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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家族:百戰求生 第173章 海棠鬨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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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棠鬨營

卯時三刻,太陽才剛剛從地平線上升起,

晨曦的微光透過軍校鐵柵欄門的縫隙灑在地上。

門口的哨兵正有些睏倦,眼皮直打架,

突然,他看到一個梳著麻花辮的姑娘正緊緊攥著一個鐵皮飯盒,

拚命往門縫裡擠。

那姑娘身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

布鞋上沾滿了泥點子,看上去有些狼狽。

她正是從鳳凰古城一路追趕而來的劉海棠。

天還沒亮,她就被值班人員帶出了學校,

此刻,她正焦急地站在校門口,

絞儘腦汁地想著如何重新進入校園。

“同誌哥,求求您讓我進去吧!”

劉海棠踮起腳尖,雙手緊緊抓住鐵柵欄,

用一口帶著濃重湘潭口音的普通話說道,

那聲音就像被浸過辣椒水一樣,又辣又衝,

“我要找徐天亮,他是貴校的學員,

昨晚纔到學校呢!

我之前還和他在一個屋裡住呢!”

哨兵見狀,端起手中的漢陽造,往後退了半步,

黑洞洞的槍口在劉海棠麵前晃來晃去,嚇得她鼻尖直發癢。

“軍校重地,閒雜人等不得入內!”

哨兵一臉嚴肅地說道。

劉海棠眼珠一轉,突然心生一計。

隻見她猛地伸出手,死死揪住哨兵的布襪子,

然後毫不猶豫地張開嘴巴,狠狠地咬了下去。

哨兵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

嗷嘮一嗓子蹦了起來,然後單腳跳著,

手忙腳亂地甩著鞋子,嘴裡還嘟囔著:

“你個女娃子屬狗的啊?!咋還咬人呢!”

趁著哨兵分神的當口,

海棠眼疾手快地從柵欄的縫隙裡塞進了半截玉米餅,

邊塞邊說:

“同誌哥,你嘗嘗,這是我娘烙的餅,

裡麵還摻了槐花蜜呢,可甜啦!

對了,徐大哥救人的時候被刺刀劃傷了手,

我帶了些傷藥過來,你幫忙轉交給他吧。”

然而,海棠的話還沒說完,

隻聽“咣當”一聲,鐵門突然被拉開了一條縫,

一個身穿黃呢製服、倒背著手的男人走了出來。

這人正是張教育長,他操著一口生硬的合肥話,

就像一塊硌牙的鍋巴似的,不耐煩地說道:

“大清早的,你們在這兒唱哪出黃梅戲呢?”

海棠一見到張教育長,二話不說,

“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

膝蓋著地的聲音在清晨的寂靜中顯得格外響亮。

她淚眼汪汪地看著張教育長,哀求道:

“長官,您可要給我做主啊!

上個月在長沙的時候,

日本鬼子進攻長沙,我爹死於戰火,

是徐大哥給我身上的全部大洋,才安葬了我爹,

然後背著我走了十裡地去找郎中。

要不是徐大哥,我早就沒命了!

可如今,我爹托人帶信來說,

家裡要拿我去換兩擔穀子抵租。

我這條命本來就是徐大哥救回來的,

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一定要跟著他啊!”

海棠越說越激動,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

吧嗒吧嗒地掉落在青磚地上,濺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她的哭聲在院子裡回蕩著,

驚得牆根兒下的麻雀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張教育長站在原地,手摸著自己的鬍子,

若有所思地沉默著。

突然,他的目光被門口的動靜吸引住了。

隻見一個瘦高個的學員像一陣風一樣從門裡衝了出來,

定睛一看,原來是徐天亮。

徐天亮操著一口帶有俏皮味道的金陵話,

笑嘻嘻地向張教育長問好:

“教育長早啊!這位妹子是咱湖南的老鄉呢,

家裡遭了災,沒辦法才來投奔親戚,結果迷路了……”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

就被一旁的海棠打斷了。

海棠一臉憤怒地揪住徐天亮的袖口,大聲嚷道:

“你騙鬼哦!

昨天半夜我親眼看到你在操場上練刺殺,

我躲在雙杠後麵看得清清楚楚,

你屁股上還貼著我給你的膏藥呢!”

聽到海棠的這番話,站在一旁的哨兵終於忍不住了,

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張教育長的臉色也瞬間沉了下來,

他嚴厲地看著徐天亮,嗬斥道:

“徐天亮,你竟敢私自帶閒雜人等入校,

這可是違反軍紀的行為,按規定應當打二十軍棍!”

海棠一聽,頓時急了眼,

她一個箭步衝過去,緊緊抱住張教育長的腿,

哭著喊道:

“要打就打我吧!他是為了給我找窩頭,才翻牆出的營啊!”

說著,海棠急忙從自己的布包裡掏出一個硬邦邦的窩頭,

上麵還沾著半截草繩。

她把窩頭舉到張教育長麵前,急切地說:

“您聞聞,這還是前天上午的乾糧呢,

他自己都隻能啃鹹菜窩頭,卻把白米飯留給我吃……”

日頭爬過槐樹梢時,

徐天亮趴在條凳上,屁股蛋子隔著單褲都能看見紅印子。

張教育長握著藤條站在旁邊,合肥話裡帶著恨鐵不成鋼:

“彆裝死!當年老子在淞滬戰場,

被鬼子刺刀穿了膀子還能衝鋒,你這二十軍棍算個球!”

海棠蹲在旁邊抹眼淚,

突然想起什麼,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

“教育長您看,這是徐大哥上次執行任務撿的彈殼,

說要攢夠一罐子給我打副銅鐲子。”

張教育長掃了眼那枚生了鏽的三八大蓋彈殼,

藤條懸在半空沒落下。

徐天亮趁機扭頭,金陵話帶著痞氣:

“妹子,咱軍校夥房的饅頭比你老家的窩頭鬆軟,

要不你先去蹭頓飯?”

海棠突然站起來,對著操場的青磚牆就撞過去。

“咚”的一聲悶響,驚得槐樹上的知了都啞了聲。

徐天亮猛地從條凳上滾下來,顧不上屁股疼:

“傻丫頭!牆比你腦袋硬!”

隻見海棠額角滲出血珠子,

癱在地上直哼哼,手裡還攥著半塊窩頭。

張教育長滿臉怒容,氣衝衝地跺了跺腳,對著門外大聲喊道:

“來人啊!快把他送到校醫室去!

還有你,徐天亮,彆給我裝死,趕緊給我起來!”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中的藤條指著徐天亮,

“把這女娃子的鋪蓋卷搬到夥房偏屋去,

讓她每天跟著幫廚。

要是她再敢撞壞我的牆,就扣你三個月的津貼!”

說完,張教育長像一陣風一樣甩著藤條離開了,

他的靴跟敲在青磚上,

發出“咚咚咚”的聲音,就像打鼓一樣。

徐天亮趴在竹床上,一動也不敢動,心裡暗暗叫苦。

他聽到門“吱呀”一聲響,知道有人進來了,

連忙把臉埋進草蓆裡,希望來人不要發現他。

然而,他的這個小動作並沒有逃過劉海棠的眼睛。

劉海棠頭上裹著浸血的紗布,端著一個搪瓷盆走了進來,

盆裡飄著一股淡淡的草藥水的味道,

還夾雜著一絲醒腦的薄荷味。

她走到徐天亮的床邊,輕聲問道:

“疼不疼啊?”

她的湘潭話聽起來比平時要溫柔一些。

徐天亮的耳朵根一下子紅了起來,

他把臉埋得更深了,用金陵話嘟囔道:

“妹子,你能不能彆盯著我的屁股說話啊?

你這樣,要是被同屋的兄弟們看到了

還以為我被妖精附身了呢。”

劉海棠“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說道:

“就你嘴貧!

剛纔在操場上還疼得齜牙咧嘴的,這會兒倒有精神開玩笑了。”

忽然聽見窗外傳來集合號聲,她壓低聲音:

“教育長說啦,讓我在夥房幫廚,

每月給半塊大洋——

以後你甭偷偷把饅頭塞我飯盒了,

夥房大師傅都瞧見啦,說你像護食的土狗。”

徐天亮翻身坐起,倒把海棠嚇了一跳。

隻見他腰間彆著的牛皮槍套裡,

插著那枚生鏽的彈殼,晃悠悠碰著皮帶扣:

“等老子畢業分到部隊,帶你去打鬼子。

到時候繳獲的鋼盔給你當飯盆,刺刀給你削甘蔗——”

話沒說完,窗外傳來古之月的蘇北話:

“徐天亮!教育長讓你去靶場搬彈藥箱,彆在屋裡跟妹子膩歪!”

傍晚的朝天門碼頭飄著江霧,

古之月望著江麵上來往的舢板,蘇北話帶著愁緒:

“天亮,海棠妹子總跟著咱們也不是個事,

軍校哪能長期留女眷?”

徐天亮啃著從夥房順來的醬蘿卜,金陵話混著脆響:

“慌個啥?昨兒她幫大師傅劈柴,

把二十斤的斧頭耍得跟繡花針似的,比咱班新兵蛋子還有勁。”

突然聽見天邊傳來蜂鳴般的悶響,像遠雷滾過雲層。

碼頭上的挑夫們抬頭張望,

忽見三架銀灰色的敵機從雲層裡鑽出來,

機翼上的膏藥旗刺得人眼睛疼。

“鬼子飛機!”

有人大喊,頓時碼頭上亂作一團。

古之月眼尖,看見江心的貨船正往岸邊靠,船上裝滿了木箱:

“糟了,是運往陪都的物資!”

第一顆炸彈如流星般墜落江心,

伴隨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水柱如火山噴發般衝天而起。

巨大的氣浪如狂濤駭浪一般席捲而來,

將原本平靜的江水掀起層層巨浪,

那小小的舢板在這股強大的力量麵前,

就如同脆弱的樹葉一般,瞬間被掀翻。

船工們猝不及防,紛紛被拋入波濤洶湧的江水中,

他們在冰冷的江水中拚命撲騰,掙紮求生。

徐天亮見狀,心急如焚,

他緊緊拽著古之月的胳膊,向著石階下方狂奔而去。

就在他們剛剛跑到石階下的時候,

突然,古之月瞥見劉海棠抱著一個哇哇大哭的娃娃,

從貨棧裡衝了出來。

她的頭發上沾滿了木屑,一臉驚恐地喊道:

“鬼子炸了倉庫!

這些娃都是難民營的孩子啊!”

話音未落,敵機的第二次俯衝已經呼嘯而至。

古之月隻覺得那引擎的尖嘯聲彷彿是死神在磨礪他的鐮刀,

讓人毛骨悚然。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他瞥見三架中國戰機如利箭一般從東邊疾馳而來。

那機翼上的青天白日徽在夕陽的餘暉下閃耀著血紅色的光芒,顯得格外醒目。

“弟兄們,頂住!”

帶頭的長機駕駛員揮舞著手臂,

通過喇叭傳來的聲音帶著濃重的湖北口音。

這一聲呼喊,如同給古之月和其他人們打了一針強心劑,

讓他們心中湧起一股希望的力量。

第一場驚心動魄的空戰就在江麵上方驟然展開。

古之月瞪大眼睛,緊張地數著雙方的戰機數量。

他發現我方隻有區區四架戰機,而敵機卻有整整六架之多。

然而,儘管敵眾我寡,

我方的長機駕駛員卻毫不畏懼,

隻見他一個靈巧的鷂子翻身,

如餓虎撲食般緊緊咬住了一架敵機的尾巴。

緊接著,他迅速扣動扳機,

機槍的火舌如火龍一般噴湧而出,徑直掃向那架敵機。

刹那間,敵機的右翼冒出滾滾黑煙,顯然已經遭受重創。

但很快,兩架敵機從後方包抄,

長機猛地拉昇,卻被曳光彈打中油箱。

“跳傘!快跳傘!”

碼頭上的人們驚恐地大喊著,

聲音在風中回蕩,彷彿要穿透雲層。

然而,長機駕駛員並沒有聽從這聲呼喊,

他的戰機依然在天空中疾馳。

夕陽如血,將他的戰機染成了一片金色,

宛如一支燃燒的箭,直直地衝向敵機群。

古之月瞪大了眼睛,心中湧起一股無法言喻的震撼。

“傻蛋!他要同歸於儘!”

古之月聽見徐天亮罵了一句臟話,

金陵話裡帶著明顯的顫音。

他轉過頭,看到徐天亮的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青筋暴起。

最後一聲爆炸在雲層裡沉悶地響起,

彷彿是整個天空都在為這位英勇的飛行員哀鳴。

金色的碎片像流星般墜落,

紛紛揚揚地掉進長江裡,

濺起的水花在血色夕陽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淒美。

古之月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他想起剛才長機駕駛員的長相,

竟然和他在軍校裡聽過的飛行教官有幾分相似。

晚點名時,張教育長麵色凝重地走進教室,

手裡緊緊握著一份電報。

他用比平時低了三度的合肥話說道:

“今日空戰,我方四架戰機全部墜毀,飛行員無一生還。”

其中長機駕駛員陳樹仁,

是本校第三期飛行科畢業生,上週剛結婚,新娘還在渝城等著他……”

隊伍裡,徐天亮的目光穿過人群,落在了夥房門口。

他看到劉海棠正躲在那裡,

手裡緊緊攥著為大家預留的夜餐饅頭。

她的額角還纏著紗布,上麵隱約透出一絲血跡,

但她卻對著徐天亮比出了一個“平安”的手勢。

徐天亮心頭一緊,他快步走向劉海棠,關切地問道:

“你怎麼樣?傷口還疼嗎?”

劉海棠微微一笑,搖了搖頭,輕聲說道:

“沒事,就是擦破了點皮。”

徐天亮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心中一陣酸楚。

他想起下午在碼頭看到的那一幕:

敵機呼嘯而過,炸彈如雨點般落下。

那個抱著娃娃的姑娘,

在混亂中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孩子,

就像一棵被燒焦的樹,雖然枝乾已殘破不堪,

但依然固執地撐開枝葉,為孩子撐起一片安全的天空。

夜深了,學員宿舍裡傳來此起彼伏的鼾聲。

徐天亮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他摸著腰間的彈殼,

那是他在戰場上的紀念品,也是他對那段生死經曆的銘記。

忽然,窗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徐天亮警覺地坐起身來,

借著月光,他看到門縫裡塞進了一張紙條。

他迅速下床,撿起紙條,借著微弱的光線看清上麵的字跡——

是劉海棠的字。

紙條上寫著:

“明日幫夥房去城裡買鹽,要不要給你帶塊桃酥?”

徐天亮嘴角泛起一絲微笑,

他把紙條小心翼翼地塞進枕頭底下,

彷彿那是一件珍貴的寶物。

然而,就在他剛剛躺下的時候,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防空警報的嗚咽聲。

那聲音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刺耳,

像一隻受傷的狼在嚎叫。

徐天亮的神經瞬間緊繃起來,

他意識到可能有敵機來襲。

古之月靜靜地躺在上鋪,

雙眼凝視著窗外那忽明忽暗的燈火。

她的思緒漸漸飄遠,回憶起白天在碼頭看到的那個場景。

那個姑孃的身影在她腦海中不斷閃現,

她的勇敢和無私讓古之月深受觸動。

防空警報的聲音越來越近,古之月的心情也愈發沉重。

她不知道這個夜晚會怎樣度過,

不知道明天是否還能看到那片湛藍的天空。

白天在碼頭,他看到了一架孤獨的戰機,

它孤零零地停在那裡,彷彿在訴說著什麼。

那架戰機的身影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腦海裡,讓他無法忘懷。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的懷表,

表盤上的指標清晰地指向了十點十五分。

這個時間對他來說有著特殊的意義,

因為它正是第一次長沙會戰結束的第47天。

那場慘烈的戰鬥,讓他目睹了太多的生死離彆和血雨腥風。

明天,他就要將戰場報告交給教育長了。

這份報告不僅僅是一份簡單的檔案,

更是對那些在戰場上浴血奮戰的戰士們的一種交代。

他在心中默默地想著,報告上將會這樣寫道:

“我方雖傷亡慘重,

但百姓未棄,軍人未退,每一寸焦土下,都埋著不屈的種子。”

當晨霧慢慢彌漫過軍校的圍牆時,

劉海棠已經早早地來到了夥房。

她熟練地生起火,開始熬煮著一鍋熱氣騰騰的粥。

望著蒸籠裡冒出的陣陣熱氣,

她的心中也湧起了一絲溫暖。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了一陣整齊而有力的腳步聲。

劉海棠心中一動,知道是學員們開始出操了。

她不禁想起了那個總是在隊伍中奔跑的身影——徐天亮。

果然,當隊伍經過夥房時,

徐天亮的目光恰好與劉海棠交彙。

他微微一笑,調皮地向她眨了眨眼。

劉海棠的臉瞬間紅了起來,她急忙低下頭,

裝作專注地攪動著鍋裡的粥。

然而,她手中的勺柄卻被她攥得緊緊的,甚至有些微微發紅。

這一幕,讓劉海棠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天在碼頭看到的那架戰機。

那架戰機迎著夕陽,義無反顧地飛向遠方,

儘管它知道前方等待它的可能是死亡,

但它依然飛得比任何時候都要挺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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