉上,突然咧嘴笑了——嘴角咧得很開,都快到耳根了,可眼睛還是直的,黑沉沉的像兩口井,左手的“六”和右手的“七”還舉著,晃了晃,像是在炫耀。
“六……七……”他嘴裡嘟囔著,聲音啞得像砂紙磨木頭,翻來覆去就這兩個字,“六加七……等於……等於啥來著?”
溫然站在原地,臉色更白了,手指攥著衣角,都快把布攥出洞了。她以前是厲沉舟的下屬,跟著他在厲氏集團乾了三年,那時候的厲沉舟穿定製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開會時連筆都捏得端正,哪像現在這樣,跟瘋了似的舉著倆手比數字?“沉舟,你……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溫然啊,以前跟你做專案的溫然。”
厲沉舟像是沒聽見,還在唸叨“六加七”,右手的“七”晃得更厲害了,指關節都泛了青。蘇晚歎了口氣,湊到溫然耳邊小聲說:“他這陣子總這樣,有時候盯著菊花看一下午,有時候就舉著倆手比數字,問他啥也不答,就知道笑。”
溫然點點頭,慢慢走過去,蹲在厲沉舟另一邊,從包裡掏出個筆記本——是以前在公司用的,封皮上還印著厲氏集團的logo,她翻到有厲沉舟簽名的那一頁,遞到他麵前:“沉舟,你看,這是你以前簽的字,你還記得不?咱們以前一起做城東那個專案,你還說要給我漲工資呢。”
厲沉舟的目光終於落在筆記本上,可隻看了一秒,就移開了,又開始盯著天花板,左手的“六”突然往下壓了壓,又抬起來,還是那個姿勢。“漲工資……”他嘟囔著,突然又笑了,這次笑得更詭異,肩膀一抽一抽的,“漲工資好……漲了工資能買百草枯……百草枯甜……”
“啥?”溫然嚇得手一抖,筆記本掉在地上,“你說啥百草枯?沉舟,你可彆瞎想!”
蘇晚趕緊打圓場,把話題岔開:“他胡話呢,你彆往心裡去。咱先把他扶到床上,地上涼。”說著,兩人一起伸手,想把厲沉舟扶起來,可他身子沉得像塊鐵,倆人手忙腳亂半天,才把他架到床邊坐下。
厲沉舟一坐下,又把倆手舉了起來,還是左手“六”、右手“七”,眼神直勾勾盯著溫然的包,突然說:“你包裡……有糖嗎?六加七……等於十三……十三顆糖……”
溫然愣了一下,趕緊從包裡翻出個糖盒,裡麵是水果糖,她數了十三顆,遞到厲沉舟麵前:“給,十三顆糖,你吃吧。”
厲沉舟沒接,眼睛還是盯著糖,左手的“六”晃了晃:“你餵我……六顆……用左手喂……”
溫然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六顆糖,用左手遞到他嘴邊。厲沉舟張嘴,慢慢嚼著,臉上沒什麼表情,可眼睛裡卻閃過一絲奇怪的光,嚼完又說:“剩下七顆……用右手喂……”
蘇晚站在旁邊,心裡發慌——厲沉舟以前從不這樣,連吃糖都要講究左右手,還得按數字來,跟中了邪似的。可她又不敢說什麼,隻能看著溫然把剩下七顆糖用右手喂給厲沉舟。
厲沉舟吃完糖,突然不舉著手了,雙手放在膝蓋上,眼神也不那麼空了,盯著溫然說:“你以前……在公司偷過檔案吧?”
溫然的臉“唰”地一下就白了,手猛地攥緊,聲音都抖了:“沉舟,你……你胡說啥呢!我啥時候偷過檔案!”
“就那次……城東專案的檔案……”厲沉舟慢慢說,眼神直勾勾盯著她,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你偷偷影印了一份,給了競爭對手……還拿了他們的錢……”
溫然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蹲在地上,捂著臉哭:“我不是故意的!那時候我媽住院,急需錢,我沒辦法才……沉舟,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厲氏集團!”
蘇晚愣在原地,她從來不知道溫然還做過這種事,看著溫然哭,又看看厲沉舟,不知道該說啥。厲沉舟卻沒再說話,又把左手舉起來比了個“六”,右手比了個“七”,眼神又變得空落落的,盯著天花板,嘴裡嘟囔著:“六加七……等於十三……十三顆糖……甜……”
溫然哭了一會兒,慢慢站起來,擦了擦眼淚,對蘇晚說:“晚晚,我先走了,過兩天再來看你們。”說著,撿起地上的果籃,狼狽地往外走,走到門口時,還回頭看了厲沉舟一眼,眼神裡滿是愧疚和害怕。
溫然走後,屋裡又靜了下來,隻有厲沉舟還在嘟囔“六加七”。蘇晚走過去,坐在他身邊,輕聲問:“厲沉舟,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溫然真的偷過檔案?”
厲沉舟沒回答,還是舉著倆手,突然說:“天黑了……要下雨了……收菊花……”
蘇晚抬頭看了看窗外,霧還是很濃,根本看不出天黑沒黑,也沒要下雨的跡象。可她還是順著他的話說:“好,咱收菊花,我去拿籃子。”說著,她站起來,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厲沉舟在後麵說:“六加七……等於死……”
蘇晚的腳步一下子就停住了,渾身的血都涼了。她慢慢回頭,看見厲沉舟還坐在床邊,左手“六”、右手“七”,嘴角又咧開那個詭異的笑,眼神黑沉沉的,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彆的什麼。
“你說啥?”蘇晚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厲沉舟沒再說話,隻是笑,肩膀一抽一抽的,笑得讓人心裡發毛。蘇晚站在原地,不敢動,也不敢再問,隻能看著他舉著倆手,在霧濛濛的屋裡,像個詭異的木偶。
過了一會兒,厲沉舟突然把倆手放了下來,靠在牆上,慢慢閉上了眼睛,呼吸變得平穩,像是睡著了。蘇晚這才鬆了口氣,慢慢走過去,幫他蓋上毯子,又把地上的筆記本撿起來,翻到有厲沉舟簽名的那一頁——上麵的簽名龍飛鳳舞,跟現在這個舉著倆手比數字的厲沉舟,簡直判若兩人。
蘇晚坐在床邊,看著厲沉舟的睡顏,心裡滿是疑惑和害怕。厲沉舟剛才說的是真的嗎?溫然真的偷過檔案?他又為啥總舉著左手“六”、右手“七”?還說“六加七等於死”?這些疑問像一團亂麻,纏在她心裡,解不開,也捋不清。
窗外的霧還沒散,風裹著霧吹進來,帶著股說不出的涼意。蘇晚知道,厲沉舟的腦子肯定還有問題,也許是之前喝百草枯傷了神經,也許是工地的陰影還沒散去,可她不知道該怎麼幫他,隻能守在他身邊,看著他,等著他好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厲沉舟醒了,睜開眼睛,看著蘇晚,突然笑了,這次的笑很正常,嘴角彎著,眼睛也亮了,沒了之前的詭異:“蘇晚,我餓了,想吃紅薯。”
蘇晚愣了一下,趕緊點頭:“好,我去給你盛,紅薯剛煮好,還熱著呢。”說著,她站起來,走到灶台前,盛了一碗紅薯,遞到厲沉舟麵前。
厲沉舟接過紅薯,慢慢吃著,沒再提“六加七”,也沒提溫然,就像剛才那些詭異的事從沒發生過一樣。蘇晚坐在他身邊,看著他吃紅薯,心裡的疑惑還在,可她沒敢問,怕又勾起他的胡話,隻能默默陪著他。
吃完紅薯,厲沉舟又靠在牆上,慢慢閉上了眼睛,嘴裡嘟囔著:“菊花……彆讓蟲子啃了……”
蘇晚笑了笑,幫他掖了掖毯子:“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菊花的。”
窗外的霧慢慢散了,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厲沉舟身上,暖烘烘的。蘇晚看著他的睡顏,心裡暗暗發誓,不管厲沉舟變成什麼樣,不管他說多少胡話,她都會陪著他,照顧他,直到他好起來,直到他們能像以前一樣,一起種菊花,一起煮紅薯,過平平靜靜的日子。
海邊的霧還沒散乾淨,像塊濕抹布似的裹著木屋,連溫然拎來的果籃都蒙了層灰。她看著蹲在地上擺弄菊花盆的厲沉舟,又看了眼牆上掛著的舊時鐘——時針早過了五點,再不走,晚上的海風就得把人凍透。
“晚晚,我今天時候也不早了,我該回去了。”溫然拎起空果籃,手指蹭過籃子邊緣的毛刺,聲音裡帶著點不自在。自打進屋,厲沉舟就沒正眼跟她說過話,要麼盯著菊花葉子發呆,要麼就突然抬頭看她一眼,那眼神直勾勾的,像要把人看穿,看得她後頸發毛。
蘇晚剛想留她再坐會兒,轉頭就對上厲沉舟的目光——他沒蹲在花盆邊了,不知道啥時候站了起來,就站在溫然身後兩步遠的地方,雙手背在身後,肩膀微微垮著,頭發還是亂得像雞窩,可眼睛亮得嚇人,就那麼盯著溫然的後背,沒說話,也沒動,像尊沒聲兒的石像。
溫然也感覺到了,後背一陣發涼,趕緊轉身,勉強笑了笑:“沉舟,那我先走了,下次再來看你。”
厲沉舟還是沒說話,嘴角慢慢往上挑,咧開個笑——不是平時那種傻嗬嗬的笑,是嘴角往兩邊扯,眼睛卻沒彎,黑沉沉的像兩口井,看得溫然心裡一緊,趕緊拎著籃子往門口走。
剛走兩步,她就覺得口乾舌燥,早上出門急,沒帶水,剛才又說了半天話,嗓子裡像卡了沙子。她想起自己包裡還裝著瓶可樂,是早上在便利店買的,沒開封。她把果籃放在門口的台階上,掏出可樂,“啪”地擰開瓶蓋,氣泡“滋滋”冒出來,她對著瓶口猛灌了幾口——甜絲絲的氣泡滑進喉嚨,稍微壓下去點乾渴。
“走了啊晚晚,有事給我打電話。”溫然揮了揮手,剛轉身要下台階,突然覺得肚子裡一陣絞痛,像有把刀在裡麵攪。她“哎喲”一聲,手裡的可樂瓶“哐當”掉在地上,褐色的液體灑了一地,還混著點沒消化的早飯。
她想扶著門框站穩,可腿軟得像沒骨頭,“咚”地一下摔在台階上,膝蓋磕在石頭上,疼得她眼淚都快出來了,可更疼的是肚子,像有團火在燒,從肚子一直燒到喉嚨,連呼吸都帶著股辛辣的味兒。
“溫然!你怎麼了?”蘇晚嚇得趕緊跑過去,蹲在她身邊,伸手想扶她,可溫然疼得直打滾,手死死抓著地麵的沙子,指縫裡都嵌了泥。
就在這時,厲沉舟慢慢走了過來,站在台階頂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在地上掙紮的溫然,突然笑出了聲——“嘿嘿”的笑,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小孩,可眼神裡沒半點笑意,冷得像冰。
“你笑啥?快幫忙啊!”蘇晚回頭瞪他,心裡又急又慌,溫然這模樣,跟上次厲沉舟喝敵敵畏時一模一樣,難道是突發了啥急病?
厲沉舟沒動,反而慢慢蹲下來,手指戳了戳地上的可樂瓶,瓶身上還沾著溫然的指紋。他抬頭看蘇晚,又看了眼疼得快說不出話的溫然,聲音慢悠悠的,像在說件好玩的事:“嘿嘿,我把她的飲料換成了百草枯。”
“啥?”蘇晚的腦子“嗡”的一聲,像被雷劈了,她趕緊抓過地上的可樂瓶,聞了聞瓶口——哪有可樂的甜香,隻有股子衝鼻子的藥味,跟上次她在院子裡聞到的百草枯味一模一樣!
“厲沉舟!你瘋了?!”蘇晚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她看著溫然,又看著厲沉舟,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那是百草枯!能死人的!你為啥要換她的飲料?!”
厲沉舟沒覺得自己錯了,反而伸手抓過溫然的手腕,把她的手舉起來,對著蘇晚晃了晃:“她偷我公司的檔案,還拿競爭對手的錢,害我公司倒閉!她該喝!”他的聲音突然變尖,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抓著溫然手腕的力氣大得嚇人,疼得溫然“啊”地叫出聲。
溫然疼得渾身冒冷汗,聽著厲沉舟的話,眼淚混著汗水往下淌:“沉舟……我錯了……我那時候是急著給我媽治病……我後來想還回去的……你饒了我……救救我……”
“錯了就完了?”厲沉舟冷笑一聲,鬆開她的手腕,溫然的手腕上立馬紅了一圈,還帶著指印,“我公司沒了,我變成現在這樣,誰饒過我?你喝了百草枯,跟我以前喝的時候一樣,剛開始甜,後來燒得慌,慢慢就沒勁兒了……”
蘇晚聽不下去了,她趕緊掏出手機,手抖得連撥號鍵都按不準,對著電話喊:“喂!120嗎?有人喝百草枯了!在海邊木屋!快!快過來!”
掛了電話,她又趕緊找水,想讓溫然喝點水稀釋一下,可屋裡的水壺是空的,她隻能跑回院子裡,用瓢從井裡舀了點涼水,往溫然嘴裡灌。可溫然喝了兩口就吐了,吐出來的水都帶著股藥味,臉色白得像紙,嘴唇卻開始發烏。
“厲沉舟,你快過來幫忙!”蘇晚衝厲沉舟喊,眼淚掉得更凶了,“她快不行了!就算她有錯,也不能讓她死啊!”
厲沉舟沒動,就蹲在旁邊看著,眼神冷冷的,像在看個陌生人。“她死了纔好,”他嘟囔著,手指在地上畫圈,“她死了,就沒人知道我公司倒閉了,沒人知道我不是霸總了……”
蘇晚氣得渾身發抖,可現在沒時間跟他吵,隻能一邊給溫然擦臉上的汗,一邊跟她說話:“溫然,你撐住!救護車馬上就到!你彆睡!跟我說話!”
溫然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了,她看著蘇晚,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可發不出聲音,隻有眼淚還在往下掉。她後悔了,後悔當初偷檔案,後悔今天來這裡,更後悔喝了那瓶被換了的“可樂”。
不知道過了多久,遠處終於傳來了救護車的聲音,越來越近。蘇晚趕緊站起來,朝著院門口喊:“在這裡!快來!她快不行了!”
救護車停在院門口,醫生和護士抬著擔架跑進來,把溫然抬上去,蘇晚也跟著上了車。臨走前,她回頭看了眼站在門口的厲沉舟——他還站在那裡,沒動,也沒看她,就盯著地上的可樂瓶,嘴角又咧開個詭異的笑。
救護車的警笛聲“嗚嗚”地響著,劃破了海邊的寂靜。蘇晚坐在車裡,看著溫然蒼白的臉,心裡又急又恨——恨厲沉舟的狠心,恨溫然當初的過錯,更恨自己沒早點發現厲沉舟的小動作。
到了醫院,溫然被直接推進了搶救室。蘇晚坐在搶救室外的椅子上,手裡還攥著溫然掉在地上的可樂瓶,瓶身上的藥味還沒散。她看著搶救室的燈亮著,心裡默默祈禱:一定要讓溫然好起來,一定要沒事。
過了很久,搶救室的燈終於滅了,醫生走了出來。蘇晚趕緊跑過去:“醫生!她怎麼樣了?有救嗎?”
醫生搖了搖頭,臉色凝重:“喝的百草枯量太多,已經擴散到全身了,我們儘力了……你通知她的家人吧。”
“啥?”蘇晚一下子就懵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能!她才喝了幾口!怎麼會沒救了?”
“百草枯的毒性很強,隻要喝下去,基本就沒救了,”醫生歎了口氣,“我們已經儘力了。”
蘇晚癱坐在椅子上,眼淚止不住地掉。她想起溫然剛纔在地上掙紮的樣子,想起她後悔的眼神,心裡像被刀割一樣疼。她掏出手機,手抖得厲害,撥通了溫然家人的電話,聲音哽咽著,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掛了電話,蘇晚坐在搶救室外,腦子裡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該怎麼跟溫然的家人交代,不知道該怎麼麵對厲沉舟,更不知道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晚上,蘇晚回到海邊的木屋。厲沉舟已經睡了,躺在床上,呼吸平穩,好像白天的事從沒發生過一樣。蘇晚走到床邊,看著他的睡顏,心裡又恨又疼——她恨厲沉舟的狠心,可又心疼他的遭遇,他變成現在這樣,也是因為以前受了太多苦。
她坐在床邊,慢慢握住厲沉舟的手,他的手很涼。蘇晚輕聲說:“厲沉舟,溫然沒了……你滿意了嗎?可你知道嗎?你這樣做,跟當初的工頭有啥區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厲沉舟沒醒,隻是皺了皺眉,像是在做噩夢。蘇晚看著他,眼淚又掉了下來。她知道,厲沉舟心裡的陰影已經太深了,深到扭曲了他的心智,也許他再也回不到以前那個樣子了。
第二天早上,溫然的家人來了,他們在醫院處理完溫然的後事,就來海邊找厲沉舟。可厲沉舟已經不在木屋了,隻留下一張紙條,上麵歪歪扭扭地寫著:“我走了,彆找我。”
蘇晚拿著紙條,站在海邊,看著遠處的海浪拍打著礁石,心裡空蕩蕩的。她不知道厲沉舟去了哪裡,也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回來,可她知道,經過這件事,他們之間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海邊的風還在吹,菊花還在開,可木屋卻變得空蕩蕩的,再也沒有以前的熱鬨。蘇晚蹲在菜園裡,看著那些盛開的菊花,眼淚掉在花瓣上,很快就被風吹乾。她知道,以後的日子,隻有她一個人了,隻有這些菊花陪著她,度過一個又一個漫長的日夜。
午後的太陽把海邊的沙子曬得發燙,厲沉舟坐在木屋門口的藤椅上,手裡攥著手機,螢幕亮著,停留在溫然的聯係方式頁麵。他的頭發不像之前那樣亂得像雞窩,而是用手簡單捋過,雖然還有點毛躁,卻透著股難得的整齊;身上穿的也不是那件洗得發白的衛衣,而是件乾淨的淺灰色襯衫,袖口捲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沒有了之前攥玻璃、握農藥瓶的痕跡,隻帶著點陽光曬出的暖。
風裡裹著菊花的甜香,吹得他襯衫下擺輕輕晃。他盯著手機螢幕看了幾秒,指尖在撥號鍵上頓了頓,沒有像以前那樣反複摩挲,而是乾脆利落地按了下去。電話接通的“嘟”聲隻響了兩下,那邊就傳來溫然的聲音,帶著點剛睡醒的迷糊:“喂?沉舟?”
厲沉舟的聲音很穩,沒有之前的沙啞,也沒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嘟囔,就像以前在厲氏集團跟她談工作時那樣,清晰又平靜:“溫然,你快來海邊木屋,有急事。”
“急事?啥事兒啊?”溫然的聲音清醒了點,帶著點疑惑。上次去探望,厲沉舟還舉著左右手比“六”和“七”,說些百草枯的胡話,怎麼才過幾天,就變得這麼正常了?
厲沉舟往屋裡看了一眼,木門虛掩著,能看到裡麵空著的床鋪——蘇晚早上說去鎮上買花肥,到現在還沒回來。他收回目光,聲音壓得低了點,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急切,卻又沒失了分寸:“蘇晚走了。”
“走了?啥意思?”溫然的聲音一下子提了起來,“是出門了,還是……”
“是徹底走了。”厲沉舟打斷她,語氣裡聽不出太多情緒,卻透著股篤定,“早上留了張紙條,說不想跟我過了,收拾東西走了,沒說去哪兒。”他頓了頓,像是在斟酌詞句,又像是在確認什麼,“現在屋裡就我一個人,你快來,咱倆……可以偷情了。”
這話一出口,電話那頭的溫然瞬間沒了聲音,隻有電流的“滋滋”聲在耳邊響。她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厲沉舟說的是什麼,心臟“砰砰”跳得飛快——偷情?他們以前在公司的時候,確實因為工作走得近,有過些曖昧的苗頭,可從沒越過界,後來厲沉舟出了車禍,忘了很多事,又跟蘇晚在一起了,她以為那些過往早就翻篇了。
“沉舟,你……你沒開玩笑吧?”溫然的聲音有點抖,一半是驚訝,一半是莫名的悸動,“蘇晚真的走了?你確定她不是鬨脾氣,過幾天就回來了?”
“確定。”厲沉舟的聲音依舊平靜,甚至帶了點安撫的意味,“她的行李都拿走了,衣櫃空了一半,連她最喜歡的那盆‘雪菊’都沒帶。你也知道,她要是鬨脾氣,不會這麼徹底。”他說著,又往屋裡瞥了一眼,像是在確認什麼,“我已經等你半天了,你要是方便,就趕緊過來,路上注意安全,海邊下午可能會刮風。”
溫然握著手機,手指都有點發緊。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剛睡醒的頭發還亂糟糟的,臉上也沒化妝,可心裡卻像被什麼東西勾著,癢癢的。她猶豫了幾秒,還是咬了咬牙:“行,我這就收拾一下,馬上過去,大概一個小時能到。”
“好,我等你。”厲沉舟說完,沒再多說廢話,乾脆地掛了電話。他把手機放在藤椅旁邊的小桌上,抬頭看向遠處的海麵——陽光灑在海麵上,金燦燦的,像鋪了層碎金子,海風裡的菊花香更濃了,混著點海水的鹹濕,格外清爽。
他慢慢站起身,走到菜園裡,蹲下來給那盆“雪菊”澆水。水流順著花瓣往下滴,落在泥土裡,濺起小小的水花。他的動作很輕,不像以前那樣要麼用力過猛把花澆歪,要麼忘了澆水讓花蔫掉,而是像照顧什麼珍貴的東西,每一片葉子都照顧到。
澆完水,他又回到藤椅上坐下,拿起手機,翻了翻跟蘇晚的聊天記錄——最後一條是蘇晚早上發的“我去買花肥,中午回來煮紅薯”,後麵再沒有新訊息。他盯著那條訊息看了幾秒,手指在螢幕上輕輕點了點,沒回,也沒刪,就那麼放著。
大概過了四十分鐘,遠處傳來汽車的聲音,越來越近。厲沉舟抬起頭,看見溫然的白色轎車停在院門口。溫然從車上下來,穿了件淺色的連衣裙,頭發梳得整齊,臉上還化了淡妝,手裡拎著個小袋子,顯然是精心收拾過的。
“沉舟,我來了。”溫然走到他麵前,臉上帶著點不太自然的笑,眼神卻忍不住往屋裡瞟,“蘇晚……真的走了?”
厲沉舟站起來,側身讓她進屋:“嗯,你自己看。”他領著溫然走進屋裡,指著空了一半的衣櫃,還有床頭櫃上那張壓著的紙條——紙條是蘇晚的字跡,上麵寫著“沉舟,我走了,彆找我,祝你安好”,字跡很工整,沒有絲毫潦草。
溫然拿起紙條,仔細看了看,確認是蘇晚的字,心裡最後一點疑慮也打消了。她放下紙條,轉頭看向厲沉舟,眼神裡多了點彆的東西,帶著點試探,又帶著點依賴:“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就一直在這裡住嗎?”
厲沉舟關上衣櫃門,轉過身看著她,臉上露出了個淡淡的笑——不是以前那種詭異的、咧到耳根的笑,而是嘴角微微上揚,眼睛也跟著彎了彎,帶著點溫和,像以前在公司時,他跟她討論完專案,露出的那種放鬆的笑:“先住著吧,這裡安靜,有菊花,還有海,我挺喜歡的。”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溫然身上,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溫柔,“不過現在你來了,就不那麼悶了。”
溫然的臉一下子紅了,趕緊移開目光,看向窗外的菜園:“你種的菊花長得真好,比上次我來的時候更旺了。”
“嗯,每天都澆水,除蟲。”厲沉舟走到她身邊,跟她一起看向窗外,肩膀離她很近,卻沒有靠得太近,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你要是喜歡,等花開了,我摘幾朵給你插在花瓶裡。”
“好啊。”溫然的聲音軟了下來,心裡的悸動越來越明顯。她轉頭看向厲沉舟,發現他也在看她,眼神裡的溫柔不像假的,以前那些曖昧的片段突然湧上心頭——加班時他給她遞的熱咖啡,下雨時他撐著傘送她到樓下,專案成功時他笑著跟她擊掌……
“沉舟,”溫然的聲音有點輕,帶著點試探,“你……還記得以前在公司的時候,我們一起加班的日子嗎?”
厲沉舟點了點頭,眼神裡多了點回憶的神色:“記得,那時候經常加班到半夜,你總說咖啡太苦,我還跟你說,苦咖啡提神。”他笑了笑,帶著點懷念,“還有一次下雨,我送你回家,你家樓下的路燈壞了,我還陪你走到樓道口。”
“你都記得?”溫然有點驚訝,她還以為厲沉舟忘了很多事,沒想到這些細節他都記得。
“有些事記得,有些事忘了。”厲沉舟看著她,眼神很真誠,“不過跟你有關的事,我大多都記得。”
溫然的心跳更快了,她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氣問:“那你……之前說的偷情,是認真的嗎?”
厲沉舟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慢靠近她,直到兩人之間隻有一拳的距離。他的呼吸能輕輕吹到她的臉上,帶著點陽光和菊花的味道。他看著她的眼睛,聲音低沉而認真:“是認真的。蘇晚走了,我們之間沒有阻礙了。我知道以前是我糊塗,忘了很多事,也忽略了你,現在我想清楚了,我想跟你在一起。”
溫然看著他的眼睛,裡麵沒有絲毫怪異,隻有真誠和溫柔,她再也忍不住,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沉舟,我等這句話等了好久。”
厲沉舟輕輕回抱住她,手放在她的背上,動作溫柔,沒有絲毫急切。他看著窗外的菊花,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兩人身上,暖烘烘的;菊花的香味飄進屋裡,甜甜的;遠處的海浪聲輕輕傳來,一切都顯得那麼平靜而美好。
過了一會兒,厲沉舟鬆開溫然,牽著她的手走到廚房:“中午還沒吃飯吧?我給你煮點麵條,再臥個雞蛋,你以前不是總說我煮的麵條好吃嗎?”
“好。”溫然點點頭,看著他熟練地係上圍裙,開啟煤氣灶,燒水,下麵條,動作流暢而自然,跟以前那個連煮紅薯都會糊鍋的厲沉舟判若兩人。
她靠在廚房門口,看著厲沉舟的背影,心裡滿是幸福。她覺得,厲沉舟終於變回以前那個溫柔、靠譜的他了,而他們的故事,也終於能重新開始了。
麵條很快就煮好了,厲沉舟端到餐桌上,還特意放了點溫然喜歡的蔥花。溫然拿起筷子,嘗了一口,還是以前的味道,帶著點淡淡的蔥花香,麵條煮得軟硬適中,雞蛋也臥得剛剛好。
“還是你煮的麵條好吃。”溫然笑著說,眼睛裡滿是滿足。
“喜歡就多吃點。”厲沉舟看著她,眼神溫柔,自己也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兩人坐在餐桌前,一邊吃麵條,一邊聊著以前的事,聊著未來的打算。陽光照在餐桌上,暖烘烘的;屋裡的菊花香和麵條的香味混在一起,格外溫馨。溫然覺得,這大概就是她一直想要的生活——有喜歡的人,有溫暖的家,有說不完的話。
吃完麵條,厲沉舟收拾好碗筷,牽著溫然的手走到海邊。海風輕輕吹著,帶著點涼爽,海浪拍打著礁石,發出“嘩嘩”的聲音。兩人沿著海邊慢慢走,偶爾停下來看看海邊的貝殼,或者聊聊接下來的計劃——厲沉舟說,等過段時間,他想重新找份工作,或者跟溫然一起做點小生意,溫然笑著答應了,說不管他做什麼,她都會支援他。
夕陽西下的時候,兩人回到木屋。厲沉舟給溫然泡了杯她喜歡的花茶,兩人坐在藤椅上,看著夕陽慢慢沉入海麵,把天空染成了橘紅色。
“溫然,”厲沉舟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卻很認真,“謝謝你過來,也謝謝你還願意等我。”
溫然靠在他的肩膀上,聲音溫柔:“不用謝,我知道你會好起來的。以後我們一起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好。”厲沉舟點點頭,伸手抱住她,下巴輕輕抵在她的頭上。
夕陽的餘暉灑在兩人身上,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沙灘上,像一幅溫暖的畫。木屋的燈光慢慢亮了起來,照亮了屋裡的菊花,也照亮了兩人幸福的臉龐。厲沉舟知道,以前那些混亂、詭異的日子終於過去了,現在的他,有溫然在身邊,有溫暖的家,有對未來的期待,這就夠了。而他也相信,隻要他們一起努力,未來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像海邊的陽光一樣,溫暖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