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是我非我 纏綿
纏綿
夢裡月亮高高掛,灑落滿地白銀霜。
小黑甩甩頭,一片朦朧什麼都看不清,他隻是下意識跟著眼前高大的黑色身影。身影走得很快,小黑踉踉蹌蹌,眼看就要跟丟,正著急時身影停在了原地。
“是我不好,總是忘了身後的你。”聲音低沉,是四殿,“彆急,我在這裡等你。”
黑色身影的神情瞧不真切,可是張開雙臂等待自己的動作很明瞭。
怎麼會是四殿呢?
兩個人一切都那麼相仿,隔著近在咫尺的距離。小黑笑了,他走進一個溫柔的懷抱,笑意卻不達眼底。
“往後都不要離我太遠。”
“嗯。”
“我心係你,你就是我。”
“嗯。”
原來三生石的影響這麼大,連我這個闖入者的小心思都被映照了出來。影子當然不會離開主人,四殿也從不會牽掛無關緊要的小事,一個影子而已。
小黑埋在空落落的懷抱裡不言語,周遭緩緩如墨色洇散,再睜眼時已是晴空,竹林蔥蔥。
空中迅速轉體360度,小黑變回貓咪平穩落地,前爪蹭蹭鼻子,王瑒在哪裡呢?嗅到了,在那邊。
“此番作為……是覺得王瑒在廟裡太孤單,就當行些月老之事?”
“他們模樣就很相襯,許明霽比畫上的樣子好看。”
“可你偷竊的行徑……總歸不妥。”
“我偷?呸,你沒有伸手?”
“隻是借用一番,算不得偷……四殿追究怎麼辦?給四殿添麻煩怎麼辦?”
“……早些把石頭還回去。”
聲音漸低,小黑獨自一貓吵著架,往王家京郊彆苑的方向去。
王家所有府邸高低落差處皆修緩坡,是以王瑒坐在輪椅上也行動無阻,若非不得已王瑒不會讓他人推著自己。
彆苑的侍女端來了花茶,還特意拿來了薄毯子。腿傷之人多以布帛遮蓋,若能在替公子覆毯時得其青眼,那便再好不過,見公子一次不易,況且自己亦算相貌端莊……
隻是王瑒一身肅殺,生人勿進的模樣讓侍女猶疑。
“誰教你取毯子的?”
“是奴婢想著公子……”
“以後彆做多餘的事情,下去。”
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即使被困輪椅也傲骨錚錚,最不喜他人視己如殘廢。
侍女連連告罪,公子並未怪罪,可冷冰冰的眼神叫她肝顫,萬幸自己並未伸手。
眾人放輕動作躬身退下,王瑒對隱在暗處的五甲使了個眼色,梁上有小人。
邊疆常有戰役,王家世代忠良,前赴後繼戍守國土。可如今麾下戰士卻連吃頓飽飯都成問題。
前不久,草原外族聯合周邊幾個部落南下進犯,大哥王珀回城固守西都,糧草告急。家父王逾接連上書三封,家姐王蘇宜在宮中多番斡旋,才終於在這月上旬從京城要到了食糧,軍中早已怨聲載道。
時局動蕩,京城裡也暗流湧動。
當今君主如同擺設,盤根錯節的世家大族肆無忌憚,哪管得上軍中何如,更遑論平民百姓的死活。權貴在溫柔鄉裡醉生夢死,一擲千金為美人一笑,好不風流。
王瑒原想醉臥沙場,為國為民九死不悔。可軍中細作的一支毒箭,碎了他的膝蓋,連馬都難騎穩。京中不日便傳來旨意,美名其曰回京靜養為佳,實則隻是怕王家擁兵造反,多綁個人質罷了。
把少年將軍困在方寸之間還不夠,為國負傷的盛名在百姓間口口相傳,亦不可。
新進狀元柳清,麵容姣好,出身寒門,所著詩賦大多心係民間疾苦,加之為人清廉。因而王瑒起了拉攏之心,私下約見過幾回。
卻不知何時起坊間盛傳,這王家小公子和那柳氏狀元,日日夜裡關起門來私語竊竊,那是比巫山的雨下得還勤呐。
話裡話外都活像是在現場瞧見了些春色撩人的畫麵,多少待字閨中的少女暗歎是非良人,上王府說媒的人都少了。
流言蜚語不是刀子,卻也能溺死身陷其中的人。
王瑒平白得了滿身汙名,被京城的爾虞我詐氣笑了。乾脆到自家京郊彆院閉門謝客,清淨幾日,一為暫避流言,二為處理身邊探子。
許明霽方纔那一摔,就剛好摔到了清理完探子的主仆二人麵前。
雖不知是何方勢力遣此人來,不過這般樣貌,確實足以為王瑒所用。
既然流言四起,不若讓它變成“事實”,何至於讓各方勢力抻長了脖子瞧來瞧去,累得慌。何況如今身處困境,王瑒也不想誤了誰家好姑娘。
一隻來路不明的黑貓輕盈躍過窗台,他倒也不怕人,直奔王瑒攀上膝頭,喵喵的不停,好似很著急。
“哪裡來的玄貓?玄貓進宅,逢凶化吉。”
王瑒順勢把小黑抱起來,舉在眼前,似是不經意間向上瞥了一眼。梁上藏著的人瞬間冒了渾身冷汗,他以為自己已被發現,那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喵——喵嗚——”
小黑貓口不能言人語,四腳撲騰各比劃各的,快把自己急死了,這王瑒怎麼了?把腦袋撞傻了?
“我帶你去院子裡轉轉。”
王瑒沒有解讀出任何一句喵語,把一直討食的玄貓抱在懷裡,出門吩咐侍做些貓食。玄貓進宅,驅邪避禍,得好生照顧。
主子既不聲張,五甲也假裝沒發現梁上的小人,他說起方纔所見:“主子,方纔我路過盥洗室,那人似是不從。”
許明霽鬨出的動靜不小,劈裡啪啦的。
“哦?去把人帶來。”
戲台與看客都在,伶人怎能臨陣脫逃。
盥洗室門前,五乙鉗住許明霽,轉頭默唸非禮勿視。
春怡急忙告狀:“五大人來得正好!這伎子也太過驕橫,好不服管教,得叫五大人治一治!”
許明霽白眼翻上天,什麼玩意惡人先告狀,要不是擔心這裡真的會草菅人命,他早就破口大罵了。
“誰是娼伎?我還沒追究你們逼良為娼!”
“你!”
“你什麼你。”許明霽轉頭問,“王……你家公子在哪裡?我有要事找他。”
春怡被這人的尖牙俐齒氣倒,還欲辯上幾句,可許明霽搶先開口。
“還有,男女終歸授受不親,既然要我伺候公子,那能讓姑孃家先用了去?”
許明霽鬆開混亂中拽在手裡的筒狀物,吧嗒一聲掉在地上。他換了語氣,三分埋怨七分委屈。要是薑序在的話,聽到這聲音就知道發小準沒安好心。
“這位五大人,你結親時也先讓男子替你的新娘先收拾乾淨?”
五乙看著屋簷皺眉,他自認對床笫之歡略懂一二,主子先前也確實是吩咐換身衣物,這人手腳齊全的沒理由自己做不好。
如何取人性命五乙有千百種手段,但是處理眼下這情況他還真拿不定主意,早知道和哥哥換值,哥哥來比較得心應手。
“讓他自己收拾。”
“五大人!尋常女子便罷,男子在伺候人前哪能不仔細些,怕是會敗了公子的興致。”
“我的雙手是擺設?還是說……其實是姑娘覬覦我身子?”
低眉欲泣,好不可憐,這是許明霽小時候和自己媽媽撒嬌裝病不上課的拿手伎倆。
五乙實在不想和白花花的許明霽過多糾纏,直接把人推進屋裡,掩上門,轉過身,站如鬆。
“一炷香後出來。”
春怡絞著衣擺不甘心,但一想到公子就此厭惡許明霽,且有五乙這個榆木腦袋擔著責任,應承後就帶著侍女退下了。
這什麼破衣服,係帶也太多了,到底有幾層啊。
許明霽艱難地換好了衣服,對著銅鏡打量自己,還好,還是他自己的臉,湊近細看,連小時候摔跤在眉毛上留下的小小疤痕都在。
眼下許明霽連自己身處何處都不知道,唯一算是認識的隻有王瑒,既然剛才說要送他去王瑒床上,他就打算先好好利用一下“姘頭”的身份。
“聽聞你不願?”翻著書信的王瑒頭也不擡。
喵——
[是他!你們終於攪合在一起了!?]
沒人聽懂貓語,小黑嗷嗚嗷嗚的被五乙抱走了,房門掩上,留兩人獨處。
“公子真的不認識我嗎?”許明霽試圖從王瑒身上發現些端倪,還是長在自己審美上的臉,可惜神情太過陌生。
“不曾見過。”王瑒已然認為眼前人不過是仗著姿色胡言亂語,衣服也不好好穿,全是勾引人的把戲,“喚何名?”
許明霽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在高階會所裡被點名的陪聊。他和擡眸的王瑒對上視線,腦海裡自動回放小徑旁的殘肢斷臂,猩紅的碎肉,不自覺嚥了一下。
“許明霽。”識時務者為俊傑。
“‘林表明霽色’,倒是個好名,往後便喚你阿明。”王瑒自顧自地往裡間去,見許明霽在原地躊躇不動,甚覺好笑,“愣著作甚?苦心送你來的人沒教好你?”
死亡還是尊嚴的天平開始瘋狂搖擺,許明霽長呼一口氣,走出像是要赴死般堅毅步伐。色字頭上一把刀,和王瑒睡一覺也不算虧,或許隻是自己在做一個清醒夢。
還沒在床邊站定,許明霽腰間就多了一隻手,曖昧地試探。
王瑒順著鬆垮的衣襟往裡探,細皮嫩肉,人是養得精細。腰腹一層薄肌,不太像習武之人,刻意練過?
天知道許明霽冒了一身雞皮疙瘩,整個人默默僵住了。他有個重要問題忘問了,誰躺在下麵。
“方纔衣不蔽體的模樣,倒是不見你羞澀。”
“……倒是我怠慢公子了。”
兩眼一閉一睜,許明霽忽地俯下身,兩人貼近,都能清晰感覺到對方身上的溫度。
許明霽盯著眼前近在咫尺的唇,呼吸交纏,空氣都是潮濕的,他帶著腰間的手緩緩拉開自己胡亂係上的腰帶。
既然橫豎都是砧板上的魚肉,那不如做條快樂蹦躂的魚,他要先下手為強。
“公子不必心急,我又不會逃走,定會好好伺候公子。”
王瑒抓起領子把人扯得更近,在許明霽耳旁嗤笑一聲,然後把眼前人放倒,撐起身壓過去,居高臨下地打量。
還是一樣的臉龐和身子,王瑒突然沒了剛才逗人的興致。許明霽太主動了,剛才一臉木訥緊張的像個處子,現在的模樣不知道在多少人床上張開過腿,他嫌臟。
但戲台已經搭起來了,總要把戲唱完的。
王瑒餘光看了一眼半掩的窗戶,屋外有人守著,在等訊號。
他隨即俯下身,狀似著急地在許明霽頸間親吻,雙手遊走,撥開本就鬆鬆垮垮的衣服。
如果有誰看到了帷幕間交疊的兩人,大抵是發現不了兩個人相互搶著扒對方衣服的較勁,隻覺得這兩人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就共赴雲雨,好不纏綿好不要臉。
一片蜜意情濃,滿室好春光,卻被不知哪裡來的箭簇轟然打破。
“公子!小心刺客!”
窗外忽地吵作一團,梁上之人也不知箭從何處來,顧不得管是否有其他刺客,直覺告訴他大事不妙,還未屏息,就被打昏。
床上倒很安靜,許明霽後背全是冷汗,因為箭就深插在他臉旁,距離不足半指。
王瑒把箭拔了出來,緊盯住許明霽,在思考些什麼。
許明霽深感不妙,連忙出聲:“王瑒……!”
箭頭狠狠地刺向許明霽的眼睛,最終卻是偏了,這張臉毀了也可惜,王瑒鬆了手勁箭落在右肩。許明霽悶哼一聲,血很快染紅被褥。
鮮紅,襯得許明霽更加冶豔,王瑒忽然有些後悔,或許嚇嚇他就好了。
五乙在屏風外朗聲道:“主子可安好?刺客一死一逃,屬下請罪。”
“要你何用!傷到阿明,我要他五馬分屍!”
王瑒言辭激憤,臉上卻沒什麼表情,一片平靜,離開前留下一句:“安分點。”
許明霽攤在床上一動不動。
這世界瘋了吧,傷口很疼,還真不是夢,我爸媽會不會急死了,哪裡可以找到道士?佛祖管這事嗎?耶穌跨境管轄嗎?剛才那隻貓,是王瑒養的那隻?它好像……認得我。
沒有傷到骨頭,王瑒對自己有這樣的自信,但心底卻帶著些幾分莫名的煩躁。在屋外,王瑒皺眉吩咐:“叫李老來給阿明療傷,彆留下傷患。”
下人連連稱是,不敢觸公子黴頭。
李老本是軍中大夫,醫術高明從鬼門關救回了不知幾數的士兵。如今年紀大了李老就隨王瑒回京城,也算是有個照看。
許明霽的傷,李老清創包紮好留下藥就準備離開。
走之前,他端詳了一番許明霽,歎一口氣,或是對青年誤入歧途的歎息。最後隻是搖搖頭,沒多說什麼,丟給許明霽幾盒膏藥。
“用在那處將養著,能少受些罪。”
“……”
能不能全用在王瑒身上?不然我就白白流了一灘血。許明霽覺得自己完了,被人捅了一箭,還能對著那張臉浮想聯翩。
剛才王瑒上衣幾乎被自己扒完了,有舊傷疤,還有……他挺白。