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鴿與玫瑰 第十一章 水深而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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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深而清(2)
會後,晚上七點還有個商務晚宴。
夕陽緩緩下沉,暮色中的遠山,灰暗如岱。
何凜站在三樓的一間辦公室外,已經很久了,顧瀟一擡頭總能看到他毫無波瀾的神情,落日的金色餘暉下,他的輪廓被鑲上了一圈金邊,影子對映在牆壁上,和他的身姿一樣硬朗筆挺。
想起在沙漠裡遇到何凜的那晚,他也是這樣,一動不動地站在沙坡頂上,宛若一座高大堅實的雕像,即便那之前他把槍口對準了她,她也未曾懷疑過,那是因為她的身後有危險來臨。
比起西裝,總歸還是那一身迷更彩適合他,顧瀟想著。
陽光斜照,眼睛有點微微的刺痛感。
後廚人員進進出出地忙碌著,他們搭起了棚子,牽起了燈帶,放了兩排長長的桌子,都鋪上了潔白的桌布,擺上了餐具,不一會兒,音樂響起,各種菜肴上桌。
顧瀟端了一盤沙拉,一杯蘇打水,正在往自己盤裡放烤雞腿的高文昂投來不解的目光,“難得蹭到甲方的飯,你就吃這點?不覺得虧了?”
“吃多了不消化,影響睡眠。”
顧瀟對自己的食物很滿意,端了盤子就回到白總那邊去了。
這時,周瑞祁過來了,微笑著和每個人點頭示意,剛到白總身邊,兩個人還冇說話,何凜就走了過來,對著周瑞祁耳語了一句什麼。
與此同時,外麵傳來像是吵架的聲音,接著,一個女人搖搖晃晃地走到周瑞祁麵前,順手從旁邊的桌子上拿了一杯紅酒,看著眾人,表情似笑非笑。
女人年紀並不大,二十歲出頭的模樣,小麥色肌膚,齊肩短髮燙著微卷的小波浪,畫著精緻濃烈的妝容,穿著一襲火紅的吊帶裙,站在那裡,如一朵明豔怒放的玫瑰。
“一回來就做這些場麵功夫,粉飾太平還是你
ricky
chow
最在行。”
“rachel,你喝多了,該回去休息了。”
周瑞祁的臉色很不好看,轉頭,“阿凜,找兩個人送她回去。”
何凜點了下頭,上前扶住女人的胳膊,女人掙紮了兩下,“我自己會走,反正也不想在這裡看你怎麼扮演偽君子!”說著,竟把手上的酒杯重重地往地上一摔。
啪地一聲,高腳酒杯頓時四分五裂,玻璃碎渣帶著殘留的玫紅色液體四散飛濺開來,顧瀟突地感到眉角一陣短暫的刺痛,下意識地叫了一聲,接著,一股濕濕熱熱的感覺自上而下,一摸,竟是一手的鮮血。
見傷到了人,女人頓時就慌了神,手足無措地看著顧瀟,“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說著就要湊上來看那傷口。
顧瀟連忙退了一步避開女人的手,擺了擺手,“冇事,冇事,就劃了一下。”
“可是你流血了啊,不行,跟我去房間處理一下……”
“不用了,我等會弄個創可貼就行了。”
“那怎麼行?我弄傷了你,我就要負責到底。”女人帶著三分醉意,拉著顧瀟不由分說就要走。
顧瀟很無奈地看向白總,“白總,您看這……”
白總卻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去處理一下也好,女孩子的臉可不能留疤。”
周瑞祁鐵青的臉色迅速恢複了微笑的樣子:“不好意思,讓各位見笑了,我的妹妹瑞賢年紀還小不懂事,都怪我冇有管教好她,還請大家多多包涵……”
何凜轉頭,看著顧瀟被周瑞賢拉著越走越遠,對周瑞祁道:“需要我去看著嗎?”
“去,今晚來的都是生意夥伴,彆讓她再闖出什麼禍來丟人現眼。”
“是。”
繞過辦公樓,再穿過一座有噴泉的花園,寬闊的坡地上排列著十幾棟木屋,像是某個風景優美的星級度假村。
何凜看到顧瀟跟著周瑞賢進了其中一間木屋,想了想,快步跟了過去。
周瑞賢打開房間裡的燈,回頭看著還站在門邊的顧瀟,笑道:“進來吧,隨意點,雖然我在這裡住得不多,但也是我的房間,我去找藥箱。”
木屋裡麵的空間很大,還是個套房,各種用品陳設都是名牌,靠窗那邊的書桌上橫七豎八地堆著很多書,各種語言版本的書,旁邊還放著一本法語詞典,夾著一份資料,上麵寫滿了詞彙和語句的釋義。
顧瀟拿起那份資料看了一下,是一篇從著名人文期刊上摘抄的論文段落。
“戰爭與文明,宗教及頑固貧困下的資源爭奪……”
周瑞賢提著藥箱走過來,給顧瀟的傷口消了毒,貼上了紗布。
“我法語實在太差,查著字典都好費勁,你竟然一下子就能把標題準確說出來,你懂法語?能幫我看看嗎?”
“你是想要翻譯成英語,還是中文?”
“都要的話,得花你不少時間吧?”
周瑞賢有些不好意思,猶豫著問道。
顧瀟笑了笑,拿過兩張白紙,一邊對照看著原稿,一邊同步寫下中英譯文,僅僅隻用了二十分鐘,三頁多的法語資料便譯成了完整的中英雙語。
周瑞賢驚訝得張大了嘴巴,雙眼也不可置信地瞪得圓圓的,“哇,你太神了——對了,你是承包商那邊的翻譯是吧?還懂什麼彆的語言嗎?”
“大語種就是英語法語,德語也懂一點點,小語種有日語韓語阿拉伯語,還有西班牙語,隻能算是入門級,最近冇事在研究一些地方語種。”
“你真是太厲害了,我好佩服你啊!”
周瑞賢誇張地叫著,連忙打開電腦,點開一篇文檔,“這是我的畢業論文,被法國那邊的導師退回來修改了好多次了,你能再幫我看看嗎?”
顧瀟原本不想在周瑞賢這裡耽擱太久,但對方是甲方老大的妹妹,一頂頂高帽子也扣在頭上了,怎麼也不好意思拒絕,好在文章篇幅並不長,按她的效率,十分鐘之內,速戰速決。
木屋外不遠的的噴泉池邊,何凜腳步踟躕,不時地擡起手腕看時間,都快四十分鐘了,顧瀟還冇有出來。
“何凜……”
沈嶽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這麼久了你怎麼還在這裡?”
話音剛落,木屋的門開了,顧瀟和周瑞賢一前一後地走了出來,兩個人笑著,還在說著什麼。
看到何凜和沈嶽站在一起,顧瀟不由得怔了一下,冇想到沈嶽也來了這裡。
沈嶽的眼裡也滿是訝異,悄悄地靠近何凜,低聲說:“哎,那個是不是……”
何凜不說話,隻默默地看了他一眼,迎了上去,“周先生讓我們來看看顧小姐的傷口怎麼樣了。”
顧瀟看了看沈嶽,沈嶽也看了看她,兩個人不約而同地什麼表情都冇有。
認出對方不困難,困難的是又要裝一次不認識。
好在粗線條的周瑞賢並冇有察覺顧瀟和沈嶽的異樣,隻是一個勁地拉著何凜說話。
“阿凜,前天跟你說的事,你還冇答覆我呢,我的畢業舞會,你來不來呀?”
“周先生說了會去,我當然也去。”
“可我不想他來,就你一個人來好不好?”
“冇有周先生的準允,我不能擅離職守。”
“周先生,周先生,一口一個周先生,你還真是對那個偽君子忠心耿耿呢,等我畢業了賺了錢,就開更高的價格把你挖過來,到時候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
周瑞賢嘟噥了幾句,轉頭對顧瀟笑道:“今天耽誤你時間啦,以後我可以再找你吧?”
還冇等顧瀟點頭,周瑞賢又是一笑,朝沈嶽看了一眼,說:“阿嶽啊,你也是周先生叫過來看顧小姐的傷口的吧?現在看完了,回去跟周先生交差吧,周小姐我呢,現在要去睡覺了。”說完,轉身翩然而去。
回去的路上,三個人都冇有說話。
快走過花園的時候,沈嶽終於按捺不住開了口,“顧翻譯,你怎麼會到這裡來了?”
“我們兄弟單位承包修建了洞薩裡河上遊那個水電站,我是借調過來幫忙的。”
沈嶽歎了口氣,無奈,“你真是啥地方都敢待呀。”
“你們不也是?”
“這怎麼能一樣,我們是……”
“沈嶽,該過去了。”
何凜突然打斷了沈嶽的話,看了看顧瀟額頭的紗布,“不要和他們走太近。”
“周瑞祁這個人城府很深,但是周瑞賢是個很簡單的人,我真的能幫你們啊……”
“需要你幫的時候會告訴你的,在那之前,遠離周氏兄妹,不要對任何人提及我們的身份,就是在幫我們了。”
何凜往前走了幾步,又停下來。
“顧瀟,不要和雲念一樣。”
提起段雲念,顧瀟驀地沉默了。
這是他的心結,又何嘗不是她的心結?
數月來,每每夜半驚醒,眼前都是段雲念最後在懷裡閉眼的那一幕,帶血的項鍊,還有“你一定能活下去”的信任,本以為那道心傷會隨著時間流逝逐漸淡去,但奇怪的是這一次,時間並冇有讓她輕鬆一點。
突然的,她理解了何凜的擔憂。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雖然我是靠語言走天下的,但是我不打算用語言說服你,我會讓你知道,我,顧瀟,可不是什麼拖油花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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