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器真詮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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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道儘頭的陰風,裹挾著鐵鏽和千年塵埃的腐朽氣味,撲麵而來。
我們站在一個巨大地底空洞的邊緣,眼前是一片望不到頭的廢棄之海。
斷裂的刀劍、破碎的甲冑、滿是裂紋的銅鼎、殘缺的鐘磐……堆積成一座座小山,在頭頂岩縫漏下的微弱月光石輝映下,泛著死寂的幽光。
這裡是廢器坑。
是器宗所有失敗與死亡的終點。
“轟隆——”
頭頂深處傳來一聲悶響,腳下的碎石都跟著震了震。
是控製室的方向。
謝沉舟的人,已經找到了那裡。
方文博的臉色愈發慘白,他扶著岩壁,大口喘著氣,幾乎要站不穩。
小虎躲在他身後,把那個鏽銅盒抱得死死的,小小的身體抖個不停。
楚雲飛橫著斷劍,護在我們身前,警惕地盯著黑暗的深處,手背上青筋畢露。
我靠在一堆冰冷的碎甲上,胸口一陣陣發悶,喉嚨裡的血腥味怎麼也壓不下去。
逆轉聚靈陣的代價,遠比我想象的要大。
我伸手探入懷中,那枚師父留下的玉如意,此刻冰涼如石,蓮紋裡的金線徹底黯淡,再也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在這片死氣沉重的廢墟裡,它也沉寂了。
“陳哥,我們現在……”楚雲飛的聲音有些發乾。
我冇答話,彎腰從腳邊撿起半截鏽跡斑斑的戈頭。
係統提示立刻在戈頭上浮現,黑色的字,冷冰冰的。
【凡鐵一塊,毫無價值】
我卻低聲笑了起來。
笑聲牽動了傷口,我咳了兩聲,嘴裡全是血鏽味。
“陳哥?”
“你們說,這些東西,在成為廢鐵之前,是什麼?”我摩挲著戈頭上那個模糊的“軍”字,啞著嗓子開口。
方文博愣了一下,扶了扶眼鏡:“都是……都是器宗弟子們鑄造的法器。”
“對。”我站直身體,環顧這片無邊無際的廢鐵之海,“每一件,都曾是弟子們的心血,都曾被寄予厚望。它們或許斷了,或許碎了,但它們的‘骨頭’還在。”
我的話音在空洞裡迴盪。
方文博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他猛地撲到一堆殘破的編鐘前,用手拂去上麵的灰塵,死死盯著那些殘缺的銘文。
“器塚……《器宗彆錄》裡有記載!”他激動地喊了出來,聲音都在發顫,“書上說,廢器坑又名‘器塚’,萬千廢器死氣彙聚,但物極必反,死氣至極處,可生‘殘響’!隻要有足夠強大的‘引子’,就能喚醒這些沉睡的器物之魂,讓它們發出最後一次轟鳴!”
“引子?”楚雲飛皺眉,“我們上哪兒找?”
方文博的激動瞬間冷卻,他頹然地靠在編鐘上:“引子必須是與萬千器物同源,又能淩駕其上的‘器皇’……師父的玉如意或許可以,但……”
但它已經沉寂了。
而小虎懷裡的鼎心,也陷入了休眠。
我們手裡,冇有牌了。
整個廢器坑再次陷入死寂,隻剩下我們幾個粗重的呼吸聲。
就在這時,一陣“沙沙”的輕響,從廢墟深處傳來。
那聲音很輕,很有節奏,不像是風聲,更像是……什麼東西在拖拽著金屬,緩緩移動。
楚雲飛的身體瞬間繃緊,斷劍的劍尖指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誰!”
聲音停了。
過了幾息,又響了起來,似乎離我們更近了。
這片廢棄坑裡,除了我們,還有彆的東西。
我強忍著身體的劇痛,目光掃過黑暗的廢墟。
係統冇有任何提示。
這意味著,那個東西,要麼冇有威脅,要麼……威脅大到係統都無法評估。
我的視線最終落在遠處一座由破碎盔甲堆成的小山上。
那些盔甲樣式古舊,比器宗的製式更顯猙獰,上麵佈滿了爪痕和撕裂的口子,不像是兵刃所傷。
係統提示恰在此時,在那堆盔甲上方浮現出來,猩紅的字,一筆一劃都透著凶險。
【此地為凶煞之源,靠近必死】
又是這種反話。
我咧了咧嘴。
“陳哥,彆過去!”方文博看見了我的動作,急忙喊道。
我冇有停步,踩著腳下“嘎吱”作響的碎鐵,一步一步朝著那座甲冑山走去。
身體裡的每一塊骨頭都在抗議,但我心裡卻一片清明。
“引子……”我輕聲念著,“什麼東西能淩駕於萬千兵刃之上?”
答案隻有一個。
不是器物。
是人。
是穿著這些盔甲,戰死沙場的將軍。
我走到那堆盔甲前,一股濃烈的煞氣和血腥味撲麵而來,比謝沉舟的血祭陣還要純粹、暴烈。
我撥開最上麵的一頂破裂頭盔。
底下,不是空的。
而是一具盤膝而坐的枯骨。
他身上還穿著殘破的鎧甲,即便血肉早已風乾,脊梁卻依舊挺得筆直。
他的雙手,拄著一杆同樣殘破的黑色長幡,幡布早已腐朽,隻剩一根光禿禿的旗杆,深深地插在腳下的廢鐵堆裡。
【大將軍韓當,三百年前戰死於此,怨氣不散,凝為器煞。觸之,必被煞氣侵體,化為枯骨】
係統血紅的警告,幾乎占據了我的整個視野。
楚雲飛和方文博也跟了過來,看到這具枯骨,都倒吸一口冷氣。
“陳哥,這東西太邪門了!”楚雲飛擋在我身前。
我繞過他,走到那具枯骨麵前,伸出手,握住了那根冰冷的旗杆。
“既然是將軍,那他手下,就該有兵。”
我用力一拔。
【警告!警告!此舉將喚醒沉睡器煞,宿主必死無疑!】
係統提示瘋狂重新整理,幾乎要變成一片血海。
而那根我以為焊死在廢鐵堆裡的旗杆,應聲而起。
“嗡——”
一股無法形容的暴虐氣息,從枯骨身上轟然炸開。
整個廢器坑,所有的殘兵斷刃,在這一刻,齊齊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嗡鳴。
萬千廢鐵,彷彿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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