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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掌吻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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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掌吻

躁鬱症最嚴重的那幾年,我花錢包養了貧困生校草。

一個月十萬,不乾彆的,就對著他那張俊臉猛扇。

我踐踏他的尊嚴,玩弄他的身體。

玩得太嗨,以至於穿越到七年後再見他時,我不耐煩地甩了個巴掌過去。

「是不是想被扇了?說話,這到底是哪兒?」

一瞬間噤若寒蟬。

西裝革履的男人冷冷地盯著我。

幾秒之後,他緊抿著唇把臉湊了過來。

我嚴重懷疑自己被宋秋聲賣了。

本來一切都很正常,期末周壓力大,我約他到我家。

進了門,他洗臉,我洗手。

後來我扇他扇累了,睡了過去。

記憶裡的最後一個鏡頭,是宋秋聲垂著發紅的眼皮給我揉手腕。

怎麼一覺醒來我人就在這兒了?

難道宋秋聲覺得我下手太狠了,趁我睡著,把我連夜拖到車上賣了?

我迷茫地環視四周。

滿目冷白的色調,高階光滑的桌椅,灰而發亮的地板,裝飾櫃上一抹半死不活的綠植。

這麼簡約的裝修風格,我以前隻在時尚雜誌上看到過。

還有這些陌生的人……

都在低頭玩手機,沒人看我。

我嚥了咽口水,準備偷偷溜走。

門無聲地開啟,開門的男人彎腰賠笑,宋秋聲隨後走進來。

「醒了?」

他走到我正前方,立即有人為他拉開椅子。

我呆呆地看他無意間抬起手腕,勁瘦白皙的手腕上戴著一塊奢表,渾身上下漫不經心地透露著矜貴。

冷淡而漂亮的眉眼裡儘是淡淡的高貴,與印象裡落魄貧困的宋秋聲判若兩人。

他沒看我,慢條斯理地說道:「這個合同……」

合同?

好好好。

果然是把我賣了!

我冷笑著猛推桌子:「合同個屁!這是在哪兒?」

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我盯著宋秋聲,尖銳道:「咱倆之間是你情我願,你不想繼續做了告訴我一聲就可以,把我賣了就太不是人了吧?」

坐在我身旁的圓臉姑娘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我:「黎總……」

宋秋聲打斷她,目光冷冷地鎖住我:「又犯病了?」

他竟然敢這麼跟我說話!?

以前的宋秋聲哪怕被我打得再狠,也隻會捂著臉睜著一雙水霧霧的眼睛看著我,咬牙切齒地說兩個字:

「加錢。」

他現在竟然敢罵我有病!

我噌地站了起來,一巴掌甩了過去。

「想被扇了是不是?我再問你一遍,這是哪兒?」

本就安靜的房間瞬間噤若寒蟬。

我抬眼,在所有人的眼中發現了驚恐。

宋秋聲抬手抹了把嘴角,冷冷地盯著我。

那目光太複雜,不清不楚的情緒裡,惱意與羞恨翻江倒海。

讓我幾乎覺得他下一刻就會衝上來打我。

然而幾秒鐘之後。

他緊抿著唇,把臉湊了過來:

「還想打嗎?你先打爽了,再談工作。」

我沒能下去手。

人太多了,影響發揮。

我坐回座位上,硬邦邦地說:「我要離開。」

宋秋聲垂頭重新開始看合同:「隨便。」

頓了頓,他對其他人說:「你們也走吧,已經到下班時間了。」

下班?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

我一陣心煩意亂,在樓裡繞了好幾圈,沒找到樓梯。

圓臉姑娘追上我,小心翼翼地說:「黎姐,咱倆一起走吧,我打車有券,咱倆家順路。」

說話間,她掏出手機,螢幕上大大咧咧地閃著日期,2024。

我再次陷入迷茫:

「現在是……是幾幾年了?」

「啊?」圓臉姑娘疑惑地看我一眼,又低頭擺弄手機,笑了,「24
年啊,姐你穿越啦?」

一瞬間,我如遭雷擊。

原來不是被賣了。

他爸的。

是穿越了。

圓臉姑娘叫肖宵。

上車後,我任由她報了地址。

小心套話後,我心涼了半截。

剛剛是企劃部同事們在會議室裡開會。

而我,在眾多同事麵前掄起膀子打人。

肖宵突然說:「姐,我真佩服你。」

額頭冷汗一陣陣往外冒,我說:「佩服我什麼?」

「敢對領導動手唄,」肖宵歎了口氣,「其實我也早就想扇他了……」

「你打那一下,看得我是真爽。」

我眼前又黑又白的:「宋秋聲……都混上領導了啊?」

真是莫欺少年窮啊。

他跟著我的時候一窮二白的,身上背著他爸留下來的債務和兩個豆丁年紀的妹妹。當年要是沒有我,他差點連書都讀不下去。

現在竟然成了領導,還混得人模狗樣的。

肖宵又歎氣:「咱公司二把手呢,明年又要往上升了,是咱們惹不起的大人物。」

我倒吸一口涼氣。

那我豈不是當著文武百官的麵,一巴掌抽在太子臉上了?

我想起什麼,眼前一亮:「方纔在會議室,你喊我黎……總?」

肖宵迷茫地看著我:「是啊,黎總……」

我按捺住上揚的嘴角,耶耶耶!

「……助理。」

……

我麵無表情:「總助理?我是誰的總助理?」

肖宵像看傻子一樣地看我:「宋總的呀!要不然我為什麼佩服你呢?宋總是你的直係領導!」

一聲槍響。

我捂著胸口倒下。

難得還是有個好訊息的。

七年之後,我還住在市中心的豪華地段。

寸土寸金的地,三百來平大平層。

進門了就有阿姨給我拿拖鞋,雖然不是七年前那個,但是這麼多年,換個新家政也很正常。

我舒服地躺在沙發上,客廳的陳設相比七年前變了不少,不過總體還是我喜歡的佈置。

這套房子還在,就說明家裡還沒破產。

今天得罪了宋秋聲,大不了明天我就不乾了。

我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夢裡麵,宋秋聲還在給我揉手腕。

他拿來藥膏,細細地抹在我手心上。

我心情有些複雜。

交易裡麵沒有事後抹藥這一項。

但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一定要檢查我的手心,看有沒有因用力過猛而紅腫。

我想,他大概是怕我不要他了。

沒有我給的錢,他和兩個妹妹會立即淪落街頭,被要債的人逼死。

目光落到他發紅的側臉上,我蹙起眉,打得是有點重了。

抬手摸上去的一瞬,宋秋聲睫毛顫了顫,衝著我的方向轉頭,羽毛般的唇就落在我手心。

又輕又癢。

他冷冷地注視我:「黎憫,我們說好的,我隻負責被你打,不負責被你睡。」

哦對,這小子是個貞潔烈男。

忘了是哪次。

我喝多了,借著酒勁把人按到牆上強吻。

宋秋聲被逼得眼圈通紅,氣得身上身下沒有一處不是硬的。

他強製地掐住我的下巴,手勁重到青筋暴起:「黎憫,我永遠不會跟你在一起,你可以死了這條心。」

……

誰要跟他在一起!

我訕訕地收回手,想起什麼,又停住。

不對啊,是他主動把嘴唇湊上來的!

一陣冷風吹了進來,吹散了手心的溫意。

夢隨風而散。

我半夢半醒間睜眼,迷迷糊糊地赤著腳走進臥室。

床的正對麵,掛著半人高的相框。

我一怔。

冷汗刷地冒了出來,睡意全無。

相框裡麵是一男一女,男人穿著西裝,英俊落括,女人婚紗垂地,眉眼溫婉。

這是我和宋秋聲的婚紗照。

與此同時,玄關忽然傳來動靜。

阿姨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是麵向我時截然不同的熱情:「宋先生回來啦……夫人已經回來了,剛剛睡了一覺……現在在臥室呢……我給您做點吃的?」

宋秋聲的聲音有些疲倦:「不用了,我去看看她。」

我一寸寸扭動著脖子轉過去,與他對視。

一時間,誰也沒說話。

宋秋聲的側臉似乎……腫了。

我低頭看了眼手心,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過來。」

聲線冰涼的兩個字,刺得我一個激靈。

他冷冷地重複:「還需要我再說一遍嗎?過來。」

我猶豫片刻,還是走了過去。

沒經他允許了就動手,是我不對。

尤其在那麼多下屬麵前,難堪程度不亞於被扒光衣服在大街上走一圈。

他就算多打我幾下泄憤,都不為過。

我小步蹭到他胸前,乖乖站好,深吸一口氣:「對不起。」

宋秋聲沉默地朝我伸出手。

我下意識想後躲一下,卻被他猛地捏住手腕:「彆動。」

他垂下睫毛,仔細地檢查我的手心:「還好,沒腫。」

語氣聽起來,像是鬆了一口氣。

「你……不恨我嗎?」

宋秋聲抬眼,坦然道:「何止,掐死你的心都有!」

「那你……」

我瞥了眼被他輕輕揉捏的手心,不知道該怎麼說。

「愧疚了啊?」

宋秋聲輕描淡寫地說:「那你親我一下好了。」

「啊?」

我吃了一驚。

七年前的宋秋聲從來不會對我說這種話。

他看向我的眼神永遠是冷的,像在看垃圾。

隻有每次在巴掌落下後的幾秒裡,那道落在我身上的目光纔有些變化。

濕漉漉的,有些迷濛,更多的是我叫不上來的情緒。

有幾個瞬間,我甚至懷疑他喜歡我打他。

門鈴突然響了。

阿姨去開門。

說是宋秋聲給我請的心理醫生到了。

好巧,正好是以前治療我的那位。

姓徐,以前在三甲醫院做精神科主任,後來出來單乾。

「宋先生是在你們結婚的第一年找到我的。」

徐醫生按著眼角的皺紋回憶:「在那之前,你家裡財產狀況出了問題,你父親破產了,我們的治療中斷了很長時間。」

我爸破產了?

「怎麼可能?」我覺得他在開玩笑,「真像你說的那樣,我現在還能住在這裡?」

徐醫生看了我幾秒,略帶憐憫地說:「你父親出事後,這套房子被依法拍賣,是宋先生將它買了下來。」

臉上的笑意登時僵住。

所以七年後,房子的主人不再是我,而是宋秋聲。

我還能住在這,是他對我的施捨。

我竭力忍住胸口的酸澀,聽徐醫生繼續說:「我再為你治療時,你已經和宋先生結婚了,本來你已經好轉了,誰想到現在又突發性失憶,看來我得調整治療方案,唉……」

「徐醫生,」我顫聲打斷他,「你能告訴我,我爸現在怎麼樣了嗎?」

他皺眉猶豫幾秒,歎了口氣,剛要說話。

宋秋聲突然推門進來,神色冷淡:

「時間到了,今天先到這吧。」

我眼睜睜地看著徐醫生無奈離開。

想撲過去攔住他,卻被宋秋聲不由分說單手按在了椅子上。

我憤然抬頭,正對上他冷沉的目光,心中一驚。

隨之而來的是抑製不住的委屈。

我的嗓子瞬間嘶啞:「放手!你憑什麼攔著我?你憑什麼不讓我繼續問下去?」

「就憑你看病的費用是我出的。」

宋秋聲頓了頓,垂下眼。

「如果沒有我,你早就被你爸留下來的債逼死了。你求著我娶你,保護你,你忘了自己當時狼狽的模樣了嗎?」

他的話從容卻刻薄,一點點把我不堪的那麵揭開。

憤怒的情緒岩漿般湧入心口,燒得我渾身都疼。

我開始控製不住地發抖,幾乎是下意識揚起手。

宋秋聲抓住我的手腕,語氣帶著若有若無的譏諷:「打人打習慣了?你現在有什麼資格打我?」

我的指甲死死地扣著手背。

刺痛之下,自殘的念頭無比劇烈。

宋秋聲猛地提起我的胳膊到背後,牢牢地桎梏住我,姿態強硬。

「黎初,你要學會自己冷靜下來。」

大腦嗡嗡作響。

我什麼也聽不進去,低下頭直接咬住他的虎口。

用了十足的力氣,牙齒陷入肉中的同時,我嘗到了血味。

宋秋聲的手猛地一抖。

他沒立即鬆開,緊抿著唇,反而更用力地握住我的手腕。

我喘著粗氣,憤恨地盯著他,淚眼模糊間,我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不過我能想象到他有多厭惡。

我並不難過,我早就忘了難過的滋味了。

但是身體還替我記得。

眼淚大量落下來,打在聚在宋秋聲手背的的傷口上,滲透進去。

他疼得眼角微微抽搐。

「宋秋聲,」我平生第一次卑微地求人,「你告訴我,我爸是不是死了?」

宋秋聲蹙眉俯視我,像在思索。

我從他的沉默中變相地得到了回答。

「他怎麼死的?」

「你爸接受不了負債累累的生活,跳樓自殺。」

我頹然坐到地上。

如果不是宋秋聲,我會成為第二個我爸。

他說的對。

現在的我有什麼資格打他?

「離婚吧。」

「你說什麼?」

「離婚。」

餘光裡,宋秋聲站在原地,放在身側的手微微握緊:「這次又是什麼理由?」

我無力地說:「你與我結婚是出於報複也好,還是可憐我也好,總之不會是因為喜歡我。」

「我的確對不住過你,但是這麼多年,你也該消氣了,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

我想起以前的事,語氣帶著落寞。

其實,我是喜歡宋秋聲的。

隻是我們的開始太不堪,我也不敢奢望他對我有一點愛意。

我想,等畢業後他不再差錢了,我就放開手,以後再也不出現在他生活裡。

可是誰也想不到,七年之後,一切變成這樣。

宋秋聲冷然一笑。

他默了良久,摔門離開。

當晚,宋秋聲沒回家。

偌大的房子裡隻剩下我和阿姨。

我不好意思地說:「您還沒下班呐?」

阿姨歎了口氣:「本來是該走了……不過宋先生走了,我就不能走了。」

「為什麼?」

「當時簽勞動合同時宋先生和我說好的,如果他有事出差,我必須得留下來陪您,剛剛宋先生還特意給我轉了三倍工資,讓我一定注意您的狀態呢。」

「……哦。」

阿姨姓章,我和宋秋聲結婚後才來照顧我。

多虧了她,我找到宋秋聲的記賬本,粗略算了算他幫我還的債務。

想要離婚,我必須先把欠他的錢還清。

這樣纔算兩不相欠。

第二天,我正常上班。

再踏進會議室,所有人看向我的目光都很複雜。

我彎腰遞過檔案,小心翼翼的:「您要的資料。」

宋秋聲冷著臉從我手中抽走資料夾,不輕不重地拍在桌子上。

他扯了扯臉上的口罩,露出冷峻的雙眼。

我乖乖在他身邊站好。

會議開完已經到了中午,部門經理陸陸續續地離開了。

我問他:「宋總,中午想吃什麼?」

宋秋聲沒理我。

從前都他是替我買飯。

每次發泄過後,我甚至以手疼為理由,使喚他餵我吃飯。

風水輪流轉,現在輪到我為他做這些事了。

我給章姨打電話,問她宋秋聲喜歡吃些什麼。

章姨不假思索地說出幾道菜。

我愣了:「這些不都是我愛吃的嗎?」

章姨說:「對,平常都是您先吃,先生吃您剩下的。」

「……哦。」

我把章姨說的菜全點了一遍。

付款的時候發現手機上綁的是宋秋聲的卡,裡麵有幾十萬,手機和包也是大牌最新款。

這些都是我家破產前才能達到的消費水平。

我把外賣輕輕地放在宋秋聲的桌子上。

他連頭都懶得抬:「我今天沒胃口。」

我小心地說:「這些都是新的,不是剩菜。」

宋秋聲搭在滑鼠上的指尖頓了頓,直視我:「更不想吃了。」

不是?

我無語地看他。

他有病吧?

宋秋聲一點也不公私分明。

他心裡藏著氣,在公司裡冷待我。

再這樣下去,我飯碗不保。

我找了個沒人的角落,虛心求教。

「章姨,宋秋聲連飯都不吃,您看怎麼才能把他哄好?」

「不理您?害,多大的事。」

章姨不假思索地說:「您冷他幾天,先生自己就會跪在您麵前反過來哄您的。」

這都什麼跟什麼!

我陷入淩亂:「做錯事的人是我,應該我哄他才對吧……」

「您要是不想冷戰的話,我這有條浪計。」

浪計?

我興奮:「快說快說。」

章姨篤定地說:「再抽他一巴掌吧夫人,宋總一直都這副死德行,捱打了就老實了。」

「……」

「有一年春節,宋先生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菜,結果夫人您一口沒吃還把菜都掃在了地上,滿地狼藉喲,宋先生心都傷透了。」

「我趕來收拾殘局的時候,他癱坐在地上默默流淚。」

「當時您和宋先生吵得很凶,我也不敢多問,我還心驚膽戰地想彆最後離婚了……您猜怎麼著?」

章姨樂嗬嗬地說:「我再來上班的時候,你倆竟然已經和!好!了!」

我忍不住問:「怎麼說好就好的?」

電話那頭,一道清晰的拍大腿的聲音,章姨激動地說:「巴掌的力量唄!」

「什麼玩意?」

「你倆吵架吵得最凶的時候,夫人您一巴掌就呼過去了,我還可憐宋先生呢,結果下一秒他就貼著您的手心就吻上去了!吻的就是您打人的那隻手!」

章姨繪聲繪色地說,激情澎湃。

她的聲音透過電話撞入耳中,擴散出來。

我蹲在走廊裡,下意識左右看看,再前後看看。

將頭向後轉到四十五度時,看到兩條筆直修長的腿。

仰頭,對上宋秋聲的雙眸。

電話那頭,章姨還在激情輸出:

「夫人,您是失憶了,我可沒忘,後來您又生氣了,換了隻手狠狠地打,宋先生直接把您的手捉起來了,按在床上……」

「您越生氣地扇他,他就親得越狠,誒喲我看得老臉通黃啊……」

「……」

我默默把手機關掉。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宋秋聲冷冷地道:「去審計部門向經理要計劃報告。」

「哦。」

「再把企劃部部長叫過來,他交上來的專案書有問題。」

「哦。」

「下次咬人,記得咬左手。」

「哦……哦?」

我雙手雙腳地走出幾步,又折返過來仰頭看他。

宋秋聲手揣在兜中,站得筆直,依舊是副高不可攀的清冷模樣。

他不知道在想什麼,耳垂通紅。

10

宋秋聲似乎打定主意不理我。

他埋頭處理工作的樣子,倒和七年前一樣不近人情。

肖宵有事,不跟我一起下班了。

旁邊的男實習生聞言,抬頭道:「黎姐,我剛提了車,我送你回去。」

真誠的樣子,讓人很難拒絕。

我點頭。

跟著他來到車前,我倒吸一口涼氣,弱弱地問:

「摩托車也算提車嗎?」

實習生:「呃……怎麼不算呢?」

我當即拒絕:「小趙,咱倆孤男寡女一起騎摩托車不太好,姐其實是個……」

已婚少女四個字,卡在喉嚨裡。

小趙泫然欲泣:「姐,你是不是看不起咱們騎摩托的?」

啊這?

我進退兩難。

在他的催促下,彆扭地坐了上去。

雙臂剛磨磨蹭蹭地環上他的腰,身後就傳來尖銳的鳴笛聲。

賓利低調的車頭從身前如流水般劃過,車窗搖下來,露出宋秋聲的臉。

他戴著口罩,雙眸毫無波瀾地掃向我:「雪天路滑騎車危險,我送你回家。」

小趙一愣,喜上眉梢:「宋總,你怎麼知道我很想體驗賓利的車墊……」

宋秋聲涼聲打斷他:「你打車回去,公司報銷。」

他扭頭盯住我:「你,上來。」

……

車門利落地關上。

暖氣將一切喧雜隔開,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我忍不住解釋:「可不是我搞七撚三哦,小趙好心腸,順路送我而已。」

「你想多了,」宋秋聲淡淡地道,「不是要跟我離婚嗎?提前找個下家,多大點事,這點氣量我還是有的。」

「生氣?可笑。」

他的語氣很平和,卻帶著呼之慾出的尖銳。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隻能閉上嘴。

一路沉默到家。

車子停下。

「黎初。」

宋秋聲突然出聲,「有個小三還不知足,想再找個小四?」

11

我不可置信:「小三?」

是我理解的那種……第三者?

宋秋聲以手扶額,疲倦地說:「黎初,我到底哪做得不好,你要這麼折騰我?」

「結婚以來,我隨便你打,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為什麼總是想和我離婚?甚至……」

他似乎想起來了我失憶的事,深吸一口氣,無力地說:「你背著我,在外麵找了個小三,還把人帶到家裡麵來過,有半年了。」

「這不可能!」

我輕嗬出聲。

宋秋聲嗤笑一聲:「你自己說的,他是你初戀,長得比我帥,還比我年輕。」

我愣住。

我爸破產後我就和宋秋聲結了婚,在這之前,我一直跟他廝混。

再往前推……

我啞然失笑:「我哪來的初戀啊?」

宋秋聲冷著臉給我看手機。

照片上,是我和一個陌生男孩在沙發上的自拍,勾肩搭背,親密異常。

「你為了他,不知道跟我鬨了多少次離婚。」

他嘲諷地道:「他就是比我年輕又怎麼樣?黎初,我勸你玩玩得了,他有我抗打嗎?」

瞧他一臉大房的模樣。

我忍了幾秒,撲哧一聲笑了:「什麼小三?這是我親侄子!才上高三,你可彆瞎說。」

「親侄子?」

宋秋聲漆黑的瞳孔一閃而亮,仿若有流星劃過。

他勾起唇角,眼皮垂下,仔細比對手機上兩張相似的臉,揚眉笑起來。

「你都是騙我的,你沒出軌,你在騙我,你沒出軌……」

他自言自語;「你為什麼騙我?」

心臟微沉。

我臉上的笑意無聲淡去。

是啊。

七年後的我,為什麼要騙他?

12

一週後,我約徐醫生出來。

為了不讓宋秋聲發現,我在他早餐的牛奶裡下了兩粒安眠藥。

看著他入睡後,我才溜了出來。

很多事情,我需要問清楚。

比如,我爸的死。

徐醫生輕輕地歎了口氣:「黎小姐,我認為你不必糾結於你父親的死。你的記憶停在七年前,對於之前的事情,你應該都記得。」

我平靜地說:「我當然記得。」

七年前,是我最厭惡我爸的時刻。

我得知了我媽早逝的真相。

我媽很愛我爸,從他一無所有到資產過億,她始終如一地愛他。

哪怕我爸有家傳的精神問題,她也願意嫁給他,為他生下一個大概率也有精神問題的孩子。

我爸不發病時,他們是天底下最恩愛的夫妻。

一旦發病了,我媽就會變成沙袋和樹洞,永無止境地接收他的所有壞情緒。

日複一日,天長地久。

我媽也病了。

那天,她坐在狼藉中對我招手。

我小心地繞過玻璃碴子抱住她,她在我耳邊,告訴我她得了重病的訊息。

她說,這是一種很嚴重很嚴重的病,治不好。

她讓我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一直天真地以為,媽媽是真的生了病。

直到多年後,我遇到了宋秋聲。

我打爽了,揪著他的衣領笑盈盈地取笑他:「你為什麼每次被我打完反應都這麼大?你不會愛上我了吧?你敢不敢娶我回家?」

我永遠忘不了他回我的話。

「娶你?」二十歲的宋秋聲滿眼涼薄諷刺,「娶你回家,等著被你這個精神病逼死嗎?」

我手一抖,眼前浮現出我媽蒼涼的笑容。

她輕輕撫摸著我的臉,語氣悲傷:「初初,媽媽救不了你爸,也救不了自己。」

那一瞬間,冷汗濕透了後背。

……

我恨我爸。

恨他明知道自己有病,卻不去看醫生。

恨他知道自己會傷害我媽,卻不放她離開,直到最後逼死了她。

恨他不管不顧地,生下了同樣可恨的我。

我們這種人就像吸血的藤蔓,無限地索取彆人的愛與忍讓,和我們接近的人總會在某一個瞬間被抽成空殼。

我壓下混亂的心情,苦笑:「徐醫生,我媽死後,我爸就沒再親自養過我,我跟他沒什麼感情。」

徐醫生輕歎:「是啊,我猜你父親也是怕自己的情緒再傷害你才送你離開的。哪個父親不愛自己的女兒呢?」

「但是父女一場,我有權知道他死亡的真相。」

我從包中掏出一疊七年前的報紙,都是我這些天偷偷查到的。

「我爸公司規模不小,不可能悄無聲息地破產,同理,他也不可能悄無聲息地跳樓。可是報紙上從沒有人提過我爸死了。」

徐醫生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

「宋秋聲騙我。」

我麵無表情地把報紙甩到桌上:「我爸不是簡單的自殺。」

13

徐醫生拿起報紙的影印件,哭笑不得:「黎小姐啊,你真是……」

「怎麼?」

「宋先生昨晚和我通電話,很開心地說你狀態好了不少,還說你就算失憶了也很喜歡他什麼的……他要是知道你在忙這些,大概又會難過吧?」

我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和宋秋聲和好後,我裝作若無其事地與他相處,就是為了讓他放鬆警惕。

徐醫生直視我:「黎小姐,你覺得宋先生為什麼要騙你?」

我垂下眼。

徐醫生歎了口氣:「你不會以為他在害你吧?他是在保護你啊。」

他似乎下了某種決心,慢慢地道:「你早晚會恢複記憶的,我不想再騙你……你們父女都有精神病,情緒激動之下,很容易做出出格的事。」

他的話一點一滴地砸在心頭,如冰錐刺肉。

我呆呆地聽著,幾乎不能呼吸。

徐醫生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我,繼續說道:「你親手殺了你爸。」

我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團濛濛的血霧。

徐醫生盯著我,麵無表情地重複:「黎初,你殺了你爸。」

「你和你爸都是殺人犯,你爸殺了你媽,你殺了他。」

他的語氣冷而刻薄:「像你們這樣的人,天生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

……

我扶著桌子,腦子深處彷彿有什麼東西要蹦出來。

無數根線條掙紮著翻滾著,呼之慾出。

眼前猛然出現宋秋聲憤怒的臉。

他揪起徐醫生的衣領,喝道:

「你都胡說了什麼?你瘋了吧?」

徐醫生被按在牆上,雙腳幾乎離地。

他認真地回答:「治病啊。」

「宋先生,你猜我為什麼會被公立醫院開除?」

「我的治療方法,太過激進,不被主流治療手段所接受。」

徐醫生輕輕地說:「激進,但是有效。」

14

我好像睡了很長很長的一覺。

一夢七年。

我根本不是穿越了。

我隻是生病了,不小心失去了七年的記憶。

徐醫生尖銳的話將我的大腦撕開了一道口子。

失去的記憶湧進來一部分。

首先,我爸並不是我害死的。

破產之後,向他索債的人無數。

我見他的最後一麵,是在我媽生前的房間裡。

這是我們一家三口曾住過的溫馨小家,現如今被要債的人搬得像毛坯房。

我爸嘶啞地對我說:「女兒,對不起。」

我媽走後,他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疲憊蒼老過:「爸爸沒給你正常的身心、圓滿的家庭,現在連物質也給不起了。」

「但是你放心,爸爸一定不會拖累你。」

對於這個並不親近的父親,我沒說什麼安慰的話。

隻是告訴他,我不怪他,有那麼多年優渥的生活,我已經很知足了。

我已經參加工作了,有手有腳,可以陪他一起承擔債務。

說完這些,我便離開了。

沒有一絲關心。

後來我時常回想,就是這份來自至親的冷漠,讓我爸再次犯病,失去了理智。

我爸回到了公司辦公室,那裡麵裝的是公司全部的財務收支和資產明細。

他放了一把火,把自己和那些債務都燒掉。

這樣,很多東西都無法落實。

火勢燒得旺,雖然沒傷人,但是造成不小的財產損失,屬於重大案件,當地政府封鎖訊息,不許報紙刊印。

雖然不是我害死了我爸。

但我在一定程度上成了他死亡的加速器。

我結束了和宋秋聲長達三年的不正當關係。

他早就靠家教掙錢了,掙得不比我給得少。

除了有點捨不得外,我放手得毫無負擔。

我身無餘財,即使我爸已經毀了大部分債務,剩下的仍將我逼得喘不過氣來。

沒了宋秋聲,我的情緒失去發泄口,我發現自己活不下去。

我太累了,我想自殺。

於是就出現了這樣一幕。

我爸公司的天台上,宋秋聲跪著求我,克製又崩潰。

他對我向來沒有好臉色,彷彿沒有一刻不厭惡我。

但自從發現我要自殺的那一刻起,他瘋了。

也是因為對他這份失態的詫異,我沒有立刻跳下去,震驚地看著他小心翼翼地攥緊我的手心:

「黎初,我在這兒呢,你捨得死嗎?你死了就再也打不了我了,打我時的快樂你都忘了嗎?」

「我現在就站在這兒,隨便你打,我不要錢了,以後也不要錢了,你下來好不好?」他握著我的手往臉上打,「你下來,來打我。」

我疲倦地歎了口氣:「我沒什麼能給你的了。」

宋秋聲說:「我什麼都不要,隻要你打我我就很開心。」

「咱倆結婚吧好不好?我照顧你,替你還債,算我求你了好不好?你……」他喉頭滾動,眼裡有隱隱的淚光,「你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

「黎小姐。」

思緒逐漸被拉了回來。

徐醫生盯著我的眼睛,微笑:「想起來一些事了吧?」

宋秋聲緊張地看著我:「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仰頭看他,竭力忍下眼淚,笑著搖頭:「沒事,都過去了。」

徐醫生說:「你最初和宋先生結婚時,狀態很不好,但是他沒有放棄你,找到了我讓我繼續為你治療,幾年下來,你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至於為什麼突然失去記憶……唉,這個我就不好說了,讓宋先生自己告訴你吧。」

15

結婚七年,這是我第三次見到宋秋聲的妹妹,宋雱。

第一次是在大學校園裡,她上來哭著打我:

「就是你這個壞女人!天天打我哥!我討厭你!」

我懶得和小屁孩一般見識,把她提到一邊去就走了。

宋秋聲知道自己妹妹不喜歡我,婚禮也沒請她來。

第二次見宋雱,是在結婚後的一個春節。

她瞞著她哥哥來見我,滿麵怨懟:「我哥到底有什麼把柄在你手裡?他為什麼對你死心塌地?」

我笑了笑:「把柄?我不知道,不過你哥好像很愛我。」

「你放屁!你以前那麼對待他,他怎麼還能愛上你?你哪一點值得他愛你了?」

宋雱說著說著眼睛紅了:「因為你我哥才活得這麼辛苦,他要照顧你的病情,還要賺錢給你還債,還要承受你的發泄……我求你了,等他把債幫你還完後就放過他吧,好不好?」

我眼前反複閃過媽媽的臉。

沉默良久,說了句好。

當晚回家,我摔了宋秋聲親手做的菜,趁他氣到手抖時,平靜地提出離婚。

「離婚?」

他冷笑:「黎初,你憑什麼要跟我離婚?要離也是我提出來。」

「好啊,那你提。」

「我不提。」

我漠然地注視他幾秒。

在眼淚落下之前,走進房間。

宋秋聲在同一時刻從身後追上來,用力扣住我的肩膀,手勁大得青筋暴起。

「彆離婚,彆提離婚行嗎?」

他卑微地弓起身體,幾乎跪在我的腳下,仰頭看我時一滴淚從眼角滑下,聲音顫抖:「黎初,我很愛你,我每天都離不開你,沒有你我就會死,不離婚好不好?」

……

自那以後,我怕拖累了宋秋聲,總是時不時和他鬨上一場。

我倆成了活脫脫的一對怨偶。

如果不是宋秋聲一直不肯放手,我們早就散了。

我失憶,是拜宋雱所賜。

這小丫頭,一門心思拆散我和她哥。

她不知道從哪搞來了十幾年前我媽自殺的視訊,發給我,語氣憤怒:「你想讓我哥也變成第二個你母親嗎?」

「你難道想讓我哥的孩子也是一個像你一樣的神經病嗎?」

這一擊,正中命門。

我恍恍惚惚渾渾噩噩。

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要是沒和宋秋聲結婚就好了。

沒有和宋秋聲結婚,就不會拖累他。

他會和一個正常女孩結婚生子,前途光明,生活美滿,而不是成為我的血包。

我這樣的人,從來不值得被愛。

連續幾天,我都被這樣的念頭籠罩著。

大腦開啟了保護機製。

或者說,自動幫我逃避現實。

一覺起來,我的記憶倒退到七年之前,一切還沒發生的那一年。

我和宋秋聲還不是夫妻,家裡也還沒破產。

現在我將一切都記起來了,自然要找她聊一聊。

宋雱垂頭喪氣地說:「我哥已經教訓過我了,他把我的卡都給停了……你沒必要再來找我算賬了吧?」

我似笑非笑:「誰說我要找你算賬了?你哥不給你卡,我這個做嫂嫂的給。」

宋雱眼睛瞪得像銅鈴。

我不緊不慢地說:「前提是,你得認我這個嫂嫂。」

「我不會像我爸一樣,不肯看醫生,隻將我媽一個人看作救命稻草。宋秋聲也不會成為第二個我媽,他遠比她堅強。」

「並且,我們也不會有孩子。」

宋雱愣了下:「怎麼……」

「宋秋聲在我結婚那天就去做了結紮手術,我也是才發現的。」

宋雱先是震怒,然後是傷心,最後是無語。

她喃喃自語:「我錯了,我不該怪你,有病的根本不是你,是我哥……」

「算了,你倆好好過吧,我再也不拆散你倆了,你可千萬彆跟我哥離婚,離婚了他就沒人要了,哪個女的會要一個下不了蛋的公雞啊……」

我搖頭:「我不會和你哥離婚,第一,我比你想得更愛他,第二,我需要他,他也同樣需要我,我們都離不開彼此。」

徐醫生告訴了我一個秘密。

宋秋聲也曾在他那進行過一段時間的心理治療。

直到我們結婚才停止。

徐醫生說,對於宋秋聲而言,與其讓他迷途知返,不如縱容他的「病情」加重下去。

人短短一生,為什麼一定要過正常人的生活?一起墮落也很好。

想到這,我無聲地哂笑一下。

倒是感謝宋雱。

要不是她刺激我失過這一次憶,我或許永遠都會被困在「累贅」的怪圈中,認為自己不值得宋秋聲愛。

七年來,裝作不愛的日子我也過夠了。

我放下卡,轉身離開。

宋秋聲的車就停在路邊。

昨天回去,我主動提出要給我爸掃墓。

宋秋聲最初還擔心,怕我到了那兒難過。

我說都過去了。

我爸是我爸,我是我。

我的人生不會被所謂的病毀掉,有人救我的同時,我也會自救,我不會變成第二個他。

宋秋聲下車為我拉開車門。

我坐進去,便被他捏起下巴仔細地看,我微微惱怒,抬手他的臉掰過去:「看看看,有什麼可看的?」

宋秋聲笑了笑:「這麼暴力,看來還是我老婆。」

我瞥他一眼:「嘴這麼欠,又想挨扇了吧?」

宋秋聲立即把臉湊了過來,一言不發,眼睛卻發光。

我抿唇,小心地親了他側臉一下。

「欠你的那次,還清了哦。」

宋秋聲眯起眼睛,賣乖道:「那以前你打我的巴掌是不是都得親回來?」

……真變態。

算了,我也是個變態。

兩個變態在一起鎖死,也算是造福社會了。

我伸手,與宋秋聲十指交合。

番外

宋秋聲最缺錢那年,做了同班同學的人形麻袋。

她叫黎初,彆人對她的評價,是個溫柔和善的人。

宋秋聲摸著被抽腫的臉,冷笑了幾聲。

溫柔?和善?

她明明就是個神經病兼暴力狂。

打人的時候像個瘋子,時哭時笑,興奮而病態。

他厭惡她,唾棄她,為了錢,又不得不忍受她。

有那麼幾個瞬間,混亂的房間裡,宋秋聲看著激動的女人,手上青筋狂跳。

好煩,想把她掐死算了。

並且。

他一定是被她打出毛病來了。

為什麼在她巴掌落下的那刻,他率先感受到的不是疼痛,而是她身上的氣味?

為什麼心臟會跳得那麼奇怪?每次巴掌落下的聲音響起,疼痛感襲來,更濃烈地將他淹沒的卻是心臟酥酥麻麻無法停下的顫動。

好癢,撓不到又停不下的癢。

黎初發泄過後,總是筋疲力儘地趴在柔軟的被單上。

前一秒還在肆意對彆人施暴的人,突然羸弱得不堪一擊,像雪地裡奄奄一息的小鹿。

宋秋聲的目光落到那截纖細的手腕上。

好脆弱,好像輕輕一掰就能折斷。

如果將兩隻手腕一起握住,提到頭頂,她顫抖的時候,手腕也會在他掌心之下跟著抖嗎?

宋秋聲被自己的想法嚇出一身冷汗。

克製,忍耐,皆無果。

他惱怒地起身去了衛生間。

……

一步走錯,宋秋聲一腳踏進了泥潭裡。

三年裡每次糾纏,都讓他愈陷愈深。

誰說沉淪痛苦了?沉淪可太快樂了。

宋秋聲越來越期待她的電話,她每一次發泄,都是對他的獎勵。

好爽。

好喜歡她抬手的瞬間。

如果可以,他可以主動把臉貼到她手心裡。

宋秋聲以為,這是身體適應的一種表現,他隻是被打出了後遺症。

直到有天,他撞見黎初被人表白。

明明她已經禮貌地拒絕了,他的胸口還是尖銳而呼嘯地發痛。

不知不覺間站了很久,直到把手攥出了血。

那一刻,宋秋聲終於意識到自己生病了。

他喜歡上了作踐他的人。

他慌張,他迷茫,他痛苦,他又想她想得難以入眠。

到頭來還是恨她,恨她為什麼不打電話?為什麼好長時間不找他?是不是忘了他?

宋秋聲開始求醫問藥。

他不想去醫院,怕被熟人看見,便找到了徐正橋。

徐正橋告訴他:「愛本身就是一場疾病。」

「世上人人患病,不愛自己,偏去愛人,所以大家都有病,隻是病兆不同而已。」

宋秋聲不服:「她對我不好,也沒有一點值得我愛,我一定是有問題,你給我開藥吧。」

徐醫生輕輕地歎了口氣,說他沒事找事,自尋煩惱。

「何必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呢?」

宋秋聲就這樣進行了半年的心理治療。

徐醫生給他的建議,是斷了和黎初的聯係。

宋秋聲一開始還有理由,說自己要掙錢。

後期他不差錢了,卻還是沒捨得結束。

畢業那年,黎初家庭變故,跌落雲間。

她與他結束關係,一拍兩散。

那段時間,宋秋聲覺得自己要瘋了。

他聯係不上她,他擔心她出事,她好久沒打人了——可彆憋壞了。

沒有他,她打誰去?

難道她找到了比他更好用的沙包?

不行,她隻能打他一個人,他比他們都更耐打。

生死邊緣,宋秋聲終於找到了她,
也差點失去她。

看著天台上搖搖欲墜的人。

寂寂冷風,
吹得他從來沒這麼清醒過。

這麼多年,自欺欺人。

……

結婚的第一年,黎初的狀態很不穩定。

她失去理智的時候分外可怖,連從小照顧她的保姆都忍受不了,辭職離開了。

宋秋聲像深不見底的潭水,
寬和而包容地接納她的一切。

她的債務,
他還;她要打他,
他受著。

看心理醫生,
心理治療,都是不小的支出。

他還要工作,
他的事業正處於關鍵時刻,不上升就會被行業拋棄。

宋秋聲也是個普通人。

壓力大的時候,
他把安眠藥當糖吃。

他真想跟她一起死了得了。

但是捨不得。

黎初時好時壞。

她不清醒的時候,
他看在眼裡,分外焦急。

她清醒的時候,他更難受。

宋秋聲不知道他到底做錯了什麼。

為什麼,她總想離開他?

但是沒關係,他想,
起碼現在她還是留在他身邊。

日久天長,她會慢慢地接受他妻子的身份。

他們的感情變態而脆弱,卻維係了七年。

一場酣暢淋漓的發泄之後,
黎初會補償性地吻他,
動作輕得像小雞啄米。

她是施暴者,
他是受暴者,打與被打,
都同樣讓人興奮。

他最喜歡在床上某些時候,她帶著氣音低低地求他,乞求沒得到回應,
她又哭又氣地扇他,用那隻顫顫發抖的手腕。

那時的巴掌落在臉上無力得像棉花的低吻,
將他眼睛逼紅,
動作和力度都變得粗暴。

她越扇,他隻會讓她哭得越厲害。

……

結婚的第七年,
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黎初很少發病,大部分時候和正常女孩沒什麼兩樣。

她需要正常的社會生活,需要朋友和同事。

宋秋聲在公司裡的地位步步升高,
他開了特助崗,
不動聲色地將她招進去。

黎初不知道其中的操作,
以為純是偶然,
不滿地嘟噥:「上下級戀情,還要瞞著大家,真麻煩。」

宋秋聲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微微笑了起來。

公司裡其實沒人不知道,宋總的愛人即將來做他的助理。

在宋秋聲的示意下,所有人三緘其口,都在黎初麵前裝傻。

也就實習生小趙新來的,真傻。

肖宵與黎初關係最好。

她永遠忘不了黎初進公司的前一天,年輕的二把手將她找到辦公室。

他溫和地同她商量:「小肖,
我愛人情況有些複雜,你要多注意她,
爭取做她的好朋友,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都來告訴我,
怎麼樣?」

肖宵每每想起,都分外感慨。

……

宋秋聲愛上黎初,
就像得了絕症。

每一個巴掌落下,
他都又痛又幸福。

雷霆雨露,皆是她恩。

他甘之如飴,感恩戴德。

(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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