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鴿與玫瑰 第六十三章 無儘之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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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儘之夜（1）
顧瀟又擡頭望瞭望冇有一絲星光的天空，從地上拾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了幾下，“嗯，是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個忙，但是我不知道可不可以……畢竟你們的很多事都是機密。”
聽到這話，何凜有些意外，也有些好奇是什麼事能讓她向他開這個口。
“你說。”
“我被關在那座木樓裡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女孩，她叫徐琳，是和其他幾個女孩一起從廣西雲南那一帶被騙過來的，最後她為了給我爭取逃命的時間葬身火海，我答應過她要給她的家人帶信，回來這些天我一直在想該怎麼辦，又沒有聯絡方式，跟項目部說又怕把他們給捲進來，而且我三個月後才能回去她家人肯定很著急，暫時也找不到其他途徑，你們有和國內聯絡的特殊渠道，所以我能想到的也就隻有找你了……”
何凜想了想，說：“她們是什麼時候被騙到這邊來的？”
顧瀟回想了一下，印象中徐琳似乎冇有說過被騙過來的具體時間，那個時候她也被灌了卡痛水有些神誌不清，絮絮叨叨地跟自己說了很多話，但真正有用的資訊卻不多。
“徐琳說，她們是在找工作的時候被中介給騙了的，每年畢業生找工作的時間一般都是七月到十月，那應該就是在這個時間段裡。”
何凜拿出手機點了幾下，收起來。
“我去查一下，有訊息了會讓弗朗轉告你。”說完，他轉過身就要走，顧瀟連忙站起來，“等等……”
何凜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她，冇有說話。
一時之間，顧瀟竟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像冇有其他話要說了，但又好像積攢了一肚子的話等不及想告訴他，又或者，她隻是想他多留下一會兒，哪怕隻是多幾秒都好。
兩個人隔著一段距離相向而立，何凜的眼神像一片平靜的湖麵，冷色調的燈光下，眼睛像是裡蒙著一層淡淡的灰，看不到任何的喜怒哀樂，隻有一種深深的淡漠，彷彿是站在世界的邊緣與所有的一切刻意保持著距離。
他冇有催促她，也不像是在等待她說話，隻是注視著，一言不發。
顧瀟從兜裡掏出一個東西很快地塞到了何凜手上，退後了半步。
那是個精緻的琥珀掛件，被一根紅繩穿著，通體透明無色，在燈光下泛著琉璃般的光澤，握在手裡質地溫潤如玉，細膩柔和。
“這是給我的？”
顧瀟點頭道：“在我畢業出國之前，我的導師知道了我要去的地方在打仗，很危險，她很擔心但是也冇有阻止我，就送了我這個。”
“為什麼是一盞燈的形狀？”
“導師說這是她們家鄉的習俗，出遠門的人身上都會帶，生命短暫無常，需要麵對的挑戰和困難都很多，希望這一盞燈可以為我照亮前路，無論走到哪裡走了多遠，都會平平安安的，平安，就是最大的幸福。”
何凜把琥珀掛在指尖，拿在燈光下看著，若有所思。
顧瀟有些緊張，抓耳撓腮地想著怎麼說才能讓他不要拒絕，“你可能不信這些，但是……”
“既然是這麼重要的東西，我不能要。”
何凜把琥珀拿下來，遞迴到顧瀟麵前。
顧瀟怔了怔，冇有接。
“我很快就要回國了，以後無論怎樣……我都隻想要你好好的。”
聲音逐漸地低了下去。
何凜看著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沉默了片刻，手指一合，把琥珀握在了掌心。
“謝謝……也希望你回國以後，一切順利。”
這話讓顧瀟心裡像是被什麼猛地擊中，不知道哪裡來的一股勇氣，竟在他轉身要走的那一瞬間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何凜，這邊的事結束之後，你……你們會平安回國的，對嗎？”
話語出口，如一顆微小的石子掉入了深不可見的海底，燈光照不到的陰影中，顧瀟似乎又在恍然間看到了對麵那張冷峻的臉上，那晦暗不明的神情。
“我們以後還會再見嗎？”
她緊接著又問了一句，帶著些許小心翼翼的求證。
其實，她並不是不明白自己心裡所希冀的那個有他在的“未來”，如同此刻的黑夜般，遠得看不到邊際，但，也許是不捨這第一次心動就這樣無疾而終，讓他就這樣從此在自己的世界裡消失也許是不甘心就這樣屈從於命運，以後餘生隻能在回憶中見到他，於是總是忍不住還想著再爭取一下，一下就好。
何凜側過頭看她，清澈的雙眼中滿是不安的期待，又低下頭看了看她的拉住自己的手，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這時，宴會開始散場，已經陸續有人走了出來。
何凜往那邊看了一眼，抽回了手。
柔和的燈光下，他的臉龐帶著疲憊的痕跡，像籠罩著磨砂濾鏡，有些看不清楚。
“顧瀟，我們之間冇有必要糾結什麼，你早晚會忘了我的。”
腕上的那雙手輕輕顫了顫，忽地變得冰涼，然後緩緩鬆開。
顧瀟的目光滯了滯，強忍住心中那排山倒海湧來的難過，竟擠出了一絲微笑，抿著唇點了點頭，又指了指宴會廳的方向，“嗯，明白了……那我先過去了，這會兒白總該找我了。”說完，迅速轉過身，逃也似地飛奔而去。
視線卻隨著腳步的加快而越來越模糊，快到宴會廳門口的時候，她停下來隨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濕濕的。
她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指尖，是什麼時候落下來的呢，怎麼一點察覺都冇有？
無力地垂下手，掏出紙巾擦去殘留在臉頰上的淚，回頭往何凜的方向看去，不見了他的身影，徒留一盞路燈，孤零零的。
顧瀟卻鬆了口氣，真是慶幸，冇有讓何凜看到她這個狼狽的模樣。
但她並不知道，就在自己轉身的一瞬間，他就看到了她已然紅了的眼眶，搖搖欲墜的眼淚。
那一刻，手心裡緊握著的琥珀隱隱發燙，燙得有些痛，這種痛感卻與之前他經曆過的所有的痛，似乎有些許不同。
倉皇的身影漸行漸遠，到了宴會廳門口，她突然又回過頭，他飛快地轉過拐角處，很好地將自己藏到了後麵燈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之中，她滿臉失落地站了很久，他也默默地注視著她很久，直到她上了車，駛離了視線範圍。
終於失了焦點的目光逐漸黯去，悄然融入漫無邊際的夜。
時間深夜十一點，營地宿舍樓。
高文昂端著洗好的衣服從房間裡出來，還冇到院子聽到頭頂傳來兩聲喵喵叫，回頭一看，二樓走廊的扶手邊，顧瀟搬了張椅子獨自坐在上麵，一手握著水杯，另一手輕撫著貓咪的頭，小貓在她的懷裡慵懶地靠著，兩隻小爪子一張一合的，發出呼嚕呼嚕十分滿足的聲音。
“過段時間我就離開這裡了，到時候我會找個好人家保你一生不愁吃喝，但是你一定要想我哦……”
高文昂笑著衝顧瀟揮了揮手，“顧翻譯，怎麼這麼晚了還冇休息？”
顧瀟看過來，也笑了笑，放下水杯。
“白總怎麼樣了？冇問題吧？”
“他一直都這樣，高興了就喝多，誰來都勸不住，不過酒量是冇問題的……”
高文昂從樓梯走上來，站在顧瀟身邊，趴在護欄，“怎麼坐在外麵？房間空調不製冷了嗎？”
“不是，今天突然覺得這樣老悶在屋裡吹空調也不健康，難得在山裡晚上的空氣這麼好，就想著出來坐坐……”
顧瀟雙手一拍，啪地一聲，一隻蚊子的屍體。
“就是蚊子多了點，還有，下了雨滿院子都趴著青蛙蛤蟆的，走著路都生怕一個不小心踩著它們了，就跟蹚地雷似的。”
高文昂被逗笑了，“很原生態是吧？”
“嗯，大型原生態野生動物園。”
顧瀟哈哈地笑了兩聲，手指還捏著烏紗的爪子，這個月份的小貓指甲還冇那麼硬，軟軟的很有手感很解壓。
高文昂想起回來的車上，顧瀟始終凝視著車窗外，目光落在黑暗的虛空中，流露出難以言表的憂傷，似乎還有淚光在閃動。
“顧翻譯，你想家嗎？”
顧瀟微微一怔，彎起嘴角爽朗地笑，“偶爾，也會有點吧……對了，高工，你來這裡之前都去過哪些地方？聊聊唄，讓我這個工作經驗淺薄的人開開眼。”
“畢業的時候去的敘利亞，在那邊待了快兩年，幫他們做戰後援建，恢複基礎設施這些，然後去了巴基斯坦，也是援建性質的，修路修橋修水電站，待了一年多就來了這邊，原來以為也就兩三年，結果一乾就是五年。”
“這些地方可都不太平啊……”
“是啊，當時恢複好了，修好了，維持不了多久就又被毀掉了，辛苦好幾個月才修建起來的房屋，一顆炮彈飛來瞬間就夷為平地。”
高文昂看向顧瀟，隻見她一邊的耳朵上掛著耳機，“你在聽什麼呢？”
顧瀟按下暫停，耳機裡《止戰之殤》的旋律戛然而止，
“幾首聽爛了的老歌而已，你不會感興趣的……”
耳機線在指間繞了幾圈，不動聲色地裝回了口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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